升琦老叟【不聊天】

 

 




                                                                            十九.记忆中的王其国

                                    （李子）
 

王其国是哈尔滨1966届高中毕业生，据说在学校时就是公认的才子，是哈尔滨广播电台少儿频道播音员。据说他的父亲是13级高干（一切都是据说，详细情况我并不了解）。我对王其国了解并不多，但他的为人、处世、形象在我的记忆中又总挥之不去，我必须要写写他。

王其国原是一师独立一营的，据说是因为“派性”或政治问题把他们这批“哈青”全部解散，分放在不同团、营、连。王其国大约是在1970年初来到我们连队的。他的到来给我们连增加了活力，也带来了一种“气场”和“磁场”。

王其国多才。他会作词，会谱曲，各种乐器也略通晓。他的最大特长是朗诵和唱歌。他的嗓门特大，且吐字清晰、字正腔圆，标准的播音语调。这么说吧，一千多人的大礼堂，他大声说话可以不用麦克风，即使坐在后面的也能听的清清楚楚，坐在前面的觉得有点震耳。他唱歌更不用喇叭、麦克风之类，即使在几百米外你也能听清歌词和音符，他唱的是男高音。当时他教我们全连的歌曲，基本都是他自己创作的，他是我们连文艺活动的柱石、中坚、组织者和领导者。可以说，王其国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欢乐，他坐在哪里哪里就有笑声。因此，全连上下无论男女老少、干部战士对他都十分敬重。但由于他爸爸是“走资派”，上学、当兵、招工一类的好事始终落不到他头上。

王其国口才好。他几乎可以达到出口成章的程度。全营、全连开批判会，上台发言的人都要提前准备好发言稿然后照稿发言，王其国从来不用发言稿或批判稿，上台就说，有理有据、逻辑严谨、推理深刻、说服力强。每当他发言，大家都像听歌曲、听故事一样认真地听，不时发出称赞声。也许是由于形势所迫，也许是急于表明自己坚定的无产阶级立场，也许是年轻人的冲动和狂热，总之在大家看来，王其国有点“左”。如每当连里、排里有批斗会、批判会，他必上台发言。由于他口才好、头脑反应快，有时批得“阶级敌人”“体无完肤”；凡是在“斗私批修”会上，他必侃侃而谈，在狠批自己私心的同时，对同志也毫不客气。为此，大家都有点怕他。有时开会，大家都不发言时，王其国就把整个会场发言的事包了，会议开两个小时，他能讲两个小时，开三个小时他能讲三个小时，不用担心开会出现发言“空白”。

王其国能吃苦。王其国1.67米的个儿，精瘦，体重不足45公斤，胳膊、腿瘦的像麻杆，又有肠炎病，如果放现在，他是绝对不能从事体力劳动的。但在当时那个年代，都是“知青”中的一员，是没有人会特殊照顾他的，况且他还是“走资派”的子女。王其国本人又要强，任何事不服输，凡脏活、累活、险活他都抢着干，带头走在前面。当时他是我们班（8班）班长，我班共12个人，有哈尔滨、天津、鹤岗知青加当地两个老职工。可以说哪个人都比王其国体力好、力气大，但王其国硬是事事干在前，给我们做出样子。记得那是71年夏打马草，这是个最艰苦的活，要在野外草甸子住一个月，每天下身泡在水里，上身顶着日晒雨淋、蚊虫叮咬，每天工作在14小时以上。每年打马草连队都在农工排挑最棒的劳力参加，按说王其国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去的，可他硬要去，不但去了而且每天和我们一样抡大钐刀。我们大家都心疼他，让他干点零碎活，可他不干。不但不干，每天出工他还都走在最前面，收工走在最后面，打草时寸步不落。大家坐下来休息他就给大家唱歌；晚上我们都睡觉了，他却坐在油灯下看马列原著，还不时给战士们盖盖被子（夏天山里凉，半夜常被冻醒），记得有一次由于喝草甸子里的水，王其国肠炎犯了，疼得他双手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起不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不停地往下淌，排长刘汉让我护送他上医院。草甸子离营部卫生院有20多里，他躺在一个一匹马拉的四个木轮的“勒勒车”上，每当疼痛难忍时他就高声背诵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赞成这样的口号，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他反复背诵，不断激励自己，同时也激励着我。

到了医院，医生给他做了全面检查，马上开了住院单，并对我说：“这个人早应该住院治疗了，怎么还能去打草？……”

我和王其国相处不到两年，期间他没少对我批评，帮助。他说我“小资产阶级思想严重，应很好地改造世界观”。他把他平时舍不得穿的一双新袜子给了我，自己却整天光脚穿鞋。我从王其国身上学到了终生用不尽的吃苦耐劳的品质。1972年，王其国调到了团宣传队，临走时他送给我一本日记本，他在扉页上写道：“希望你认真改造世界观，做一名合格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他那瘦长的字体曾经影响了我一个阶段，我在学他的字，也在学他的人。

1981年，我在鹤岗市联运办当秘书，有一次去哈尔滨开会，听说王其国已调回哈尔滨，在哈市青少年宫当老师，我专门去看望他，不巧的是那次他有事出去了，没有见到。是他的好朋友，我团宣传队的才子王宗龙接待了我，并请我吃了一顿饭，此后我和王其国再未见面。后来听说他随爱人调到了上海（他爱人是上海知青），现在什么戏剧学院当教授，一切不得而知。

这就是记忆中的王其国，是曾经影响过我的人，是我人生旅途中过往匆匆的一个朋友。虽然40多年与他未曾谋面，但我现在仍能清晰地回想起那个瘦弱的，两条长长的腿，白黄的瓜子脸，大而有神的眼睛，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唱歌嘴像个小喇叭状的青年。我想，如果我们再次相逢，不管他会不会喝酒，我们都会醉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