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一】个人日记

随笔【一】

个人日记

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记下这些点点滴滴，也不知道这些飘落一地的点滴是否能被我顺畅的连接上，我的笔端依旧生涩，我所知的词汇依旧有限，我仍就不懂如何把我所知道的诗词穿插于我的叙述中。然而，这些也许并不太重要，我还是要用我的一颗心蘸着记忆的墨汁轻轻地晕开那些足够滋养我一生的片段。

我要说的是我的奶奶。自打记事起，奶奶就已经是满头白发了。每天清晨，奶奶准会就着一盆清水，一只手拿着一把木梳子，一只手放在脑后，一下挨一下的，精心的，不紧不慢的把头发拢到后面，用一条黑色的绳子系紧。然后，两只手在脑后绕啊绕啊，就成了一个漂亮的饱满的鬏鬏。再用湿了水的两只手轻柔的拍匀，看上去光光滑滑，阳光洒在上面，一闪一闪泛着银光，奶奶长长的雪白的头发曾是我儿时最美丽的向往。春秋时节，奶奶头上会顶一条黑蓝相间的洋布手巾，(小时候，老家很多东西被冠一洋字，如自行车称洋车；火柴称洋火；柴油称洋油）从额头围至小鬏处，左右搭上，其中一角掖进去，人显得及其洁净。到了冬天，就换成了一顶黑色的绒绒帽子，那是一种手放上去可以柔软至心底的绒绒,你能觉出它在手心里左右摇摆，眼睛看到的却是肃然一片。帽子的前檐缝缀着一块润泽透明的玉，上面雕刻着一朵或是几朵莲花吧，记不清了。现在想来，应该是一块上等的软玉。

记忆中，奶奶永远是静悄悄的，走路如此，说话如此，做事亦是如此。奶奶的活动范围多限于我们家的院子里，偶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会来到家里同她说一些‘往年’的事，一旁的我听来仿若是远古时期一个个没有谜底的谜，奶奶也多半只是点头微笑。奶奶最喜坐在一把竹椅上，安静素然的同阳光周旋，上午坐在堂屋门的右侧，手里捻着我母亲納鞋底用的麻绳，怡然地等着太阳慢慢升起。响午过后，就会面向西边，默默目送着夕阳一点一点消失在绿瓦青砖后，脚下就会多出一串长长的结在一起的麻绳。我虽不知奶奶年轻时算不算漂亮，但身材一定非常高挑，皮肤也一定是如凝脂般。因为，直到奶奶离开的那一刻，既不驼背也没弯腰，印有岁月痕迹的脸颊依旧明朗光洁。

听母亲说过，奶奶的娘家在当时也算是殷实人家了，嫁给爷爷时还带来了不少的陪嫁。只可惜，由于爷爷家是地主之家，且成分颇高，一些值钱的首饰全被伪政府抄走了。说起爷爷，我是没印象的，不光是我，估计我的父亲对他老人家也没印象。爷爷比奶奶岁数大，至少大有二十岁吧。在奶奶之前，爷爷已经娶过一位大奶奶了，且有一儿一女，大奶奶得了一种叫肺痨的病撒手西去。这可苦了我奶奶，结婚的头一天就担当起照顾两个孩子的任务。都说后娘难当，我的那位大伯更是刁钻古怪，年纪也不比奶奶小多少。至于如何难缠我没听奶奶说起过，倒是邻居一位本家老奶奶经常提起，每每说到伤心处，不是摇头就是摆手。后来，爷爷也走了，留下五个孩子和三间土胚房。纵然我脑汁用尽也想象不出奶奶是怎样拉扯大几个孩子的，那时她还年轻。

再后来，有了我，也就有了深埋于我心底的这些事。小时候，我家虽不算富裕，似乎又从没为衣食学费犯过愁。父亲会木工手艺，到了农闲，就收拾出闲置了一些日子的工具，装进一只木头做匣子的里，挂在那辆二八自行车的后座上，一个洒脱的抬脚，像风一样穿行于附近的各个村庄，做些修犁补耙的生计。每天都会载着月光回家，再和着月光数那一块两块一角五角浸着汗味的‘不菲’收入。母亲勤劳能干，尤其是持家这一块。客观的说，小时候我们的衣食无忧和母亲的持家有方是密不可分的。写到这里，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好似我有一个无虑无忧的童年。

然，关于童年记忆的远不止这些，那时的父亲虽然朴实厚道，却也不善言辞，行事也特别固执。母亲能干手巧，又略显好胜，做人做事要求完美。家里的情形可想而知，三天一大吵二天一小吵，两人也许从来就没合过拍。最为难的莫过于奶奶了，劝不动母亲也劝不下父亲，唯有尽心的安慰着我和哥哥。不记得从什么时间开始，我已渐渐麻木在这种争吵甚至打闹中。直到有一天，突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我要离家出走，我要带上我的奶奶离开这个家。当我把这个想法诉诸奶奶时，已经偷偷收拾好了行李。我觉得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养活奶奶，且能够让奶奶过得很舒心，虽然我只有十岁左右。我永远记得，奶奶一把把我揽进怀里，不急不缓地说;"小傻子，你要带奶奶去哪里，这里是咱的家，人咋能离开自己的家。’想不起自己是怎样回答了，只有稀稀拉拉的哭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童年时的我，不喜欢父母，深感爱自己的唯有奶奶。夏天，我会和小伙伴一起疯玩，玩到忘乎所以，玩到一身臭汗。这时候，我就会乖乖地蹲在奶奶身旁，像一只上蹿下跳累极了的小猫，把头靠在她的膝盖上，奶奶一只手为我轻摇蒲扇，一只手抚去我脸上的汗滴。我一定还在喊热死啦热死啦，奶奶也一定软声细语地说:"小傻子，心静自凉。''到了晚上，我依然是躺在奶奶身边，听她讲卧冰求鲤，卖身葬父，黄香温席等有关二十四孝的故事。她也总是不厌其烦地讲了一遍又一遍，经常，我还在认真听，她已经睡着了，我还要没心没肺的把她推醒。她又会轻摇两下扇子，似梦似醒的问我讲到哪了。冬天，奶奶总是早早的躺进被窝，等我磨磨蹭蹭的做完了作业，被窝已然成了我温暖的小天地，奶奶的胸口就是我的天堂。奶奶经常抚摸着我的脚说：“小傻子，脚长得太大，将来找不到婆家的。”奶奶从不说我的脚冰。事实是，一到冬天，我的心都是凉的，我特别怕冷。

读中学时，住在学校，一个星期回家一次。每次回到家，自行车刚刚站稳，我还未走到屋里，奶奶就已经从里屋那个斑驳了岁月的箱子里拿出一根黑了的香蕉，或是一个坏了的苹果，又或是快要化掉了的几颗糖，似乎我从没问过这些东西的来处，只知道幸福的享用，奶奶也只是微笑着看着我......毫无前兆，奶奶突然病了，病的如此突然，等父亲叫来医生，奶奶已经闭上了眼睛。等我从学校回来，奶奶已经穿戴整齐，寂静的躺在那里。我没有哭，只是想，我成了卖火柴的小女孩，一定也会随着奶奶的离去而离去、、、奶奶走了，永远的走了，直到现在仍孤零零的睡在村子的东头。奶奶走得那一年，我十四岁。我开始恨我的大伯，恨到他离开这个世界。是他不让睡着的爷爷奶奶在一起的、、、奶奶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奶奶叫张聪。奶奶温婉莹润。奶奶凝神静默。奶奶裹了小脚。奶奶走的那一年七十三岁。母亲说，七十三八十四是人的一个劫数。

有人说，世间是有轮回的，那么，我和奶奶在轮回中还能相遇吗? 如若我们真的相遇了，奶奶又是否能认出我? 那个被她浸润到水火都不屑的小傻子，已经长大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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