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红庆

单位的放假通知一直没有下达，应该是下周五，也就是腊月二十五才会正式放假。今早到办公室才听同事说，华东局下午要在金宇饭店举办新春联欢会，会有现场抽奖活动。1月20日，华东局在多媒体会议室组织了作文竞赛，近百人参加，现场命题，一个半小时，一千字左右。前几天看到局网站上公布了作文竞赛获奖名单，自己得了三等奖，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果。

从2月4日开始，为期40天的2015年春运大幕正式开启。就算是抱怨着年味越来越淡，大家还是努力地挤在春运的大流中，拼命地往家赶。看新闻，据交通运输部报道，预计2015年春运全国旅客发送量将达到28亿人次，这是什么概念呢？截至2013年1月4日，全世界才有70.57亿人，相比这个数字，我们的确算得上是泱泱大国了。难怪中国春运人口大迁徙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因为考虑到阅秋还小，今年我们一家三口还是像去年一样留在南京过年，公公婆婆是今晚回老家的火车卧铺。老公的外婆过完年就85岁高龄了，夏天时婆婆回老家待了20天看望过她一次。老公有四个舅舅，外婆也都能经常见到，但是人上了年纪，谁不在身边就会想念谁，何况外婆就婆婆这一个女儿，而过了这个春节，婆婆也六十整了，属羊的，本命年。但是无论儿女多大，在父母心中，儿女都是他们一辈子的不舍与牵挂，一辈子的魂牵梦绕……

2014年国庆，我们带着小阅秋回了趟我的山东老家。因为怀孕生子，当时已经有一年零八个月没有回家了，这是27年以来第一次离家这么久。有时和姐姐、大哥或者三姑打电话时也经常询问奶奶的身体状况，他们都说好着呢，就是现在人年纪大了，脑子越来越迷糊了。这次国庆回家看望奶奶，我也有了深切的体会，但自己还是很难接受这个现实。

我带着孩子去看她，虽然奶奶头脑迷糊，但是我们这些孙子孙女她都还记得，一个劲儿地和我说，让我多住几天，好不容易带着孩子回来一次。我说我要回去工作，她说工作的事情不着急，同时也嘱咐我要把孩子照看好，孩子现在小离不开人。因为奶奶就住对门，她现在吃喝都是老妈做好了给送过去，离得近，我每天也过去好多次，每去一次，她都会把上面的话再重复给我说上几遍，因为她说过的话转身又忘记了。有时我没有过去，她就自己拄着个拐杖过来找我，生怕我悄悄走掉。

在奶奶的地理认知里，南京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陌生地名。有一次，她问我从南京怎么回来的，是走路回来的吗？要走多久……

虽然奶奶迷糊，但是身体还算硬朗，牙口也很好，吃各种水果、葡萄干之类的都还可以。去村里给老人体检的医生说，老人家能活到一百岁。国庆回去我问奶奶是否记得自己多大年纪了，奶奶说她不记得了，我告诉奶奶她有89岁了，奶奶很惊讶地和我说：“我有这么大年纪了呀？”……站在门外的大哥说，正月里，村里有辈儿分低的人来给奶奶磕头，问奶奶多大年纪，奶奶也说她不记得了，又说可能快一百岁了吧……

我是10月1号回的老家，9号坐高铁返回南京，在临走的那天早上，我和姐姐过去看望奶奶。我和她说要好好保重身体，本来想告诉她我要回南京的事情，姐姐说不用告诉了，就这样悄悄走掉吧，告诉了她，她也是一个劲儿地挽留，徒增伤感……

与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温情是这辈子不能忘怀的记忆。自从2011年秋天亲爱的爷爷去世之后，奶奶仿佛没有了精神依托，脑子也开始迷糊，经常不记得自己吃没吃饭之类的事情。奶奶刚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转身就忘，但是几十年前的陈年往事反而记得特别清晰。

我是2011年的夏季结的婚，当时本命年，24周岁。回老家结婚时，爷爷的身体还挺好的。后来爷爷生病之后，家里也一直没有告诉我，国庆因为大学十个女生齐聚南京，我也没有回老家。国庆之后二哥才告诉我爷爷病倒了，我才立马请假回去看望他。我是10月20日回去的，闯关东去东北的大姑是10月22日坐火车赶回家的。可能是因为我和大姑都回来了，三姑也一直陪着，当时爷爷心情也好了点。我和大姑守在爷爷身边，给他看相册。2010年春节我们俩一起回去给家里人拍了好多照片，后来夏天回去结婚时，我把在老家拍的照片洗出来放在了相册里，因为老人喜欢翻看照片。

老公的爸爸特意打来电话，意思是让我替他们给爷爷一点钱，我说我已经给了，爸爸说我们给是我们的，他和妈妈因为路途遥远，不能来这里看望爷爷，让我再替他们给一份。挂完电话，我去看望爷爷，刚好他也醒着，手伸在外面拿着一张纸。我过去和他说：“爷爷，我是红庆，我明天就要回南京了，小曹爸爸特意打过来电话说，他们远在陕西路途太远了，不方便过来看您，说让我替他们给您一点钱，我1000，他爸妈200，您要是想吃什么了就让我大姑、三姑买给您吃……”我把钱放在爷爷的手中，他把钱拿在手里，用刚才那张纸给包起来，他听明白了我说的话，因为爷爷提到了公公婆婆这几个字。他把钱给大哥，让大哥给买东西，他说话断断续续的，又说了一句：“等我死了…”可能是想着如果去世了，让大哥帮买一些东西之类的……

我和爷爷说：“爷爷，我明天就要回南京了”爷爷那个时候很明白事理，他说：“你忙就忙去吧”我忍不住在旁边哭，爷爷还在劝我说：“不要哭，人总是会死的……”我听爷爷这样子说，哭得更难受了……

听三姑说，有的时候爷爷迷迷糊糊的，会说胡话，可能是做梦了，醒来之后仿佛还在梦中似的。有一天晚上，爷爷醒来睁开眼对我说，他看着周围不像是在家中。三姑说，人在临死的时候，可能会看到一些东西……我在家的那几天，爷爷大多数情况下都比较清醒的。有一次，我把我的手放在他手里，他睁开眼睛对我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我说：“我衣服穿少了，手凉，我回去加件衣服就好了。”爷爷说：“那一天小妮子（曾孙女馨语，我二叔家哥哥的女儿）过来摸着我的手说，老爷爷，你的手怎么那么凉”。和爷爷的对话都是这些断断续续的一个个零散片段……

我陪着爷爷的那几天给他点过几次烟，有天晚上我看到他烟盒里还只剩一支将军烟了，我说，明早我让大哥再带过来一盒。其中有一支烟，烟嘴烧掉了，爷爷告诉我说是点烟点反了。我给爷爷点了一支烟，他喊大哥，说这烟是假的，让大哥尝尝。傍晚的时候，爷爷在问大哥小鸡的事情，问鸡多少钱买的等等，我们以为爷爷又做梦了，在说莫名其妙的话，后来，想着爷爷可能想吃鸡肉了，大哥说明早带过来只小鸡炖了给爷爷吃。

我10月23日就要匆匆返回南京，因为一份责任，也为了生活，很无奈。要回南京的那天早上，天空正下着绵绵秋雨。我过去看望爷爷的时候，大哥、大姑都守在他身边，我过去把我的手放在爷爷的手心里，我感觉到爷爷的手是那么地温暖……爷爷的眼睛是闭着的，大哥早上刚给爷爷新买的一盒将军烟放在旁边。我哭着对爷爷说：“爷爷，我是红庆……”我感觉到爷爷是有所反应的。但是他的眼睛一直闭着。我静静地看着他，大姑在旁边忙着，奶奶在那边烧着火，哥哥说走吧，我哭着对他说：“爷爷，我回南京了……”然后我转过身向大姑和奶奶一一道别……

曾经每次上学我要离开家的时候，我都在他家墙外对着屋里大声喊着：“爷爷、奶奶我走了……”，每次逢年过节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都有那种看一回少一回的感觉。而这一次，大哥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再一次经过爷爷家的墙外，我又在墙外对着屋里大声喊了一句：“爷爷，我走了……”说完，我的眼泪哗哗地掉下来，大哥在前面也掉眼泪了。在这绵绵秋雨中，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爷爷的面，也是我最后一次可以这样子对爷爷说话了……

爷爷是1931年农历2月29的生辰，属羊，作为长孙的大哥也是农历2月29出生，和爷爷同一天生日。爷爷这一辈子经历了很多坎坷与磨难，我们只是听奶奶讲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二哥伤心地和我说，我们都长大了，他们也不在了，以后回家都见不到了……想想我刚工作才一年多，刚开始赚钱，每次回来的时候可以给爷爷点钱了，结果他就病倒了，二哥又安慰我说，爷爷都八十多了，怎么也会有这么一天的……但是从感情上说，内心是多么希望爷爷再多活几年，我们可以再孝顺他几年。

有一天听三姑说，我们的老爷爷是在81岁去世的，是在九月初，当时作为曾孙的大哥才六岁。现在爷爷也有81岁高龄了，大哥的儿子龙龙，作为曾孙也刚好六岁。这仿佛就像是时间的又一次轮回……

爷爷奶奶这辈子养育了三儿三女，现在他们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还有曾孙、曾孙女等开枝散叶一大家子人。三姑给我讲，有天爷爷状态比较好，要下炕晒晒太阳，喝点茶水，当时曾孙女馨语在旁边玩闹，馨语可懂事了，一口一个老爷爷喊着。当时爷爷对小馨语说：“以后你是否会记得老爷爷我呀……”说得在旁边听着的三姑眼泪忍不住簌簌地掉下来……

自我记事起，爷爷就喜欢修理一些花草，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养的月季花和桃树。现在他养的一些桃树、橘树等都分给了我们这几个孙子孙女，他以前对我们说过，要给子孙留点念想，等到以后孙子孙女的孩子或者孙子问起来，就可以告诉他们：“这是你老爷爷，老老爷爷养的……”

2011年10月29日晚上10:03接到爸打来的电话，当时看着手机显示的是家里号码就心里一紧。爸说，爷爷是在农历十月初二凌晨1:50去世了！当时爸、大姑、三姑、奶奶都陪在爷爷的身边。爸和我说，之前就看到爷爷的状态不太好，最后好像意识有点不太清醒，不太认识人了，最后的两个小时可能感觉到有点痛苦……在我回到南京五天之后爷爷永永远远离开了我们……幸好早点回家看望了爷爷，那段时间老是做梦梦到他，梦里他和我说话，醒来之后，他的话仿佛就在耳边，那么地清晰……三姑说，那是你爷爷想你了……在爷爷临别这个世界的时候，最亲的这些亲人，他基本都见了一面，也没有留下太大的遗憾……

关于回去看望爷爷的那段记忆，我记录了点滴，但是平时根本不敢回头翻看那些文字，有时无意中翻开那个笔记本，也是故意多翻几页把那段跳过。因为每看一次都忍不住泪流满面……我什么也没忘，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

爷爷叫韩百祥，是1931年农历2月29的生辰，属羊，2011年农历10月初二，阳历10月28日凌晨1:50去世，享年81岁……

现在爷爷去世已经三年多了，无数次在梦中梦到他，梦里的他仍像在世时那样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和我悠闲地说着那些永不褪色的陈年往事……

空空地来，空空地去。带来了许多爱，留下了许多爱。人生，还是公平的……我亲爱的慈祥的爷爷，若流年还能复返，人生还有轮回，我还要做您的孙女，我们就这样约定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