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曲如屏

----------高墙内的第一个早晨

　　　　早晨，阳光从很高的一个小方口钻进狱室，被锈蚀的槛栅切割成一条一条，给阴暗的监舍带来了一丝生机。

　　　　尤茜微，从美国回来直奔这看守所，时间也未颠倒过来，加上这环境让她一夜未眠。现在还没吹响起床的口哨，这班女人，早早起来闹腾，抢着如厕、洗脸刷牙。

　　　　这间狱室，北面墙是一排通铺，就像西北的炕，所有犯人都躺在通铺上，从东墙到西墙最多不过十步，大约6米吧，但要躺下18人，每个人只能侧卧，但一旦睡着了，就不知道什么姿势了，手脚压着别人是常事，听说男狱室还有人因此大打出手，说人家非礼。打人者受到惩罚，被四肢固定，绑在一间小号里已经五天了。东头是给头铺睡的，她一个人占了三个人的位置，二铺是她的副手，一个波霸。尤茜微是“新人”，只能睡在最西边，因为西面墙是茅坑。尤茜微不明白这些女人为何那么亢奋？她就这样懒懒的躺着，但臭味一阵紧似一阵扑鼻而来。

　　　　起床哨音响了，尤茜微赶紧爬起，其他人已洗漱大小解基本完毕，原来大解是有时间的，早晚各一次，过了时间是不允大解的，只有头铺例外。

　　　　“只有1 分钟了，不能大了，小逼。”头铺恶狠狠地对尤茜微说。

　　　　落入这般境地只能忍了，她走到唯一的一个水龙头旁，水-------一滴一滴滴着，比打点滴快一点点，接了半天，只接到一杯水。

　　　　“够了，洗脸刷牙够了。你还要洗逼么？”头铺婆娘一脸横肉吼着。

　　　　“你，听见没有？我说的就是婊子你，今天洗茅坑归你。”好像全世界都亏欠了这恶婆娘的似的。

　　　　另一个女人，嘴巴老大了，对着尤茜微伸出舌头“吁吁……”扮个鬼脸，说：“刷子交给你啦。”

　　　　尤茜微在心里暗骂那恶婆娘：“狱霸！”

　　　　头铺又发话了： “翠逼，告诉她茅坑怎么刷，要刷得比她逼都干净。”

　　　　被称之为翠逼的女人真名叫翠竹，她给尤茜微示范。这茅坑就像一个水槽，从狱室的北墙到南墙也不过3米，茅坑约1.2米长，如果尤茜微被挤着掉下床，头就会掉到茅坑里。

　　　　为了少点臭味，每天都由新人洗茅坑，尤茜微的到来，让翠竹解放了。翠竹双腿跨在坑两边，弯下腰，先洒些洗涤粉，双手握着塑料刷仔细地刷，臭气直钻鼻子，但她毫不理会。一会她将刷子交给尤茜微，尤茜微同样跨在茅坑两边，弯下腰，头铺对着她的屁股一脚踹过来：“傻逼，叫你翘起，蹲下去！”

　　　　这一脚，让尤茜微差点嘴啃茅坑。这就是传说中的监狱、狱霸吗？不知教授、小菲他们怎么样了？小菲会怎么看我呢？我真成犯人了吗？昨日在飞机上小菲还称我为“佳人”在水一方，现在可好，就在茅坑中，刷茅坑的“佳人”。如果没有被那便民公司欺骗，我则不会去签那劳什子分期支票。如果我没去美国，事件也许不会如此恶化。如果当我知道回来就要被公安抓，我滞留美国，大不了申请政治避难，不回国，那又如何？赖昌星不是在加拿大待得挺舒服吗？

　　　　其实教授给我电话问过我的：“你回吗？”教授啊，我能不回吗？我能开这家公司，我就能承担所有的责任，我想。不全对，如果我一个人留在国外漂泊，东躲西藏，远离您和菲儿，还不如回到自己国家坐牢呢，我不能失去你们啊。我说：“我回，而且尽快回，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教授在电话里沉默了半天，“唉，说的是，尽快回吧。我也相信法律是公正的。到时我会来机场接你，当然公安说了会当时带你走。”

　　　　“教授别难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说到底，上面的种种假设都不成立，事实的必然走到这一步。眼泪“叭哒叭哒”滴在这坑里，和着洗涤粉一下一下仔细刷着……

　　　　“再刷一遍。”头铺又在叫着。尤茜微想：如果我怕刷茅坑我就不回来，既然回来了，就要不怕这脏与臭。但也没想到这样原汁原味啊，还有这“狱霸”的眼光也实在可怕，早知道如此，真不该回来。

　　　　“好……的……”尤茜微还是小声的回答。她的手越来越颤抖，差点拿不住刷子，还有胃直往上撞，差一点呕吐出来，她强忍着，眼泪流到了嘴里，再仔细刷了一遍，最后用头铺的洗脸水和那一滴一滴积蓄起来的大半盆水冲刷一次，果然，臭味没有了。

　　　　吃早餐的时间快到了，昨晚挨着她躺的那个杏眼犯人，眼神里似乎有一丝友好。她指着尤茜微对头铺说：“她还没饭盒，咋办？”

　　　　“问强仔。”头铺说。杏眼“嗯”了一声，便趴在铁门那个圆孔旁向外瞟。一会儿，强仔来了，原来是昨晚公安让他带尤茜微进这间狱室的瘦高个，他是劳动号的男犯，据说判了十年后留看守所，帮着公安警察对犯人管理和协调。这家伙，可以在警区内自由出入，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拿”？谁不想当“大拿”？不想当“大拿”的犯人不是好犯人。

　　　　“强哥，强哥，我们这里加了一个人，少了一个饭盒。”

　　　　“我知道。杏花婆，我忙着分粥，你去小卖部拿，记在尤茜微的帐上。顺便逛逛。”强仔奸笑着说。

　　　　“唉”，杏眼被强仔放出一路小跑去了狱室斜对面一个小卖部。每个犯人从收监开始，现金就与你无缘了，狱警会让你掏出现金来，由小卖部记在帐上，只给一小纸条作为收据还给你。但犯人进到狱室里，头铺首先就要看这张小纸条，你有多少钱，怎么花当然是头铺作主了。即便买来食品，也是头铺吃剩了才发给二铺，再到其他人，可能自己的钱买来的食物自己吃不到，只能干咽口水。

　　　　杏眼开心地和小卖部老板聊了起来，笑声传到了狱室里。

　　　　“杏花婆，鸡婆，你还放浪哩，给你鼻子就登脸啦？回来！”强仔高声叫着。

　　　　杏眼一路小跑带回一个带图案的塑料盒，但强仔不由分说给了杏眼一巴掌。

　　　　 “谢强哥！谢强哥！” 杏眼捂住脸还强装着微笑。

　　　　尤茜微开始想，要买个饭盒为何不让我自己去？原来能出去一下也是一种奖赏啊！进来尊严和自由都没了。一个早上发生的事情已让尤茜微胆颤心惊，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寒而栗啊！手上端着那盒像清水一样的稀饭，站在南墙根瑟瑟发抖，好像寒气逼到了脊梁，毫无食欲。一个早上，如同过了一个世纪，她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啊……

　　　　
　　　　 以上这些是后来尤阿姨与四姨谈及，对我却闭口不宣。

未完待续

-----------曲曲如屏

于2011/8/13 晚1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