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来生再续母子缘》 第十二章 此时村&quot管&quot太猖狂

冬晨踏雪小说

　　当听到值日老师手敲铁疙瘩发出的一串串叮叮当当声急促地响起，四处疯跑嬉闹的孩子们一窝蜂地涌进了教室。熙熙攘攘的校园渐渐地归于平静，只有园中被旗杆高举的五星红旗，还鲜明地迎风飘扬。红旗的周围，是由两排连体砖瓦房和几段破院墙组成的时大庄小学简陋的校舍。整个学校除了西北搭建的半露天厕所之外，仅有这两排连体破瓦房勉强像那么回事儿。它们被分隔成八个独立间，其中有五间给一至五年级的学生们上课，另外三间再细分隔成村委会议室、教师办公室、小卖部和村干部跟教师们公用的厨房。
       在前排教室的门口，雨过初晴的泥巴路面，四处流淌着稀泥混水。在后排教室的门口却铺着一条丈余宽的水泥路，这条与校园中轴路垂直成“丁”字形的“星光大道”，是最近刚由本校高年级同学从家里背砖头石子铺建的，每当老师和村干部们经过这片平坦路面时，都用脚上的皮鞋在路面可劲儿地敲出“嘚嘚”的节奏。
　　这两条学校最体面的水泥路，赞助方竟然不是学校和村委，而是一群稚气未脱的孩童，这令校园南墙上“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八个石灰白字，都透着绿光，仿佛这所学校不是为老师培养学生而建，而是为学生培养老师和村干部而建！
　　时大庄小学这么简易校舍，就这样伸展她那五百平方米“宽阔”的臂膀包罗万象，努力为全村四百多名学生和十多名教师十多名村干部遮风挡雨却只能逢雨必漏。在每个漏雨的教室中，都还容纳着七十名以上的学生，其中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学生人数都超过一百名以上。尽管教室和教育资源如此匮乏，学校还慷慨仗义地腾出足够大的空间给村干部家属开办小卖部，可见本校汪登魁校长为了将教育面向社会，将自己面向未来，替学校做出了多么大无谓（畏）的牺牲！
       他无愧为阳光下最灿烂的“花魁”！

       由于农村重男轻女的现象特别严重，使得全村男孩明显多于女孩，并且有些贫困户不舍得花钱让女孩上学，所以这学校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每间教室顶多只有三分之一的女生，而那些有幸走进教室的女生们，都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学习成绩普遍优秀，因此只要是按成绩排座位他们必然靠前。
       本学期开学不久，班主任汪老师按照上学期考试分数给同学们重新划分座位，年龄只有七岁的小亮由于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两门功课都不及格，按说应该靠后坐，但是他的个头和成绩一样不占优势，为了确保他全面看清黑板，汪老师不拘一格地把他放在紧靠着讲桌第一排的座位上。
       
      上午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声已经响过很久，一年级的教室依然一片喧哗， 班长不耐烦地用书本拍打桌子警告大家保持安静，可部分学生还是当作耳旁风 。汪老师愤愤地用荆条教鞭在讲桌上连敲三遍教室才稍稍安静，但窗外依然还有三两个男生玩的意犹未尽不肯回归。汪老师怒火难平，气呼呼地走下讲台直冲门外，嘴里嘟囔着：“聋子不怕雷了，看你们几个还能逞上天咧！”他下定决心要给这几个痞子一顿好打。
      他刚走出教室门，就迎面撞上了一个刚在门口站定的学生家长，家长手里还攥着几支新铅笔和卷成一筒的算术作业本。汪老师打了个踉跄险些翻倒，幸好抓住门框才得以稳住阵脚。那张原本阴云密布的黑脸与学生家长照面的瞬间，“唰”地一下雨过天晴并腾升起了红彤彤的彩虹，他笑逐颜开毕恭毕敬地用握着荆条的右手跟这位家长亲切地握着手说：“徐立成咋有时间来这边了，村里今天不是忙的很吗？”
　　“刚开罢会，顺便在小卖部给小亮买几个作业本。”他顺手将手上的铅笔和作业本递给汪老师，并笑着说：“你先忙吧，我就不耽误你们上课了！” 
        汪老师这才发觉他手上挥舞的荆条是那么地扎眼，他换回沾满粉笔灰的左手平易近人地拍了拍立成的肩膀，满脸堆笑地回了句：“好吧，你先去忙，我还得赶紧去理料门口这几个‘学混子’！”
 
        这位平时在学生面前高端大气的严厉老师，此时站到村干部面前居然矮了一截。他从骨子里对村干部退让三分，毕竟他是农民，免不了被村官催粮、兑现，正如水浒传中阮小七说的那句：“不怕官，只怕管。”
　　作为本村村民，汪老师向村干部低头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身为一百多个学生的师表，他对村干部如此巴结，这真是学生们的悲哀！
       
        当汪老师和一二年级靠窗同学一起目送着徐立成走出了学校大门，他才缓过神来，此时那几个调皮的学生早已经识相地归位了。汪老师的怒火经过刚才嬉皮笑脸之后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于是对全班同学大发慈悲，对刚才那几个“混小子”也既往不咎，开始用他的满口方言糅合普通话平舌发音，端起课本扯开嗓门吼读开来。
         尽管汪老师的声音这般洪亮，坐在前排的小亮还是没有缓过神，他刚才从汪老师手中接过爸爸送来的铅笔和作业本，立刻感到自己被幸福包围了，他甚至能感受到很多同学对他投来的羡慕的目光，在同学们眼中，徐亮的爸爸是村干部，这是在这个小天地里无上荣耀的事，但是在他的心里，却担心着村干部们早早开完了会中午肯定会又到他家蹭饭。
       他将作业本抻的平平展展，并用铅笔工工整整地在封面写上自己的大名，生怕这么珍贵的礼物被别的孩子错拿了。然后他再将作业本整整齐齐地填进了翻盖桌斗里的书包，决定集中精力听讲，但是眼睛还是不听使唤地向门口频频眺望。

        立成在时大庄小学校园的村委会议室已经开过两年会了。他去年参加了时大庄村委举办的招干考试，由于具备高中文化又能写出一手绝佳的书法，所以就轻松地受到了村委的录用。他在村委的职务是“计生专干”，职责范围是在全村开展计生工作，而实际工作内容却包罗万象。支书念他在村委的十多名干部中三笔字最能撑起全村的脸面，所以村委的一切工作总结，工作汇报，会议纪要，户口台账，村务公示等一大堆与文字有关的工作都理所当然交由他承办。而村委成员在开展差粮、超生费征收和对拖欠差粮超生费进行兑现这些得罪人的差事，立成也不容推辞。这种出力不讨好的工作把他折腾的焦头烂额，尽管他恪尽职守工作了一年，也只拿到三千多块钱的工资，还时常忍受领导不分缘由就劈头盖脸地训斥。被他得罪的人在他背后说过的坏话，恐怕也有一大箩筐吧！

       90年代的农村，由于底层村干部素质偏低又缺少监管，所以行事及其腐败，特别是其中有些拍马溜须的狗腿子，跟着“领倒”屁股后面催逼粮差，兑现超生费，逢上灾荒年景，穷人一时难以凑齐“上级”定下的数额，诚惶诚恐地向他们乞求宽限。他们非但不酌情减免，反倒牵羊赶猪，趾高气扬。尽管95年之后的新一届领导班子执法过程比较保守，没像从前那样动不动就抄家烧房子，但还是把很多农民逼的走投无路。
       幸运的是近年国家逐步放松了人口流动限制，许多在农村生活不下去的农民就花钱办个外出证，到城市务工、捡荒或者坑蒙拐骗来维持生计。

       当立成被村委录用的喜讯传来，他爹徐恩庆非但没有流露丝毫的欣喜，反倒劝他老老实实地种地，闲着继续去北边倒腾粮食，早年已有前车之鉴的他坚决反对立成“与狼共舞”，他苦口婆心奉劝道：”你千万别把咱家名声败坏了，在村里得罪人多了以后小亮和乔乔美人说媒！村干部干坏事的时候你尽量少掺和，能推就推掉”
       立成并没听进他爹的劝告，继续雄心勃勃地做了一段时间，繁忙的公务使他完全放弃了替别人收种庄稼的赚钱门路和去北方贩卖粮食的盈利生意。连一向温和的付荣也生气地劝他别再做这份差事，她并且还有点担惊受怕地劝道：“你太老实又不会拍马屁，活没少干还整天受气，一年下来挣不到钱还耽误了咱家很多农活，虽说咱家面子上撑起来了，但是赢是当咱家人心里比谁都清楚，指望村里发那点工资真不值得，还不如别人外出打工挣得多！”
       立成辩解说：“前些年咱家总被庄上恶霸欺负，甚至连宅基地都被亲戚赖走，现在我在村里当个芝麻小官，有那么多村干部撑腰，今后绝对没人再敢欺负咱家人了。三千块钱工资虽说少的很，也能抵上咱一季小麦的收入，要是咱们跟别人一样出外打工，得为难让咱爹娘带三个小孩在家，咱们在外面心里也放不下啊！”
       立成终究还是放不下”计生专干“这个职务。不过在恩庆的鞭策和付荣的督促下，他任职期间为了迎接上面领导检查、视察，虽然做了许多与民意相违背的事，但也做了许多比如帮孤寡老人申办低保，透信儿给贫困户提前外出躲避”兑现“，帮养殖户申请补贴等善事，在村民眼里，他还算是”七分功劳三分过”的好干部“。

        自从立成当村干部之后，徐家的新宅又热闹起来。村支书鉴于立成家的房子比较宽敞，而且比村委会议室更加体面，索性直接让立成免费腾出一间屋子摆上写字台和桌椅板凳，作为“计划生育委员会”的办事处。从此来这里办外出证、结婚证，孕检证、准生证、离婚证，以及在计划内生了孩子过来登记户口薄台账，这些繁杂的工作给这几间屋子平添了嘈杂的人声，这些着急办事的人们将原本平静的一个家庭搅合的杂乱无章。

       对于这个家庭来说，真正的搅合并非来自于办证件的人们，而是来自于村干部浩浩荡荡的吃喝队伍。
       该队伍一行少则七八人，多则十四五人。村委的领导班子从正副支书往下依次还有文书、计生专干、妇联主任、民兵连长、包队干部、通讯员等十多人组成，有时再顺带叫上周边的队长之类过来陪酒，这样大队的人马不等到晌午就提前聚集在立成家的堂屋抽烟打牌并向实诚的立成打好招呼中午管饭。从他们的口中喷吐的粗话与烟雾，霎时便将这崭新的堂屋弄的乌烟瘴气。
        他们每次开完村会或者开展完工作之后，有时候会到街上饭馆用公款记账吃喝。有时候嫌路远干脆就在本庄的村干部或者队长家蹭饭。每一次他们莅临徐立成家，都惊的门外鸡飞狗跳，惹的屋内蓬荜生“灰”。每一次他们的大吃海喝，都给付荣和她的三个孩子们带来大半天的忙碌。
 
       在徐家的两间厨房中，四处弥漫着从锅底下燃烧的麦秸秆中散发的浓烟，这些呛口的浓烟与付荣急促切菜声一起，形成了一股热火朝天的紧张气氛。尽管他们这般忙碌，领导们还是三番五次地进厨房视察工作，并三番五次催促付荣和三个孩子赶紧炒菜做饭。这样的镜头，在抗战片中鬼子进村的时候经常出现，虽然这是和平新时代。
      小盼坐在锅灶前为两口大铁锅烧火，一个炒菜，一个煮饭。付荣则系着围裙一会儿围着案板切菜，一会儿站在锅仡佬里炒菜。小亮和乔乔分别负责配菜和刷盘子洗碗。经过他们来来回回地捣腾半天，终于做成了几盘熟菜。立成在堂屋将筷子碗碟摆好，便过来一趟趟地端菜上桌。那些村干部们恬不知耻地大口吞咽着饭菜，还不忘指派饿着肚子的小亮与乔乔去帮他们到外面买烟沽酒。
      当村干部们猜枚行令划拳吆喝到日落黄昏，一个个吃到满脸油光、喝到晕头转向的境界才肯离席，相互搀扶着三三两两地散去，撇下满屋狼藉交由付荣与孩子们善后处理......

      小亮一直觉得，这些人不是官，只是“管”，他们打着"秉公执法，为民奉献"的旗号招摇过市，实际却背离群众损坏党的光辉形象，他们与教科书上写的英雄人物相差太远！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照妖镜，镜子里容不下这帮妖精，几年之后这绺子人在实行民主投票选举之后纷纷出局，十几人的队伍压缩到四人，于是当地百姓才彻底摆脱这帮人的干扰。
       这样大快人心的结局是21世纪初期才发生的事情，此时他们照样得被“村官”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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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心愛&飄石♀

挺有画面感！你家的房子格局让我想起我家的，好像跟我们家差不多的。四间平房中间堂屋，侧边两间瓦房厨房。[em]e113[/em][em]e113[/em][em]e113[/em]

ㄕЪ颩с徔笶

看到那么多人发表评论，每一章都不知说什么好，有些是言语所表达不了的

ㄣ潇晴兒乀＂

很多画面似曾相识，好像存在过自己的记忆里。你的文字勾起了我的万千思绪。农村长大的孩子独有的记忆。为你的文字赞[em]e179[/em][em]e179[/em]

小太陽

你文章中出现的时大庄离我们学校很近。

丁玫

我爸今年好像就调到时大庄去教学了，为啥同样是90年的，你的记忆就比我丰富那么多，对于小时候的事差不多都忘干净了，经你这么一提醒，好像很多都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