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弦

“……听到我数落他父母，他就说：‘奶奶，我来给你拖地板。’我在阳台洗衣服，他有时也会过来拿件衣服放地上搓。”

我在老家的时日比金华多，没机会见过皮皮帮助奶奶拖地板洗衣服的情景，对妻子的这些褒奖有时怀疑掺了水分。而且有一次，幼儿班老师要求各小朋友家庭提供子女干家务的照片，恰好在金华的我见过皮皮扶着扫把扫地的场景：扫把握得没模样，一副极不情愿的神态。不是他父母再三强调“这是老师的要求”，这张照片说不定无法拍摄成功。

不过，对培养孩子劳动习惯的事我有自己的想法。十岁之前，爸妈宠我，很少下地上山，小叔父曾经担心我因此堕落为懒汉。而在正式成为生产队社员后，我的劳动态度和水平受到社员们的肯定，这有当年的劳动工分为证。土地承包到户之后，我更没给自己丢脸，庄稼种得不比人家差。皮皮现在还小，造就的方向还在虚无飘渺间，即使需要培养他的劳动习惯，也不妨从力所能及的小事做起，比如让他自己穿衣、洗脸、叠被子等。

这次过年，儿子在老家住了一星期。腊月29日那天的中饭之后，我带上锄头、钳子、柴刀等工具，让他和我到溪边防洪坝基脚挖开处架一座便桥，便桥架好后，我又与儿子挖一条通往洗衣埠头的便道。正在这时，皮皮和他妈妈到溪边散步来了，见到他爸在修路，喊了声“我来”，便跑到他爸身边抢过锄头，在满是石块的溪滩上挖了起来。

他那握锄头的姿态没错，叉开的步伐也很是得体，只是受个子和体力的限制，两手握在锄把的中段，显得有些吃力。可是他干得卖力，溪滩上一些嵌得挺牢固的石子，竟然在他的用力下给挖起来了，让人赞叹不已，也证明他奶奶夸他能帮助拖地洗衣的话并不虚谬。

而真正触动我的还不是他拿锄头的姿态和干活力度，是他在爸爸面前大叫“我来”所显示的自信、热情与勇气，一种只有O型血的男子才能具有的自信、热情与勇气。

让我相信皮皮是个O型血小男子的还有他那某同学的奶奶当着我们面称赞皮皮的一件事。说是她家孩子受相邻班级一位小朋友欺侮，皮皮见了就冲上去抱不平。这事我坚信不疑，因为皮皮向来看重自己的同学，看重同学之间的情分。

还在四岁那年，我们带他回磐安县城，行走在街上的时候，很多人同我打招呼，皮皮就这样问我：“爷爷，这都是你的同学吗？”我不理解他这问话的用意，就打了个马虎眼，回答说“是啊”。皮皮很兴奋，说：“我也有很多同学的。”言语神态间，很是为“有很多同学”而骄傲。

是否可以这样揣测：皮皮那次扫地表现不好是因为他的不愿意，或者有什么事情让他不顺心而产生了逆反心理？人的好恶决定着行动方向与努力程度，即便在成人世界，我们也不难见到前后两个时间段对同一人事采取的不同态度。

让人为之担心，或者说与皮皮这种O型血性人物天差地别的是他的吃饭。

上幼儿园之前，皮皮一半时间在磐安，吃饭都由他奶奶喂或我哄着他吃。上幼儿园后中午在学校用餐，马上感觉到他的吃饭成了问题，用他班主任在期末报告中的话：吃饭速度本就不快，加上挑肥拣瘦、边吃边玩，因而常常没法吃饱。

为了这，他爸爸费尽脑筋，常常以“不在规定时间内吃完不给看电视”相威胁。皮皮是个“电视迷”，一早起来或放学回家都要看动画片，不给看电视等于断了他的精神食粮；只是要加快吃饭速度，着实有很大难度，吃着玩着，一不小心就超过了规定时间。

有一次吃饭，我突然发现皮皮的舌苔不同常人，一块块的不完整。上网一查，才知道这叫“地图苔”，发病原因不明，在儿童与消化不良、肠道寄生虫、维生素B缺乏有关。

我将这一发现告诉了儿子，同时暗暗同情皮皮，他吃饭拖拉原来不是故意拖宕，是身体不适胃口不开导致的。当时儿子怎么个想法我不知道，只在后来见他们给皮皮买了一大瓶含某种维生素的果糖，不久之后皮皮的舌苔也正常了。可是他这吃饭习惯依旧如斯，边吃边玩，速度奇慢，于是他爸采取了更为强硬的措施。

妻子有一次回家时告诉我：那天晚上皮皮没在规定时间内吃完饭，他老爸就收起饭碗，不让他再吃了。九点多钟，皮皮肚子开始咕咕叫，在奶奶暗示下，躲进厨房偷吃剩饭，被发现的老爸揍了一顿，就连奶奶也挨了顿数落。

听到这些话，我马上想起皮皮的老爸读书时代也带类似的怪脾气。

儿子小时候还有读书的天赋，可是从来不愿专注认真。他那四五年级的数学老师，每逢考试就让监试老师帮忙多盯着点他，因为不到考试j结束的前十分钟，他不会做题。平时的学习也是如此。就因为这样一种坏习惯，他的数学成绩逐渐跟不上趟，到了高考那一年，不得不放弃数学另寻途径。

儿子的性格比我们糯，拖泥带水，要说血型，估计是A型。那么，在这方面与他爸爸有相似之处的皮皮究竟是O型还是A型？为人处事，他是O型；吃起饭来，已是A型。这A型如果仅仅表现在吃饭上不扩散不蔓延，那关系不大；要是学习工作也养成这样的习惯，那就不可等闲视之了。

在教育孙子的一些事情上，我对儿子常怀腹诽，有时甚至忍不住当面斥责，可是在对皮皮吃饭这件事上所采取的一系列措施，我却不能不赞成。皮皮他爸是吃着坏习惯的亏走到现在的，虽然如此，他也不愿意自己儿子这种习惯的病毒无限扩散，更不愿见到儿子重蹈他的覆辙，关键是怎样教育才能更有效而又不致有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