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笑春风

                                       文/桃李笑春风

在我们70年代的时候，虽然没挨过饿，但食物并不丰富，姑且就是能有口食物维持生命罢了。所以那时对食物的渴望特别强烈，许多通过看书描绘的水果食物都没见过，只能通过在脑海里想像它的口感和样貌。例如在作文书看到菠萝的描绘，馋得真流口水，却怎么也想像不出它凹凸的外表下那黄灿灿的内里；香蕉的样子我一直想像成大辣椒的模样……等到有一天我真的看到这两样水果的时候，为自己当时残缺的想像力感到好笑。

    记不清我是多大吃到菠萝和香蕉的了，只是有一种切切实实的想法一直支撑着我的童年。那就是等我有钱了，一定把没吃过的好吃的都买来，摆在面前，即使吃不动，就在那看着，也觉得不枉来人世一遭。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有很多食物没有吃过，更别说买来放那摆着。缺衣少食的童年已经让我懂得敬畏食物，无论日子过得什么样都不能奢靡浪费。

    童年时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我们北方的玉米糊糊粥。家里一共六口人，爸爸在工厂工作，妈妈在生产队挣工分，抚育我们四张嗷嗷待哺的小嘴，这样的日子让他们充满希冀也常常感到疲惫。每天早中晚三顿饭就是妈妈用烧柴的大锅熬出大半锅玉米糊糊，一个人一碗，就点陈年腌制的疙瘩咸菜。有时不够的时候，妈妈就刮刮锅底的嘎巴泡点水旁边吃去了。爸爸是家里的主要劳力，妈妈时常用玉米面做点干粮留给爸爸吃，我们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饥饿伴着口水往肚子里咽。

    后来条件稍好点，我们全家都可以吃上玉米饼子了。我在锅灶下面添柴，妈妈在锅上忙活，锅底炖一大锅酸菜，然后在上面贴一圈玉米饼子，等到锅开了，停止加柴，余热将一锅饭菜烘制得恰到好处。等出锅了，热气腾腾，一家人围坐在简陋的饭桌旁，吃得唏哩呼噜，觉得日子美极了。吃玉米面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没有烦恼，没有困惑，便觉得那段时光是最值得怀想了。以至现在逛早市的时候，每每看到卖玉米饼子的，我都要买上两个，去回味当年的时光。他总要说我，真是穷命，吃了那么多年还吃不够！

    小时候，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去姥姥家了。因为有同龄的表姐，我时常去了就赖着不回家，最好是赖到过年。姥姥是家族最尊贵的长者，由于她体弱多病，常年不能离屋。她有一个柜，里面锁着很多好吃的，麦乳精、罐头、绵白糖、汽水、麻花、各种干粮，都是亲朋好友探病时送给她的慰问品。我们几个小孩子老是觊觎她的柜子，有时剩下我一个在她身边徘徊时，她就会悄悄打开柜子，给我点麻花，饼干之类，我时常获得极大的满足，狼吞虎咽的吃完再若无其事地找表姐表弟们去玩。

    有一次，趁姥姥不在，表弟撬开柜底，偷出一小袋白糖。我们就用白糖、小苏打、井水、白醋勾兑出一大盆汽水，几个孩子可是过了瘾，喝了肚子滚圆。后来被大人发现，少不了一顿骂。原来，那柜里的东西是不能随便吃的，等到别人家有事的时候要拿来还人情……我们哪里知道，只是觉得大人太抠门，好吃的都留给自已，苦了我们。所以就在心里暗暗发誓，等我们长大了，一定要给自己的孩子买很多好吃的。

    七、八十年代初时，粮食和布匹都要凭票供应。妈妈很会过日子，她的柜里储存了许多粮票，2两、5两、1斤的，直到现在我还能回忆起那些粮票的颜色和样子，两张邮票般大小，用途不可小觑，可以买米买面还能换取生活日用品。等我上学以后，也就是改革开放开始时，粮票逐渐失去价值，很多东西用钱可以直接买到。可是妈妈还是宝贝似的看着她那些粮票，不随意花销。我总是趁她不防备的时候偷出一两斤粮票去换糖吃。卖糖的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妇人，每每接过我递给她的粮票，她都会对我心照不宣地笑笑，然后仔细数了各种颜色的胶质软糖，大概七粒左右，用白纸包好交到我手上。我环顾四下左右没人，就急切的都填到嘴里，刹那间的满足感，觉得真是世间少有的美味。有一次偷买糖刚拿到手，姐姐就蹦出来了，非得说要告诉妈妈。我急了，把到手的糖都给了她，央求她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姐姐拿了我的糖，诡秘笑了。多年之后我们一起回忆童年的事，姐姐才说她那时也偷妈妈的粮票换过糖吃。妈妈说，那时总是觉得粮票天天在减少，知道是你们偷的，可是想到粮票也许以后没多大用了，就不去追究了。

    多年以后，我还是对小时候的牛轧糖、小熊饼干、妈妈摊的煎饼、马食菜馅水饺、从泥土里刚拔出的胡萝卜、自家菜园的西红柿……都保留着独家的记忆。所以对食物的喜欢倒不如说对过去清贫日子的回忆，只有那段时光里的食物才是真正入了口入了心的。

    现在的中国是食物极大丰富的时代，各种各样的食物每天都在推陈出新。可是活到中年已没有了当年那种对食物的渴望，对很多现在加工的食物甚至还有些畏惧。喝饮料觉得好像在吸毒，吃馒头里面会的增白剂，吃鸭蛋要小心苏丹红，还有转基因、地沟油、膨大剂之类的，防不胜防。更不消说餐桌上的浪费，暴殄天物的无度了。没有经历过饥饿的人永远不知道食物的宝贵，没有良知的人永远不知道食物的尊贵。多少人任意糟蹋粮食，如果总不知收敛，挥霍无度，早晚会受到应有惩罚，上帝的眼睛是雪亮的。

    好日子过多了未必都是好事，对食物保有距离才是对往日美好回忆的最好保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