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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他站在奥良城外的高山上，俯视这个一夕没落的城市。想念一个叫做小西的少女。

他亦记得那个叫做小西的少女，抚摸他粉饰了面容的脸颊，面带悲悯的对他说那句话的时刻。

她说，小丑的眼泪是悲剧。

他自此留下一滴泪，从雪白的妆颜缓慢滑落，如同高山上的冷涩泉水，并瞬间刺痛他的心。

或许，亦有她的。

                                                                                                                                            ————题记。

他是奥良城马戏团的小丑，他是孤儿。马戏团的老板在雪地里捡回了他，并抚养他长大。

或许正因为他是孤儿罢，他天生内敛，大多时候都在沉默，并腼腆，羞涩，孤独。他的眼神空茫，若你和他对望，会以为他的灵魂已经飘向远方。

他在马戏团里，日日面对光怪陆离的灯火，缓慢的成长。他不适合马戏团里驱赶动物以博乐的角色，却爱上小丑粉霜下的沉寂与安然。

他因此选择成为马戏团里的小丑。

着七彩的宽大衣服，面容铺上厚厚的白粉，嘴唇画上鲜红而夸张的笑脸，戴上金黄的卷发，以及红鼻子。

往灯火阑珊的舞台一站，不需要言语。他以肢体言语表达世间的滑稽与可笑，接受来自物欲纵横的尘世发出的笑声。一波又一波，肆无忌惮的笑声。

但小丑是孤独的，小丑的笑脸是悲伤。

他卸下妆颜的时候，是一个干净而俊朗的少年。他有时候对着镜子发呆，那里面的他，表情淡淡，眼神飘渺如烟，没有笑脸，但也没有眼泪。

所以小丑想。若是当他流泪，又会代表什么呢。

他是在奥良城外遇见那个叫小西的少女的。

那天，天青气朗，正好演完一幕华丽滑稽的剧目，观众席上仍是如潮的欢笑和掌声，他有些疲倦，所以早早的离开了马戏团。

奥良城外有一座高山，山顶安静，寂然。他喜欢那里。

那个叫小西的少女背对着他坐在山顶。

她穿白衣白裙，头发厚长。山顶的风卷起她的发梢，跳上一支美妙的舞蹈。

她似乎在长时间并静谧的看着什么，所以一动不动。

他突然想看看少女的眉眼。所以从她身后绕过去，并坐在她的身边，歪着头，扬着小丑面具上的滑稽笑脸凝视着她。

继而她突然回头，对他说。

你是奥良城最有名的小丑么，我刚刚在看你表演，我是小西。

她微笑，当然并不是小丑脸上所画的虚假笑容。她的笑如丝绸，如暖风，如泉水，如阳光，令他如沐春风。

他想，竟也有人记得小丑么。

他的心里裂了缝，阳光从缝隙外面滔滔涌入，带来一世绝魅的温暖、

他的目光从天边回转，继而投向她。他知道，或许也只会投向她了。

除了知道她叫小西以外，他对她一无所知。但这也并没有关系。他亦只要知道她叫做小西就好。

奥良城的马戏团，小丑的剧目一页页上演着。人们沉醉于小丑带来的欢乐，沉迷于小丑的白粉红装，每天来为他捧场的人们多不胜数。

然而他在每次谢幕以后，并不留恋而又匆匆赶往的，只是奥良城外没有姓名的高山。

她总在那里，而每一次与他相见，她都会给予他一个最纯美的微笑。

他像沉迷于小丑的人们一样沉迷于这样的微笑。

她会问他一些奇怪的问题。譬如，若是世界少了小丑的话，是不是要失去很多很多欢乐呢。

或许吧。或许。他回答不了她的问题，但他唯一能肯定的是，若是世界上少了她，那他就一定会失去很多欢乐了。

她亦问过这样的问题，

她说，小丑的笑脸和眼泪，分别代表什么。

他不知道。

他们在彼此的世界里诡异的纠缠。没有过去和未来，有的只是相互陪同的时刻，真真切切的刻在心尖。

岁月一阵紧过一阵。

这世界上的事，永远老得那样快。

奥良城的小丑出了名，有更繁华的城市指明要他去表演。马戏团的老板是他的养育恩人，恩人的要求，他怎么能够拒绝恩人的要求呢。

他于是要向她告别，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如同踏上一个不知道未来的征程。

那天她没有微笑，并郑重的告诉他一句话。小丑的眼泪是悲剧，她说。

你走了以后，我也该离开了。我仅仅是，为了奥良城的小丑而来。

她看着他铺满油墨重彩的脸庞，并长时间的凝视他白粉上虚假的嘴角弧度，说。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没有看见她的眼泪。或许他看见了的话，就会知道为什么，小丑的眼泪是悲剧。也许还会知道，小丑的微笑代表什么。

他惆怅，并且郁郁。他疑惑。

奥良城的小丑，他的脸上。此刻满是落寞与颓废。那个叫小西的少女或许正如她来时一样，将随着时间消逝了。

没有马戏团的奥良城似乎冷寂了许多。少了小丑不余余力的滑稽表演，奥良城越来越沉默了。

在他们离开后的相当一部分时间里，那些有过的肆掠笑容，很长时间都沉默在了时间里。

但人们是善忘的。没有了小丑，也一定会有其他的娱乐吧。有他的时候就是他了，但若是没了他，总还有别的东西可以替代吧。

小丑和小丑的马戏团辗转了很多地方。

小丑没有再遇见那个像风一样的，笑起来特别美妙的，叫做小西的神秘少女。

小丑表演的时候，开始把眼光投向观众席。他期待那个永远只在山上凝视他的少女，突如惊鸿，再一次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但小丑却遇见了另一位少女。她有着似曾相似的笑脸。她看他每一场演出，在他在她的城市的时候。

依稀长发，依稀白裙。依稀年少而美好。

可是有所不同的是，她看他每一场表演的时候，都会流泪。安静而无声的流泪。

马戏团在那个城市逗留。因为他的表演反映良好。

他注意着她，亦知道她一定是有故事的，而在马戏团离开之前，他和她成为朋友。

他想，小西的两个问题，或许这个流泪的少女知道答案吧。

他卸下油墨重彩，和她见面，并将问题投向少女。

她给他讲叙一个故事。那是少女和另一个小丑的故事。

故事里，小丑和少女在一场演出里一见倾心。此后他们相恋。小丑是偶然经过这个城市的，因而总有一天会离开。

但是勇敢的少女和小丑不管不顾，倾心相恋，在没有过去和未来的短暂时间里，享受着没有明天的爱情。以心痛交换心痛，亦以眼泪兑换眼泪。

此后，她成为每一场有着小丑演出的观众，并会在每一个小丑的剧目里泪落成河。

她问奥良城的小丑。你明白了吗。

小丑的眉梢染上忧愁，眼睛里簇簇的闪烁着光芒，像是飘向天空的云朵，因为遇见了风，所以承受着会让它哭泣的悲伤。

恍然中他看见坐在山顶，白衣白裙的少女。她回过头来，眼里却滑落一滴泪。那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灼穿心脏，痛彻心扉。

流泪的少女说。少女的微笑和小丑的微笑一样，一样代表爱情。

她从不看你的演出，是为了怕看见你华丽背后的落寞与悲伤。她一定为你流泪了，而她的眼泪代表的是，希望，却没有希望。

希望，但却是没有希望。

奥良城的小丑重复着。待他抬起头时，脸上终有了悲戚的表情。眉角末梢，忧愁泛滥。

他终于懂了。也恍然明白，她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奥良城的马戏团突然匆匆结束巡回的演出。回到最初的奥良城。

多年不见的奥良城，小丑长大的奥良城。在小丑离开以后，却渐渐落寞了。

最重要的是，奥良城的人们在找到了别的娱乐以后，不再需要小丑了。

他站在奥良城外的高山上，俯视这个一夕没落的城市。想念一个叫做小西的少女。

他亦记得那个叫做小西的少女，抚摸他粉饰了面容的脸颊，面带悲悯的对他说那句话的时刻。

油墨重彩。

粉面红装。

他轻轻勾起嘴角，上扬一抹好看的微笑。

他知道。他的微笑代表爱情，亦如她的一般。

她在他心里。

他在她心里。

这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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