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

        这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已是夏天，阳光一如既往地热烈，雨点一如既往地突如其来，阳光里的风是热的， 雨丝中的风是冷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走了一会，汗流浃背，在空调车里坐一会，又冷得直抚手臂。她静静地看着雨点敲窗，看着这个陌生的小镇，看着小镇上安静的店铺，看着小镇上几乎没有人烟的冷清，微微一笑，她想：出来旅游，遇上这样的天气，真是倒霉。不过，这样的天气，多像此刻她的心情，时阴时晴。

        目光散淡地掠过车窗。茫茫的江面有一群一群的海鸥掠过，阳光下，张开的翅膀白得耀眼，她似乎听到有风从发梢飞过，她想：若是可以自由飞翔，该是何等的惬意。一路疾驰，外面是古朴的乡村建筑，或零零散散，高高低低，或金碧辉煌，鳞次栉比。或者，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田野，种着熟悉不熟悉的瓜果蔬菜，那满目的绿色，摇曳着她的心。或者，是一望无际的滩涂，几个赶海的人散落在各处，全身都是泥，时而躬身，时而直立，艰难地摸索着，前行着。不知道他们的小背篓里，是有蟹在爬，还是有鱼儿在跳？不知道他们日复一日的在这里跋涉，可曾觉得艰辛？不知道他们的收获，是否能让他们的脸上溢满笑容？

        她不让自己的眼睛闲着，是不想让自己的心闲着。

        其实，这不是一个平常的日子，于她来说。

        一年前的今天，她和他坐在一起。他看着她傻笑，她问：乐什么？他说：因了这一场美丽的邂逅呗。她笑意盈盈。原来人生真的有很多美丽的邂逅，就如她和他。

        20多年前，他是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喜欢骑着单车吹着口哨在街上横冲直撞，她是个瘦瘦的女生，也喜欢骑着单车像鱼儿一样在街道上游走。那天，她看着路边小摊的热闹，车速却是一点也没有减，“砰”的一声，感觉手麻麻的，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人就缓缓地往地上躺，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她狼狈地站直了身子，看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冲她挤眉弄眼说：小妹妹，想什么呢，撞人了都不知道，多危险啊！她涨红了脸，看着这个跟她年纪仿佛的他，气恼地一下骑上车，走了，身后传来他爽朗的笑声，促狭，无邪。

        10多年前，一次会议，她懒散地坐着，看着旁边来来往往的人，漫不经心地拨动着手中的笔，不料，笔忽然从手中滑落，她急切地伸手去抓，却碰到了桌上的茶杯。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迅速地扶住了杯子。她一抬头，看见一张稳健的脸，和善地微笑，说：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学生一样，上课不集中注意力。她再次涨红了脸，看着他走过通道，径直走到主席台上，平和地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开始讲话，眼光偶尔掠过她，波澜不惊，她却仿佛看到他眼里深深的笑意。

        一年前的那一天，去洗车。开车技术一般的她，看着那里进进出出的车有点犯怵，这事儿吧，越犯怵越容易出事，倒车雷达一点都没响，却“砰”的一声撞上了啥，她急急慌慌地下车，呀，车子蹭了后面的一辆已经洗好在吸尘的车，再一看，晕，是辆奔驰。她的车，有点凹痕，那辆车，刮花了点漆。她像只蚂蚁弯着腰围着车屁股团团转，不知该怎么办，一起立，看见一张含笑的脸憋得通红，他靠在车门上，说：还真是有缘，你这丫头，怎么老闯祸呀！她扑哧笑了，家里的女儿都已亭亭玉立，自己还是丫头？！她说：真是不好意思，我都是丫头的妈了，还毛里毛糙的，要叫保险公司么？他眼里的笑意更深，叫来了两个人，开走了两辆车，然后，带着惴惴不安的她来到了湖滨的一家咖啡屋，说：没事，过一会儿车修好了会送回来的，稍安勿躁。和缓的音乐，黯淡的灯光，窗外的喧嚣忽然远去，他们默不作声，偶尔看看彼此，却觉得似乎相识已久。很多的话不需要出口，很多的疑问不需要开口，看着他的笑容，她觉得无比踏实，恍惚中，她愿意就这样坐着，直到地老天荒。

        繁华散尽，人依然在旅途。

        这以后，她有了牵挂。有时候，她想：他是干什么的呢？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他的家，是否跟自己家一样，其乐融融呢？有时候，她想：我们，算是熟人还是陌生人呢？有时候，她想：他，会不会偶尔也会想起她想起茫茫人海中有过几次邂逅而后擦肩而过的她呢？

       很多时候，她会让这样的思绪很快掠过。生活，依旧快乐地前行。

        只是，那抹笑容，那声丫头，便在心上划下一抹痕迹，想起来，如此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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