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者

垂钓者

鱼竿，被水墨画里

那池塘子水

借了去

烟云绕水

松入钟声

牧童问我：

你钓到

什么

我，愕然

丢了两只芒鞋

在唐朝

的绝句里

却见一只鸥鹭

闲卧亭心，寂寂

月落无声

不想，眉宇入秋

霜风已吹了

千年

宣纸上，墨迹

尚未擦去，一张

苍茫的脸 

2011.11.27     

魔笛

被故土捏成的陶埙

你在吹奏什么？

一曲旷古悲歌

自卖糖葫芦的遥远山楂树上

莫名地生出一串萧瑟梅花

血一样泼墨，血一样

嶙峋的骨节在乡路上

耸成碑石

横卧下玄月的霜夜

往昔的小屋支开雕花窗棂

乍见十年前送我上学的小马驹

在井后的老碾盘下化为一滴精血

历史总难敌宿命

萧萧落木被夕阳绘成父亲的拐杖

水墨画里的黄牛拓荒犁头的梦田

竟成为画地为牢的永恒枷锁

一生 就这样轻轻转动啊一生

走马江湖履白山黑水的苍茫岁月归来

浓浓发辫乌亮的农家女子早失却袅娜可人

待枕的鸳鸯席，裹着午夜冰冷的裸体

就像殉情少妇出殡的华美灵车

究竟驶向何处？

一任霜风洗耳 雨打双肩

你坐断这紫色藤萝滴成醉酒的葡萄

穿起蒲团轻摇的月光珍珠——

一张陌生人的脸

当雏鸟初识阳光媚眼迷离的娇羞

在女儿的香花摇篮车里荡漾

你才顿觉一个父亲江河般的伟岸

竟在华发初绽的芳林中重见朝曦

乘化淡远，空荒千里

铁面汉子胯下封尘的弯刀

被女儿婚车上的喜鹊啄成新月

驶向另一个远方

独坐篱墙你编制的花窗

被孙子一捅就破了

然没有人能缝合这一段归乡路的凄凉

没有人能为你安放这块棺木

在死亡净化的萧瑟秋天——

故乡墓园

那么，你被故土捏成的陶埙

到底徐徐吹奏着什么

······

          是一盏风灯

          是几声马嘶

          是两枚杏核

般的眼睛

2011.12.02

瘦诗人：李贺

月下斜街

那诗人瘦成

一枚精致的狼毫

在深山嚎叫

蘸雪为墨

两袋子中唐岁月

垂在驴背上

咯血

洗脸，竟发现

掌中的秦淮河早被昔日

的桨声摇断

“红酒杯、绿翡翠

灯里住着一个苏小小”

他大哭：苏小小是多年前

遗失的爱情，是一块

止血的手帕

而他只有一把骨头

在骇人的意象中行走

没有血可流 没有泪水

装帧墓碑前的自画像

他走进嶙峋的竹节

和乌鸦之黑中

一去不返

传闻临行前

他洗了把脸

醒来后不知为何

我的黄皮肤开始脱落

锈成一枚

无人可开启的

青铜锁

2011.12.16

大明寺

    ——给石涛

从古槐树上掉下来的

一粒鸟粪  打湿了

他苦瓜一样的脑袋

几百年后方感到：

头顶有些寒意——

柴门独自敞开着

苦瓜和尚遗失的芒鞋

在青苔上寻找历史

出走前的步伐

那种意境——

是香客不绝的大明寺

锁不住的

寂寥

听钟声

在寺外的云水上走过

溅湿的青衫拧出

一匝书稿

像荒草那样

凄凄

寺

再也

不能用来

隐居

他拄着长竿

在画布上

渐行

    渐远

直到

自己变成一块

拒绝孵化的石头

用木鱼

敲醒

困在里面的人

2012.3.27

山径春行

触袖野花多自舞，避人幽鸟不成啼

         ——宋.马远

谁寻山中幽人？

缱绻的脚印在石阶路上

嗅出阵阵鸟声

清澈——

从琴韵中跌落的流水

和青草结跗

更行

  更远

     还生

古柳已睡千年

醒着的眼——

在眺望中握住

云水的苍茫

空白一角，省去

泼墨

历史的抽象

被一卷发黄的帛画

合上——

砚台尚留花香

突然，他感觉

小腿的关节炎

在寒风中犯了

那些疼痛

仿佛在远山中

无声走着

他与夜灯对答：

谁在山中

寻找幽人？

——回声跌落

    铿然

2012.3.31

小城春雨

雨沥沥下着，小城

如墨，在丹青里拔节

密密的风流出苍翠——

山岚含黛

静逸云水之苍茫

若近，若远

一张张古朴砖墙

楼台、庭院和飞檐

在轴彩中折叠——

描摹着行人

手中的纸伞

在三月的裙裾下飘飞

盛开起水花

写意地漫步青石路

水在桥上，也在桥下

如果你摆渡

解开绳缆

踩踩——老渔人的

竹木舟

仿佛真能驶入

芙蓉深处

闲卧蓑笠

煮青酒和历史

对饮

话未起

酒有些凉了

你唤来店小二

在笼中加热

竟看不到

城了

岸

   若近

若远

灯

  若明

若暗

酒

  若醉

若醒

语

 若存

若亡

古树下的老牛

再分辨不出

当年杏花村的

牧童——

他只留下

一双木屐

在宣纸背面

吱吱作响

2012.4.14

松下坐吟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王维

松风惹雨

从山中摇落下

滴滴如墨，打绿

江渚飘影

芦苇迎风

瘦成一句苍翠

的箫音

寂寂，丹顶鹤

的红嘴，咬紧

这枚松子

不慎跌落，水中

铿然

有琴高乘鲤而去

而去而去而去

去自山水的苍茫

有青鸟衔石而归

而归而归而归

归自闲人的默语

这一根竹杖，从林中削下

拄尘埃为雪，在山中铺着

坐拥着云水，眼枕成新月

这一双眉须，霜风里凋落

哪里有什么山水

哪里不曾是山水

盘膝而坐之人

围圆石对弈

（自己和自己）

望望：山后

一座长满茅草的

房子

炊烟袅袅

   茶香阵阵

主人院中打柴

他推门

而入

仿佛已

住了，许久

2012.4.17

吊脚楼

竹楼映水，江心空着

少女用脚趾轻轻拨弄青莲

寨子就浮动起来

如一只蓝色天鹅，扑打

双翅，长颈贴近云朵

就有一滴雨，啄啄细绒

枕着涟漪安睡

群山从黎明中泊出太阳

小小的脑袋——吊脚楼

背起一只古老歌谣：

费梅嘎帕，变扎贡帕

在淡雾中飘起，飘起

又沉落。

一片桨声滑动，竹林风

从屋后吹来香气。糯米

、普洱、烧鱼

在渔船，各自长着

在茶碗，各自飘着

在砂锅，各自游着

青山如隐，墨色淋漓

涂抹贡达玛的脸，苍翠

空濛，在拈花中浅笑：

竹桥高高

高过眉梢

阿哥挑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