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何处?

个人日记

          在中国五千多年的文明发展史中,孔子是贡献最大的人,用钱穆先生的话说,是他指示了中国历史的进程,建立了中国文化的理想。对孔子做梦事情,却是中国古代正统的读书人否定的,他们一直相信至人无梦。 至人就是彻底通达的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圣人,认为圣人无妄念,所以不会做梦。孔子是公认的圣人,但常常做梦,孔子曾经说: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论语·述而》)他说自己衰老得太厉害了,好久没有梦见周公了!由于孔子梦周公的缘故,后世竟然出现了周公解梦之说,进而形成了中国历史上影响很大的梦文化。

殷商末年,政治动荡,文王、武王都曾经谈论过,《逸周书》就有不少这样的篇章。如《程寤》篇,记载文王在程地时,太姒梦商庭生棘,惊以告文王,文王以为是吉兆,于是召太子发拜吉梦;《文儆》篇中,文王疾,告梦,惧后祀无保,告太子发民之多变,命其敬之;《寤儆》篇则记载武王梦见灭商的计划泄露,自己被梦境警醒,深以为忧。周公劝导武王说:天不虞周,惊以寤王,王其敬命!他鼓励武王,说这是上天为了让他居安思危。

上述事实中不难看出,文王、武王、周公正处在由夏商尊命尊神向西周尊礼文化的过渡时期,已经不同程度地开启了人文思潮和理性主义的大门。尤其周公的明德保民勤政尚贤慎罚等德治思想,已经十分注重社会现实中人的主观能动作用。然而就整个商周时期而言,占梦作为一种预卜吉凶的方术也曾经十分流行,它属于宗教的领域。《周礼·春官宗伯》中的占梦之官负责占梦,而周公应该是周初宗教的首脑。在周公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两种形象,一种是善于占卜的大巫师,一种是制礼作乐的政治家、思想家。孔子作为周代礼乐文化的继承人,剔除了周公政治思想中的宗教成分,而使之更加人文世俗化。

孔子生于乱世,凝念注神,日思周公之德,夜即梦之,这属于后人所谓意精之梦。周公成为后世占梦文化的形象代言人,不能不说是周公与孔子结缘的结果。与之相契的是道家庄子的“蝴蝶梦”。庄周忽而觉得梦见蝴蝶,忽而又感觉蝴蝶梦见庄周,恍惚之间,不知是庄周梦见蝶,还是蝶梦见了庄周,这也许就是后来道家说的“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至于佛经中的梦喻,特别是《金刚经》中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所表达的一切现实存在都如镜花水月般的空幻感。

  文学梦也为后来的梦文化增加了不少传奇色彩。比如唐沈既济的《枕中记》的黄粱一梦,李公佐《南柯太守传》中的南柯一梦,都是借入梦的方式表达了荣华皆幻、浮生若梦之感。《西厢记》中的“草桥惊梦”,《牡丹亭》中的“游园惊梦”,都如汤显祖所说是“因情成梦,因梦成戏。”而《红楼梦》则兼取幻与情,一方面提示了繁华等幻、万境归空,一方面又试图建立一个“有情之天下”。“显幻归真”四字可以总括红楼一梦的宗旨,显幻和归真之间的桥梁,是觉悟,是妙悟才能最终把握,觉悟才知梦的意义。

可是觉悟之后又能如何,弘一法师出家后,面对深重民族危难,陷入了“念佛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念佛”在日本飞机狂轰滥炸沿海城市时,无辜群众死伤甚多,哀鸿遍野,大师发起慈悲心,向当时任泉州佛教会秘书的荣标居士说:“我们佛教徒同属国民分子,爱国之心当不后人,保卫国家乃国民天责,然而佛教徒原应以慈悲为主,修持戒律,首重戒杀,但护国卫民亦应尽责。因此作为佛教徒理应组织救护队,担任救护工作,庶护国卫教两得其宜。”庄荣标居士得大师指示,立即通过泉州佛教会(当时亦称晋江佛教会)全体理监事开联席会议,决议组织“晋江县佛教徒战地救护队”。队部设在大开元寺准提禅林,由佛教会推送瑞超法师为正队长,蒋文泽居士为副队长,庄荣标居士为辅导员,挑选教内爱国爱教的僧众及信徒集中培训,聘请医生、护士,授予救护技术。可见弘一法师虽然出家了,但对国事依然念念不忘。贾宝玉倒是彻底出了家,断绝了红尘,用现在时髦说法就是换了一种活法,摆脱原先的困局,开始新的生活。

可时至今日,好多人想出世,可现实生活逼得他们更加入世。那座寺庙会收一个白吃饭的人,那座有名的寺庙不是游人如织,那座寺庙能容你逍遥地清修。觉悟难,梦醒之后的路更难走,好马都不回头草。还是希腊哲人柏拉图说得好 “好人做梦,坏人做恶。”善弱的人永远盼着世界平安、人人过上好日子,而要强的人总想着搏风斗浪,在竞争中发展自己。人真正梦醒之后,不过是让世俗的炽心冷却下来,视野下移,能够越来越多地平视一般人,让自己活得平和一点而已。

                                                     2015年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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