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虫

初夏的阳光落在家乡的那条小路上，两旁的椿树，地里刚出土不久的玉米以及母亲种的豆角，父亲栽的辣椒苗，都在一片柔光中，影影绰绰，散发着各自的气息。

这一次回家，我是踩着月色进门的。因通往家的那条公路正在施工，汽车不能按正常路线行驶，就改为乘坐下午五点的火车。车达到小河镇已是晚上七点五十分了，父亲早早就叫好了车等在外面。夜色中，车子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颠颠簸簸，窗外的山，树、河流紧紧相随，似乎永远也不会尽头。一些坐落在半山腰，形状不一，高低不同的房屋在夜色的山路上成了最无声却又温馨的等候者。那一点点透过窗户或者半掩房门散发出来的柔光，眼睛一般注视着山里的一切，像是要用自己的热情为一些晚归的人送去温暖。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老朋友，那山、那水、那路、那些人家，思绪一时陷入了深渊。

车子继续在山路上前行，偶尔有几只鸟从头顶飞过，夹杂着几声鸣叫，打破了山野的宁静。不知是夜行更容易让人想起往事，还是心底的那份记忆一直都在。走在这条路上，就会想起上学的情景。从五年级开始，这条路就成了必经之路。那时土路还没有变成公路，每个周五放学，我和我的伙伴们一起走回家，周末了再走向学校，这一走就是多年。一年四季，山林里第一棵发芽的树，第一朵盛开的花，第一枚发黄的叶子，第一片飘零的雪花，甚至是哪一棵树上有一个喜鹊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条路，留下了我童年，少年时代最深的脚印。10多公里的山路，一个十三四岁孩子的身影时常出现，有时是一人，更多的时候是一群人，因为那时左邻右舍只要在一个学校上学的孩子都会结伴而行。弯弯曲曲的山路，一群活蹦乱跳的孩子，山路虽长，却是热闹的。此时，曾经的小土路早已不在，通村公路虽不能像城里那样宽阔，平坦，却也是是平平整整。这条的贯通架起了农村与城镇之间的桥梁，结束了父辈以及几代人用脚丈量山路的历程。

一条路，一种人生。如今，与我一同走过山路的那些伙伴儿们也都各自散落天涯，有的还在联系，有的虽未联系，却知道彼此的存在，而有的已经模糊了身影。走着，走着，就远了；走着，走着，就散了。想起时，也只能是在心底默默祝福，曾经的人，平安幸福。

夜色越发深了，当车子翻过一道又一道弯，家的样子就在眼前。不远处，那一个亮着灯火的地方，有炊烟正从屋顶上一缕一缕升起，然后飘散，直至消失。远远的就看到母亲围着围裙一会儿进来，一会儿出去，来来回回。想必是一边要招呼锅里的美味，一边要看女儿走到哪里了。车子到达路口，父亲已在那里等候。“车还挺准时，我看前面有灯，想着应该是你们，这里没路灯，就拿了手电筒等着。”父亲一边说一边接过我手中的箱子。父亲让我走在前面，他在后面照明，50米的路，父亲说了两句：路黑你当心点。

半年没见母亲了，她似乎更老了，脸上的皱纹被笑容撑开，越发明显。手指上有洗不掉的褐色，应该是拔草沾的草浆，头发像是刚洗过的，梳得整整齐齐，但还是没能掩盖住丝丝白发。“饿了吧，这是晾好的白开水，赶紧喝一点，吃饭”。母亲说着便递过一杯水。喝过母亲晾的水，一桌菜就摆上了，都是我爱吃的。坐在母亲身边，我的碗里被堆满了食物。“多吃点，怎么又瘦了”。每次见母亲，她总是这样说。在家，我的胃比我更忙碌，因为母亲说她做的饭菜，我吃的多，她就高兴。所以，每次母亲往我碗里夹菜，我总是吃的干干净净。

对于母亲，这个即将步入五十的女人，她的一生是忙碌的，操劳的，狭小的。年轻时，她忙着家里的牲畜，地里的庄稼，操劳一家人的吃喝，现在她老了，依然没有停下，屋里屋外，田间地头，都有她的身影。儿女，丈夫、家禽、田地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夜色一层一层的加深，晚风从窗子钻进来，我闻到了泥土和庄稼的芬芳。我想，这样的夜里，应该能够减轻我失眠的症状，今晚注定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