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泠桥畔才女眠——冯小青

个人日记

 

    杭州西湖西泠桥畔有两座坟,时人称“西泠桥畔两苏坟”,一是南朝诗妓苏小小之墓,一为近代有诗僧之谓的苏曼珠和尚墓。此一僧一妓堪为西泠桥畔之殊景,供往来斯人唏嘘凭吊。

    离此桥不远的孤山玛瑙坡前亦有孤坟一座,在斜阳衰草间无语独立。墓主名:“冯小青”。三百年来鲜为人知,其诗文虽少,然因其诗的清丽高远和其身世的悲戚惨然,令诸多文人骚客扼腕伤感。

    冯小青·字玄玄(元元),明朝万历时人,少有才名,其父以讽时诗见怒于宰辅,被抄家流放,小青发为官奴,后又沦落勾栏,十五岁时为武林名士冯千秋所重,遂收为妾,归钱塘又为正室崔氏不容,千秋无奈,于孤山下置旧屋使其居,千秋难为探看。

    小青在孤山独居,青灯照壁,冷雨敲窗,其孤苦难捱可想而知,在形单影只的时日中,惟以读《牡丹亭》而度寂寥长夜,深为书中杜丽娘梦梅一节所感,掩卷黯然题诗一首:

    冷雨敲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

    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

诗中同伤同感同痴之情跃然纸上,怎不令后人共生怜苦。

    又如:春衫血泪点轻纱,吹入林逋处士家;

          岭上梅花三百树,一时应变杜鹃花。

孤山正是南宋自称“梅妻鹤子”的林逋归隐之所。试想春意融融,正是携侣踏青赏春之时,作者却独尝寂寞,孤身自游。在这四面环水的孤山上,望着那三百树老梅,焉能不生杜鹃啼血之痛。

    又如:乡心不畏两峰高,昨夜慈亲入梦遥;

          说是浙江潮有信,浙潮争似广陵潮。

在独饮寂寞,备尝孤苦中,惟有在梦里或许能遥见亲人。喻以浙潮,年来有信,然潮似广陵之曲,因稽而绝。小青在诗中隐以每年一次的浙江潮来喻冯千秋年来难唔一面之伤。

    孤山有庵名“拂尘庵”,供奉慈云大士,即观世音菩萨。小青常临膜拜,亦有感自身姻缘不幸而念及天下有如己者发愿赋诗:

    稽首慈云大士前,不求西土不升天;

    愿为一滴杨枝水,洒向人间并蒂莲。

其诗之愿心博大,立意高远,悲天悯人,堪为绝响。向为后世所重。于今读来,犹见其情真意切。足以令后世夫妻情侣膜拜感念。

    冯千秋有亲戚为萧山令,有感小青之不幸,常令其妻应氏泛舟探看,言有劝另择语小青作答“宁做霜中兰,不为风中絮”。词中节气风骨堪比易安之人杰鬼雄句。

    另有其词天仙子:文姬远嫁昭君塞, 小青又续风流债。也亏一阵墨罡风,火轮下·抽身快,单单零零清凉界;原不是鸳鸯一派,休算作相思一概。自思自解自商量,心可在·魂安在,著衫又执双裙带。

    其内容为近代性心理学者潘光旦用以印证佛洛依德学说自恋个案而见于世。然即便是事实,也情有可原。想一怨女整日独居孤山,又为情事所困,难免不在心理上产生他想。

    在嫁于冯千秋第三年,也是小青独处而倍尝寂寞冷落的第三年,不幸又染肺痨重疴,自知不久人世,重金聘画师为其绘倚梅小像一帧并题诗一首:

    新妆竟与图画争,知是昭阳第几名?

    瘦影自怜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诗中自恋情结溢于言表,无外乎潘光旦以小青做中国古代女性自恋影恋个案之代表。然从其悲苦身世和无着心事的郁闷中更能体会出她的伤心与决绝。此后不久,终因不堪疾病与崔氏之虐,对其小像饮梨汁一杯而气绝。卒年十八,其诗后人辑为《焚余集》

    世人最先知道冯小青之名,应是《红楼梦》一书中形容黛玉句“小青之幽怨”。后世有疑其即黛玉原形,从其病体诗文观之,似为可信。民国时,诗人柳亚子辑《小青遗事》由杭州名伶冯子和出演,以所得款将小青墓修葺一新,并书碑《明诗人小青女史之墓》。

    纵观小青生平,令人潸然,犹如曹子建为早夭幼女所写哀诗一般:方朝霞而晚敷,比晨露而先晞。然而对于这个人物始终有着一种难以释怀的压抑与感慨无以言表。后来读过亦是早年辞世的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一首情诗后似有安然,其诗曰:

    美人不是母胎生,应是桃花树长成。

    已恨桃花容易落,落花比你尚多情。

至此冯小青这一案在心中告一段落,也以此文告慰天下那些不幸早生又早逝的女才人等。

    

文章评论

素心

情有独钟,转走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