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任平生

隋唐演义里，有一福将，名曰程咬金。其性格直爽、粗中有细，使一柄八卦宣花斧。他惯常使用却令敌胆战心惊的招数，叫“三板斧”，即劈脑袋、鬼剔牙、掏耳朵。我父亲教育孩子的方法，竟如此神似：暴揍、迅疾有力，沉默、心急缜密，大吼、惊天撼地。看似简单，却招招奏效，往往使我乖乖就范。

贾平凹说：古语讲，男子十二替父志，因此儿子从十二岁起，父亲就慢慢衰退了，所以做父亲的从小严打儿子，这恐怕是冥冥之中的一种人之生源里的“下意识”。在我的记忆里，遭父亲暴打只有那么一次。那年秋天，五舅结婚。在举行仪式的前夕，大舅家的妹妹拿着一嘟噜山楂，四处炫耀。我趁其不备，抢过来就跑。妹妹追不上、打不过我，无计可施，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或许父亲觉得那个场合，我太不成体统了，遂大声呵斥。小孩子在任何情况下，都觉得自己有理，就顶撞了他几句。父亲铁青着脸，左右开弓，一顿耳光，打的我哭天抢地。自此，尊敬老的，爱护小的，成了我的自觉行动。

上初二那年，逃学回家。父亲不打不骂。正值春天忙耕种，他让我驾独轮车运土肥，用驴拉车。当时我身高仅有一米四多一点。驾车时，车襻在肩，车腿刚离地，步履维艰。过沟坎时，父亲猛抡鞭子，驴奋力向前，我来不及提起车把。结局是，车腿断了，我脸先着地，一嘴泥。从此，学习发奋，终有一个“饭碗”，虽不是“金”的，也能丰衣足食、其乐融融。

上高中时，放学回家，经常是傍晚。天黑，又近视眼，到村头，不到人跟前不敢打招呼，可是往往到了跟前已经来不及，只能一笑而过。不几天，娘阴沉着脸说：“村头你三奶奶说你大了，不好叫人了。”父亲一听，大吼道：“骡子大了值钱，人大了不值钱，你给我记住!”又一日，同样是天黑回家，耳边回响着父亲的教诲。尚未到村头，见一黑影晃来晃去，这家是三爷爷家，看那身形必三爷爷无疑。“三爷爷吃了没”，脱口而出。结果没有回音，近前一看，一个牛犊子，咬着尾巴，眼睛里闪动着慈祥的光芒。……

而今父亲已年近古稀，去年生了一场大病，人变得憨了，话也懒得说，更不用说抬手打了。他的“三板斧”功夫啊，何时再操练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