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发表于荷花淀双月刊第一期]梦一场
个人日记
一、序曲
金燕在生命的弥留之际,吃力的撑起病弱的身体,在纸上留下一行娟秀的小字:我亲爱的孩子,我死后把骨灰交给一个名叫张东逢的男人,让他把骨灰撒在池鱼淀。张东逢的地址:新安县池鱼乡采石村。金燕把遗愿轻轻的叠好,放在枕头下,喘息着缓缓躺下。心又飞回她在采石村插队的日子。张东逢这个牵绊了他一生的男人,影子渐渐清晰,笑声也明朗了,正向自己走来…
二、一声枪响
那年金燕的父亲和母亲打成了反革命,她是十月征兵的时候到采石村插队。十月池鱼淀景色很美,远远近近的芦苇荡像金色起伏的长城,蓄穗的芦花开满世界。船在蜿蜒十八湾的水里摇摆着,驶入层层繁茂垂柳深处的一颗小岛。这里就是金燕生活了半年,却影响了她一生的采石村。小岛面积不大的地方,挤满了青色的老房子。来这里插队的知青们,不久分到了采石村、炼石村、宝石村等池鱼淀各岛村上。来自天津的金燕、北京的小娟和赤峰的男孩池林三人留在采石村。
在飞满各种颜色的蜻蜓世界里,村长把金燕领到村东头,种着棵大枣树的一户人家借宿。这家人看到有人来都高兴的走出来。年纪相仿的两个女孩帮金燕拎着行李,迎到她们的闺房。房间很小光土炕就占了一大半,坐在炕沿上聊了会家常,彼此的情况大概也了解了。屋里没什么陈设,可掉漆的旧柜子上的雕花木大相框,古香古色的很雅致。金燕走近端详着里边摆满的大大小小黑白照片,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照片。张家姐妹也凑来。“这是我弟弟,我们家最小的孩子,叫张东逢。”二姐张东玲快人快语。“这小子从入伍到现在都两年了,一直没回来过了!”三姐张东梅眼里湿了。人的心里都种着一棵感情的种子,每次有泪水的灌溉它都能发芽。金燕也不禁想起了,在血雨腥风里摇摇欲坠的家。
太阳下山,暮色氤氲。袅袅的炊烟拂起,整个小岛都迷漫在淡淡的烟草香里。知青们还不具备起锅做饭的条件。东玲的父母过来探望金燕,并邀请新来的知青们在家吃饭。金燕走在小岛布满的小巷子里,条条窄长的不知通到何方。金燕凭着记忆在村里转了一大圈,才找到小娟和池林的住处。同伴们博学多才都出自名门。特别是蒙古族的小伙池林,吹口琴跟拉锯一样熟练很棒。
老张请知青们的晚饭是蒸白薯干和高粱米粥,外带一点咸菜。饭菜实在是简单寒酸。后来金燕才知道高粱粥在当地是美味佳肴了。开饭了,三位知青盛情难却,老张一家人用脆生的当地方言招呼他们吃,礼数没了大家随意多了。天色已浓,屋里彻底黯淡下来。忽然院里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几只燃烧火把的光亮隔着窗户纸将屋里照亮。光线打在人脸上很刺眼,大家都放下碗筷不知发生了什么。接着是一阵狂吼:“张东明,你出来!你出来!”…老张向大儿子使个颜色,让他不要声张。可外边的叫嚣已经不耐烦,张东明跳下土炕执意要出去,老张和孩子们将他按倒在炕上。来不及问明原委,老张嘱咐老伴看好老大,披了件青色的坎肩出去。
村里十几个年轻人凌乱的围满老张的院子,可并没吓住他。老张声音洪亮很有威慑力:“瞎嚷嚷什么你们,还让不让人吃饭!都把火把扔了,别吓着孩子”。“我们不找你,叫你家张东明出来!”可老张把守在门口,他们也不敢进去找人。“二叔,你还不知道啊!我大哥把上报给县里的批判典型张毛给放了,让他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老张一个远房的侄子揭开了张东明的罪责。原来,最近县里让每个村都揪出反革命典型做批判对象。采石村哪有合适的,人们找来找去想到了脑子痴呆的张毛。张毛有句采石村人人皆知的口头禅“这日子没法过了”。就因为他这句说了40年的“经典名言”成了采石村的替罪羔羊。张东明觉得这是瞎胡闹,一个疯了40年的傻子他知道什么是反革命啊!趁人不备把张毛给放了…
老张心里一阵悸痛,老大你糊涂啊!怎么招惹这事!火把队又开始叫嚣:“我们民兵队商议,张东明不把张毛交出来就放火烧房子,送他到县里批判。”老张咬着牙横下心:“后天张毛找不回来,张东明随你们处置!”火把的光亮消失了,民兵队走了,屋里也早乱成一团了。张东明被捆着嘴里塞了一大团的棉布,急促的喘息着,脸上的器官痛苦的挤到一起。
老张没有怪责大儿子,他常说事情发生了想办法解决最重要。天刚蒙蒙亮,张家就撒开人马找张毛。知青们被带到地里参加劳动,可他们却很担心老张一家人的命运。城市里边闹套了,想不到偏僻的美丽乡村也乱成浆糊。深秋时节的白昼短暂,一天很快过去依然没有张毛音信。家里命运多舛,老张想到了小儿子张东逢,他托金燕发电报:“父病危回家”。后来金燕才知道,原来老张对东逢从小就高看一眼,赞许他人胆大有魄力。那年正月奶奶临终之际想喝碗热汤,可正赶上饥荒。当时正值春暖乍寒之际,封冻的池鱼淀满淀的冰全都黑酥了。谁也没料到只有13岁的东逢,竟然偷偷的划着冰床子,从邻村的二姨家借来面和鸡蛋。全村人以为他早淹死在哪个冰窟窿里了…
池鱼淀幽幽的清水和挂在苍穹的秋月,让采石村有了寒意。月亮的光亮看似微薄,可洒向采石村的满月却犹如白昼。人们把老张家围的水泄不通,无数的火把炙烤着张家祖屋。张家的大女儿张东方早从婆家赶来,她冲到父亲的身后,气的说不出话来,脚尖一踮一踮的不停地掳袖子,要冲过去和不速之客们拼命。被三个知青拦住了。张东明早捆好转移走了,面对如此局面,老张心里也乱了,只得硬撑着和他们周旋。秋风袭来打在人脸上有些疼了,枯叶吹得唰唰作响,无情的火把已经越过张家人的关卡,房子保不住了…
“住手!”东逢的声音:“二婶让一下!三哥我过去!”他真的回来了,回来了,老张心里咯噔一下有底了。绿色的军装穿在张东逢挺拔的身上很合适,军帽上的红星很提气。张东逢从人缝里出来,在父亲的胳膊上用力捏了一下。只见两条剑眉一挑,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怒斥道:“谁动房子一下试试。”火把队开始交头接耳有些犹豫。可他们人多势众,小队长齐林不甘示弱:“张东逢,牛什么你!你大哥放走了反革命张毛,是犯法的!”“哈—哈”张东逢笑道:“齐林哥,咱们一起在池鱼淀里泡大的,谁不知道张毛脑子缺根弦!把他打成反革命这谁的主意啊!”围观的村民们也哄笑一团,齐林一时语塞竟然无言以对。可此时火把队内部出现骚动,分散开包围了房子。突然只听“嘣、嘣”两声枪响震的人耳膜生疼,接着不知哪个女人怪叫:“死人了,快跑!”人们像被驱散的蜂巢拼命的逃身,火把队也被冲的七零八散。一场原本正剧无奈演变成闹剧收场。
张家的祸事彻底远去,原来火把队在聚龙码头的船上找到了张毛。尽管有人愤愤不平,可这社会风气谁阻挡的了。张东逢的意外回来,可喜坏了全家人。母亲摩挲着小儿子的短发,哭成了泪人。本来张东逢是在邢台带新兵的,不曾想部队通知当地的武装部转告父亲病危。听到噩耗张东逢急疯了,一路风尘赶来。到了对岸的西大坞码头听说了实情,心里才尘埃落定、仰天长啸…
金燕在屋里正收拾衣物,张东逢过来看望三姐:“咦!屋里就你一人,我三姐呢!”金燕两根乌黑的辫子一甩:“她说去借白面给你包饺子!”张东逢敞快的笑了:“噢!是你啊!我开枪后是你的叫声把人们给搅乱了。”“你怎么知道是我!”金燕扯着叠了一半的上衣。“我当然知道,当时你就站在我旁边!”张东逢左眼顽皮的挤了下。两人异口同声的笑起。张东逢走到相镜子跟前:“这么多书都是你的?想不到你还是名医生!”好多书整齐的摆在柜子上,除了《红与黑》《呼啸山庄》《安娜.卡列尼娜》等名著,那册一尺厚的医学书最惹眼。“我哪是什么医生,没事时喜欢翻翻。如果你想看过来拿!”金燕喜欢看书的人。“不了,我马上要回部队了,下次回来再跟你借!”说起离家张东逢掠过一丝的伤感,不过转瞬招牌式的微笑又爬上他瘦削英俊的脸:“我叫张东逢,在邯郸县当兵,你呢?”“我叫金燕,天津人,是来你们村插队的知青。”金燕模棱两可说完转身走了,不知为什么跟张东逢在一起突然觉得那么别扭,不自在…
张东逢回家的时间那么短暂。夕阳下彩云里蜻蜓满天飞,金燕和小娟在淀的西岸洗衣服,家人簇拥着张东逢在淀东岸登船远行。张东逢与家人感伤的挥手告别和话别,都没逃脱金燕的双眼和耳朵。不知何时枣红色的围巾漂到了水中央。“金燕,你的围巾!”小娟尖叫。“怎么办呀!”金燕缓过神衔起船上的竹篙。刚好张东逢的船划来,他笑着向金燕摆手捞起围巾,船靠过来交给她。金燕脸绯红的接过:“谢谢你!”“这么客气干嘛!快打苇了池鱼淀的水也凉了。让我妈给你们烧锅开水在家洗吧!”张东逢很真诚。“不用,谢谢你!”小娟拧着衣服。“别客气,我欣赏你们有文化的城里人!”张东逢说。“东逢,你这一去哪天回来呀?”金燕鼓足勇气问。“终于又听到你的声音了!这要看部队的安排!”张东逢努努嘴。金燕擦着飞溅到脸上的水珠:“大家期待你早点回来。”船工熟练的调转好船的方向,“嗯,回来要去你那借书的!”张东逢的声音很快消失在前方的汪洋里。
三、白洋淀诗歌群
村中心一栋风化严重的二层青色小楼,成了采石村的知青点。小楼原本是小日本鬼子的岗楼,解放后就一直闲置至今。张东逢到部队一段时间了,可这个人的笑太坏了,竟长在了金燕的心里。他笑起来那样的干净、那样的傻、那样的谦和。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让人猜不透。尽管不知道张东逢何时能回来,可金燕早把要借给他的书准备好,并且琢磨着每次最多借两本。每次看她在那弄书小娟总说:“等张东逢回来,这几本书就被你折腾烂了!”金燕追着她满屋子跑:“你在说,你在说”。
采石村的生活虽然清苦,可金燕是快乐的。因为用针灸治好了老张多年的牙疼病,令他在村里名声雀噪。每天采石村甚至外村的村名都慕名来找她看病。没想到陆续治好了几名村民的病后,成为村里的赤脚医生,再也不用下地劳动。其实金燕哪是医生,她只是在医学书上学了点医学常识。
那时候的池鱼淀清澈见底、绵甜可口可以直接饮用。金燕永远记得那个午后,那天轮到她去鸭嘴口挑水,迈着轻快的步子,扁担上早落了好几只股眼珠的蜻蜓。看似平常的一天。可怎么也想不到张东逢竟然出现在鸭子嘴。金燕放在担子,揉揉了眼睛,定睛一看真的是他。他身穿一身褪了色的军装,白色的衬衣散发着淡淡的肥皂香,人虽然略显消瘦和疲惫,可熟悉的笑容依然如故。“来挑水啊!”张东逢微翘的嘴唇上衔着根狗尾草。“咦!你怎么在这!”金燕装的很随意把水桶投进水里。“是啊,很意外吧,说来话长!”张东逢把金燕推开接过担子和水桶笑道:“城里的姑娘也能挑水啊!不简单!”金燕拘谨的叫到:“你推我干嘛,这样不好,我们本来就是到你们村改造的!”张东逢激动的叫到:“狗屁,你们个个都家破人亡跑到农村受这份洋罪!为什么啊!”“你那么大声干嘛啊,别让人听到。”金燕揪着他的衣角…两人穿过悠长的鸭子口,金燕四周望望央求:“把担子给我,让人看到不好!”张东逢挠挠头反驳:“同志间有困难互相帮助,这说的过去啊!”金燕将担子挑在瘦弱的肩头:“说过去,也不行,快给我!”张东逢重新揪了根狗尾草衔着,两人消失在烂漫的余辉里…
张东逢突然从部队回来令人很意外,不久村里就编出了许多流言蜚语。他听说了也只是一笑而过。张东逢心里有强烈军人情结,可实在看不惯老兵欺负新兵,动手将连长身边狡诈的通讯员打得脑震荡。此事影响恶劣张东逢被部队开除,返回原籍。虽然对部队的感情难以割舍,可他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为。
深秋的早晨风呼呼的释放着寒意,无数的燕子交织在一起,把采石村的天空染成黑色,它们凄厉的吵叫声把人唤醒。深秋已悄悄的走进。池鱼淀金黄渲染芦花飘飞。芦苇成熟了,池鱼淀上排满了收割芦苇的船队。人们快乐的钻进芦苇荡开镰打苇。第13生产队的张东逢,光着膀子身上的肌肉像是铆钉铆上的,挥舞着大镰拼刺刀似的,眨眼间芦苇倒下一片。捆苇把子的三姐气的直跺脚:“你慢点,让你赶着去投胎啊!”“三闺女,有那么说话的吗!”母亲听着不入耳。“妈—”张东梅拉着长音白了母亲一眼,准备辩驳。恰好,男朋友张亮从苇丛里钻出来。“你来干什么?”东梅没好气的说。“来看看你!不是,来看你们!”张亮手不知放在哪好。生产队的人们都跟着起哄,羞得东梅跑到了船上…劳动本来是辛劳和麻烦的事,可在池鱼淀的芦苇荡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打苇回来张东逢头疼的厉害,父亲让他去找金燕。他简直把金燕的针灸都神话了。张东逢坐在金燕的对面,饶有兴趣盯着几根银针:“扎针有没有什么技巧啊!”金燕严肃的揉着张东逢的虎口穴:“这讲究稳、准、狠。别说话了我要扎针了!”张东逢瞧了金燕一眼撇撇嘴,刚想说话针早进入他肉里,接着第二、第三根也进去了。“怎么样!什么感觉!”金燕轻轻的弹着银针。“感觉里边酸胀,还有点疼!”张东逢双目紧锁只觉眼前一片发黑,脑子晕的更厉害了:“快拔出来!我不行了!”金燕赶紧取出银针,扶着他躺下:“没事!你晕针,躺会就好了!”可张东逢静静的躺在床上一直不言语,金燕轻轻的摇晃着见没反应吓哭了。突然他缓缓的坐起来了。
金燕一下抱住张东逢哭的很伤心:“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没事,好了!我逗你玩的!”张东逢笑着把娇小的金燕拥在怀里。没想到金燕力气那么大差点推他个踉跄:“你干嘛抱我!”张东逢站起来:“是你先抱的我,我才抱的你!”金燕不讲理:“我抱你行,可你不能碰我!”“为什么?”张东逢问。“因为我是女的。”金燕自以为理由很充分。张东逢坏笑道:“没那么简单吧!没别的什么想法?是不是金燕医生!”金燕有点慌了:“你坏,你才有!”张东逢很认真:“是啊!我本来就有!”门外忽然传来东方红调子的口琴声,两人停止争论,池林他们来了…
屋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原来苏克、黎明夜等的几名很有才气的知青,在炼石村成立了“白洋淀诗歌群”,采石村的知青们也在应邀之列。听到这则消息金燕也很高兴,因为在那个知识和文化匮乏的年代,人们需要这样的活动。年轻人在一起很快就熟络了,张东逢的谈吐和修养不俗,知青们盛情邀请他,加入他们的圈子。
淀里的小岛像零星撒落在水里的珍珠,他们远远近近、沟沟湾湾交相辉映。在水乡插队的30多名知青齐聚炼石岛村,花样年华的人们在一起谈笑风生、对诗作词,人的生活本来就是惬意和彩色的。可人们总是把生活过成照片的底板,模糊、灰暗没有任何的光泽。张东逢喜欢这样的活动,他真挚的邀请大家下次聚会到采石村!有时是人自己卷入农村与城市、贫穷与富有、阶级斗争等世俗里,搅乱了生活。
后来白洋淀诗群的圈子越来越大,山西、东北等地的许多知青都来到白洋淀,年轻人们一起学习、交流创作出许多影响了一代人的诗歌作品。白洋淀离大城市北京和天津不足300华里,这里地理环境封闭、宽松且开放,来美丽的白洋淀水乡插队,成为知青们最理想的避难地。分到白洋淀各村的知青们大多出身于知识分子、高级干部和艺术家庭,多数人曾就读于有名的中学,其文学、艺术修养显然比一般人要优越。谁也不曾想到他们在白洋淀插队时期开始诗歌创作,并写出了各自的代表作,他们的作品以手抄或手稿形式流传至今。
四、一辈子的航行
满淀的芦苇收割了,蓝天下的池鱼淀辽远浩淼,犹如大海没有了尽头。秋日阳光里的采石村温暖、惬意。金燕坐在台阶上眉飞色舞的读着家里的来信,激动的冲出医务室。在东河口压苇厂子,张东逢吹着口哨轻快的拉推石碌碡压苇。金燕清秀的脸像绽开的花朵,踮着脚举着信在他眼前晃晃,又抄起手藏到背后。张东逢一头的雾水:“你手里拿的什么我看看。”原来她的母亲在一周前已被劳改队释放回到家,张东逢为金燕高兴。金燕推着光溜溜的石碌碡高兴的要飞起来。“金燕你不想回家看看!”张东逢说。“从收到我妈来信的那一刻,我的心就飞回家了,可你看我现在的处境能回去吗?”金燕很失落。“这你放心,我会帮你到村长那请假。”张东逢走近金燕悄悄的说:“这几天我要到天津贩席,刚好把你带过去!”金燕脸色转沉:“这样能行吗?没人查吗?”“没事,邻村的很多人都在偷着做,只要船驶出清河口一切都顺风顺水。”“何时出发!”张东逢的自信打消了金燕的顾虑和不安。“就这一两天!”张东逢扳着手说:“干嘛呢,整的跟地下党似的,累不累!”两人一齐笑出声。那个年代人们生活禁忌的事情太多,张东逢航运去天津贩席绝对是巨大的挑战。
金燕归心似箭,石碌碡疯狂的在苇子上滚着。“呀!”金燕一声尖叫,原来石碌碡推的太猛,越过了苇厂子末端的大石头掉进河里。两人赶紧跑到淀边寻找,可它已经沉入水底没有了踪迹。金燕知道自己闯下大祸,望着张东逢带着哭声:“这怎么办啊!”张东逢笑着坐到地上:“金燕,你力气可真够大的!”金燕给她一拳:“你怎么还有心情笑呀!”“别往心里去,多大的事啊!”张东逢安慰道:“你去小学校叫我大哥,我到生产队叫人!”…
救兵来了,人们纷纷跳进水里捞石碌碡。金燕站在淀边焦急的等待着。可水太深而且又值深秋时节,人们很难钻入水底。采石村人很和善没有人责怪金燕,他们说等到来年天暖和了在打捞。村民对知青们很友善,知道他们干农活不行。把他们安排到能发挥自己余热的地方:金燕村进了医务室,小娟和池林都成了采石村的小学老师。
夜晚的池鱼淀水雾蒙蒙,幽幽星空像镶满珍珠的画布灿烂夺目,船桨“咯吱咯吱”的声音很脆。张东逢棹船载着席子和金燕向东方的天津进发。当时白洋淀到天津航运是我国北方地区最知名的内河航线,每天无数的船只在白洋淀抛锚起航,经过几日的行程途经大清河和海河,到达中国北方经济最繁荣的港口城市天津。
船机灵的穿过池鱼淀数亩残败的荷塘,缓缓驶入水域丰腴的泛鱼淀。船绕着葫芦形的圈头岛向东北方航行。圈头岛的南端曾建有华贵优雅的康熙帝行宫,几经水患、战乱吞噬今已不复存在。因为历史的渊源,圈头与端村、郭里口、赵北口四地的康熙行宫闻名于世。此时夜已深,幽美的夜色让金燕着迷没一点睡意。“金燕如果冷,船舱里预备了棉被和棉衣!”张东逢在船尾棹船。“谢谢!我穿得跟块发面包似的一点也不冷!”金燕欢快的坐在船头:“你都划这么长时间了,歇会吧!”张东逢笑道:“没事,咱们必须赶在天亮前出了清河口!”“大概还有多远?”“看到最东边的十二连桥了吗?”金燕随着张东逢瞧向远方。隐隐约约的藏在郁郁葱葱的树影里。“为什么叫十二连桥啊?”金燕问。张东逢轻轻嗓子讲起:十二连桥、烧车淀、塌湖淀、聚龙淀、荷花淀、雁翎队、孙犁、采蒲台等等白洋淀的传奇故事。金燕听的入迷,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在梦里东逢带着她在这块神奇的土地里驰骋、漫步、嬉戏…
金燕的梦还在延续着,可突然被几声剧烈的喧嚷吓醒。她不知何时躺在船舱里的。张东逢的船已经通过清河口,赵北口村的几只民船在后边疯狂的追赶。无奈张东逢的船像插上一对翅膀,与他们越拉越远,直到彻底的消失在大清河。度过险情金燕依然惊魂未定,张东逢全身浸湿笑着说:“吓坏了吧!洗洗脸咱们吃点东西。”船停泊在清河口的北岸。“刚才真的很害怕,不过想想够刺激的。他们为什么要追咱们啊!”金燕将头发散开俯身撩拨着河水。“他们是抓私自倒卖的,可咱们成功脱险!”张东逢裸着结实的上身在金燕身后找衣服。金燕害羞的挪开,张东逢抬眼望着她笑着露出一口的白牙齿欲言又止。
“开饭了!”张东逢招呼金燕吃饭。金燕笑盈盈的用葫芦瓢舀清水,两人准备吃饭。干硬的高粱面饼子加剩咸菜实在难以下咽。张东逢跳下船 :“等会在吃!我很快回来”“你去哪?别走太远马上回来!”金燕依恋的说。“我去去就来,你在船上哪也别去!”“嗯,知道了!”金燕眼望着张东逢一溜烟的没了影子。没多久,张东逢拎着玉米面窝头、干鱼片、秋黄瓜、腌菜等满载而归。金燕吃惊的问:“你从哪弄来这么多吃的?”“岸上的村子叫李广村,我大姐嫁到这村,有很多朋友也都住这。”张东逢摆好了:“金燕快吃!快吃!白洋淀农村吃的很差,可咱们也不能坐着干等,得想办法!”“你真行!”金燕崇拜的说。“这我都感觉对不起你!”张东逢严肃的说。“没有,真的很好!很感谢你!”…
大清河全长483 千米,是海河的五大支流之一。大清河犹如银蛇舞动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河堤两岸杨柳成带,绵绵数十里,防风固堤,蔚为壮观。立在船头金燕心旷神怡,微微之中仿佛听到了母亲在海河河畔的亲情呼唤。
在一起的航行,让金燕和张东逢对彼此有了更深的了解。日出的柔媚被耀眼的光芒取代,金丝带的大清河微波碧痕里飘荡着万点金光。金燕坐在船头大声唱起电影《英雄儿女》的插曲《英雄赞歌》。张东逢也加入进来,甜美悠扬的女声伴着淳厚磁性的男声,在大清河里流转飘向更远的地方。夕阳里的彩云渐渐被浊云遮挡,起风了小船在大清河里失去了方向。乌云席卷而至,充斥着整个天幕。张东逢停船靠岸,在船上搭好一座简易的雨棚。雨点啪啪的响起,不一会雨滴连成线在大清河里飘飞撒起欢。张东逢和金燕坐在雨棚下,遥望着不同的地方突然找不到了话题。“金燕,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一条船上害怕吗?”张东逢打破雨滴下的宁静。“我知道,你是好人!”金燕眨着双眼说,突然一道刺眼的闪电长龙划过天空,接着一声巨雷震的人颤抖。“呀!害怕!”金燕猛的扑进张东逢怀里。一把搂住他的腰,箍的很紧。“没事,别怕!”这是张东逢第一次和女孩子接触,不敢动了。张东逢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呼吸,两人的舌头搅在一起。血一下轰到头顶,两个人几乎同时打了一激灵,把他们吓着了。张东逢放开金燕。两人四目圆睁对视了很长时间,张东逢披好雨披走出雨棚开始起航。
这一夜金燕睡得很香,对张东逢她是百分百的放心。对于昨晚的事金燕虽然害羞,可这个男人在她心里的分量和位置很高。雨后的大清河更加的清丽,船离重镇胜芳站近在咫尺了。远望过去,行人在拱桥上流连,岸边点缀着古香古色的房子,有几分清明上河图的神韵。一路上能遇到如此繁芜的地方,让张东逢和金燕特别兴奋。停泊靠岸,张东逢让金燕看着,他下船去找买家把席子卖了,这样减轻船的载重加快航行。
做买卖都要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张东逢终于把买主找好。赶到时,金燕正在哭泣,原来两个胜芳当地的男人竟然私自做主,低价收购张东逢的苇席。张东逢三、两步就跃到船上,警告两人下船他已找好了苇席的买家。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两人耀武扬威的叫嚣着要定了这船席。张东逢也不让步,话不投机半句多。矮个的男人给了张东逢一拳,“去你的!”张东逢瞪着双眼飞起一脚将他踹进水里。接着和另外一个卷头发的男人交缠着,跌进河里溅起了无数水花。金燕无助的叫着:“东逢别和他们打了,咱把席给他们!”可此时水里激战正酣,张东逢从小在池鱼淀里泡大的,水性好自然不用说。张东逢在水里敏捷的像条鱼,几个回合下来就灌得两个强盗求饶。桥上、岸边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他们拍掌叫好,感谢张东逢帮他们教训两个不务正业的混子。
五
如果顺利,今晚张东逢和金燕将抵达天津。经历了三天两夜艰苦的航行张东逢略显疲倦。金燕坐在船舷上俯着身子给自己洗衣服,让他心里倍感温暖的欣慰,一股无名的力量油然而生。“金燕我觉得咱俩像结了婚的两口子!”张东逢笑的有点傻。“什么两口子,不许胡说!”尽管金燕不反感,可她还是很害羞。“看你脸红了,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到了天津我跟你回家拜访你母亲吧!”张东逢掏心窝子的话:“不过我们一个农村一个城里,生活方式和环境也不同,你说她能接受我吗?”金燕认真的说:“这些都不是问题,我还怕你嫌弃我是反革命的后代呢。只要你真心对我好,我喜欢的我妈肯定不反对!”“不管你的出身背景如何,我都认定你了。”张东逢跳到船头:“刚才你说的是真的吗!”金燕用手抵住他:“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嗯!你说!”张东逢很兴奋。“以后不许你和别人打架。”金燕坚决的说。“这你都清楚,每次我都是打抱不平或者别人欺负我们在前。”张东逢说的是事实。金燕擦着他额头淌满的汗:“那也不行,哪天你把别人或别人把你打伤了,我怎么办啊!”张东逢握着金燕的手放在嘴边哈热气:“我知道了,我会守护你一辈子的!”多么美好的一次航行,多么伟大的一条航线。在那个各方面都匮乏的年代,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却没有被抑制,而是更加激流勇进。
船终于艰难的驶入天津。这里没有大清河沿线的那份纯情和简单,而更多的是尽显大城市的繁华富饶。金燕站在船头高声向着远方呼唤着:“妈—妈我们回来了,妈—妈我们回来了!”在夕阳夺目的云彩下,金燕翘首企盼的家就在自己脚下。他们商量好,先把苇席卖掉再回家。
已是暮色时分,在一块低矮人烟稀少的深水区,停满了各地来天津跑席的船只。人们默默的等待时机准备苇席交易。张东逢早按捺不住悄悄混入邻近的商船洽谈。在恼人的秋风咆哮之际,苇席的交易终于开始。商场如战场,在金钱利益间人都是自私和歹毒的。这里苇席的买主主要是来自东北和山东,他们之间的竞争已经存在多时。这颗交易的定时炸弹迟早都要被点燃。这片苇席的贸易地本来是东北人开辟的,后来山东的船队到达这里,通过价格挤压等手段从东北人手里,抢走大部分的货源。从此两地的商人水火不容,经常大打不出。谁也不曾想到,今晚东北人要采取行动对山东人实施“火烧赤壁之战”,他们要烧掉山东所有的商船…
就在张东逢为四十领苇席与山东某商家谈价钱时,山东的许多船只起火了。“着火了!快来救火!”各地的口音混在一起吵成一片。风助火势火苗燃烧的很旺,没多久一条火舞长龙蔓延开。“东逢,东逢我们的船也着了!”金燕焦急的抽打着恣意的火种。“金燕别怕!我在这!”张东逢飞的跃上船,他奋力的扑打着渐猛的火势,叮嘱着金燕快点下船。可所有的船只都紧密的挤在一起,人们下船逃难的通道已经被火湮没。此刻,危机重重,人们连跳水的地方都找不到了。火海里充斥的人惨烈的喊声,“我们怎么办啊!”金燕无助的望着张东逢。张东逢用力的抓着她柔弱的肩头鼓励着:“没事,我们会安全逃生的!”金燕不会游泳,张东逢只得将船上的棉被裹在金燕的身上,试图把送她出去,可此时火已经封锁了出口。局势太危险了,张东逢用尽全力将金燕抛出火海。他迅速转身穿越火海跳了出去…
天亮了,金燕揉着剧痛的头醒来,原来昨晚张东逢把她送出火墙,脑袋磕到一块大石头上,隐约之中被人救到岸上。后来发生什么一点也不知道了。望着狼籍一片,金燕蹒跚着起来:“东逢!东逢!”可她的眼前并没出现那个熟悉的笑脸。有人通知她去认领打捞上来的亲属。看到一具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金燕双腿瘫软,在尸体中间爬着寻找自己的爱人。可她能辨别清楚她们都不是东逢,金燕哇的一声哭了。沿着河边金燕整整找了张东逢一天都无踪影。金燕太累了,梦游一般回到家见到了慈祥的母亲。她们通过关系联系到天津的搜救队,到出事地方寻找张东逢,可依然没有下落。张东逢的失踪对金燕的打击特别大,她很快离开天津返回采石村,把发生的一切告诉张东逢的家人。一个善良热情的大家庭,整个天都塌下来了。张东逢的父亲,一个长在旧社会的硬朗汉子,听到儿子的噩耗悲伤的昏厥过去,家里的一面大旗轰然倒下了。村里人都不相信张东逢真的去世了,他的哥哥、姐姐、朋友及乡邻,很多人一齐到天津找人,依然没有任何的下落和线索。后来老张拖着年迈病拙的身子,抱着一块无名的尸骨回来。他要让小儿子落叶归根,死后膝下有儿子守着…
没有张东逢的采石村,金燕觉得没有了任何的色彩。虽然有小娟的陪伴她仍像进入一座迷宫里边,永远的从里边绕不出来了。金燕每天都到鸭嘴口挑水的地方坐上很长时间,她要等张东逢回来。可每次回去的都是自己一个孤零零的背影。
六、金燕回来了
采石村的冬天很冷,池鱼淀冰封万里、漫天雪花像飞舞的白蝴蝶,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时间的走过并没有带走金燕对张东逢的思念,幸亏母亲频繁的来信给她很大的慰藉。冬天虽然漫长,当村里的孩子们唱着:“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的数九歌时,春天悄然的走进千家万户,眼见着池鱼淀新装换旧符。一切归零人们为生活又开始忙碌奔走。
金燕要离开采石村了,原来父亲落实政策从牛棚里放出来,恢复自由身,一家团圆了。三名插队的知青促膝而坐,小娟和池林也憧憬和幻想着回乡。金燕回望着知青点的一切淡淡地说:“池林吹一段,最后一次听你吹口琴了!”池林神色阴郁的衔着口琴一曲《送别》,增加里朋友间离别的哀愁,一切就这么散了…当真要上船走时,面对淀边采石村淳朴村民一声声揪心的道别,金燕潸然泪下。突然后悔离开这块美丽的土地和善良的人们。金燕坐着老张的船,穿过熟悉的十八湾水路。金燕看到了张东逢的墓地,面对着阴阳两隔的至爱。她跳下船在脆嫩的芦苇芽子里穿梭着:“东逢,在那边你还好吗?今天我要离开采石村了。如果不是路过,我没有勇气来看你的!我真的很想你!离不开你!”…
时光荏苒,世事巨变。离开采石村后金燕到了天津的远郊农村插队。后来父亲调动工作全家搬到南京。恢复高考后,金燕考上了华东医学院,毕业后留校成为一名大学老师,生活是那么的简单平实。虽然过去了多年,金燕身边也不乏许多出色男人的仰慕和追求,可依然是单身一人,命中注定她忘不掉张东逢。人经历和走过的每一段人生历程,都是无法磨灭的。不过阶段不同,在人心里的分量也不同。金燕心里最精彩最难忘的,就是在采石村插队的日子。多年以后一直通过各种媒介关注着梦里的水乡。直到有一天金燕看到一则报道:白洋淀东畔的采石村修了土路并建成通车,曾经有着独特北方水乡风貌的纯水村,永远的载入史册…金燕把报纸贴在胸口,如此大的变革加深了她思念和不安,决定回去看看…
金燕弃车在西大坞租了一条带马达的木船到采石村。池鱼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池鱼淀游客如织,成了远近闻名的旅游胜地。百亩荷塘里点缀着水上餐厅、在芦苇荡里建有气势恢宏的影视基地和游乐场等…正在金燕寻找着当年插队采石村的影子!突然吓得一激灵,张东逢竟然跳进她的视线里,金燕确定不会认错。她紧张的心要跳出来,拉低帽檐、扶着遮阳镜。几百只嬉戏的白鸭群很壮观,张东逢的一家三口正快乐的放鸭子。步入中年略显富态的张东逢划着船,身上布满烧伤的暗色疤痕赫然醒目。伶俐的妻子在鸭群里投食。给张东逢脱了个影的儿子追赶落队的鸭子…金燕的船没有靠近,她选择了离开。原来张东逢没死,并且已经娶妻生子。金燕的心里泛起了无法名状的滋味。
当年天津的那场灾难很惨烈,现在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无数的船只和苇席都葬送火海,人员的伤亡也很惨重。当时张东逢顶着一身的火,从火海里钻出来已经奄奄一息,直到掉入水里没有了知觉。后来他被几个东北人打捞上来,带到冰天雪地东北的一个林场。在那里张东逢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奇迹般的活下来,一年半后才回到采石村。此时已是物是人非:母亲因悲伤过度已经去世,父亲也变得痴呆,二姐和三姐都远嫁他乡…
在知青点小娟告诉张东逢,金燕早离开了采石村。百感交集的张东逢去天津找金燕,可天意弄人,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金燕随父母早去了南京。张东逢在海河里划着船,环顾着脚下这条他和金燕曾经走过的美丽之河,不禁感叹人世的凄凉。虽然失去了母亲和爱人,生活还在继续。一年后经二姨介绍结识了邻村的田原,很快结婚生子直到如今。
多年后张东逢的出现在金燕心里又波澜一片,可她选择了回避。她不想因为自己对张东逢的家庭带来任何的冲击。生活并没因为张东逢的出现而停滞。金燕领养了一个遗弃的男婴,一心都扑在孩子的抚养和教育上。
人生看似漫长,可当你一路走来静下来回头想想,人生其实是那么的短暂。它就像是黎明和黑暗交替时做的一个很长梦。不管是平凡的、平淡的、曲折的、精彩的等等瞬间都是人一生的笔记。
采石村是金燕人生悲剧的发源地,可她死后依然要回到那里。金燕把遗书交给儿子抖着满头的白发笑了,她很高兴儿子能帮助自己实现遗愿。几天后金燕永远的闭上了双眼,她的灵魂早飞到了牵引了她一生采石村。
璀璨星空下采石村的夜晚,依稀是多年前的样子。那个穿着绿色军装神气的张东逢,再也回不来了。时光在他英俊的脸上,雕刻成布满皱纹的老者。船已经来到当年在鸭子口挑水的地方,张东逢哽咽着拂起金燕的骨灰:“金燕你回来了!金燕你回来了!我们终于又见面了!”骨灰在张东逢的眼前分散开,随着风落入水里、飞入天空…
文章评论
品茗赏雪
无论那个年代的故事都扎根在故乡这片神奇富饶的土地上,如果沒有赤子之情是表达不出对乡土人文的挚爱。岩江的赤子之情会感染每一位读者。你每篇的立意都是明确的。赞美家乡美丽风光纯朴的民风。
暖
王老师刚看了,白洋淀对咱们影响太大了。
月牙
看了这篇小说,我知道你是谁了,在“白洋淀”看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