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家

细嗅蔷薇

壹
前年9月，搬到了第一次租来的房子。第三次，他帮我从家搬来行李。
夏末的天气，依旧燥热。下了出租车，他一手用肩膀扛着行李，一手拎着包。我也背着包，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他的背影，我是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他总是背着我，或者把我放到他的肩膀上。逗我笑，教我数数，教我学唐诗，现在想来，美好的童年时光是那么遥远。后来，尽管努力，不断成长，我在他面前，依旧是那个傻傻的长不大的孩子。
一度，我曾非常怕他。我怕一切做不好，学习不好，惹他不高兴。而他不高兴，我的下场就是接连几天没有好日子过。所以，我学会了看他的眼色行事，变得乖戾。
可我天生又是一个不长记性的孩子。小学时，放学回家路上，贪玩，手套、帽子、饭盒、铅笔盒等等，经常丢到草丛里，找不到，代替着会带回去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结果就是回到家少不了一顿骂或者一顿打。若晚饭时间到了，他喊我回家吃饭，我没有听见，他便会跑出来抓住正在墙上飞奔的我，又是一顿打。吃饭不可以看动画片，吃饭不可以挑来挑去，吃饭不可以说话，吃饭不可以用手拄着脸，吃饭中途出去不可以把筷子插到饭碗里…..
好吧，展现淑女的表象，隐藏狂野的内心，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练就。装呗，装给他看，习惯就好了。
他依旧事无巨细的看管着我，穿什么样的衣服要管，买什么样的鞋子要管，梳什么样的头发要管，指甲长了必须马上剪掉…说起来，都上小学了这件事还是他负责，但却常常剪到肉，还不让我说疼。印象深的是，我都上高中了，他还扯过来我的手看，说指甲太长了，要给我剪。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留长指甲的习惯，是不是因为离他太远了。

贰
我们的家住在山脚下，小时候每到秋季，他总是要到山上捡一些柴火，预备冬天用。那时他会叫上我。用妈妈的话来说，是他觉得一个人上山没有意思，所以才叫上我，做个伴儿。不然，我能干什么呢？拖大一点的木头，拖不动；车装满了，也推不动。
其实，陪他上山对我来说是一件快乐的事情。秋天的山野特别美丽，青绿、微黄、金黄、淡红、鲜红的枫叶漫山遍野，高耸挺直的落叶松，葱绿的塔松，白色的桦树，鸟儿欢愉的叫声，幸运的时候还可以遇见野鸡、松鼠…山间小路，九曲十八弯，走在梦境般的林间小路上，好像走进一个现实中的童话。
每当我在路上边跑边叫时，他则推着铁车朝我喊，慢点慢点，别摔着。爱极了山间美景的我，哪里听得进去。等到山上后，他忙着捡柴火，我则在“滑叶”。树林间落满了厚厚的树叶，我便从上坡如滑雪般滑下去，欢呼雀跃着。而他则在不远处，微笑看着我。上山滑叶，是童年中，我最爱玩的游戏之一。这点，他一定知道的。
随着我一年年的读书，不可否认的是，和他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还经常吵嘴。记得有一次（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具体是因为什么），要回学校了，我俩吵得很凶，他很生气，我坐上客车后，他第一次没出来送我。客车启动了，我坐到最后面，看着妈妈在招手，他还是没有出来…窗外的风景在不停向后奔跑，慢慢模糊，慢慢模糊…我实在忍不住了，一边哭，一边给一位好友打电话，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我在推卸责任，说他的不对，说他的强词夺理，说他不理解我，好友忍不住了，说，他不理解你？不理解你供你念了快20年的书了？你有什么可抱怨的？你应该想想他是多么不容易。我，我一下子，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似乎从那次以后，我发现自己对他变得有耐心了。

叁
扛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爬到6楼，他走进我租来的房子，没有休息便开始各种检查。把一切安顿好后，他就要马不停蹄赶到车站，准备坐下午的车，回家。我要去车站送他，他非不让。要我好好休息，准备第二天上班。
    我只好送他下楼，他上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站在原地，想起了前两次他送我上学，为我搬行李。还有，也是这样，看着他坐公交车或者出租车离开，留下我一个人，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的陌生的人和事。我心里害怕，却不敢告诉他，告诉他我怕这个世界，怕这样的陌生，怕自己迷失，我想要跟他走，想要跟他回家…可是，我能怎么跟他说呢？在他眼里，女儿需要独立，他说什么她都不听了，他没有威信了，他能做的就是一次又一次只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然后再离开，只留下渐行渐远的背影…
去年，舅舅家新房子装修，因为舅舅身体不好，只能舅妈一个人干活。他得知后，二话不说就去帮着干活。正好那天晚上我回家，就去看他。他穿着弟弟的校服，大汗淋漓，一边干活一边询问我工作的事情，我站在一旁一一告诉了他。
装修的活，又杂又多，一直干到晚上10点多。由于舅舅家住的地方不够，我只能去小姨家睡。小姨家和舅舅家分别在街道的两侧，相隔一百多米，他却坚持要送我。
一百多米的路，我和他都放慢了脚步，我像往常在家时那样，每次晚饭出去散步都要挽着他的胳膊，这次刚要挽着他胳膊，他却说，别把你衣服弄脏了。我笑着说，脏了你给我洗呗。
有几个月没有回家了，他问东问西，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脑海中想着，这世上还有哪个男生会毫无怨言拖着劳累一天，万分疲惫的身子，明知前方是十分安全的道路，依然不放心，依然牵着我的手，陪着我前行，送我回家。

肆
刚开始上班，为了锻炼身体，每天下班都步行回去，走一个多小时。那个房子附近有一家宾馆，名字叫做——“似家”。每次离得很远，都会看到它的名字，朝着它一步步走去。有时在路上走得慢了，还可以看到那两个字在夜色中，闪闪发光，似乎在指引着我，一个只属于我的小小的神秘的灯塔。
在第一次租来的房子里，住了两个月，就搬到现在的房子里。他在电话里说，步行上班挺好的，不然你总是一天天坐着。是的，步行上班这个习惯，在他的肯定下，一直坚持到现在，并且发扬光大，早晨也是走路上班。就像小学时候，对我来说多么遥远的上学之路，他都不肯送我（除非下大雨、大雪），他说让我锻炼自己走，路都在脚下。
后来，冥冥之中那起作用了。在多少个无助的时候，都是他的身影出现，抚平了我内心的恐惧，让我安慰自己，也许一切会变好。
可能，6岁的我，没有害怕，是因为我知道他一直在背后目送我。
那也是真的，小时候，我会记恨他，他打我打得那么凶，也经常朝我吼。后来上学时，我偶尔也会赌气威胁他说，下次放假说什么也不回家了，尽管自己一个人时想家想得要命…现在想来，那些有点酸涩的往事真的就像风一样，飘逝了。只是，内心十分愧疚，我一直没有达到他要求的那样——一个成熟的好女儿。
在这个城市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快6年了吧，似家，亲切，但又有疏离感；似家，没有他和妈妈，却也不可能称其为——真正的家。

文章评论

右边

父母永远是我们最亲近的人，没有人可以超越他们对我们的爱，有时间常回家看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