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巨流河到垭口海
边走边读
从巨流河到垭口海
——齐邦媛先生一生的故事
《巨流河》是我春节期间读的书,作者是齐邦媛先生。这本书是2014年我读的第一本有厚重感的书,是一本让人惆怅的书,也是书写一个并未远去的时代,关于两代人从巨流河落到垭口海的故事。看完本书,想着那些曾在东北出生却因为历史原因留在台湾的人,想着书中的他们命途多舛,有太多话涌上心头,却又怕表述的不好。
齐邦媛先生说,这本书是献给所有为国家献身的人。先简单介绍一下齐邦媛先生,她于1924年出生,辽宁铁岭人(她的父亲齐世英,曾德国留学,后参加郭松龄将军倒戈反张作霖,兵败后,一直流亡,最后来到台湾)。1947年,齐先生从国立武汉大学外文系毕业后,来到台湾大学外文系任教。1988年从台湾大学外文系教授任内退休,受聘为台大荣誉教授。曾任美国圣玛丽学院、旧金山加州大学访问教授,德国柏林自由大学客座教授。她以教学、著作,论述严谨而著称。在台大教学期间,一直致力于编选、翻译与文学评论,并推荐介绍西方文学到台湾,也将台湾代表性文学作品英译推介至西方。
在书写本书前,齐先生说,她曾跟着父母的灵魂作了一次返乡之旅,回到故乡铁岭、沈阳。后来又一个人坐火车南下,经营口,来到大连。连续两天,她坐在大连的海岸边,望向遥远的已经扎根的南方的岛屿。最后回到台湾,在人生的最后书房,回忆并写下这一生的故事。2005年,当她写本书时,已年满八十。2009年,记忆文学《巨流河》由台北天下文化出版。
巨流河是清代称呼辽河的名字,她是中国七大江河之一,辽宁百姓的母亲河。垭口海位于台湾南端,是鹅銮鼻灯塔下的一泓湾流,据说汹涌海浪冲击到此,声消音灭。一个是出生地,一个是定居地,齐先生的一生与这两地紧密的相连。而正是当年那场发生在巨流河的战役,使齐先生的父亲齐世英先生太多的壮怀激烈都付诸流水,也使齐先生的一生随之改变。跨过大学毕业那年,她的生命就被狠狠分割成两半,年仅23岁的她就已经开始了下半生。前半生的歌哭岁月,因家国山河剧变,在她生身的土地上已片痕难寻;而后半生,献身于栖息之地台湾,好似再世为人,却是稳定真实的60年。
全书分成11章,从歌声中的故乡开始,齐先生经过八年抗战的血泪流离,以少女之心之视角开始历数在南开中学、三江汇流处的大学生涯,情真意切。终于等到抗战短暂胜利,而后却发现一切都是虚空。冥冥之中,来自台湾的召唤,让她决定到处于风雨中的台湾,迎接新的机遇。没有想到的是,从此她便与遥远的故乡分别。在这片新天新地中,她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有了为之奋斗的事业。全新的挑战,她迎头而上,重拾对文学的热情,与之紧密相连,并在时代不断开拓与改革中见证看台湾文学的发展。
阅读的过程中,我被书中的每一个篇章所感动。在国难当头的历史中,齐先生亲眼所见,单独的一个人是那么渺小,可就是一个个不怕艰难、不怕牺牲的人们,他们众志成城地组成了一道道坚固的无形的墙,阻挡着外来的侵袭,让人心生无限敬佩。到了和平年代的台湾,齐先生为了台湾文学的发展,自己不断学习,不仅教书育人,也为了台湾文学被西方社会所知而极力进行翻译、推荐,被白先勇誉为守护台湾的“文学天使”。也许,我们可以感受她内心激烈炽热的爱国心情,却无法深切体会当时他们那一代人所经历所理解的如此悲伤,如此愉悦,如此独特的生活。
书中有太多人物及他们身上的事迹让你无法忘记。我想说说其中有代表性的四人,也是齐先生在书中描述最多的四人:齐先生的父亲齐世英、似兄长似知音的飞行员张大飞、恩师朱光潜先生、忘年交钱穆先生。
可以说这四人也代表了齐先生态度(整理参照王德威先生评论,因为他写的太好了)。
齐先生眼中的父亲齐世英一身傲骨,是一个“温和洁净”的人。政治上从巨流河一役到国民党撤离大陆,是个不折不扣的台面上的人物。而来到台湾之后却因为得罪意见领袖,过早结束事业。齐世英的一生大起大落,是此书的“潜文本”。晚年的齐世英在充满孤愤的日子里郁郁以终。但正如唐君毅先生论中国人文精神所谓,从“惊天动地”到“寂天寞地”,求仁得仁,又何憾之有?
张大飞是东北子弟,父亲在满洲国成立时任沈阳县警察局长,因为协助抗日,被日本人公开浇油漆烧死。张大飞逃入关内,进入中山中学而与齐家相识;七七事变后他加入空军,胜利前夕在河南一场空战中殉国。他的一生短暂却让人难忘,他的信仰,他的追求,他对少年齐邦媛的爱护,他们之间的至诚的信托,是让人慨叹的最洁净的情感。
朱光潜先生是中国现代最知名的美学家。因为赏识齐邦媛的才华,促使她从哲学系转到外文系。从书中我们可以看到另一面的朱先生。某日,朱先生在讲解华兹华斯的长诗时,突然有感而哽咽不能止,他“快步走出教室,留下满室愕然”。由此可以看出,朱先生的美学其实有忧患,他谈“静穆”哪里是无感于现实?那正是痛定思痛后的豁然与自尊,是中国式的悲剧精神。然而在后来狂飙时代里,他注定要被误解。
钱穆先生与齐邦媛先生相识缘于为了一本新编的《中国通史》是否是亵渎武圣岳飞,一同卷入一场是非。钱穆先生不为所动,经过多少风浪,他对传承文化的信念唯“诚明”而已。钱穆的《国史大纲》开宗明义,谓“对其本国历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附随一种对其本国以往历史之温情与敬意”。但国家机器所操作的历史何尝顾及于此?二十世纪的风暴吹得中国满目疮痍,但无论如何,“世上仍有忘不了的人和事”,过去如此,未来夜莺如此。
“江水每夜呜咽地流过,都好像流在我的心上”。每个人心中也许都有一首关于家乡的歌谣,也铭记着一条流过家乡的河流。在初中地理课上,我知道了辽宁人的母亲河——辽河,她哺育了成千上万的辽宁儿女,也滋润着这片富饶的土地。
仍记得初读本书时,我站在单位楼梯间的小窗户前,眺望沈阳城的一角,高楼林立,直到与天边相接。这座曾经叫过奉天的城市,承载了太多的历史,她沉重地让人不忍轻轻翻过,只想停下来细细品味。
《巨流河》中我们看到的是有血有肉的人物,有歌有泪的日子。它不仅仅是齐先生一个人一生的故事,它是很多人的过往写照,也是那个年代历史的回望。在她的娓娓叙述下,那些国破家亡、四处避难的日子,那些历史中的大事件,那些流亡之中的英雄,清晰地展现在我们眼前。还有她自己思想、情感,也在这山河巨变中的慢慢沉淀、积累、深化。
当看到第二章血泪流离时,我知道了齐先生曾就读的东北中山中学的原校址在沈阳和平区南昌街13号。我决定去看一看,那天是2月16日。
原来学校就在沈阳市繁华的街区太原街附近,坐地铁1号线,在太原街下车,从A出口出来,就可以看到南昌街的标识。顺着街区走进去50米左右,就会发现紧锁的有些斑驳的大门和红色的教学楼,黑色的大理石上赫然刻着:东北中山中学。
偶尔有行人从学校门前走过,我想象着当年热血青年们怀揣着同一个信念在此读书,为革命事业奔走,而如今,他们不知漂落到世界何处……
来到新建的正门,得到门卫大爷的允许,走进去。还没有开学,那阵子下的雪,白白的,软软的,铺满操场,在阳光下晶莹剔透。踏着雪,看到校训石上刻着:业精于勤。
从校训石向右走,会看到“齐世英纪念图书馆”。2001年初秋,图书馆的揭幕典礼,亦逢九一八事变七十周年,齐邦媛先生和哥哥妹妹由太平洋两端来到沈阳,来到中山中学,他们希望以此能给父亲终生漂流的灵魂一个停泊之处。
“唯楚有士,虽三户兮,秦以亡!我来自北兮,回北方。”
王德威先生评写齐邦媛先生与《巨流河》:那英挺有大志的父亲,牧草中哭泣的母亲,公而忘私的先生,那唱着《松花江上》的东北流亡子弟,初识文学滋味的南开少女,含泪朗诵雪莱和济慈的朱光潜;那盛开铁石芍药的故乡,那波涛滚滚的巨流河,那深邃无尽的垭口海,那暮色山风里、隘口边回头探望的少年张大飞……如此悲伤,如此愉悦,如此独特。
愿英雄们安息,永葆吾乡、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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