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天籁,需要凝神静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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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天籁,需要凝神静听
 和贝斯谈到王小波,他发来的:

  把对性的戏谑给了青铜时代,冗长的胡扯调侃。把对时代的讽刺给了黄金时代,黑色幽默中尽显荒谬。王小波把浪漫和美好偷偷的放进了黑铁时代。绿毛水怪,舅舅情人,绿色鲜活的情感,书生对狐妖的渴念。深藏不露的浪漫,就像绿毛水怪中的杨素瑶,惊鸿一瞥,看似波澜不惊。你送过我两千五百里路,就是你从学校到汽车站再回家的五百六十四个来回中走过的路。记得的,才是活过。 

  不知道是他自己写的,还是转别人写的,不过,知道他也喜欢王小波,还是有种想说哦你也喜欢王小波的心情。当然我没说。

  读王小波的书,是高三的时候。那时候,我听不懂数学课(其实我小学二年级后就听不懂数学课了),刚开始还傻不拉叽地学着同桌一会儿看看戴着啤酒瓶底厚般眼镜的数学老师,一会儿看看黑板,一会儿还像模像样地做笔记,结果那个喜欢表象的数学老师见我听课如此认真,以为我把他讲的知识点全部装到我与数学绝缘的脑袋里了。一次他为了检验他的教学成果,居然叫我回答问题。天哪,我怎么会,让我回答问题,真是脑子进水了。我吱吱哇哇吭哧吭哧半天也没有答出来。这个执着的不懂事的啤酒瓶底以为我害羞紧张知道答案但是不敢说(这个主要怪我,我假装听课的样子太逼真,装过了,迷惑性太大了)。正在我不知所措绞脑汁时,他竟然从讲台上走下来,拖着他微微胖的身躯费力地挤过窄小的座位行道(我们那界就一文科班,106个人,座位之间的行距是25厘米,这个如煮饺子般的班容,也是我那个班没有一个胖子的主要原因)来到我的座位前,满脸堆笑地启发我。还启发我,这个不自量力的老师估计不知道鸡同鸭讲这个词。在他耐心地启发后,我依然一脸迷茫后,他的脸上也布满了失望的神情。就在我内疚羞愧各种复杂心情汹涌的时候,他突然拿起我桌子上记数学笔记的作文本(我课间用来下五子棋的,他刚上课的时候,我假装做笔记的时候,在空白处写了诗经中的“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瞟了一眼,吼了一句“不务正业”,然后把我的作文本砸在我身上,吃力地把他那微微胖地身躯又移到了讲台上。他这一吼让班里的同学(那些睡觉的同学也被他吼醒了)都看着我,弄得我象只被扒光的鱼,我真是臊死了。

后来,我就不听他的课,对于这种不自量力,性情不稳,语言粗鲁,且脸部表情转化丰富的老师的课,不听也罢。可是我不能旷课。最后我只能在他的课上,坐到教室最后面仅有的一点空间--堆放卫生工具旁的位置上看乱七八糟的书,其中就有王小波的《我的精神家园》。一看就迷上了,尤其是被那篇《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弄的颠三倒四。害的我在高三的那段最苦逼的日子,我总是幻想自己是一头猪就好了,一头冲出栏杆的猪。后来我想清楚了,我这辈子怎么都不可能成为一头猪,这个在基因上是不成立。即使基因突变,我成了一头猪,一头王小波笔下的那头冲出栏杆的猪,我妈也会把我抓回来,加固栏杆,多给我喂些泔水,祈祷我多长些膘,到了年底买个好价格,给我凑学费。当我意识到这个不可逆转的现实后,我着实难过了一阵子。

  后来看到他的《红拂奔夜》, 我有了拨开乌云见日出的心情。我开始有了新的梦想,我要成为杨素那样的女人找到我的李靖。为了成为杨素那样女人,我高三的时候可节俭了,为了成为一个富有的女人,我每周从我妈给的单薄的饭钱中克扣点出来,连根冰棍都不买(我至今都不吃冰棍啊雪糕啊的习惯就是那时候养成的),加上学校让定的那些什么一轮二轮三轮的复习资料问我妈要了但没有定资料的钱,我高三毕业的时候,我的手里居然有500块。哈哈,我是个富人了。可是,我没有找到李靖。那时候,为了找到李靖,我都不睬那些衣着光鲜被班主任忽悠说可能会考上重点的男生。我就一心盯着那些衣服皱不拉叽,神情呆滞,感觉根本连大学都考不上甚至将来连媳妇都娶不上的男生。这样的男生傻里吧唧的,却被班主任“只要努力就能考上大学”等温软的鬼话给欺骗了。每每我想靠近看起来贫寒且毫无前途的男生时,他就拿出螳臂当车的勇气说:“泥奏凯,我看书呢,我还想考大学。”哎,连再勤劳的蚂蚁都不会变成蜜蜂产出蜂蜜来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还看书呢!

 

后来,我读大学了。在坐了一天一夜火车后,我来到了城里读大学。走在光怪陆离的城里,我莫名地孤独恐惧。校园里更是人满为患,吵闹地像村里的农贸市场。孤独恐惧像针尖一样刺着我,让我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大学并没有那么好,我不是来过好日子,而是来受罪的。再加上在漫长的暑假收麦子割猪草放羊,我黑的像一块从非洲海岸上漂来木雕。夹杂在一群白花花的同学中,我在班上有些像鹤立鸡群,不,应该说是鸡立鹤群(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词,反正就那意思了)。当时刚刚九月,阳光晃眼的很,有个叫淑淑,1.72高,白的像泥菩萨一样的女生总是在课间的时候对我说:来,把胳膊伸出来,然后她也把她那肤如凝脂般胳膊伸出来跟我的胳膊放在一起像复读机一样不停地说黑板白墙黑板白墙黑板白墙(幸好她眼睛没有如点漆般亮,不然,哎,不敢想,一想冒虚汗)。弄的我都不想去上课。不过我想起我妈在我来城里读大学时就跟我讲过:小白脸没好心眼。我觉得淑淑八成不是什么好人,虽然她脸不小,但心眼应该是不好的。这件事也让我在后来越来越觉得我那连小学三年级都没有读完的妈的话不光有智慧,而且有先见之明。她肯定是预感到我到城里读书会被欺负所以早早告诉我这个俗朴的道理。不过后来我真的不去上课了,一是因为那些老师讲的课讲的软绵绵的松垮垮的,没劲也没味,二是我找到了图书馆并因为勤快帮图书馆阿姨在图书馆值班从而在图书馆畅行无阻(现在想想博尔赫斯的那句诗“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样子”真的好生美啊),这让我有些像“fish in water“。不过我黑,这还是让我有些自卑的。

 

 直到读到王小波的《爱你就像爱生命》,我就不那么自卑了。“你好哇 , 李银河,一想到你我这张丑脸上就泛起微笑”,看看,丑不拉叽的王二都被他心爱的李银河在这个没有骑士的年代里称为骑士,还是浪漫的骑士。于是悟性极高的我马上意识到:黑不要紧,关键是要找到爱人。经过几次短暂的微弱的如同小灵通信号般的搭讪后,我饱胀的信心和热情像皮球被刺了一针慢慢瘪了。哎,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爱情,可惜没有爱人,这让我怪难受的。后来我暗恋了一个喜欢植物会弹吉他嘴角总荡漾着微微笑的男生(哎呀那时候我是真是巴心巴肺地爱他,现想起,都觉得心里的花儿开了)。我开始学着王小波给李银河写情书那样给我暗恋的男生写情书。王小波给李银河的情书写在五线谱上,我把给我暗恋的男生的情书写在英语四线三格本上。其实写在五线谱上似乎更能彰显出浪漫,我过我觉得那样算剽窃,一旦被我同学知道,那会丢死人了。为了把我心里不可遏制的爱写出来,我一本一本地看书,一笔一画地写字。书是越看越多了,字也是越写越好了,只是他却越来越远了。一个平安夜,我不顾矜持,鼓起我前半生所有的勇气躲在操场上,在清洁柔亮的月光下抖抖擞擞地拨通了他号:在我还没来得及说出你好,耳朵里就飘进了九个字:我是周绫子他睡着了……

 

这个世界自有它强大的运行机制,它从来不按我的意愿发展。这个事情让我失魂落魄的好一段日子。后来我竟然抽风似的花160买了一把吉他学弹吉他,用我那把收过麦子割过猪草写过情书的手弹吉他,在我右手边的手指头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但仍旧只会531323两只老虎后,我不弹了。算了,我也想清楚了:爱情这个事,伤神。我还是好好读书吧。

 

后来读到《革命时期的爱情》才让我真正感到王小波确是个有趣的人,一个质地纯厚的有趣的人。记忆深刻的是他在书中对臭豆腐厂门口厕所气味的描写:四季有四季的臭法,春天是一种新生的、朝气蓬勃、辛辣的臭味,势不可当。夏天又骚又臭,非常的杀眼睛,鼻子的感觉退到下二位。秋天臭味萧杀,有如坚冰,顺风臭出十里。冬天臭味粘稠,有如浆糊。堆积屎尿的地方,却没有屎尿字眼,而是一个简单的春夏秋冬,就把人的各种感官调动的满满当当。尽管高中语文早已讲到过通感这种修辞,但一个“杀”字足以让我对厕所即刻失胆。

 

看完这本书后,我有些好了伤疤忘了痛。我发现我有些爱上了王小波。更要命的是我居然想去北京找小波的想法(我那个时候就想来段奋不顾身的爱情)。而且这种想法像狂暴凶猛的台风一样把我整个人都淹没了。我都没有心思读书了。为了去北京找小波我开始搜索他的事迹。他跟李银河结婚了。没关系,李银河没有给他生孩子。他推崇玛格丽特·杜拉斯。没关系,她已经 pass away了。为了更多了解王小波的成长经历,我还特意看了他哥哥王小平写的《我的兄弟王小波》。他哥哥说他出生的时候社会顿乱,他爹就给起王小波这个名字。他哥哥还说他小时候身体就不好,长的弯弯扭扭干干瘦瘦的,他妈就给他吃很多钙片,才嗖嗖地长高了。哎,王小波小时候也是个苦命的娃娃,我想我去北京找小波的时候问我妈要几颗我们家鸡下的蛋给他拿上。就在我做好一切准备去北京的时候,我发现王小波早在1997411日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我过往的人生里,让我感到心脏绞痛的无疑是我好不容易爱上了一个人却发现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好在他恣意的语言不竭的想象和荒诞的故事让我爱上了他的书。后来陆续读了他的时代三部曲,我最爱的是《白银时代》。因为我愿意相信书中那个力学老师所说的:将来的世界是银子的。在看过三毛的书后,我想变成一棵树:一半在土里,一半在风中;在读了王小妮的诗后,我想变成一只羊:去天上洗个澡;在读了王小波的《白银时代》后,我想变成一块银子,戴在我爱人的身上,从此总是同他凉热,没有差别。

 

在写这篇小文时,一直单曲循环斑马斑马。耳朵里一遍一遍地响起“你隔壁的戏子如果不能留下,谁会和你睡到天亮”。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不要担心,天亮的很快,只用一个晚上,它就会亮了。如果你觉得这个世界无趣有些凄凉的话,就读一读王小波的书吧,他在《白银时代》里说:生活是天籁,需要凝神静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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