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飘零梦里人

个人日记

 
       一小段时间内，梦境里反复出现同一个人，这个人带回了与我有关的所有的端午记忆。
       准确的说，是梦见一个在某个端午去世的老人。
       梦境总恍惚，醒来后梦中的情景大多就已经忘记了八九分，只有一点记得很清晰，他是一个小老头，他一直不停的呼唤着我的乳名。每一次在梦里的时候，他喊我的时候我都有一种自己很年轻的错觉。当时莫名就突然觉得，是故意觉得，那里就是我所站在的现实里。
       醒来的时候，愣怔了那么一会。不得不接受那些缓慢温柔的日子离自己很远了的事实。
       然后突然用力的想，他是谁呢？直到有一次，我想起来了。想起那个老头和属于那个时候的端午节。
       记得，那个老头他也像个孩子，常常逗我，买好吃的让那时的自己觉得很奢侈的糖果，然后引诱我去他的家里。最后想尽了办法让我给他算卦。那时的自己调皮顽劣，也很会耍小聪明，故意说好话，骗走了他所有的糖果。当时还不知道他为什么就全信了，反正总是我每次胡说，他每次都信。印象里，他就是个小老头，慈祥得都有点不正常。有一次我爬上了他家的房顶，掀了一块瓦掏鸟窝，被母亲发现后挨打，竟然也是他替我说话。当时，他眯着得眼睛越发得小，不停的和我母亲说没事，没事.....
       说起端午，小时候家里穷，端午的生活和平日没有不同。第一次吃到粽子竟是那个小老头给的。
       是某一年的一个端午节，小老头佝偻着身躯站在我家门前，用手招呼着我，那样的姿势就像是和我比谁更幼稚。然后我怀着新鲜的态度走上前去。看到他用粗糙的布满沟壑的手颤抖着打开纸张，并对我说：“嘿，给你瞧样好东西。”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就好像他与我分享的是一个新的世界一样。
       然后，不知道是从那年之后的第几个端午节，他就走了。
       是的，也是在端午节，昔日活泼可爱的老头突然就躺着不再起来了。那次是邻居的婶婶说他在炕上胡言乱语了很久。然后是另一个婶婶说他想看看我，于是就带我去他家。大概年少的人总是薄情，当时也不觉的有多悲伤，唯一能感到的是，他似乎是发现我来了，生命突然就活泼了片刻。
       在艰难的转头瞅到我之后，过了一小会儿，他就在我面前去世了。嘴里还不停得喃昵着我的名字。婶婶说他大概是想让我知道柜上还有留给我最后的粽子吧。
       不得而知，这段记忆在此停住。
       而在当时的年纪里，总是不明白，总是不明白，一个非亲非故的老人为何对我如此好，竟能把我视为最后唯一的牵挂。
       直到最后从一个亲人身上成长，目睹了更多人的生命走向油尽灯枯的过程，我才懂得生命里到最后的那种沉重和荒凉，也明白了儿时老头对我的毫无防备。
       奶奶去世时，我已略懂世事。也终于学会了悲伤。
       那次爸妈突然把我从学校里叫回来，说奶奶想看看我。然后我在走进家门的那刻，就看见了奶奶在吊瓶。看见我进来，她缓缓的抬起头，然后走上前去，她就用呆滞而艰难的动作握着我的手，不停的握，又不停的松开。我目睹了她手上深深浅浅盘错的沟壑，有着和年少时看到的相同的影子。突然，在某一刻，我的眼神就那样的，那样仓促的，撞上了奶奶带着泪花的眼眸。然后我是如此不安的，审视了曾经错过的和将要错过的。
      巧合的是，奶奶去世的时候，也是距离端午节只剩下四天了。 
      后来其实也有经常梦到过她，梦到过奶奶生平的音容笑貌。
      再梦到故人，会觉得很遥远。直到真正的醒来，才明白现实和梦境，是一段很长的落差。就像直到真正面对和懂得过死亡，也才知道，活着和死去，也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落差。
       以前不懂得死亡和失去，总觉我死亡就是那样，就是那样，不过是睡一个很长的觉。直到真正长大，才知道死亡就是死亡，失去就是失去，你拥有的东西在某一刻突然就再也不复存在，它留给你荒凉的本质，却在时光一去这么多年以后才让你体会到。
      想来，年少和两位老人有关的让人成长的黑白记忆，总是和端午节靠在一起。
      如果说端午是一个节日，不如说端午更是一个成长的节点。于我而言，于岁月而言。
      而如今，后知后觉的我，多想在当初认真回应下他们的呼唤，认真的看看他们的眼眸。我最大的后悔就是没有尊重他们最后每一个艰难的意愿。
      那些与两个老人有关的端午记忆，摇摇晃晃的走过我的童年，我的年少，乘着时光的列车，与我相遇，将我带走。我时而忘记，时而想起，他们填满了我一整个的空白的端午记忆。他们也是我如今面对端午的意义。
      也许在四季飘零的岁月里，我会和那些记忆反复打着照面。而我记忆深处的每一个天涯和海角，也会填满曾经那些老人看我的眼眸。他们上天入地，我跟着走。他们朝我微笑，我就朝记忆报之以笑。
       我始终相信，梦到死去的人，是因为缘分未尽。就像，人在继续成长，是因为有年轻时候的深刻痕迹。
       这个端午，我不吃粽子，我只为梦中的人饮一杯酒。
       
       
      
     

文章评论

了枫

。。端午忆那梦中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