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梦痕

到陌安的第二天，鄢锦莲便嚷嚷着要去市井看看，老夫人起初并不同意，她反对说:“一个姑娘家，还是少出门。”
可鄢锦莲哪里肯依，她楚楚可怜，娇声说道:“在家时爹娘就不许我出门，可把我闷坏了。外祖母，您最疼莲儿了，就答应了吧，您就忍心看我闷出病来吗？”
老夫人一脸的无奈，投降了，“好吧，好吧，我的小祖宗！”
她看向紫凝，信任的说道:“紫凝，你陪着表小姐。”
当然，同行的还有墨茗和羿棠。这也是第一次，她真正留意羿棠 。
他身穿一件深蓝色长袍，手执一把黑色雕花长剑，身长如玉，刚毅俊郎，双目炯炯有神，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不愧是王爷身边的人，紫凝在心中夸赞。
羿棠无意转动眼球，正对上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心底浮出一丝别样的情怀。
紫凝见偷偷打量人被发现，忙移回眼帘，脸颊微微泛红。
陌安的市井，是相当热闹繁华的，街道两旁的小摊点人满为患，呼喊声此起彼伏。随处可见卖糕点的，古董的，字画的，香囊的，胭脂水粉的等。茶馆，客栈，布庄，当铺等也占满了大街小巷。
鄢锦莲早已看花了眼，不管什么，看中便要，所购之物随手便往紫凝手里怀里塞。只一会功夫，紫凝已香汗淋淋，步履蹒跚。
“我来拿吧！”
不等她同意，羿棠便已大包小包的全数揽去，紫凝对他报以感激的微笑。墨茗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触。
鄢锦莲走遍了大街小巷，新鲜劲也过了，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这时，他们看到不远处的一家酒楼前围满了人，还有争吵声时不时的传来。
“褚少爷，我们这是小本买卖，挣不了几个钱，像您这样每次都白吃白拿的，小店迟早要关门，求您行行好，留点本钱给小的吧！小的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啊！”
酒楼掌柜死死拽住一个年轻人的衣袖，苦苦哀求着。
“小爷我来你这里，那是看的起你，你竟敢跟我要钱。我警告你，可别不识好歹，我爹可是兵部尚书，我现在就能让他封了你这破酒楼，让你在这陌安城永无安身之处，你信不信？”
褚仲轩趾高气昂，飞扬跋扈，头颅高高抬头，不屑一顾的看着仍旧不肯放手的掌柜。
他穿的是浅灰色的锦衣华缎，头上戴赤金簪冠。小小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身上的骄纵之气将他华贵的气质遮盖的无一丝余地。
面对他的仗势欺人，酒楼掌柜气的张口结舌，“你……”
他面色通红，双唇直哆嗦，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你欺人太甚！”
看到他如同哑巴吃黄连一般，褚仲轩放肆的大笑出声，附在掌柜耳边，轻蔑说道:“欺负你怎么着？今儿个我不但欺负你，还要打你！”
他头也不回的叫了声:“来人！”
便见自他身后立即出现两个虎背熊腰的人来，早已做好了待命的准备:“少爷！”
“给我好好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褚仲轩一声令下，那两人便卷起衣袖，摩拳擦掌的准备上前打人。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飞身而下，挡在了掌柜身前。
羿棠冷冷的瞥了眼褚仲轩，便对眼前两人厉声呵道:“王爷在此，我看你们谁敢再胡作非为！”
对于羿棠的突然出现，他们一时没能回过神，却也被他的语气吓到了。褚仲轩则在一旁嘀咕起来:“他怎么会在这？”
正想着，墨茗带着谦和的笑意出现在了他面前:“褚少爷！”
褚仲轩脸色骤变，笑容满面的应道:“王爷！”
他快速扫了下同行的鄢锦莲和紫凝，笑意更深了。只是看到紫凝时，眼神略微停顿了下，好熟悉的面孔！
来不及多想，他讨好似的说道:“王爷，您今天真是好兴致！”
墨茗明白他话中之意，不去理会，只是问他:“不知这掌柜的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让你如此动怒？”
他的语气不高，却极具威慑力。
褚仲轩仍旧笑脸相迎，忙不迭的说道:“王爷误会了，我只是在和掌柜的开玩笑而已。”他对着酒楼掌柜一笑，“掌柜的，你说呢？”
那酒楼掌柜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墨茗接着说道:“原来如此。但是，依本王看掌柜的好像并不喜欢你开的这个玩笑。褚少爷，如果你们有什么误会，还是趁早说清的好，以免伤了和气。”
褚仲轩明白他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忙叠声附和着:“是，是，是误会，误会。”
说着在衣袖中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了酒楼掌柜，施舍般的说道:“拿去，不用找了。”
酒楼掌柜接过银票，没有理会褚仲轩，只是对墨茗跪地一拜:“谢王爷！”
墨茗让他起身离开了。
褚仲轩恨的咬牙切齿，却也不敢抱怨一句，因为他的父亲曾对他说过，墨王在朝中的权位势力是不能小觑的。
他含笑对墨茗拱手道:“王爷，如果没什么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墨茗点头，“褚少爷请便！”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自从看到褚仲轩后，紫凝的脸色就变的好苍白，好紧张。
离去之际，褚仲轩又仔细看了看紫凝，然后，他脑中浮现出半个月前，在自己家门口那个狼狈憔悴的面孔来，他猛的止步。是她！没错！
他折回身子，欺身追上了墨茗。“王爷，请留步！”
墨茗停下脚步，问他:“褚少爷还有何事？”
褚仲轩只是皮笑的应对着:“请王爷给个方便，让在下和您的丫鬟说几句话。”
他这话惊住了所有人，一起看向低头不语的紫凝。墨茗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已是苍白如纸，嘴唇轻轻蠕动着。
“紫凝，你认识褚少爷？”
紫凝抬眼扫了眼褚仲轩，淡淡回道:“奴婢不认识！”

听墨茗叫她紫凝，褚仲轩更加确信自己没认错人。他急忙说道:
“你真是柔紫凝。难道你忘了，前些日子你来我家认亲，说是我的未婚妻，我们见过面的。只是……”
他盯着紫凝看了好大会，眼光流露出贪婪，“你和那天真是判若两人，今天的你像仙女似的。”
墨茗等人越听越迷惑诧异，他们面面相觑，又将目光投向了紫凝。
紫凝的脸色更白了，嘴唇也没了血色，只是神情木然。
“褚少爷认错人了，奴婢只是个下人，怎么敢跑到贵府去认亲，您是达官贵人，奴婢高攀不起。”
她的声音又冷漠又高傲，眼睛里的冰冷是墨茗从未见过的。
褚仲轩急了，竟忘我的去碰她，紫凝慌忙躲闪，墨茗也伸出手臂拦住了褚仲轩，为她解围。
“褚少爷，你是真的认错人了，这丫鬟自小便进了我墨王府，期间从未离开过，又何谈去贵府认亲之说。何况，你不是早就订了亲事吗？”
为了避免更多的事端，墨茗没再提紫凝的名字，还在最后一句有意加重了语气给其告诫。
果然，褚仲轩不再说话，也不再有任何动作，额头冒出丝丝冷汗。
离开了褚仲轩的视线，鄢锦莲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疑虑，她说道:“紫凝，没看出来啊，你和尚书大人的公子还有这样的渊源。”
紫凝毫无表情的说道:“表小姐说笑了，奴婢刚刚说过了，褚少爷认错了人。”
鄢锦莲满脸不相信:“是吗？天下竟有这样的巧事，不但人长的像，连名字也一样？你这样说未免太牵强了吧！”
紫凝挺直了背脊，毫不胆怯迎上鄢锦莲嘲虐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道:
“褚少爷的未婚妻是左御使的千金，这件事想必王爷也知晓，请表小姐不要再拿奴婢开玩笑，如果不小心传到左御使的耳朵里，奴婢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见她这样清高，且语气如此强烈，鄢锦莲有些恼羞成怒，刚想拿身份压她，墨茗说话了:
“表妹，事情已经过去，以后就不要再提了。紫凝说的对，如果这件事宣扬出去，不但紫凝要遭殃，就连我们也会不得安宁，她现在毕竟是我们府里的人。”
一句话点中了厉害，鄢锦莲不再吭声，怨气已在心中悄悄生根。从小到大，她何尝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回到王府，鄢锦莲嚷嚷着累，先回房了。紫凝低头不语，面色憔悴，思量着如果墨茗问起缘由，她该怎样应对。
终于，墨茗停住脚步，开口了，语气很温和:“别胡思乱想了，回房歇着吧！”
紫凝松了口气，听着这样温柔的语气，想到他今天不止一次的为自己解围，不知为何，她感到眼眸渐渐地笼罩了层层雾气。她忙福了福，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从事出开始，羿棠就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紫凝走远了，他才迫切的请示墨茗:“用不用属下去调查一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墨茗摆摆手:“算了，这毕竟是她的私事，她不愿说，我们也不好多问。如果私下去调查的话，我怕再给她带来无法预料的伤害。”
想到褚仲轩对她不怀好意的目光，羿棠有些担忧:
“可是，褚仲轩风流成性，我担心他会做出对紫凝不利的事来！”
墨茗定定看着羿棠，用坚定的声音，清清楚楚的说了一句:
“放心，她现在是我墨王府的人，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羿棠惊愕了，好像明白了什么，也似乎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