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雪凌寒

                                     文◇卧雪凌寒

工作之余，一直在为弟糊口的生计而奔波着，已有两个双休日没去看望母亲了。真的很想对母亲说——全家团圆不是儿的最终目的，一家人过得充裕、幸福，才是我最想要的结果。

周六，母亲打来电话说，前不久，为了多挣几个钱，她和父亲放下苗圃里的活计，从附近农户手中以1000元的价格包了一片秋收的玉米。为挤时间能再包上一两家，再多挣些钱，十余亩的地，三天时间就被两位老人收完了，害得母亲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肿得再也掰不动玉米了，没办法，只好周日歇上一天再说。 

我知道，母亲不是想让我心疼她的手，话语中惦记的是，希望在这个难得日子里能看到她的宝贝孙子。

想想也是，假日里，我们虽常去探望，绝大多数也只是在中午饭时和他们聚上一两个小时，便要狠心地从他们身边扯过孩子，目送他们匆匆远去。望着他们依依不舍地和孩子打着招呼，我的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连最起码的一点天伦之乐都不能让老人们尽享，感觉自己特没用。

电话里，我并没有过多地埋怨母亲，却向接过电话的父亲发了好一顿牢骚，怪他又一次没看住疲于拼命的母亲。纷飞着唾沫星子，我反倒漾起了一丝苦笑——差点忘了，早已今非昔比了，现在是老太太说了算。放下电话，嘴上和妻唠叨着母亲不要老命的做法，心却是滴血般的隐隐地作痛。

周日的清晨，刚下交通车，老远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摘蓖麻的母亲。单薄的外衣下，母亲瘦骨嶙峋的身材被瑟瑟的秋风裹挟得一览无遗，稀疏花白的头发零乱地在空中飞扬着，露出了那张又显憔悴的面庞……

无意打扰母亲专注的神情，就是想这样远远地眺望一会儿，然后用零碎的思绪努力拼凑成她年轻时那睹靓丽的身影，唯恐靠近了，颓生几分茫然。

秋风萧瑟，叶落霞飞，母亲老了，她确实老了……即便我多么不情愿承认，却也无奈岁月镌刻在她脸上的一道道清晰的痕迹。

儿子蹑手蹑脚地来到他奶奶身后，一把捂住了老人家的眼睛……

欢聚总能让人露出无法掩饰的喜悦。看着母亲那双肿得小馒头似的手，妻刚要上去阻止嬉戏的孩子，却被我一把拉住了，真的不想让她打扰眼前这片欢颜。

           孩子心疼奶奶的手，抢着去摘蓖麻，不想被毛刺扎破了手指。看着奶奶吮着自己手指上的血，小家伙竟然有些激动：“奶奶，等蓖麻卖给学校，得了钱，我一定给你买一桶最好的冰激凌 。”

孝心可慰，但他绝对没想到，他的奶奶已经不能像他那样咬着吃冰激凌了。但我相信，他的奶奶即使吮着吃冰激凌也一样会感觉很甜、很甜……

提起眼前这几株蓖麻，是儿子学校安排给学生的任务。城里无地，只好求老人家代劳。母亲伺弄得比自己的小园子还上心，十颗种子，硬是让她种出了八株。

今年春旱时，井水的水位太低，吃水得需要父亲去一里外担。我每次到来，眼见着小园里的秧苗渐渐枯黄，可那几株蓖麻却是异常的水灵。用父亲的话说，母亲宁可自己不喝水，也要让孩子的蓖麻喝饱了。话虽夸张，但光鲜的叶片上足可映照出母亲细心照料的身影。

夏季里，一场“梅花”台风弄得人惶惶不可终日，辽宁全境都做好了一级响应。那几日，得到消息的母亲倒是很听话地呆在了屋里，但还是没忘给她孙子的蓖麻做上了防护。

当“梅超风” 酒醉般一个跟头扎进了朝鲜，我再去看望他们时，那八株蓖麻周围已被母亲用树条扎得严严实实，还用稻秸上上下下绑了好几道，如果不是上部露出一些枝叶，不了解情况的人，还以为母亲保护是什么稀有树种呢！

我想，老人家不会不知道，台风若真的在本地登陆，她的努力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但她还是像成功养大我们一样，用最大的努力，在蓖麻生长中给予了百倍的呵护。看着蓖麻从两片叶子到分蘖拔节，渐渐长大、成熟，我也仿佛在母亲怀里又长大了一回。

“奶奶，快看，好漂亮呀！”儿子在远处池塘边上呼唤着跟在身后的乐得合拢嘴的奶奶。

我和妻也跟了过去。

秋风飒飒，黄色的槐叶作别摇曳的枯枝，蝶舞般从池塘旁的一棵老槐树上飘落下来，纷纷扬扬，弥漫着整个池塘的上方，然后将片片碎念荡进了点点涟漪的碧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