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者之蓝衫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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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房内,杜郁非将从苏州府刑部拿来的蓝衫案物证“蓝衫”铺在了桌上。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东西有何特别,如果说这东西对凶手有特殊意义,那会是什么?是身份象征,是一段恩怨的标志,还是在表明凶手的身份?然后他又从包裹里拿出了应天府蓝衫案的证物,同样款式的一件“蓝袍”。
    “罗牙儿,你怎么看?”
    “你包裹里的那件比较旧。”罗邪手指轻轻在衣袍上一触, “做工也略好,你带来的蓝袍应该是军里的东西,布料更接近战袍。”她瞟了杜郁非一眼,皱眉道,“你已经看出来了?那还问我。这案子你有没有直接问应天府和苏州府的人?那些家伙久在江南,应该比你更了解情况吧?”
    “我需要一个不同的视角。”杜郁非比划了一下,“一个不是衙门里的人的视角。”
    “那你不用给我看这个,我跟你说下我们江湖人眼里的蓝衫案。”罗邪优雅地倒了一杯茶,慢慢道,“这个案子近一月来非常有名,我一路南下经过的所有驿站都在讨论蓝衫鬼。尽管这些流言中许多都是鬼魂杀人的无稽之谈,但有一则流言则让我很在意。他们说所有的死者都是南京人,这些人都曾在同一个衙门供职。”
    “哪个衙门?”杜郁非问。
    “应天府衙。”罗邪笑道, “谣言说,这几个死者都是人皮买卖。”
    人皮买卖是江湖上一种假身份的买卖,和普通假身份不同,这些“人皮”都确实存在过。卖家负责将人皮身份买断,可能会将活人杀死取其身份,并且给买家提供确立假身份证的一切条件。江湖上提供此项服务的组织不少,最著名的那个叫做“幽冥”,据说他们掌控着许多名人的隐私。
    “你是说,几个死者的身份都是假的?”杜郁非深吸了口气。
    罗邪笑道: “只是可能,我可没去调查过。江湖传言这种事,可能离谱一些,但未必全是空穴来风。”
    “如果这些死者的身份都是假的,那么他们到底是谁?凶手又怎么识破他们的?”杜郁非眉头锁得更紧了。
    “这就是你的事了。”罗邪打了个哈欠, “没事的话,我去隔壁了。”
    杜郁非点了点头: “你去睡吧,明日替我去普洛寺一次,把小鬼打发去那里做杂役。”
    “然后呢?你不会大老远地让我来苏州就是做这个吧?还是因为你想见我?”罗邪进了房间就没戴面具,一双美目闪现着妩媚的光芒。
    杜郁非慢慢道: “明早我要去见苏州府衙的人,然后我们一起扫听一下江南武林,必要时候我们得和幽冥的人打下交道。”
    “你认识幽冥的人?知道怎么找他们?我曾经想找他们一次,却完全无法入手。除了交易,他们对其他都不感兴趣。”罗邪诧异道。
    杜郁非笑了笑: “我是锦衣卫,世上没有我们锦衣卫找不到的人。”
    罗邪哼了一声,冷笑道: “说不定有一天我躲起来,让你永远找不到我。”
    不同的蓝袍、几乎同时出现的凶案现场,以及那个疑似凶手的家伙如此怪异地出现在酒楼。这几点让杜郁非升起了个念头——在苏州的这起案子,是否只是模仿作案。如果是模仿作案,为何要杀易辽源?而应天府的差官又为何会在笑月楼设伏?他将所有的疑问都写在书简上,十来份书简摆满了桌子。
    天光微白时分,杜郁非推开天窗,一只灰鸽子飞落窗沿。他看了一下鸽子脚环上的消息,上面写着“韩青阳死有蹊跷”,他飞快回了条消息将鸽子抛回天空。
    八臂神猴唐宋坐在府衙的签押房里,上下打量着杜郁非。他印象中对方似乎是姓杜,很久以前代表福建来过江南,但为何对方递上的印信却自称刘丙呢?他久在公门,并不会唐突说出心中疑问,而是小心谨慎地对待这位不速之客。
    杜郁非先是感谢了昨夜苏州府原定的宴请,然后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是京师刑部调派来督查“蓝衫案”,至于京师怎么会那么快就派他来,则没有解释的义务。他将昨晚在笑月楼发生的事清楚说出,随后认真问道: “万长空怎会知道凶手会出现在笑月楼呢?”
    唐宋皮笑肉不笑道: “这事情,我怎么知道?你不该去问南京府衙的人吗?他们来此办差,甚至都没有知会我一声。” 杜郁非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 “说得也是,我只是例行公事。唐大人不知道,那就算了。”
    见他如此轻描淡写,唐宋反而狐疑起来,慢慢道: “通常那边派人来苏州办事,都会先来我的地方签到。但这次是万长空亲自带队,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对易辽源了解吗?”杜郁非问。
    “老易是南京人,之前是在军队里做的,靖难时期对笑月楼的张老板有恩。他没有妻室,但平日里喜好喝酒。我多次在酒局上和他遇见过。”唐宋对此似乎知无不言, “他对长枪有不错的领悟,虽然不混江南武林,但就我看,放眼苏州用枪能比他好的还真不多。若说他会被无声无息地杀死在酒窖,以前我是肯定不信的。但现在事情都发生了,只能说蓝衫鬼太厉害了。”他说的和张老板的话基本相同,只是对易辽源的武艺评价更高。
    杜郁非从怀里取出一张画像,画像上的男子只是个萧索的侧面,却颇为传神。
    “你见过这个人吗?万长空昨夜围捕的就是此人。”
    唐宋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然后低声道:“这不可能。”
    杜郁非不说话,等着对方继续说。唐宋低声道:“如果不是巧合,这幅画像画的该是韩青阳,但是这个人应该已经死了。”
    “关于韩青阳你知道些什么?”
    唐宋犹豫了一下,慢慢道: “他是靖难猛将,入狱前官拜宣抚使,几年前去山东剿匪,因为屠村事后被追究入了大狱。”
    “很难以启齿吗?我看似乎有些隐瞒。”杜郁非不依不饶,唐宋仿佛变成了他的犯人。
    唐宋心中生出反感,但依然不温不火,压低声音道: “阁下似乎不是江南人,你该知道韩青阳是汉王的旧部,他入狱那年正是……这里的事我们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官没有资格一论。”
    “但他屠村的事,是证据确凿,不是栽赃嫁祸吧?”杜郁非笑问。
    “你怎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唐宋顿时大怒。
    杜郁非挂着让人不愉快的冷笑: “既然是秉公而断,为何不能对人明说?还是说唐大人你在腹诽?”
    “你……我……”唐宋怒道, “你还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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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个问题。”杜郁非道, “唐大人久在公门,对江南大事小事自然了若指掌。你觉得韩青阳和蓝衫有什么关系?”
    唐宋沉默片刻,低声道: “汉王有一支亲随叫五彩卫,其中一支是蓝色。这支亲随的指挥是韩青阳,其中许多老兵都在他麾下去了剿匪。你觉得这个关系是否密切?”
    杜郁非眼眶收缩,淡淡道: “可是……韩青阳应该已经死了。”
    “是……”唐宋点了点头。
    杜郁非走出苏州府衙,看着头顶上阴沉的天空,轻轻拍了拍自己额头。他原意只是去打听一下苏州府衙的态度,却没想到获得了那么重要的讯息。而这些讯息甚至不是他打听出来的,似乎是对方一早就打算告诉他的。
    这却是为什么?同样是发生在境内的“蓝衫案”,应天府的人是绝口不提,而苏州府的人却是知无不言。他不由想到很多年前,养父杜佑程的话——“世间的衙门,表面上口径永远都是一致的。若在同一件事出现了两种说法,只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们有不同的主子,并想达到不同的目的”。
    苏州府和应天府,他们分别代表着谁呢?在他们之间的“蓝衫鬼”又是什么?
    在不远处街口等他的罗邪迎了上来: “怎么样,苏州府衙有什么线索?”
    “他们给了太多线索。”杜郁非笑道, “你那边怎么样,小和尚开工了吗?”
    罗邪道: “他要先带发修行一段时间,然后才能剃度,也就是要先做杂役。你干吗打发他去那里?”
    “过几天我和你要去那边布施,但具体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杜郁非和罗邪拐过街口,确认没人跟踪,才道, “现在我们去见幽冥的人。”
    “哪里见面?”
    “见幽冥的人,当然要选一座有桥的地方。”杜郁非笑嘻嘻道。
    唐宋目送杜郁非离开,疾步离开签押房,去到府衙深处。苏州知府的师爷正在等他消息: “如何?”
    “已将消息散播给他,但这个巡检似乎不是刑部差官那么简单。我看他有几分面熟。”唐宋皱眉道。
    “他的确不简单,既然你看出来,我也不瞒你。他是那个……”师爷比划了一下衣服, “得罪不起。”
    唐宋倒吸一口冷气: “锦衣卫……”这却不是他之前想的答案。
    师爷微笑道: “蓝衫案已经惊动上头,不论怎么样,应天府的赵大人都够喝一壶了。”
    “万长空仍在苏州,而且应天府的高手正陆续跟来,需要我们出手吗?”唐宋问。
    师爷吩咐道: “能不正面冲突当然最好,但若那个锦衣卫需要帮忙,你就扶上一把。”
 5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杜郁非和人约定见面的地方是枫桥,不知为何刚到这里天空中就飘起细雨。他们在桥边的酒肆避雨,远远望去可以见到古刹的红墙,以及参天的松柏,不知不觉就消磨了一个下午。
    “幽冥到底说的什么时候?他们不该是晚上出来见人吗?”
    杜郁非道: “若真是晚上倒也应景,夜半钟声到客船嘛。我只要他尽快来见我,却也无法确定时间。我只知道今天他会来这里。”
    “幽冥中人也来烧香?”罗邪不以为然道。
    “你知道寒山寺原本名叫枫桥寺吗?”杜郁非笑问。
    “不知道。”罗邪挠了挠假胡子。
    “那你知道枫桥也叫封桥吗?封锁的封。”杜郁非又问。
    “不知道。知道这些有什么好处?能当饭吃?”罗邪反问。
    “这……”杜郁非苦笑道, “的确不能。但是到了这么有名的地方,总要了解点什么吧。”
    罗邪笑道: “亏你还是在寺庙前说话,要知道明心见性,重要的是我们在此做些什么,而不是我们在哪里做。你干吗不说话,嗯?我是不是说得很有道理?”
    我再也不和你说风月了……杜郁非心里嘀咕了一句,竖起一根手指,慢慢道: “他们来了。”
    烟雨凄迷的桥头出现了两个灰衣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瘦的面目阴沉,眸若鬼火。胖的慈眉善目,笑若弥勒。瘦高个替胖子打着伞,显然更像是护从的身份。罗邪微微一笑,亦替杜郁非打起伞迎了上去。
    “上官鼎?”
    “杜郁非?”
    杜郁非笑道: “那么容易就知道我的身份吗?”
    “若不知你是锦衣卫的红人杜郁非,我又如何会来见你。”胖子微笑道, “我可得罪不起你。”
    罗邪隐约发现对方并非是在笑,只是长了一双笑眼,让人以为是在笑罢了。
    杜郁非笑道: “你客气了,我们边走边说?”
    胖子一抬手朝着寺里走,两拨人仿佛旧识老友相约烧香,慢慢在香火缭绕的寺庙里踱着步子。
    “我见你只是为了打听一件事。”走过一条林荫,杜郁非率先说话。
    胖子笑道: “行有行规,我若向你提供客人的消息,之后还怎么做买卖?杜大人久走江湖,和普通官爷不同,该知道我的难做。”
    杜郁非笑道: “这很简单,只要我也是你的客人,那么你是否也该对我知无不言?”
    “这要看情况,要看你对我来说,是多重要的客人。”胖子脸上露出狡黠的表情, “这里是寒山古刹,你居然在这里跟我谈生意。”
    “谁规定寺庙里该谈什么的?”杜郁非道, “我是个干脆人,我要蓝衫案那些死者的真实身份。你可以提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忙。这样,我们就也是买卖关系。只要不是造反,只要不是违背江湖道义,你尽管开口。”
    “你的意思是……你手上能用的锦衣卫资源,亦可是我的?”胖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是。”杜郁非毫不含糊。
    “那我的要求很简单……”胖子略作停顿,慢慢道, “我们交个朋友吧。杜大人。我们幽冥做生意固然心狠手辣,但却是最守江湖规矩。蓝衫案的死者,既然被杀,说明有人不顾道义,将他们的身份泄露了出去。这些人也是我们的敌人。然而,这世上我们掌握的秘密虽多,却有很多我们无法对抗的敌人。所以,我们交个朋友。我把该案死者的身份全都给你,有一天,如果我有求与你,希望你能酌情援手。如何?”
    “你信我?”这次轮到杜郁非诧异了。
    胖子慢慢道: “你是福建的辣手神捕,亦是京师的锦衣红人。但据我所知,你从没有说话不算过。说实话,我看了你的卷宗,也很吃惊,所以才决定来见你。”他一抬手,背后的瘦子拿出一个薄薄的信封放在罗邪手里。
    在对方手入袖口时,罗邪一度全身绷紧。杜郁非却满不在乎地向前一步,向胖子微微一礼。
    “你若不是真好人,就是个大奸大恶之徒。能和你交朋友总不会有错。”胖子笑着挥手作别。他和瘦子只是慢慢几步,就消失在寺院深处。在他们消失的同时,远空里出现了一道彩虹,居然云开雨散了。
    罗邪将目光从西北角的红墙上收回,低声道: “第三个人也走了。”
    “他们叫上官鼎,三足鼎立,当然是三个人。”杜郁非接过那个信封,深吸了口气,和幽冥做生意仿佛与魔鬼谈心,这个承诺给出去容易,日后要实践只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既然来了寒山寺,你不去求一支签吗?”他忽然道。
    “求什么签?”罗邪随口反问,然后莫名脸为之一烫,几乎小跑地转身跑去庙堂,末尾还加了一句, “你别跟来!”
    杜郁非觉得有些好笑,独自慢慢朝外走,忽然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朝东面的大树挪了一步。
    叮!一支羽箭将地上的青砖射开裂痕!杜郁非扭头望向箭来的方向,忽然不远处的两个香客手里各提刀剑向其冲来!在前头的是急如闪电的一道剑光,那青衫客仿佛早预判到弓箭会落空,一早出剑就瞄着树下的位置,让杜郁非的脚步仿佛完全迎向剑锋一般。杜郁非身子向后甩起,整个人如壁画一样倒挂上树干,踏雪剑流动出鞘这才拦下一剑。
    当啷!树上突然冒出一个拳头,猛砸向杜郁非后脑,杜郁非身子一侧,拳头砸在肩头。而紧随着剑光的刀锋也到了!杜郁非闷哼一声,身子间不容发地斜飞出三尺。
    那剑客笑道: “好一招白驹过隙。”剑锋洋洋洒洒凌空而下!
    杜郁非一声长啸,剑锋奇诡地拐了个弯,刺向对方腋下,才迫退了那追魂夺魄的一剑。杜郁非身形潇洒地一折,以不可能的弧线切入剑客的右后方。那剑客大骇后退,速度亦是风驰电掣。但不论他多快,都无法摆脱杜郁非的追击,他们这么一退一追,竟然将刀客和拳师抛开,隐蔽在远处的弓箭手亦投鼠忌器。
    剑客眼见情势不对,一咬牙站定脚步,长剑舞得风雨不透。杜郁非嘴角挂起冷笑,突然后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靠近了刀客。刀客和拳师距离极近,见杜郁非攻来正中下怀。刀锋向前笼罩向对方头颅。而拳师则双臂张开,猛轰杜郁非的右肋。杜郁非身子灵动一侧,拳师的拳头仿佛打在了黄油上,仅仅是擦过了他的肋骨。而踏雪剑则突然从轻灵转为沉重,一剑点在对方刀锋上。四指宽的刀锋居然被他一剑击断。
    刀客在弃刀还是拼命间犹豫了一下,剑锋就扫过了他的咽喉,血光四溢!杜郁非面色阴沉,嘴角挂出一丝血迹,得势不饶人地攻向拳师。但这时,剑客已经支援到位,两把剑隔空交错换了十多下,各自身上都多了两道剑痕。杜郁非于寺门前站定,反手一剑再次击落一枚箭矢。台阶上青衫剑客和拳师分立左右,看着一旁被杜郁非取了性命的刀客,露出痛惜的表情。他们这一组合走南闯北,从没想过有一日会有人先死。
    “刀剑拳腿枪棍箭,你们是江南七杀?真可惜,若是你们七杀齐聚,或许刚才就已杀了我。”杜郁非舞了朵剑花,慢慢道, “现在鹿死谁手就难说了。”袖口滴滴答答有鲜血流下,但他眼中光芒反而越发森寒。
    “废话真多,但我的确没料到,你这么扎手。”青衫剑客手中长剑握紧,那是一柄奇形宝剑,剑柄位置还有七寸长的短剑锋,整把兵器带着一层蓝色光泽。
    “江南七杀价格不菲,我想知道谁那么大方,请你们来杀我。”杜郁非又道。
    “你下去问阎罗王吧!”青衫剑客跨前一步,长剑如风旋起。那拳师亦踏前一步,寺庙的台阶亦被踏破,双拳若奔雷砸出。
    几乎同时,半空忽然落下一个人,那人四仰八叉地砸落地面,正落在拳师的拳头上。
    “啊?!”拳师发现落下的是在暗处射箭的同伴,本能地一收拳。而就在此时,罗邪如九天魔神般出现在寒山寺门前,十指轻叩刀丝,修罗刀阵若网洒出。那拳师连哀嚎都没发出就被切成了八块!飞洒的鲜血泼洒在寺庙大门上。青衫剑客眼角余光看到这一幕,只和杜郁非换了三剑就飞身后退。
    “不如你们去问阎罗王!”罗邪轻轻抹去指尖的血迹。寺庙四周原本围观的百姓纷纷爆发出惊叫声。
    杜郁非皱眉看着人群,招呼罗邪第一时间滑脚溜走。在这里如果被苏州府衙缠上,只怕一时半会无法脱身。罗邪抓起地上的弓箭手,几个起落就远离了人群。
    “我只问你一件事,是谁要杀我,我不想听到不愿意听的答案。你看到我同伴出手了,不想被切就老实回答。”找了条僻静的小巷,杜郁非拍醒了弓箭手。
    “江南苏家,出三千两银子要你的人头。”弓箭手想也不想飞快回答。
    “哎……我的人头那么便宜吗?”杜郁非苦笑道。
    罗邪问道: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寒山寺?”
    “苏家提供的消息。”弓箭手极为害怕罗邪, “我已经老实说了,你们……你们说话算话?”
    罗邪眼中寒光一盛,但她发现杜郁非并没杀人的意思,只得拍开对方穴位,一脚把那家伙踢出了小巷。
    杜郁非回到笑月楼的房间,认真研究了“幽冥”提供的人皮名单。据说买家是当时的青州知府赵千里。而名单上表明,赵兴、朱耀祖、俞浮生的真实姓名分别是池中、卢裕盛和杨玉成。池中是当年韩青阳帐下的百夫长,卢裕盛则是参将,杨玉成则是当时太子府里的主簿。人皮名单上还有第四和第五个名字,第四个名字叫胡大勇,原名孙如,是应天府刑部的捕快,绰号叫“如意神捕”,不久前扬州命案的死者就是他。第五个名字叫李九成,原名宋襄,是当时的青州知府,如今的应天府府尹赵千里的幕僚。
    “全部都是太子的人……”杜郁非深深吸了口气,这次摊上大事了!
    “众所周知,韩青阳是汉王的人。所以可以猜测,若干年前太子的人为了对付汉王,将其手下猛将韩青阳陷害入狱。”罗邪展开丰富的联想。
    杜郁非摇头道: “这种事情不要乱说……”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罗邪问。
    杜郁非道: “原名宋襄的李九成还没出事,他极可能是下一个目标。这些事情显然涉及了韩青阳,但韩青阳在一年前已经死在牢里了。这事必有蹊跷。所以我们分头行动,你去常州保护宋襄,我去雍关大牢调查韩青阳的死因。我们三日后在南京城见面,那时候我在南京卫所等你。”
    罗邪微微皱眉,低声道: “尽管江南七杀供出是苏家要你的人头,但你一旦陷入夺嫡之争……要杀你的人太多。离开你我可不放心。”
    杜郁非笑道: “我离开你活三天总没问题,所以不用挂心。还是你……离开我不行?”
    “呸!快滚吧!”罗邪绯红了小脸,为没戴面具大为后悔。
    雍关大牢,是应天府的军牢。靖难之后,许多战犯都被关在此地。在永乐朝的前十年,这里是所有军人谈之色变的地方。杜郁非带人来到大牢坟场时,正值深夜,空中飘有点点细雨,江南的秋雨一阵一寒,连他都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袍。苏月夜和袁彬跟随左右,在韩青阳的坟头则有三个牢营军头挥汗挖掘。
    “大人,棺材被起出来了!”风雨里军头抬着棺椁来到雨棚。
    杜郁非将军士打发,自己上前两步,和袁彬一起亲手开棺,棺椁里安静地躺着一具枯骨,头骨歪斜两眼空洞,仿佛在叹息为何在埋葬许久后又被拖回尘世。
    “居然不是空棺。”袁彬粗略看了一遍, “这体型也和韩青阳差不多。”
    苏月夜从包裹里取出一套解剖器材,带着面纱查了一遍骸骨,低声道: “这不是韩青阳本人。这具尸体比韩青阳的实际年纪要小不少,死时应该不到三十。这是有人找了体型接近的人偷梁换柱。我们将尸体送到应天府找老仵作或者老提刑验尸,会找出更多线索。”
    杜郁非道: “现在的问题就是真正的韩青阳在何处。或者是,我们要弄清楚八年前,韩青阳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八年前的事,当事人多还健在,不难查。”袁彬思索道。
    苏月夜道: “怕就怕此事涉及汉王和太子,知情者无人敢说。”
    杜郁非也是一脸凝重,慢慢道: “这次的事是我召集你们来的,事关夺嫡大事,又关乎太子,若要退出,我绝不怪你们。”
    “老大……你说什么呢!”袁彬笑道, “做事要有头有尾,办案讲究一查到底。这事情还不知怎么回事,虽然是太子手下做的事,但未必和他有关。我在这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你也不是不知我朝太子的状况。”
    杜郁非苦笑了下,说得也是。当今太子朱高炽,生性端重沉静,身子又一直不太好。从性格上讲,他并不是那种陷害自己弟弟的人;从身体上说,应付朝廷的公事已经力不从心,何况要操作那么复杂的事。
    苏月夜道: “做事情有个分寸还是对的。我们先将来龙去脉查清楚,然后交给刘勉大人定夺不就好了。说到底这事儿是他让管的。”
    杜郁非点头道: “如此,我们现在掌握了些什么?”
    袁彬道: “这次的事应该是从八年前,也就是永乐十三年开始的。当时的韩青阳刚因永乐十二年在山东剿匪有功,升迁为宣抚使,结果被人弹劾他以剿匪之名,行贼寇之事。据说他麾下兵马屠村十余个,其中以青州府小石村一案证据确凿。韩青阳和麾下一干部下全部获罪,韩青阳被打入大牢。”
    苏月夜慢慢道: “韩青阳入狱后,汉王朱高煦曾为其活动,无奈池中、卢裕盛等韩青阳亲信作为证人,将他的罪名落到实处。汉王仅能保他不死,以及祸不及家人。韩青阳因此老实呆在雍关大牢长达七年。五年前,其妻改嫁,他膝下无子。一年前,其家中老父病逝,韩青阳子然一身了无牵挂。”
    “所以一年前他就实行了越狱。”杜郁非点头道,“卷宗上说,他死于旧伤复发。这家伙靖难时期的确受过很重的伤,在攻占南京前就养伤去了,因此错过了封侯的机会,要不然只怕别人轻易也动不了他。现在我们知道他的旧伤只是幌子,这事情只怕已策划了多年,我们只是不知是否涉及汉王朱高煦。”
    汉王朱高煦虽已被贬为庶人,但在民间很多人还是习惯称其汉王,一是因为朱高煦作为圣上爱子在民间原本声望极高,另一原因则是,天家的事常翻手为云覆手雨,谁知他哪一天不能卷土重来呢?
    “这的确不清楚,但我们能知道的是,现今的应天府尹赵千里是太子的人,而现下的苏州知府曹伊莱是朱高煦的旧部。”苏月夜道, “另外我还查到,易辽源是韩青阳的老友,韩青阳入狱后,正是易辽源在照顾其老父。为了抓捕韩青阳,应天府的万长空杀了易辽源逼对方出现,以此二人关系,韩青阳又是出了名的讲义气,一定会送易辽源最后一程。而苏州府衙的唐宋告诉杜大人韩青阳的事,说明两个府衙之间在较量。”
    “我觉得不用想得那么复杂。而且,我们暂时不可以想得那么复杂。如果我们把事情上升到汉王和太子的高度,就没法管了。”袁彬思索着道, “万长空错过了笑月楼这个机会,之后只怕再要找韩青阳就不容易了。”
    “不,至少我们知道在幽冥的人皮名单上,赵千里还有一个棋子没有死——原名宋襄,现在叫李九成的家伙。那个人在常州。”杜郁非走出雨棚看了看天, “各地今日没有新消息到吗?”
    苏月夜道: “没有新的蓝衫案发生。说明宋襄还活着。”
    杜郁非点了点头,这时远端忽有夜行人奔来,那人来到雨棚前躬身施礼递上一份信笺,立时飞身离去。
    “宋襄的家里出事了,一门三口被灭门,另有其他不知名的尸体一具。门庭正中挂有蓝袍,同时大厅里不知名的尸体被分尸七块。”苏月夜皱眉道。
    杜郁非面色微变,难道事情发生时罗邪在场?如果罗邪在场,宋襄仍然被杀,那以罗邪的性格一定会同韩青阳分个高下。但眼下的报告看来,似乎是韩青阳占了上风。
    苏月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既然没有发现罗邪的尸体,她自然是没事的。我会立即让那边的暗桩汇报详细情况。”
    “常州距离这里不远,我去接应罗邪。”袁彬自告奋勇道。
    “如果宋襄被杀,当年阴谋使得韩青阳入狱的人是否都被诛杀了?”杜郁非却问了个其他问题。
    “从名单上看,出卖和策划的人似乎都已是亡魂。”苏月夜不太理解他的思路。
    “那你说接下来韩青阳还会做什么?难道就此归隐?”杜郁非追问道。
    袁彬皱眉道: “若是这样,似乎不太符合韩青阳一贯做事就做大的性格。但我看他也不敢公然造反。” 杜郁非道: “我觉得他会在应天府做些大事,你们立即去南京卫所召集人手,我去一趟常州。若是罗邪没事,一定会为我们增加点砝码。月夜,你替我约刘勉大人,有些事我要征询他一下。”
    “即便罗邪真需要接应,你也不能孤身前往。南京的事我会做。让袁彬和你同去常州!”苏月夜怒道, “你忘记之前七杀要你命的事了?他们正等你落单呢!”
    杜郁非挠挠头,这下他还真无话可说。
    袁彬笑道: “老大,就让我跟你去。”
    “月夜,你独自在应天府要小心,我需要赵千里的所有资料。”杜郁非认真吩咐道,一边心中暗想,从这里到常州,一路上可得快马加鞭了。
 6
    罗邪离开常州宋家村到现在,已有十七个时辰,时间临近正午,她的马车在官道上狂奔。这是她在九个时辰里换的第三驾马车,车厢里躺着的是昏迷不醒的宋襄。昨天黄昏,罗邪提前拜访宋家,劝说宋襄离开,但被宋家拒绝。夜间宋家遇袭,她拼死也只是把宋襄抢出,并将宋襄的衣服换在了一个刺客的身上。她匆忙做好这些带着宋襄走上官道,就遇到了韩青阳没完没了的追杀。韩青阳只出现过一次,然后就都是他的手下在一路尾随。由于第一次交锋对方折了两个人,之后对方就不再冒进,似乎在等她疲惫。
    九个时辰的疲劳战下来,罗邪的体能并无问题,身为修罗宗的天才高手,她从小就在极为严酷的训练中长大,三天三夜的搏杀对她而言也不是问题。但现在最大的折磨是其背后的一道箭创,火辣辣的疼痛不断折磨着她,见血封喉的毒箭尽管并未致命,但对她的体力产生了极大的牵制。手心里是一枚箭头,她用食指摩挲着冰冷的箭锋,总有机会把这枚东西打回去的。
    罗邪按照和杜郁非商定的行走路线在走,只是不知老杜何时能跟她会合。她当然希望对方来得快些,但希望终究和现实是有差距。
    “你最后还是把我带出来了?”宋襄从车厢里醒来。
    “是的,救命胜救火。”罗邪笑了笑。
    宋襄迟疑了一下,恢复起昨夜的记忆: “我家里人都完了?”
    “是的。他们来了好几个杀手,我只能救一个。”罗邪轻声道。
    宋襄沉默了片刻,慢慢道: “我要报仇,但你得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的人。”
    “你觉得呢?”罗邪反问。
    宋襄道: “你不可能是汉王的人,因为韩青阳要杀我报仇。你是不是应天府衙的人?按道理,他们应该在蓝衫案一发生就来保护我们这些人,可那么晚才来,你应该不是应天府的人。那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太子的人?据我所知,当年青州知府赵千里虽然属于太子那边,却并不是嫡系,这个案子并不是太子府派下来的事,他应该也不会管。这就难猜了。”
    罗邪从怀里掏出一枚锦衣卫的令牌,晃了晃道:“蓝衫案已经惊动了京师,所以这事儿现在归我们管。”
    “锦衣卫……”宋襄苦笑道, “好……好……原来是最不该招惹的人被招惹来了……这下只怕不管是应天府还是韩青阳都没好果子吃。”
    罗邪道: “你见事倒是明白,不如先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再给我说下,这里已经是镇江府,走哪条路去南京最安全。”
    “如果韩青阳要杀人,那就没有安全的路。他当年在汉王麾下,说是蓝队的统领,其实是刺客之王。蓝衫全都是刺客。”宋襄缓缓道, “至于永乐十三年发生的事。你听我慢慢说。”
    这世上有好人坏人,有好官坏官,只是很少有人能意识到,坏人里也有非常勤恳吃苦耐劳的家伙,而很多坏官甚至比清官更勤政,更了解天子圣心。赵千里就是这么一个勤政、擅长钻营的坏官,他治下的地方一直都以苛政出名,所以在永乐帝决定迁都北京,将徭役赋税压向山东时,他的青州府是执行得最好、但也是最快产生贼寇的地方。这只是普通人眼中的赵千里——一个能吏、一个酷吏。可只有真正了解他的幕僚才知道,他每一次升迁都是踩着别人肩膀,先制造假大空的案子,然后用人头顶罪,制造出政绩,以此作为升官的砝码。最典型的一次就是“韩青阳案”。
    在任青州府的时候,赵千里因为地方上出了贼寇,乌纱帽岌岌可危。他一度希望韩青阳能分其一点军功,为此他没有少向汉王一党献殷勤。但韩青阳是一介武夫,且性格高傲,作为靖难功臣根本看不上他这个青州知府,甚至当面羞辱过他。赵千里耿耿于怀之下,重新研究了当时的朝局,认定太子地位无可动摇,而汉王将败,于是将所有的砝码都投向了太子府。
    赵千里布置了大约一年后的永乐十三年,他动员三位御史,其中两位是太子一系的干将,并且亲自写本弹劾韩青阳,弹劾其在青州剿匪之时屠村六处,并将搜集的证据直接递交刑部和锦衣卫。
    韩青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其部下池中、卢裕盛出卖,将其罪名钉得死死的。韩青阳落马后,汉王麾下的“蓝衫刺客”立时土崩瓦解,大约有三十名蓝衫队的精英被处死,可以说是去除了太子心头一大心病。要知道蓝衫队的一流刺客可在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若拿到江湖上去,是不折不扣的杀手之王。
    “他的队伍里应该有神箭手,你知道名字吗?并没有因为那个案子死的。”罗邪打断对方的长篇大论。
    “蓝衫队有不少神箭手,但是对韩青阳最忠心的就要数方辰,他几乎算是在靖难时由老韩一手发掘的,而且没有被捕……”宋襄说到这里来了个转折, “赵千里并不是太子一系的人,在将韩青阳害死后,他一度去向太子表忠心。可惜太子不喜其为人,居然第一时间将所有参与韩青阳一案的门客幕僚清洗出去。其代表就是后来化名俞浮生的杨玉成。老杨是高人啊,但他一肚子坏水,和太子的风格有些偏离,因为和赵千里合作一事被当作弃子了。”
    “那你也是?你本是赵千里的幕僚。”罗邪问。
    “是的,赵千里是非常擅长做官的,他知道太子不喜自己的风格,立即作出为了太子可以牺牲一切的架势,将麾下参与该案的人手全都遣散,包括我在内,然后摆出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在我朝正式迁都北京的时候,他终于成了应天府尹。但他的确和太子没有什么关系。这一升迁,是汉王落败后,他应得的表彰。”宋襄笑了笑, “我说了这么多,想来你也松了口气。这事只要不牵涉太子,你们锦衣卫自然是想怎么就怎么,不然真是投鼠忌器,不知该如何收场了吧?”
    “我看太子未必真不待见这个赵千里,只是毕竟是外头的狗,不是自家养熟的,所以不愿意拿来用罢了。”罗邪一针见血道。
    宋襄道: “这你可以随便想,我不置可否。”
    罗邪毕竟还是松了口气,若赵千里真是太子的嫡系,那杜郁非该怎么办?她神游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在道路前后各出现了三驾马车,韩青阳的攻势一旦正式发动就是雷霆万钧。
    “好像来了很多人,全都是蓝衫客。”宋襄透过车厢缝隙偷望两端。
    “是的,一共二十一人。”罗邪慢慢道。
    “你怎么知道?你都看得见?这不可能。”宋襄吃了一惊。
    罗邪笑了笑道: “大叔,或许你不信,这世上是真的有高手的。比如说我。”
    宋襄飞快道: “不管怎么说,实在不行你就走。我把蓝衫案的事写了文书埋在家门前大杨树下。你不用为我送命。”
    罗邪诧异地扭头看了对方一眼,轻声道: “那我也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丢下你。”她交给对方一个火折子,吩咐道, “随时准备丢下这个,只要我一拉你,你就丢。”说完扭动了一下肩背,让火辣辣的伤口一下子将自己的注意力提升到顶点,她给马车加了一鞭,猛地向前冲去。
    前方的马车见到罗邪加速,也马上变化了行进方式。三架马车两架在前一架拖后,向其包围过来。
    双方逐渐靠近,转眼只有二十步距离,罗邪嘴角挂起残酷的笑意,双肩一耸凌空盘旋而起,瞬间拉近和左侧马车的距离。人若飞燕回翔,飘出五丈距离忽然一个侧翻,又飞回了自己的马车。正在对面不知发生了什么时,左侧马车的两匹拉车马同时撕裂开,五脏六腑马头马腿散落一地。那架马车亦在飞驰中栽向路边水沟,轮子飞出二十多丈。马车驭手摔得脖子缩入胸腔,车内另两人飞身掠出车棚。
    罗邪飞回自己马车,亳不停顿地又掠向右方的敌人,同样的拉车马被修罗刀阵切碎,马车被毁去。这一举动出乎其他人意料,前头正中拖后的马车猛地停住。但罗邪的马车仍在疾驶,两架车子的距离只有十步。这一次罗邪并不凌空飞跃,她只是张开双臂等着对方的马头靠近到两丈以内。
    然而蓝衫刺客并非浪得虚名,在这令人咋舌的开场后,左右毁去的马车里的人纷纷飞掠而起,依然左右夹攻向罗邪。而正面的马车驭手探出一柄丈八长矛,带着极大冲力捅向罗邪的马头。
    罗邪喃喃自语道: “还好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来,所以准备够了礼物,但现在还不是用的时候。”她身子闪转腾挪,若蝴蝶翩然飞舞,电光火石中连续斩了三个敌人,亦受了一道刀伤,而这时前方的长矛已经到了。罗邪猛一抽脚下的坐板,一面青铜盾突然竖起,那长盾当啷一声拦在长矛之前,两架马车因此同时一晃,分别向两边歪斜。但前后左右的马车上有更多蓝衫客长身而起,有的如出云之燕凌空射出飞镖和飞刀,有的第一时间攀爬上她的车子。
    罗邪似乎早就料到这些,她一拽马的缰绳,其中一匹拉车马居然被解放出来。她转身抓住宋襄的衣袍,急急掠上马背。大白马向前一窜,身后的马车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气浪将她的白马推出去有十多步,好不容易才站住脚步。而背后那些原本靠近和攀爬在她车厢上的蓝衫客被她早备好的火药炸得东倒西歪。
    但就在罗邪给白马加了一鞭,准备向前冲刺甩开敌人的时候,一道羽箭无声无息地侵入她的身后。罗邪一皱眉,用力拽动缰绳,但白马还是无法躲过这支羽箭,后蹄中箭,哀鸣一声翻滚倒地。这就是那个叫方辰的家伙,罗邪毫不迟疑地扛起宋襄,大步流星地向官道旁的树林跑,一面跑她一面扫视羽箭来的方向,嘴里嘟嚷道: “这真是把女人当男人用啊。”
    罗邪轻功虽高,但背着一个人终究甩不开敌人,那些蓝衫客中有轻功格外出众的,那一手功夫叫做“陆地飞腾”,分从两翼包抄而来。罗邪奋力奔出近两里地的距离,才扬起右手,在林间使出“修罗刀阵”,树干树叶树杈立时四处纷飞。追赶者先是不以为意,不料那些树杈竟然尖若利刃,部分追赶者被无声无息地夺去了性命。
    突然远处的树梢弓弦一响,罗邪立即就地一滚,摔得宋襄龇牙咧嘴。但就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支羽箭。罗邪哼了声道: “阴魂不散。终有一天切了你。”而在这一箭过后,四周变得安静起来。
    “他们这是撤走了?”宋襄问。
    “哪有那么好。他们是将人手扩散出去,重新绕前包围我们。”罗邪笑了笑, “目前为止没见到韩青阳。若是没有这个级别的高手,他们重新包围只更容易被我突破。”
    “为什么?”
    罗邪道: “记得我之前说他们只有二十一人吗?目前只有十五人了。”
    大约前进了有一里地,罗邪的步伐逐渐缓慢,前头的树丛里出现了蓝衫人影,一个两个三个……大树旁一个身高足有八尺,五官棱角分明、浓眉环眼的男子昂然而立。罗邪表情凝重起来——韩青阳,而且这里已经远远不止十五人了。
    韩青阳高声道: “身为修罗宗的弟子,你很厉害,可惜今日是死定了。你不该去常州,更不该管我的事。”
    罗邪选了一棵大树站定,冷笑道: “韩青阳,你也算是天下知名的人物,那么多人围困我一个,居然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今次救宋襄,为的是留住你当年屠村案最后的人证,目的是为你翻案,扳倒赵千里。你不知好歹一路就知道报私仇。杀了这些爪牙,你那些枉死的弟兄难道就会暝目吗?”
    韩青阳道: “当年的案子绝不可能翻案,你省省心。宋襄必须死。赵千里也会死的。老子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不在乎多杀你一个。不管你目的何在,是属于哪个衙门,你这两天杀了我那么多手下,必须死!”他不再多言,身边的蓝衫客各自举起强弩对准前方。
    嘭!整齐划一的击发声,五十多支弩箭激射而出。罗邪闪转腾挪,刀阵挡下大多数的弩箭,但依然有照顾不到的。宋襄首当其冲中了三箭,她的右腿中了一箭。
    韩青阳笑了笑: “第二轮你死定了。”蓝衫客的弓弩再次举起。
    罗邪在对方出手前率先发动攻击,袍袖甩开修罗刀阵带起漫天银芒!方圆三丈内的树木全都倒下,东倒西歪地砸向蓝衫客。但就在她起落之间,百步外的树梢上一点寒芒奔流而下,罗邪这次没能预判,锁骨上又中了一箭。鲜血溅起,她脖子和脸上都是血。罗邪愤怒地折断箭杆,身子一歪跪在地上。她脸侧对天空,似乎盼着谁能出现在面前。
    这时林外有长啸声响起,那声音由远至近只在瞬息之间,那仿佛一道又一道闪电的剑光照亮林野,每一剑都击倒一个蓝衫客。那些蓝衫刺客亦反应迅速,立即交换位置作出狙击阵型,但树林另一侧又有黑影袭来,那人同样长剑在手,但身影更迅捷,剑法更诡异。此人并不和普通蓝衫纠缠,而是划破长空若天外飞仙,一剑直取韩青阳。
    韩青阳想要后退,但周围所有路线都被锁死,试图进击但拳头刚举起,那剑芒就已到了!韩青阳拳出若惊雷鸣响山岳崩塌!嘭!杜郁非胸口硬受对方一拳,踏雪剑神奇地一拐,剑锋绕过对方双臂,刺向韩青阳咽喉。韩青阳大吼一声,脖子变粗一倍,长剑点在喉咙居然刺不进去。
    杜郁非眼中闪过异色,剑锋一变点向对方耳垂,鲜血顿时顺着对方右耳流淌而下。韩青阳双拳化掌,一把将杜郁非推开,人向后退。杜郁非身子神奇一折, “白驹过隙”身法如影随形贴近对方,剑若长鞭二次卷向对方脖子。噗的一声!血光冲天而起,韩青阳的项上人头飞起很高。
    周围蓝衫客见此情景立即后退,杜郁非并不追击,而是将昏迷的罗邪紧紧抱住。
    “我明明看到你砍了韩青阳的人头,但他却没有死?”颠簸的马车里罗邪睁着天真状的迷离眼睛,很不情愿地确认这个问题。
    杜郁非道: “是的,那个人戴着面具假扮韩青阳带队,目的么,可能是为了更好地统帅部下,或者是为了误导对手,使之震慑于韩青阳的威名改变对敌策略。”
    罗邪懊恼道: “我就是以为对方是韩青阳才没上去擒贼先擒王,早知道我上去先切了他,未必会那么被动。看来蓝衫客的精英在八年前几乎损耗殆尽,剩下的这些尽管本身实力普通,但战术素养还是不错的。”
    “好在你的伤,除了那个箭毒有点讨厌外,别的都不算大事。”杜郁非皱眉道, “若是换了别人,中了他的箭毒只怕早就倒下了。你却还能长途奔袭十多个时辰,修罗宗的武学果然有独到之处。”
    “呸!明明是老子我本事大,和修罗宗有什么关系?”罗邪怒道, “你那么晚才来该怎么惩罚你?说!认打认罚?”
    杜郁非苦笑道: “我已经一路快马加鞭了好不好。”
    “好你个头,我身上的伤是假的啊?”罗邪不依不饶。
    杜郁非问: “那你说认罚如何,认打又如何?”
    “认罚,给我拿到韩青阳的人头。认打,等我伤好了,接我三掌不准还手!”
    “那我肯定是认罚了……”杜郁非叹了口气。
    罗邪望了眼外头,发现宋襄正和袁彬并肩坐在马车辕上,而前头已经出现了南京城的城郭。“这就已经回来了?”她吃了一惊。
    “是的,你昏睡的时间可不短。”杜郁非的回答很是简单,这时马车忽然在路边的一个小酒肆停下。
    “我去去就回。”他交代了一句就离开马车。
    罗邪拉开车厢的帘子,看到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人正坐在露天酒肆的旗幌下。原来是刘勉……她老老实实地收回目光闭目养神。
    杜郁非微微一礼,坐在刘勉对面。四周看似没有什么酒客,其实那些隐藏着看不到的保镖才是真高手。
    “您交代的蓝衫鬼的案子,已经初见头绪,想来月夜已经向您汇报了。这是我来时路上写的卷宗,请您过目。”杜郁非将宋襄的证言和自己之前所有查到的内容汇总成一个档案。
    刘勉显然已大约了解了情况,摸着肚子苦笑道:“没想到我让你查了个那么大的案子出来。看来这次我们被苏州府衙的人当枪用了。”
    “这次的事实际不涉及汉王和太子,所以处理办法可大可小……”杜郁非试探道。
    “太子即将南下参与南京的冬至祭天。”刘勉慢慢道, “太子身子向来不喜劳顿,此刻南下显然是要做事的。”
    杜郁非躬身道: “接下来该怎么做,属下求大人明示。”
    “韩青阳现在何处,你可有头绪?”刘勉问。
    杜郁非道: “他的仇人,除了宋襄外都已被他处置,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仇人就是赵千里了。我猜他会在造足了声势后,杀死程千里告示天下。”
    “他何时何地动手你知道?”刘勉问。
    “一个月内必会动手,不然老百姓一旦忘记了蓝衫鬼,他之前的杀人造势就失去了意义。至于何地,我若留在应天府,就一定能知道。”杜郁非认真回答。
    刘勉沉默了一下,低声道: “赵千里得罪了很多人,这次苏州知府对其发难,就如几年前赵千里对韩青阳发难一样,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如今在京师,弹劾赵千里的奏章绝不比当年弹劾韩青阳的少。所以他落马已成定局。此事我们既然管了,临阵退缩必成笑柄。而且真要有人追究,那我们其实已经深陷进去。只要太子不被牵涉其中,没人能动我。顶多受些斥责罢了。不管这个苏州知府有谁撑腰,他这个梁子我算记下了。”
    “是的大人。”杜郁非点了点头。
    刘勉又道: “利用赵千里诱捕韩青阳,然后拿下赵千里。一个月内,你给我办妥。任何可能指向太子的证据,全都毁去。太子南下之后,你负责他的安全,这事做好了,我们自然就没事了。”
    杜郁非不动声色问道: “韩青阳的死活?”
    “人若死了,翻案后牵涉必大。但若要活捉,谁知道他会抖出什么?”刘勉笑了笑, “这你看着办。”
    “是的,大人。”杜郁非躬身领命。
 7
    一个月的时间里,因为太子即将驾临南京,应天府的官场忽然热闹起来。在坊间偶有留言说应天府尹在京师被人弹劾,但毕竟没有正式的消息传来,所以赵千里在各方面奔走的同时,开始积极筹备每年年末的大事“冬至祭典”。杜郁非在赵千里周围布下了足够的人手,自己忙里偷闲和罗邪、苏月夜一起去了次苏州普济寺,他们扮作带着女眷的地方小吏前去布施,倒是没惹任何注意。只是略有遗憾的是,他并没见到胡淡让找的人。这和阿牛在前一晚向其汇报的情况不同,那个庙里明明应该有这么个人才对。
    当夜杜郁非独自夜探普济寺,据罗邪事后说,这家伙回来后神情古怪凝重,第二天就匆匆忙忙去拜访了胡濙。不论她怎么威逼利诱,杜郁非都不肯说那夜发生的事。倒是苏月夜表现出极大的理解,一切照旧地操持一切,什么都不过问。罗邪隐约觉得自己在某些竞争里输了一城。
    杜郁非回到南京没几天,将阿牛送回去了京师。不久太子也终于驾临应天府,这预示着一年一度的冬至祭典即将开始。
    “在冬至当天,府衙的车队先会和百姓一起在秦淮河游街,然后出朝阳门转向大祭坛祭天,祭天完毕后再返回应天府衙。这长达一天的繁琐仪式,不仅人多混乱,更是全城百姓关注的焦点。若我是韩青阳,定会在赵千里离开府衙前往祭天的途中击杀他。”
    这是杜郁非在冬至大典前一夜,对次日行程排列后得出的结论,但明知如此,却没人知道韩青阳究竟会在何时出手。
    “所以,我们在拘捕赵千里之前,先要在明日做他保镖对吧?”罗邪问道。
    “是的,要做到一步不离。”杜郁非轻轻搓了搓手掌。
    袁彬敲了敲手边高达两尺的卷宗道: “这样的狗官还要我们保护……”
    “狗官变成狗之前,依然还是个官。”苏月夜抿嘴笑道。
    罗邪道: “你觉得韩青阳会对太子感兴趣吗?”
    杜郁非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按照蓝衫目前的实力,动太子和杀赵千里可是有天壤之别的。”
    冬至为二十四节气之首,古人云: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日“冬至”。
    在京师北京,皇帝会行祭天大典,而此时的陪都南京由太子坐镇,一年一度的冬至祭典自然是做“马前卒”的应天府尹最忙碌的时候。赵千里已经连续三日没有合眼。 “蓝衫鬼”一案在这一个月没有后续,但终究没能结案。太子到了南京后,应天府上下风声鹤唳,对太子哪怕有一点点惊扰,赵千里就会大发雷霆。因为他深切知道,哪怕自己被韩青阳杀了都没关系,若是惊驾了太子,他那么多年经营的一切都将付之流水。那可不是自己一条命,而是九族甚至十族的事。
    太子的南巡真的只是例行公事?赵千里可不这么认为,但是尊贵如太子,可不是他这个级别想见就能见的。太子到南京两日,只见了几个老大臣和锦衣卫的刘勉,其他人连靠近他三十步内都做不到。
    冬至当日,在太子的车驾出发前,赵千里和所有人一起跪倒听旨,让他略微安心的是,圣旨里表彰了南直隶今年的政绩,但并没有提任何人的名字。赵千里和人群一同站起,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官轿。
    刑部的万长空小声禀告道: “前面所有的制高点我都派了人,太子那边有锦衣卫和大内高手护驾。您这边邀请的凤阳府、苏州府刑部的高手已经全都到位,我们从现在开始不会离开你十步之外,所以韩青阳绝无机会。”他将周围那些刑部高手介绍出来。
    赵千里拱手道: “那就有劳诸位了。”
    府尹的平易近人让众人有些受宠若惊,包括八臂神猿唐宋在内,纷纷彰显忠心地表示一定不会让蓝衫鬼乱来。
    此时大队已经开始行进,赵千里小心地钻入轿子,他轻轻叹了口气: “有些人真的是第一面就不让人喜欢啊。敌人死灰复燃的感觉一定是糟透了……”
    杜郁非站在高楼上,远远看着太子的仪仗启程,袁彬身着华丽的锦衣卫服饰,正做着太子的贴身侍卫,而苏月夜则坐镇秦淮河的花船,用信鸽随时报告周边情况。杜郁非的目光落在被高手包围的赵千里的轿子上,人多就能保护一个人的安全吗?若真是如此,大家都该群居才对。遇到好杀手,人多只是添乱。遇到该死的人,哪里都是不安全的。
    远方礼乐声响起,杜郁非走下高楼消失于人群中,他知道与此同时,蓝衫队的刺客同样会在这冗长繁琐的队伍里,但那家伙到底会在何时出手呢?万长空带着官差巡视了一遍车队,经过身旁时向他点头致意。杜郁非与其寒暄了几句,对方居然对其出乎意料地友善,似乎对其之前的救命之恩很是感激。
    冬至祭典的节目一件件进行着,几千人的队伍开向朝阳门,准备前往大祭坛。杜郁非就跟在赵千里的轿子后头,相对于这个府尹,他完全不担心太子。韩青阳杀人是为了报仇,不是为造反。以目前蓝衫的实力,行刺太子后,根本不可能再对赵千里行动。那样岂不是本末倒置?
    队伍出了朝阳门,一路行进到大祭坛,太子领着群臣登坛祭天。漫长的仪式持续了一个下午,杜郁非的心亦随之焦虑起来,那些狗日的刺客真是好耐心,还是说自己猜错了对方动手的时间?队伍进行仪式的流程依然在不断走着,吉时祭天过后,大队人马开始回城。回城路上经过一片梅花林,让人感叹冬天是真的到来了。
    身着飞鱼服的袁彬慢慢悠悠晃到他身边,低声道:“太子准备在秦淮河与民同乐,后直奔应天府拿下赵千里。”
    “让殿下放心,一切皆在掌握。”杜郁非笑了笑走出树林,重新向赵千里的轿子靠近。
    队伍继续行进,当大队从正阳门回到南京城里,队伍偶尔会有些混乱的状况,比如错误出现的马队,又比如一些失去控制的人群,但不知不觉城内的活动慢慢进行完毕,庆典的最高潮花街游船开始了。各种花船巡游秦淮河,岸上则是香油泼街由学子们在夫子庙聚集游行,太子登上龙船,和陪同的官员依照品阶在各自的船上参与游船。游船之后,应天府尹会做出简单的述职,太子会对各官今年的政绩做出评点。
    黄昏时分,秦淮河华灯初上。河道前方一座戏台上,南京城的当家花旦正演着看家戏“笑醉烟波”,岸边无数老少不时爆发出喝彩声。一时间,丝竹声、水波声、人群的喧闹声构成了一种华丽的嘈杂。太子在众多侍从的搀扶下,立于船头饶有兴致地望向戏台。这时那绝色花旦演了个招牌动作“流云水袖”,赢得所有人满堂彩。彩声环绕河道,以至于几乎没人注意到龙船前头的行进路线被两条花船挡住了。
    咚!咚!咚!戏台上鼓声响起,太子亦轻轻打起节奏,一点寒光无声无息地从河道远端掠向龙船……
    袁彬突然出现在太子身旁,长剑带鞘扫出,一击将箭矢击落。紧接着从船的左舷,又有数点寒光射来,袁彬和另一名大内高手同时出手,所有的冷箭都被挡下,同时他们也发现冷箭来自前头那条花船。
    “护驾!”袁彬登高大叫,“各船卫士护驾!”
    其他官员的船只上相继有小舟划出,直奔前头的花船。赵千里走出船舱,挥手道: “你们也去帮忙!太子不可有失!”
    万长空显出疑惑的表情,他周围以唐宋为首的高手已各显神通离开官船,唐宋更以惊世骇俗的身法连续飞过三条船的桅杆。
    “你们不用管我,都去太子的船护驾!”赵千里催促道,一副大义凛然忠君爱国的表率样。
    更多的人离开了府尹官船,面前除了赵千里的贴身侍卫外,只剩下万长空和另外五人。
    “本官让你们去太子那里!犹豫什么?你们要抗命?”赵千里怒道。
    “我们也曾许诺不离大人十步之外。”万长空沉声道,他身边其他人不约而同地向前一步,居然将赵千里围住了。
    赵千里皱眉道: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他身边的贴身侍卫本能地上前一步,拦在其身前。
    万长空阴测测地笑了笑: “赵千里,八年了,你认不出我也正常。”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浓眉环眼的面孔。赵千里面前的侍卫胸前中了几支袖箭,一个照面就倒下了。
    赵千里目光收缩,一字一顿道: “韩、青、阳!”
    韩青阳傲然道: “很好,我本想让你在述职时,在所有官员眼前死去。如今看来你一心要去尽忠,身边一个保镖都不愿留,真是自寻死路!我现在杀你,和捏死一只鸡并无区别。”他一挥手,身边两个蓝衫客上前去捉赵千里。
    赵千里却是出乎意料地沉默,只是目光冰冷地望着上前的刺客,在对方靠近自己三步内的时候,他忽然笑道: “易容术是个好东西,只可惜作为一个好刺客,谁不会那么一点呢?”说着他手指探出袖子,晶莹的刀丝出现在指尖,灵动恐怖的修罗刀阵横扫而起。那两个蓝衫刺客瞬间被切碎!罗邪慢慢摘下沾血的面具,露出一张空灵若雨的美丽脸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韩青阳你中计了!”
    “你就是那个修罗宗的人。”韩青阳深吸口气,扭头望向四周,在远端的船桅杆上,十多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将他包围。“你以为这点人就能困住我?”他将雪亮的长刀从背上摘下,脸上露出桀骜的表情, “老子拿空月在乱军丛中杀人时,你们还穿开裆裤呢。”
    “年纪大就牛逼吗?那样世上人只要比比年纪就行了!还练武作甚?”袁彬冷笑着出现在船帆旁,官船慢慢变换着方向横在了秦淮河中央。
    “只是你不想知道,是谁行刺太子吗?”罗邪微笑道。
    “难道?”韩青阳这次是真的一怔,对方居然为了诱捕自己,而大逆不道地去佯装刺杀太子?
    “否则,我还真不知你何时才会出手。”罗邪并不会亲口承认那拂逆之事。
    “好好!这个跟头栽得不冤!”韩青阳和身边剩余的三个蓝衫客同时行动,那三人同时冲向桅杆,韩青阳则舞空月刀掠向罗邪。
    当!纤细的刀丝将雪亮长刀架住,但那锋利的刀锋居然如车轮一转,由上至下又是一刀劈向她头颅。罗邪飘身后退,但在她躲闪之时,发现进攻的只是大刀,韩青阳本人居然不在视线范围内,不由勃然变色!韩青阳那魁梧的身躯,居然无声无息地绕到了罗邪的背后。罗邪像中了箭的兔子般猛向前窜出两丈,但韩青阳就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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