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想

    最西头赵家户主赵之木是个盐场工人，妻子在家务农，他们有一个女儿叫爱珍，十岁了。根据政策已经批了二胎，赵妻怀孕四五个月了，经常自豪地挺着渐大的小腹在街上和乡邻说笑。赵之木除了歇班外，常年住在离家六十多里路的盐场里，家里的里里外外，不论是家务活还是农活，主要都靠赵妻一人张罗。

    赵家的东邻户主是钱卫星。钱卫星是上门女婿，年龄比赵之木夫妇年轻许多。像所有农村纯朴的邻居们一样，钱卫星经常过来帮赵妻做些比如运水、抬粮之类的重活儿，赵妻也时常到钱卫星家串门。在外人看来，他们之间是和睦友好的邻居。

    一天深夜，住在偏房里的爱珍奶奶忽然大喊起来：“小偷啊，抓贼啊！”听见动静出来见义勇为的乡邻们，有人看见钱卫星从赵之木家仓惶跑出来。从此，外人再说起这两家邻居，就是另一种语调了。但这事还没有终结。几个月后，赵妻生了一个儿子，取名爱军。

    爱军能满街跑后，人们私下都说，他长得一点都不像赵之木，明显就是东邻钱卫星的种嘛。但是，赵之木夫妇，却仿佛是最地道的不知情人，在家里，儿子爱军要比女儿爱珍金贵多了。家里擀两个千层葱花油饼，至少要给儿子留一个，另一个全家人分分吃。有时赵妻还特意打上鸡蛋给儿子烙个鸡蛋饼，鸡蛋饼带着鸡蛋黄的甜香味，脆脆的，表面沾着一层芝麻，咬一口慢慢嚼，还有一股香油味。这个鸡蛋饼，爱珍顶多能掰一小块尝尝，父母不舍得尝，都给爱军当零食点心。家里有一袋饼干啦，几块奶糖啦，几个苹果啦，父母也会偷偷藏起来留给爱军吃。

    钱卫星家的东邻户主是孙改革，家里有两个女儿。孙改革是个出色的泥瓦匠，经常在工地上帮着工头站工地，他妻子程红梅就是他在弥河县城干活儿时认识的。程红梅的娘家在弥河县城以南，那个村庄比菜籽庄富裕，程红梅嫁过来时，她的父母兄弟好一番阻拦，但闺女大了不由娘。孙改革一度成了庄里小伙子们羡慕的对象，他和程红梅，那可是自由恋爱。婚后，程红梅接连生了两个女儿，按照计划生育政策，必须要结扎。结扎分女扎和男扎，一般人家都是女扎，也就是妻子去做结扎手术。但是，孙改革心疼妻子受罪，主动提出男扎。为这事儿，孙改革曾被乡里被表扬为“好丈夫”、“计划生育积极分子”等等。但是，孙改革结扎后，两口子的日子越过越不顺气，凭啥人家都想办法偷偷生了儿子，咱家却只能服从计生政策仅生了两个女儿？

    春节后正月里，邻居们经常凑在一起打够级牌。那一年春节后，赵之木还没到盐场里上班，招呼人来家里打扑克。他和孙改革打对桌，头一把，孙改革就没让他开点，闷了他，赵之木还是大落科。一张点贡、一张闷贡、两张大拉贡，赵之木得给孙改革上四张贡。孙改革乐坏了：“哎呀，我一次吃四张贡，下一把还不得富得流油？说不准还会再打你个不开点、拿你个大拉科！”赵之木撇撇嘴：“嗯，打个牌，玩玩而已，又不输银子不输地。咱有儿，有根有后，怕啥？”也许，这是赵之木有儿子之后显摆惯了的话语，但在只有女儿又做了男扎手术的孙改革听来，却是另一番滋味，里面不乏有揭他短的耻笑。

    孙改革的理智没管住他的嘴：“哼，你那儿子是不是你的种还两说，你看看他哪里长得像你？”

    赵之木的脸红得像煮透了的渤海梭子蟹，歪头梗了梗脖子：“甭管他长得像谁，都得叫我爸，都得跟着我姓赵，都得给我养老送终！有本事你也弄个姓孙的儿子给我们看看！”

    孙改革摔了牌站起来：“你他娘的乌龟王八蛋，有儿就了不起了？”

    赵之木也摔了牌站起来：“你骂谁？我有儿就不是老绝户！”

    牌友们一看，这话题深了，这矛盾也大了，纷纷说和、劝架。牌桌歪了，扑克掉了一地，凳子翻了两个，好歹两人没动手打起来，孙改革摔门而走。

     两年后，孙改革的妻子生了个儿子，举家欢庆。儿子取名叫旺旺，寓意他给全家带来了更旺的运气。就在村里人纳闷男扎是不是管用的同时，孙家的旺旺渐渐长大，人们发现，旺旺长得不像孙改革，倒是像极了孙家东邻的李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