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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女人的道德法庭》一稿，求意见三个女人的道德法庭

引子有人求助

2015年6月14日，周日，很普通的一天，我们《弥河日报》照例正常上班。我在8点前赶到了办公室，刚一进门，就有同事告知：“袁萍姐，门外有人找，请求道德法庭调解的！”我刚才注意到大厅的接待间外，站着一位老妇人，她来找我？我迅速到办公桌上拿了采访本和笔，小跑着返回门口推开门。老妇人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不是银白，不是灰白，是白中透着暗黄，像秋后的枯草。大脸盘，高鼻梁，估计年轻时是个美人吧，现在，皱纹像一根根交叉分散的铅丝嵌在额头、眼角、脸颊、嘴角、下颌。眼睛很大，但是灰蒙蒙的，她听见我招呼时看向我，却好像看向我身后无限远的宇宙。略显肥胖的上身套一件不灰不白的棉T恤，前后分别印着“某某胶囊”、“某某药店有售”，鲜绿色大字很抢眼。进接待间需要迈个台阶，我担心她会摔倒，上前一步扶着她，她忙说：“不用，不用！”但我没松手，能感觉出来，那个台阶她迈得很吃力。

老妇人坐在了接待沙发的边沿上，身体朝前倾着，说：“袁记者，我知道你们道德法庭调解了很多家庭矛盾，所以，今天来求你帮忙。救救我吧，救救我女儿吧！”

我示意她不要心急，边问边登记下了她的基本资料——姓名：黄家莲；性别：女；年龄：66岁；住址：弥河县城关镇十里堡；求助事项：丈夫家暴，导致母女无以立命安身。

为了便于我们调解员的下一步调解，我依据老妇人即黄家莲提供的信息，依次采访了黄家莲本人、她的女儿及她的儿媳。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为了调解员在调解中找对问题突破口，我尽量用她们各自的原话，尽量保证她们表达的准确原意，整理了三份详尽的采访记录。

老妇人黄家莲的叙说

你要是看见我老伴，就觉得他人模狗样儿的，是个有学问的文明人。可不是嘛，他是农业局的退休干部。

可是，你不知道，别看他那文质彬彬的样子，却快要把我和闺女给逼死了，求你们去劝劝他，给我和闺女留条活路吧！

我闺女多大了？四十出头。闺女是个不济命。小时候家里穷，高中都考住了，可是家里没钱，她自己懂事，选了上中专。对，就是咱弥河县的化工学校。上了三年。那三年，多亏她在当地上中专，一不要学费，二还能顾及家里。到了农忙的时候，老东西要么说单位上工作要加班，要么来家就撒酒疯，过麦碾场、割麦、脱粒、晒麦，都是我闺女向老师告假，在坡里和我忙活。那么白的姑娘，脸晒黑了不说，还都脱了皮。过秋掰棒子、打豆子，整个十里堡大队就数我家弄完的晚，都耽误一块地里耕地下麦种了，缺劳力啊。队长一遍一遍地催，我和闺女不分白天黑夜忙活，那老东西天天都不见人影儿。孩子受了苦受了累，我也落下了一身病，到现在还是浑身痛，拿不了重物，连一暖瓶水都拿不起来。

闺女没能读高中，没能考大学啊！中专毕业了，又赶上中专不吃香了，没找到好工作，去了啤酒厂捆瓶子。学问低，工作差，要找对象，咱没条件，没法挑没法选。找了个技校毕业的，纸厂工人。本来在纸厂也干得不错，好像都干到班长了，又一心要赚大钱，辞了职开公司。开始时公司开得像模像样，听说一年能赚四五万，后来雇了个小老婆跑业务，一来二去两人好上了。那流氓货连打带闹和我闺女离了婚，娶了那骚浪货。

我闺女还拖着一个儿子。这孩子，他聪明伶俐也行，至少是正常孩子也行，偏偏我那外甥连聋带哑脑子还不十成。

闺女离婚前，就住在婆家，她婆家是城关镇城关村。公婆早盖下的二层小楼，好歹不用他们自己花钱出来买房子。离了婚，就得搬出来。没处住啊，先住回了娘家。可这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啊，我儿也结婚了，有媳妇，有孙女，住时间长了，儿媳不高兴。再说了，哪有出了阁的闺女长住娘家的？老辈里说，这会妨碍娘家的人口兴旺。我闺女赚钱少，又拖着个聋哑油瓶儿，谁见了谁替她愁啊！厂里对她不孬，给她申请了廉租房。按说，她和孩子住进去，娘俩儿的日子也能过得像样点儿，遇上合适的，再找个对象，日子也能凑合。

你能想到那老东西有多坏不？他不让我闺女到新房子里住，让闺女回家里和他一块住，给他做饭吃！谁管我那可怜的聋哑外甥？就是我这姥姥，我和他住在廉租房里！他那死尸货爸爸又后悔没要儿子，怕孩子在我家里吃不好喝不好，每天下了班再晚，也要来砸门接孩子，说是给他补充营养。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都一百多斤重了，成了大胖子，有什么好处？

我那聋哑外甥，他爸爸是怕他饿着，给他加营养。我那苦命的闺女呢？她爸爸不给她吃，天天饿得啊，走路都直不起身子，脸上啊，就只剩下两个大眼睛了！我闺女她饿呀，趁着上班路上，自己买个包子吃，老东西跟踪她，把包子抢过来摔地上，用脚踩碎了，就是不让闺女吃！他根本不想让闺女过上好日子，甚至不想让她活了，前段时间还扬言：“到过麦，就能给她送了殡！”

你们去劝说劝说那老东西，放过我们娘俩吧，这样下去，闺女不是让他折腾死就是给饿死！和他说说，让闺女搬到她租的新房里，外甥也得亲妈陪着啊！

对，我还有儿，有儿媳妇。那儿媳妇，也和老东西一条心。我儿管不管？我儿哪管得了，他们能把我儿给弄死！

怎么找到老东西？我家里有电话，5xxxxxx，你打这个电话，老东西就能接到。我闺女电话？她刚换了手机号，我还没记住，你打我家里的电话，她也能接到。我儿媳的电话你要不？我有儿媳妇电话，你记记，13xxxxxxxxx。我儿子的电话？我没记住，你找到我儿媳妇，就能找到我儿子。

女儿洪小敏的叙说

你找谁？我爸？他……出去了。

我是他闺女，洪小敏啊。找我也行？有什么事儿吗？

我妈去找你们了？要你们给调解？我们父女关系怎么样？父女关系很好啊，从小我爸就特别宠我，倒是我妈，总嫌我是个丫头片子。

哎呀，我妈总是胡乱寻思我爸，跟强迫症似的。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了，她老是觉得，我爸天天盼她快死，我爸想和原来的恋人私奔，重温旧梦。

对，我爸在和我妈结婚前，有过一个女朋友，是高中同学。我也是听说的。本来两人都商量要结婚了，是我妈硬插了一杠子。其实，那个女的本身是地主成分，她就是想嫁给我爸，估计我爷爷奶奶那里也通不过。那时讲究阶级成分啊，我们洪家可是根正苗红的贫农。

我爸上过高中，下了学后，先在村里当技术员，管着种果树。我爸年轻时长得可帅了，看他年轻时的照片，我都感觉自己会爱上这个小青年。他骑着一辆锃明瓦亮的国防自行车，天天在本村、附近村、公社里转来忙去，那车子是村里专门给他配的。他的车铃铛一叮铃，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朝他看。我妈也是在大街上第一次见到我爸的，绝对是一见钟情。

我妈她爸，也就是我姥爷，那时是公社副书记，对，那时叫城关公社，就是现在的城关镇。是他安排我们十里堡村的支部书记，让我爸到公社里的农业站工作。当然，我姥爷这是为他的宝贝女儿也就是我妈着想。他找我们村书记前，先找了我爷爷，和我爷爷商量好了。

我妈嫁给我爸那天，邻舍百家都说，我妈是多少年来村里最美最洋气的新媳妇。特别是她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啊，就像冬天午饭后的太阳，照得人心里又暖和又舒坦。

真正过起日子来，我妈才发现不是她想的那回事儿。对于我爸，她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我爸对她，那简直是铁石心肠。因为我姥爷是公社副书记，我奶奶就觉得在这桩婚事里矮人一头，新媳妇过了门儿，婆婆咋看咋不顺眼。我妈从小在家里当惯了大小姐，嫁给我爸，本身就是下嫁了，我奶奶还横挑鼻子竖挑眼。我妈对于我奶奶的有事儿没事儿找茬，总是装作没听见、没看见，平时躲得远远的，也不经常正面喊妈。一次爸妈吵了架，我爸摔门走了，气得我妈哇哇地哭。我奶奶在窗户外说风凉话：“就是白赚了好皮囊、好出身！天生的小姐身子、小姐脾气，那你别耍着花招嫁进我们农家院儿啊！一张夯嘴，连亲戚六邻都称呼不对，赚得人家看笑话。真还不如玉梅，不就是出身不好嘛，可人家那个懂事啊，见了老的少的，没有不招呼周到的，谁不夸她？现在惹得自家男人都烦恶了，就光知道哭，也不嫌丢人……”

对，玉梅就是我爸结婚前的恋人。她其实也是个苦命人。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娶进门儿的新娘不是她。她的家庭出身不好，人们又都知道她和我爸谈过恋爱，没人给他介绍个正经对象。一拖拖到了三十岁，她姑给她做媒，嫁了埠子公社一个离过婚的男人。据说是那人没有生育，结婚十来年没有孩子，成天迷着练气功，老婆跟着人跑了，在外面生了孩子又回来和他离的婚。玉梅本来是坚持不嫁的，她姑劝她，在家里当老姑娘，这是父母心上一桩病、脸上一块疤。那个男人练气功给人治病，家里经济情况还行，她嫁过去，可以领养个孩子，日子也过不孬。

那个男人，这几年成了气功大师，本地的，青岛的，济南的，还有河南的，河北的，很多人专门来找他施气功理疗身体。家里盖了四合套砖瓦新房，常年有人吃住在他们家里理疗。据说男人很中意她，家里的收入全归她管。这几年，她也玩起了微信，和我爸互粉，在相册里披金戴银还挂玉，十足的农村富婆，向我爸炫幸福呗。我妈偷着用我爸的手机看过那人的相片，撇得嘴角垂到了下颌以下：“这个女人至少得比我老上二十岁吧？有你奶奶那个范儿，难怪你奶奶常念叨她好！”

扯远了，不说人家了。说我们家的事儿。

结婚一年多后，我妈生了我，丫头片子！本来我妈和奶奶的关系就不好，这下更糟了，我奶奶重男轻女。我妈过月子，奶奶几乎就不管。我是阴历十一月二十五日生人，正是滴水成冰的时候。你能想得出来吗？我妈自己做饭，自己到村西头的井里用筲提水，自己给我洗尿布。我爸和的煤饼子里土太多，炉子不旺，一到阴天，我的尿布常常弄不干，我妈就把半湿的尿布压在身子底下用体温烘干。开始，我姥姥心疼我妈，每天过来帮帮忙。可是，每次她前脚刚走，我奶奶就在院子里大骂：“来看外孙女还是来蹭饭？嫌我们伺候得不好，那你领回家过月子去啊！”我姥姥气得大病了一场，没力气给我妈帮忙了，只能干着急。我出了满月，我妈落了一身的月子病，肩膀，背，屁股，大腿小腿，没有不疼的。

所以说，我妈恨我是丫头片子，我也原谅她了。她有多恨我？我小时候经常挨打，她擀饼我烧鏊子，火大了饼上烙了糊花花，我妈手里的擀面杖马上就砸到我肩上！挨打我不怕，我最怕我妈掐我。我小时候尿床尿到七八岁，从记事起，只要我夜里尿了床，我妈马上就用指甲掐我大腿根子。开始时，疼得我嗷嗷叫，我一叫，我妈的大耳光马上就扇过来：“你哭个屁，这么大了还尿床，很有脸？”后来，晚上我的大腿根子一疼，就知道自己尿床了，忍着不作声。有多疼？第二天早上，腿根子保证是又紫又肿，现在我的腿上还有些指甲印子。后来，我爸心疼我，不让我在我妈床上睡了，到我爸床上睡。是的，从我记事起，我爸和我妈一直分房睡。

我和我爸在一间房里睡到十几岁吧。我慢慢长大了，身体开始发育，不大好意思和爸爸在一张床上睡了。其实，开始我没意识到，我和我爸亲，在一张床上睡又咋了？我妈和邻居闲聊天，我听见了，她说：“那爷俩儿，也不嫌害臊，闺女那么大了，还在一张床上搂着睡！”我看见邻居捂着嘴笑了。怎么说呢，我觉得我妈说得刻薄，邻居也笑得不怀好意。邻居一扭头看见我来了，瞅我的眼神就像钩子。我不愿再和我爸住在一起了，也不愿意和我妈睡一张床。我让爸给买了张单人床，就靠边放在妈的房间里。

其实，在我爸的眼里，我就是个小孩子，他疼我宠我。可是啥事从我妈眼里看来，从她嘴里说来，全变味儿了。我参加中考那几天，月经初潮，把内裤、裤子、床单、褥子全给弄脏了。我不知怎么处理，就都泡到了大盆里。我妈没给管，倒是我爸，当天晚上下班后，把我那些全给洗出来了。当着我的面，我妈就开始说了：“哎呀，都说闺女是爸爸前世的情人啊，你对你的前世小情人可真好啊，连这些东西都给她洗。我的，你还没给洗过吧？没办法，我不是你前世情人，也不是你今生的恋人。对了，你原来那个恋人，你肯定也没少给他洗了内衣内裤吧？”

我离婚那年年底，我爸就患了一次脑溢血，好在抢救及时，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医生说，要注意不要惹他激动，他这病，就怕重犯。这病第一次犯有可能不留后遗病，第二次犯肯定会有后遗症，半身不遂啥的，如果第三次犯，一般就没救了。可是，我听妈的话语，巴不得我爸快点再犯两次病。我妈天天变着法儿找茬惹我爸生气。我可舍得我爸这么早就没了。我就编了个理由，让我妈去照顾我儿子，我亲自照顾我爸爸的一日三餐和生活起居。我妈也乐得清闲。照顾我爸这几年，我是真累得够呛啊，人也一下子瘦了。在单位上，我的工作是捆空啤酒瓶，干这活儿得坐着，低着头。我的腰椎颈椎都有了毛病，明显弯腰驼背了。平时我都不好意思往人前站了。

我儿子？我儿子很好啊，又懂事又聪明！聋哑？哪能啊！我妈说的？哎呀，这是俺亲娘吗？！我儿子不喜欢和他姥姥说话罢了！我妈就天天说，你这孩子可不是聋哑吧，怎么三脚踢不出个屁来？我妈还动不动就说，看你那烂样儿，和你那死尸爸一个模子，看着你就来气！我妈对我儿子从来没有好脸色，所以，我儿子从小就不理他姥姥。每次我都叮嘱他，见了面要大声问姥姥好，可他从来不吱声。

其实，在我怀着儿子三四个月时，他爸就有外心了。偷了家里的床单、被子出去，不知和哪里的浪货乱宿。还假惺惺地说：“你得看好门儿，是不是老家有亲戚来时，趁咱不注意，顺走咱的床单被褥？”当我眼瞎啊！那时我铁了心要流产。可是，我妈不让。她说：“这是一条命啊，既然来了，就说明你们有母子缘分。再说了，等你生了孩子，就能拴住男人心了！就像你爸，心怎么牵挂别的女人，钱还不是都给我，让我给你们姐弟俩买吃买穿？”那样我才把儿子留着，生下来。可是，我生了儿子也没留住人家的心，还是和我离了婚，孩子也归我。他那相好的也离了婚，没要孩子。俩人那是想着郎情妾意马上二婚呢。可是，时间不长两人就都各自露了丑馅，二婚没配成。狗日的又和我抢儿子，到我住的廉租房里闹。前婆婆也趁着年节，求了人到我那里说咸道淡，倒好像是我抛弃了他儿子似的。唉，只是苦了我儿子，他成长中不是缺爷就是少娘。

我爸不让我吃饭？哪有的事儿啊！我小时候瘦，爸爸总是怕我吃不饱呢。他抢我手里的包子？那倒是，因为那包子是在外面买的嘛。我爸年轻时在包子铺当过伙计，知道包子铺里的肉一般都是猪血脖肉，吃了对身体不好，所以他从来不让我在外面买肉包子、肉火烧。实在馋了，我爸就亲自调馅，让我妈包包子。可是，我总觉得外面卖的包子香，有时就偷偷买几个吃。有两次恰好让我爸看见了，他就给我扔了。他还不都是为了我好！

我妈和你说了多少事儿啊？再多的事儿，你还是去问我弟媳妇吧，媳妇跟婆脚，我妈说的事儿，她都知道。到点了，我得去接孩子放学了，挂了啊！

儿媳何玉丽的叙说

要采访我？我婆婆去找你们了？

怎么说呢？不怕你笑话，我觉得婆婆有一定程度的臆想症、歇斯底里症！

多少年来，她总是担心家人要害她。担心我公公要害她，害了她好霸占闺女。担心我大姑姐要害她，害了她好抢娘家的房产。担心我要害她，害了她好当家作主。

婆婆还怀疑谁都和我公公相好。怀疑她闺女，怀疑我，邻居来给送点土特产，她又觉得邻居和我公公有一腿。我公公退休后，跟着人家跳过一段时间的广场舞，我婆婆怀疑他和跳舞的大妈们不清不白，夜间大闹广场，羞得我公公再也不敢去跳舞了。

从我结婚后，就常听婆婆痛说革命家史，仿佛除了他儿子，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她。她的公婆对不起她，她的男人对不起她，她的闺女对不起她，她的大伯嫂对不起她，她娘家嫂子对不起她，家里东邻西邻南邻北邻也全都对不起她。开始时，我听她说，总陪着落泪，觉得婆婆好苦命，我得好好孝敬她。后来我才明白，当她说一个人两个人对不起她时，应该是别人的问题，但是，当她说所有人都有问题时，估计就不是所有人的问题，而是她自己的问题了。

只有我老公是婆婆的心头肉。也难怪，婆婆生了大姑姐后，她公婆重男轻女，她自己也瞧不起女儿，直到生下我老公，才觉得在家里扬眉吐气了。我老公从小啊，是我婆婆在手心里捧着长大的！我大姑姐大着五岁，家里攒的鸡蛋，只给我老公吃。一次婆婆煮了两个熟鸡蛋，她上坡前，嘱咐闺女嚼了鸡蛋喂弟弟。中午婆婆回家，我老公直喊饿，我婆婆断定是我大姑姐自己吃掉了鸡蛋，没头带脸地揍了一顿，我大姑姐的眼皮都肿了四五天。我大姑姐和我说过，那次她在嚼鸡蛋时真的没有“走后门”，再馋，也没舍得自己咽下一口。为这事，我大姑姐还被饿了两天饭。饿坏了，她从抽屉里拿了一块钱，去街上买了两个肉包子。正好让我婆婆撞上了，我婆婆抓过闺女的头发就打，包子扔地上碾烂了也不让她吃！

我和老公是自由恋爱，我们感情很好。我婆婆的眼珠子都要涨破了。结婚后第二年，我们扒了老家的房子，盖起二层楼房，公婆一楼，我们二楼。开始时我们还一起吃饭，但是，经常是我好心好意一句提醒，也惹来婆婆大发脾气：“你这是嫌我不懂事？我活了半辈子了，就是这么个办事法儿！”有时还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又哭又闹，动不动就说：“这日子不愿过就算了，离婚！俺儿不愁说不上媳妇！”我可怜她有病，总是原谅她，我也不想老公在中间夹着为难啊。每次闹过后，她自己也说：“我脑子坏了，我没心了，你有心，千万别往心里去啊！”还总忘不了恩威并施地提醒一句：“你可千万别和我儿离婚啊，离了婚，你上哪找这么好的丈夫？男人离了婚，还可以找个黄花大闺女，女人可不好找，越找越老，三十的得找五十的，四十的得找六十的……”后来，我们就分着和公婆吃饭了，也尽量不走一个门口。再后来，我们在外面小区里买了房子，家里的楼房，给公婆留了一层住，剩下的租出去了。

我们婆媳关系？还不错吧，她对我挺依赖的。说句不谦虚的话，我应该比她亲生的儿女们，更孝顺她一些。她年轻时和公婆关系不好，生了闺女，公婆不给哄闺女，生了儿子，公婆也不给哄儿子。我老公的肚脐小时候哭成了气脐，就是因为他奶奶明明听见他哇哇哭着不停下，也不愿意进屋帮着哄一哄。我婆婆和她的公婆关系不好，谈不上孝顺，她自己儿女，也算是没跟她学会孝顺。

我大姑姐还没离婚时，过年只给她婆婆买衣服——因为媳妇不给婆婆买衣服面子上不好看嘛！她买了衣服还拿回家让亲娘参谋，但就是没见她给亲娘买件像样的衣服。我大姑姐帮我婆婆买米买面时，一般都是我婆婆自己掏钱，偶尔一次我大姑姐不要她的钱，她能在我面前连着夸闺女夸上十来天！

刚和公婆分开吃饭时，我们煎了鱼啦，煮了排骨啦，我总要盛一些让老公送给公婆，我老公却说：“不用给他们，他们要吃自己做就行！”后来，我每逢做了稀罕饭食就让老公给老人盛些，他才习惯了。只是很可笑，我老公每次给公婆送东西，婆婆竟然以为是他儿子偷偷送的，害怕我知道了会和他儿子吵架。气人不？后来，再送给他们东西，我就亲自去，看我婆婆还怎么想！我们搬到小区住后，有一年，我婆婆叫我们都一起回家，给大姑姐家的孩子过生日。可巧那天晚上我老公有个饭局，全家人就他缺席了。他在外面吃完晚饭来接我，在楼下打电话，催我和孩子快点下楼。我让他上楼来看看父母，他那个不情愿啊，我做了他半天思想工作，他才上楼。要知道，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到父母的眼前了！

我公公快要把我大姑姐折腾死了？这又从何说起啊！我公公早就过世了，突发心脏病，今年春天刚刚过完了三周年！是的，他也犯过脑溢血，不过没有像人家一样半身不遂。我婆婆总觉得他去世前没太受病痛折磨，实在是轻饶了他！我婆婆虽比公公寿限高，可是她从年轻时就落了浑身疼的毛病；我公公突然倒地后几分钟就走了，几乎没遭罪！而我大姑姐，接受不了爸爸突然离世，一直不愿意承认老人没了。有不知情的人问起她关于爸爸近况，她总是说，爸爸很好，最近经常跟着夕阳红旅行团到处玩呢。

我老公现在做啥？唉，你不问，我也不愿说。其实，我老公前几年和人合伙倒腾过高利贷，开始两年确实赚过钱，还买了一辆凯迪拉克天天开着到处逛悠。五年前的春天，他和人到青海去讨一笔债，然后就联系不上了，真是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失踪四年，就可以申请宣告他死亡。可是，也许他还没死呢，我怎么舍得送他死去？也有人和我说，他有相好的，和相好的一起私奔了。我倒宁愿他是和人私奔了，只要他还活着，总会回来的。你说，他若真死了，我还有力气把这个家支撑下去吗？

程想

2015年6月

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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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倾夏。

五月

五月

绒·入我心

卜一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