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莫斯科
看着你飞
告别莫斯科
何维
1965年7月3日,我坐上列车,驶向莫斯科。
我叫谢尔盖·伊里奇·伊凡诺夫,1945年11月17日出生于列宁格勒。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尚还在世的祖母总在夏夜的晚上给我讲故事。我的祖母弗拉基米罗夫娜,本是贵族的女儿,后来遇上了革命,在压力之下只好嫁给祖父亚历山德罗维奇。但一个人的知识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受过良好教育的祖母,在那时的我眼中,便无异于是博学的象征了。
尽管时隔十几年,但那时的情景却很清楚:晚风从波罗的海上吹起,拂过夜晚的列宁格勒,滨海凉爽的夏夜里四处静悄悄,只有树叶在沙沙作响,晴朗的天空中没有点点繁星,只有一轮明晃晃的月,皎洁的银光泻下,透过树叶,照在树下的青草上。祖母望着东南方,不知道在望着些什么。
“奶奶,你在看什么啊?”我好奇地仰起头,看着祖母。
“谢廖沙,奶奶有没有和你讲起安德烈?”祖母回过神来,慈祥的目光对上了我好奇的目光,从她深邃的眼眸中,折射出一种当时的我无法理解的深沉,许多年后的今天,我才明白,那是一个女子对自己已故丈夫的思念。
“奶奶,安德烈是谁?”我低下头,在记忆里搜寻着这个名字,“安德烈……安德烈……唔……嗯……奶奶!你是说——爷爷吗?”我忽然想起,在祖母的书桌上曾看到一封信,信的封面的落款上写着安德烈·亚历山德罗维奇·伊凡诺夫,后来母亲告诉我,那便是我素未谋面的祖父。
听到我兴奋地喊着,祖母突然开始喃喃自语:“是啊,安德烈就是你的祖父啊……只是……可惜啊……他在莫斯科城下牺牲了,连自己的孙子都不曾见过啊……”
我看到祖母那失落带着骄傲的沧桑的脸庞,莫名地感到一阵恐惧——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竟害得祖母成了这样。
“那,那莫斯科是什么?”我羞红了脸,音量渐不可闻。
“那是一座城市,一座伫立在俄罗斯人心中的城市。”祖母回过神来,她的声音好像柔美的乐章,扣动着我的心弦,“我给你讲讲莫斯科的故事吧。”
那个月光倾泻的夜晚,祖母和我讲了很长很长的故事: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伊凡雷帝,彼得大帝……这些本应生涩的、铁血的、古老的、冷酷的,在祖母的口中变得生动了,好似就发生在街邻,发生在昨日,我竟也不觉得枯燥,反而在这些积淀下,对莫斯科有了一种向往,一种渴望,一种憧憬,以至于后来变成了一种执着,一种对故事里的莫斯科的执着。
尽管时隔十几年,但那夏夜却又好像是在昨天。经过漫长的跋涉,我终于来到了日思夜想的莫斯科。
我走下列车,拎起行李,走过漫长的车道,穿过人来人往的拥堵,汽笛声与喧嚣声渐渐远去,我终于踏上了这莫斯科的土地。
阳光正好,风吹过舒适,不燥也不寒。可我却忽然失落,茫然失措,望着城市:
这不是我心中的莫斯科啊!
人们在街上穿行,却冷漠地都在各自独行,所有人脸上都挂着谨慎。
高耸的纪念碑、雄伟的克林姆林宫矗立在城中,在它的遮天蔽日下,我仿佛失去了方向。
那一条条街道、一栋栋楼房,整齐有序、井然一体,可我却看不到祖母诉说的记号。
这何曾是我心中的莫斯科?这何曾是那故事里的莫斯科啊!
这冷漠的,感受不到祖母口中的热烈,感受不到那传自革命的记忆;这迷失的,感受不到祖母记忆中的指引,感受不到那源自时代的记忆;这陌生的,感受不到祖母魂里梦里的思念,感受不到那铭刻在俄罗斯人心中的亲切与神圣。
我失望地登上回乡的列车。站在列宁格勒的大地上,看着这田野,我恍然间明白了:
有些路总得自己走过,才能体会其间的酸甜苦辛,这正如祖母那故事里的莫斯科——也只有祖母,一个从旧社会贵族,到一个普通的慈祥的俄罗斯老人的人,才能真正地体会到她的故事里的莫斯科——那是她的莫斯科,她的故事里的莫斯科,那里有她的家族、她的青春、她的记忆,以及时光远去后物是人非,那封家书背后不改的寂静的故事。对于莫斯科,我只是一个过客。
我站在列宁格勒的田野上,向东南敬礼,告别了莫斯科。
后记
许多年过去,时间漫长地让我似乎遗忘了故事里的莫斯科。一个凉爽的夏夜,我和我的孙子凡尼亚,散布在圣彼得堡的郊外,在银月的倾泻下,在海风的吹拂下,我忽而意识到了什么,停下脚步,立在这圣彼得堡的田野上,向东南望去。
“爷爷,你在看什么?”凡尼亚好奇地仰望着东南方的星空,又看看了我。
“爷爷在看莫斯科呢。”
“莫斯科是什么?”
“莫斯科啊……”我笑了笑,不再说些什么。
公元2013年11月21日于厦门
文章评论
日-月-河
肉肉的小说处女作
伊琳
[em]e142[/em][em]e142[/em][em]e142[/em][em]e121009[/em][em]e121009[/em][em]e121009[/em]真不简单哟,这个小小河!
芹菜
我还以为是名著本身呢?[em]e142[/em][em]e142[/em]
西西
[em]e120[/em][em]e179[/em]
黑呀黑呀
[em]e179[/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