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冰

快到傍晚，卉打来电话，“晓晓，晚间有个party，我可能回来晚点，你先睡别等我。”“哦，悠着点，别疯很了。”晓冰放下电话去阳台收衣服，又把房间整理一番，收拾完，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肚子开始咕咕叫，她刚要下楼，诺突然跑进来。

“晓晓，还没吃吧？我知道有个地方，刚开张，我们一起去吧。”说着不容分说，拉着晓冰就走。

走出楼外，天阴得厉害，晓冰看看表，才6点多，大街上已是暮色苍茫。阴天催生夜的早产，路灯提前亮了，法国梧桐披着淡淡的晚纱在街灯下厮守着最后的黄叶，草坪边，休闲椅子上，一对对傍肩搂腰的学生情侣在夜幕掩护下肆无忌惮的释放着激情，给过往的路人适时带来一份撩心的热度。

这是岳麓山脚下一家新开的一间咖啡屋，离租住屋只隔着一条马路，小屋装修的温馨浪漫，迷人的音乐伴着迷离的灯光悠扬的散发到每个角落。

诺领着晓冰在里面七弯八绕，最后在一个临街的落地窗前停住，“就这儿吧，即雅静又能观光。”俩人坐下，诺翻了翻服务生递过来的印刷精美的食谱，点了两杯咖啡，两份鸡蛋三明治，一份匹萨饼。

须臾，服务生端着盘子走过来。

“请吧，晓晓同学。”诺对晓冰做个谦让手势。

晓冰拿起刀子，对着五颜六色的匹萨饼笨拙的下着功夫。

“要这样，”诺用叉子按住三明治，右手握着餐刀迅速切了几下，“左叉右刀，你看，这不就好了吗。”说完把半块荷包蛋送入口中。

“这我知道，可我就是不习惯这套洋玩意。”

诺的两份三明治很快吃完了，他端起氤氲的咖啡吸了几口。

晓冰的匹萨吃了一半就咽不下去了，她放下叉子，“饱了，吃不下了。” 诺放下杯子，“嗯？就吃这么点？再吃点，不然夜长饿肚子。”

“不行了，实在吃不下了。”晓冰摇摇头，拿起纸巾擦擦嘴，端起咖啡。

诺摸着自己的肚子，“怪不得你这么苗条呢，要是所有的中国人都你这样该省多少粮食！”

晓冰笑，“要是都像你该费多少粮食！这半块匹萨你也吃了吧，看你好像没吃饱呢。”

“我？也饱了，除非… …”

“除非什么？”

“除非你喂我！”

晓冰捂起嘴，眉毛眼睛挤到了一起。

“好吧，看在吉他的份上。” 她大方的叉了块匹萨送到诺嘴边，诺张口咬住，几口就吞了下去。“还吃么？”诺点点头。当最后一块匹萨送到诺嘴边，诺伸手把晓冰手拽住：“我看看你的烫伤好了没有。”他把手拉到近前，突然低头在手背上吻了一下。晓冰倏然缩回手，脸色绯红。

“你你你，讨厌！”晓冰心里通通跳，拿叉子往空打了一下，“下次不许这样哦！”她佯作生气，心里却涌起一股甜蜜。

诺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

说笑了一会，诺把最后一口咖啡倒进嘴里，惬意的伸个懒腰，低头看看表，时间还早，突然心血来潮：

“我们去爬山好吗？”

“夜晚爬山？”

“不好吗？多有诗意啊！”

“嗯，好吧。”

晓冰拎起坤包跟诺出了咖啡屋。

岳麓山号称长沙之肺，山以绿色为最大特点，一年四季，山上始终郁郁葱茏。还是大一的时候，班里于清明时节组织过一次爬山野餐活动，同学们排着队，唱着歌，团徽在胸前美好的曲线上激动的起伏，团旗拂过青春的身影，花花绿绿的裙子在青翠的山上旋转。一晃几年过去了，冬天的岳麓山绿色依然，气温虽然寒凉，但有诺陪在身边，晓冰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山下公园静很静，沿路的玉兰灯把两个人的身影交替着拉伸、缩短或者扭在一起。俩人拾级而上，晓冰手捧着在门口刚买的薯片，吃了一片，问诺：“想吃吗？”诺点点头。晓冰捏起一片递到诺嘴边，俩人你一口我一口边吃边笑向山上走去。

夜探岳麓山，有异性相随，想来很浪漫，可真的往上爬却发现不那么容易了。山路难行，她们手拉着手费力的向上攀登，爬了一半，天空开始飘起雪花。

这是本年度的第一场雪，晓冰仰望天空，转了一圈身子，兴奋的跳了个芭蕾步，伸手抓向飞舞的雪花。没留神，一脚踏空，身子一歪，手里的薯片洒了一半。“当心！”诺急切间上前一把抱住她。

靠在诺的怀里，晓冰浑身瘫软。诺抱的那么紧，那么有力，他的手似乎触到了她隆起的胸部。晓冰脸上火辣辣的，平生第一次跟一个异性有这样紧密的接触，尽管是无意识的，却也足令她气短心慌。晓冰喘着气，鼻尖沁出了细汗，她羞赧的推开诺。

这一刻的诺也是心旌摇曳。扶住晓冰的瞬间，他闻到一股随着她松软的、挨到唇边的头发传来的浓郁的发香，一股久违了的激情随即在他体内蹿升。昏黄的路灯下，诺看到晓冰胸前的弧线快速起伏着，他感到自己的心与晓冰的心在同步跳动。   

诺定定神，环顾一眼周围，整个山笼罩在一片黑黝黝树丛中。他轻声问晓冰：“你怕吗？” 晓冰下意识的拍打几下身上的雪，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不，有你在我就不怕。”

诺目光温和的端详晓冰，像在欣赏一件精美的瓷器。片刻，他走到路灯下，身倚灯杆，抱着膀仰望雪花飞舞的夜空，一句一顿：

“冬夜，雪花，幽暗的岳麓山，静静的我和你… …灯光，一路间隔下去，影子，叠印在了一起，我的勇气却冻住了，拧不出只言片语… …” 

 晓冰心里的涟漪还没完全静止，她故意掩饰自己的心慌，对诺戏谑：“摁？你还真的诗心大发了？拽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没看出来啊？大小俺也是个业余诗人。”诺学那河南狂生的口吻，不谦虚的说。

“哈哈，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

“嘿嘿，逗你玩呢，实不相瞒，我哪懂什么湿呀干的，你要说音乐嘛，我多少还知道些。”

“这我信，大名鼎鼎的布鲁斯•诺嘛。”

“嘿嘿，承蒙夸奖，可惜… …”

“可惜什么？”

“可惜我没上音乐学院，要不我也学作曲，也搞搞创作，没准又是一个肖邦！

“我狂晕了，哈哈哈… …咳咳… …”晓冰笑得呛住了。她弯着腰，“是不是… …咳咳，你们男生都这么狂呀？”

“别呀，别打击面这么广嘛，我可是老实人哦！”诺装作一本正经。

气氛轻松了，晓冰的心也归于平静，她又咳了几声，抬头望望黑漆漆的山上，“不行了不行了，不上去了，往回走吧。”

“不上去了？”

“嗯，天黑路滑，别爬了。”

晓冰打开挎包，从里面摸出一把伞。

“我来吧。”诺上前拿过伞，抖了几下，把伞撑开。“你还真有心，还记得带伞。”“嗯，上次做了回落汤鸡，我就养成个习惯，天一不好就随身带着。”诺举着伞顶在晓冰头顶，“我还记得你那次淋雨的可怜摸样呢。”他嘿嘿笑。晓冰躲在伞下，紧靠着诺，在诺的说笑中一步步走下台阶，她不时抬头望望诺坚实的臂膀，心里充溢着甜蜜。

快到山下，诺回身看着山中飞舞的雪花，心还在奔驰。

“我真的希望时间能静止在这里，永远留住纯白的雪花，留住这个美好的夜晚。”

沉默片刻，诺突然回头对晓冰说：“我姨妈给我介绍个女朋友，东北人，大学毕业后留校做辅导员，据说女孩很优秀，也很漂亮，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去见见？”

“你想见就见呗。”晓冰有点失落。

“可是… …我已经… …喜欢上了一个人。”

晓冰心蹦蹦跳，没吱声。

半晌，诺鼓足勇气：“你… …做我的女朋友… …好吗？”

 像一颗流星划过，诺的直言表白霎那间照亮了晓冰心底最私密的角落。

还是童年的时候，玩着亲手做的小人偶，她在女娃娃身边总是放上另一个小人，她潜意识里男女必须成伴，她爷爷奶奶是这样，她爸爸妈妈是这样，周围邻居家也是这样。长大了，上了大学，她一直幻想某一天有个男孩带着玫瑰走近她，对她说声I love you ，她理所当然也应该是这样。

晓冰心潮起伏，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泛滥。此时，她很想对诺说“我也喜欢你。”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她想到了卉，心底的流星熄灭了。

“我… …说了，我已经… …有男朋友了。”

晓冰使劲咬着嘴唇。

“不，不是这样的！”诺急了。

“我知道你是在骗我！是不是呀？晓晓？”

“… …”

“你说一声是，好吗，晓晓。”

“… …”

“晓晓，晓晓？”

“… …”

“哦，我明白了。”

诺喃喃自语。他若有所思的望着沉默不语的晓冰：“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把一切交给时间。”

回到山下，雪已经下大了，漫天梨花狂舞，岳麓山笼罩在一片白色苍茫中。诺把伞交给晓冰，“你等一下。”说完跑向公园大门的小亭子，回来时手里多了支玫瑰。

“给这雪夜做个见证吧！”

他把花递给晓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