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30日单车环路穿越

走四方

            很久没有出去出去疯了。
       连五一节都没有出去, 这让老婆有点惊讶,以为我改邪归正了。她哪里知道户外是一种病,一旦感染,哪能轻易自愈。我不过是没有找到喜欢的目标。
       从西营骑进去,趟过那些沟,翻过那些梁,从南营出来,这个念头在一个多月前就有了。我一遍一遍在谷歌地球上考察了路线测量了里程,向熟悉那里情况的朋友咨询——觉得自己准备得已经很充分了。就等时间。别人问我什么时候实施这个计划,我说等到山青草绿的时候,好像自己是一只羊一头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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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菜花开了

      
从朋友们爬山发回的照片上看,高山杜鹃开了,马莲花开了,这个周末天气也不错,正是一个好时机。决定实施自己西进南出的计划。 周五晚上准备外出物品,周六早晨到车店装了尾灯和个灯架子,防备着按时回不来夜骑。到老婆店门口让她给我拍个照片,算是发车仪式。前年骑门源、骑沙湖,去年骑青海湖,都不是从武威出发的。骑了几次长途了,这还是第一次从住地出发。
       十点四十从东关发车,一路的慢上坡。好久没有长时间骑车了,屁股痛。到西营镇,路边有卖凉面的,吃了一碗凉面,喝了四五杯枣茶。枣茶、饧面和卤肉,合称三套车,是武威的名小吃。据说枣茶的配方在行里都是保密的。我爱喝枣茶。放上焦枣、苹果、桂圆、枸杞,当然还有茶叶一起熬,怎么也熬不出人家的那味道。凉面也是武威的一大特色,无论冬夏都有卖,炖汁子的大砂锅上糊了厚厚一层淀粉,跟糨子似的。有的人爱吃的不得了,天天眼睛一睁开得先吃一碗凉面,吃上几十年也吃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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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风了,侧逆风。刮得车子有点摇晃。好在这条路上车不多。
       路边地里的麦子开始扬穗了,包谷才一尺来高,豌豆开着素净的白花,这里那里夹杂着几块油菜地,灿烂的黄。 小时候钻到油菜地里追蜜蜂逮蝴蝶,出来一身的黄,沾满了花粉,像一只超级大蜜蜂。夏天蜜蜂胸腹部的刚毛上总挂着花粉,尤其是黑油油的腿上,花粉裹在上面粘结成一块。相对于蜜蜂自身的体重,这额外的负担也不算轻了。沾了花粉的蜜蜂,飞起来一定很累。不知道放蜂的人是怎么收集花粉的。连蜜蜂的腿腿一起撕下来?残忍不说,这样杀蜂取粉的赔钱买卖,蜂子匠一定不会干。一条腿一条腿地小心掰下来吗?那就得手巧,效率也很低。是蜜蜂回去后自己像我们搓手一样的搓下来的吗?我要是蜜蜂,我会就近落在树枝上呀草叶上呀,立马地搓掉。我才不会吸了一肚子的蜜,还要在几个腋窝里夹着几大块花粉累哼哼地飞十几公里回去才搓。搞不懂,真是搞不懂。反正你去看,花粉上有一个细细的小槽,那应该就是卡住蜜蜂腿腿的地方。花粉里偶尔有蜜蜂的黑腿,有时候是整个儿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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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斜成谷,向斜成山——向斜褶皱山体

       还好我不是蜜蜂,不用采蜜,不用被讨厌的花粉拖累,不会被残忍的儿童追杀。儿童玩起蜜蜂来真的很残忍。虽然课本上总是用勤劳呀团结呀这些正面的词汇来形容它,但并不因此而使我们对蜜蜂采取更人道的优待。
       有一种体型巨大的土蜂——因为它并不住在蜂子匠用汽车拉来的蜂箱里,而是在土崖上地面上自己打洞独居,我们叫它苍官。这个词是我杜撰的,大家别纠结,反正就是这么个音。苍官有黄的有红的,不像采蜜的工蜂只有黄的。因为它个头大,我们就捉来用一根棉线拴住它的大腿牵在手里飞着玩儿。有时候还故意把绳子丢开,再追上去拽住,让它白开心一下下。也有机灵有劲的大苍官就此脱逃的,但不多。玩腻了,或者玩得它气息奄奄飞不动了,就吃了它的蜜一扔了之。有时候才玩了没多久,回头一看,线那头只连着一截肥腿,苍官早跑了。喔——,遇到个狠角色,壮士断腕飞了。
        一般的工蜂嘛,瘦瘦小小的,连根棉线也拖不动,就算勉强能拖动,牵在手里到底不如苍官有气势,遇到别的小伙伴,就像人家牵着个藏獒我提留着个叭儿狗似的,短精神。所以只用来吃蜜了。花丛上,半空里飞来飞去的工蜂,在我们眼里就是一口盛着蜂蜜的随叫随到的容器。我们才不会像杨朔一样,听蜂子匠蛊惑上一通,当晚就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大蜜蜂。
       吃蜜的过程有点残忍,跟活吃猴脑似的。把蜜蜂头尾两端捏住,一揪两截,蜜蜂肚子里扁豆大小的蜜囊就露出来了,扔掉上半身,哦,前半身,食指轻轻一沾,往舌头上一抹——两平方厘米的甜。有时候蜜囊才有菜籽大小,运气坏点还是干瘪的,骂一声,扔掉。人们谴责活吃猴脑而没有人指责我们,也许是因为猴子数量少而体型大,又那么近似于人类的缘故吧。源泉自盗,山木自冦。蜜蜂因为肚子里装了那么一滴蜜,就招徕杀身之祸。假如它装的是墨汁,一定会洋洋洒洒地写上一篇几万字的《讨人檄文》。
       你看你看,跑题了!东拉西扯由马信缰是独钓寒江雪一贯的作风。
       接着说油菜花。
       门源的 油菜花要到七月份才开,武威因为海拔低,差不多要早一个月。油菜花是一种辣酥酥的香,带着点清油的味道。沙枣花就淡雅了。路边间或有一株两株沙枣树,一串一串地开着小小的白花,叶子北面一层银光,像急急忙忙没涂匀的粉。大自然给你一样,就不会给你另一样,世上最香的花,都是碎小而不起眼的。杨树的花惹人讨厌,又被人嘲笑没有才学,它好像也不怎么在意,只管在风里啪啪啪地鼓掌。
       快到西营水库的时候,路边一个高音喇叭播放雷电蓝色预警,说还有大风降雨。天色是不如先前好了,远处的乌云拖着雨脚,那里肯定已经下开了。不过从整个天空来看,后劲明显不足,而且天气预报也没说有雨,我不慌不忙地往前骑。雨点子真的刷啦啦下起来了,左右前后看了看,没有个避雨的地方。再一看二三十个十个村妇每人屁股底下坐着个小凳子在地里嘻嘻哈哈地薅草,根本没有要停工躲雨的意思,我把座垫上的雨水擦了一把,继续骑。西营水库那儿的盘山路,我抄近路扛着车子上去了。鞋子不给力,差一点滑翻,下一身冷汗。远处三个村民停下手头的活儿一直回过头来看我,直到我顺利地把车子扛上去。累的我气喘如牛,一辆山地车少说也有二三十斤吧?加上登山包二十多斤(我在老婆的电子称上专门称了),相当于扛着五十斤的一袋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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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里干活的妇女们


       现在正在浇苗水,水库里几乎没水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喝了几口水,继续。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我的目标是赶天黑到土塔或者旦马,找地方借宿。因为一路都有人家,这次没有带露营装备。从西营水库逆流上行十公里,就到了土塔河河口。我一路问了好几个人,生怕自己走错。进入土塔沟还给藏獒打了电话,这条路他熟。柏油路没了,一路上坡的沙土路,推的时候多,骑的时候少。两边山上植被稀少,较多的是我们叫猫儿刺的灌木。猫儿刺的树皮像皮革,折一截枝条下来,用两块石头搓一搓,就能把枝干抽出来,剩下柔韧的圆筒状树皮,当笛子吹着玩儿。山坡上一群一群的山羊在我看来不可能有收获的地方找吃的。山羊生性顽劣,身手矫健,跑墙头上屋顶如履平地,到山里钻刺丛上悬崖,哪儿的草它都能吃上。我们那里有句俗话,人里头的学生,羊里头的巨驴。意思是都不是让你消停的货。山羊,藏民叫加拉,我们叫驹驴——就这么个音,不是这两个字,但我也再想不出更妥帖的字。河谷里偶尔会有一两棵高大的杨树,有些看上去很有些年成了。土塔河曾经一定是一条真正的河,现在连一条小溪都算不上了,可怜兮兮的细小一股股,一不小心就在哪儿断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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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营水库里没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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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在萎缩,只有人在膨胀。
         海拔慢慢升高,阴坡上开始出现云杉林。一路三三两两地有人家,屋后堆着草,房前拴着狗。狗把铁链子拽得仓啷啷响。我怕像去年一样被狗追着咬,在路边捡了一根木棒别在货架上,万一狗来了,可以挥舞着吓唬一下。山谷里很快就没有太阳了,但离日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冬走十里不亮,夏走十里不黑嘛。路过一户人家,出来一个小姑娘。问她离土塔还有多远,姑娘说还有一半路程。
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路边山坡上的羊群低头啃着草往回走 ,母羊吃几口草,不放心地回头咩咩叫几声召唤它的羊羔。羊羔在后面某个地方回应两声,有时候跑过来跪下前腿一头一头顶着吃奶。羊羔子不跪下就吃不着奶,古人硬要牵强附会地说什么羊有跪乳之恩。有一只小羊,个头都快和它妈妈一样大了,还在吃奶,把瘦弱的羊妈妈顶得摇摇晃晃的,脸皮真是厚,简直就是羊族里的啃老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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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的毛毛虫层层摞摞趴在萱麻上,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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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个选矿厂,前面有一个大村子。手机也竟然有信号了。这条路上大概从来也没有像我这样有人骑着自行车走过,村民们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有一户人家在盖房子, 庄园邻舍都来帮忙,见到我,都不干活看我。正好遇到一个上坡,快踏不动了,很想下来推着走。听到身后一个人对其他人说:“你瞭着,骑上去骑不上去。”我就不下车,咬着牙硬骑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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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莲像地里的韭菜


       到了土塔村,问路边玩耍的儿童,说旦马还远着呢。已经下午七点了,就在这里借宿吧。因为一路有人家,没带露营装备。有个村小,校园里几排苏式平房,年代久远了。人不见一个,铁大门紧锁着。过来两个学生,说学校里没人,人都在旦马。还有个护林站,一个男子披着一件灰色的西服进去了。
能住在 学校里是再好不过了,周末住校的孩子们都回家了,现在看来只能去护林站了。就这样贸然去问,十有八九会被拒绝。忽然想起有个邻居就在祁连林场上班,她们一个系统,请她出面说情,应该没问题。给邻居打电话说明情况,她一口答应。过一会儿她回话过来,说已经联系好了。我推着车子往护林站院子里进,先前那个男子迎出来。握手,寒暄。他很客气,说要是再来早一点,就能赶上吃饭了。我告诉他我在路上吃了油饼子卷糕,饱的很。房子里还生着炉子,一把茶壶炖在炉子上,吱吱吱地响。支着三张床,一个三人沙发,还有一台小电视,房子热得很。
       在别处借宿,不能让主人感到不自在。在我看来,两个陌生人之间最大的不自在是由不融洽的交谈,尤其是交谈的冷场惹起的。林站的主人似乎不是一个健谈的人,我就想方设法地挑起话题与他说话:林权改革啦,孩子的学习啦,天气变化啦。很快,陌生人之间能谈的那些话题都谈完了,只好尴尬地沉默一阵。好在还有电视,再谈一下电视剧的情节,嘲笑导演弱智,如果日本鬼子都像他的作品里那么蠢,呆痴痴站在那里当活靶子,八年抗战提前七年就打完了。在咱们的文化里,与客人不交谈或者交谈不积极是一种没有礼貌的表现,但据一名美国学者研究,印第安人不是这样。他们常常是这样:两个人围着火堆抽半晚上的烟而不说一句话。
       电视剧也看完了,终于可以睡觉了。其实才九点半,在家里才不会这么早的睡觉,我出来就是为了和平时不一样。臭烘烘的鞋子我早晾在外面了,被子我只拉开一角苫在肚子上,脚和小腿都在外头。我不愿意这床的主人回来睡觉的时候满被窝一股子陌生人的脚汗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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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章鱼三脚架自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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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老早就醒来了。外面亮的很,我以为太阳出来了,摸过手机一看,才六点。还不想起,躺在床上捣一会儿手机。手机已经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我们睡觉前最后一个放下和醒来后第一个拿起的东西就是手机。护林站的朋友穿上衣服,出去了。我躺了一会儿也起床。洗了脸,捅开炉子把壶搁上,主人回来不久,水也开了。拿出背着的馍馍随便吃了些,灌满了水,问清了路,七点半告别主人继续出发。根据我在谷歌地球上查看的结果,翻过两个山梁后,基本全是下坡路了。第一个山梁最长,我差不多推了半个小时才上去。三十分钟气喘吁吁的劳累,换来的是三分钟速降的快感。轮子嗖嗖嗖地响,耳旁风呼呼刮过,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那种感觉真带劲。到了一个叫白羊圈的地方,居然有了混凝土路面,更轻松更刺激了。看看时间还早,我也不着急,走走拍拍,抽空发个说说,回复朋友们的评论。遇到连续下坡,检查一下车子。有一回还真查出问题了。感觉车子很死,像是蹭碟,仔细检查,远不是蹭碟那么简单。原来是后轮快拆松了,后轮移位,幸亏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真是不敢想象。十点刚过,就到旦马了。原想在旦马吃一顿真正的午饭,谁知旦马村民院落比单位少,有学校,有卫生院,有各种政府机关,就是没有饭馆。路过旦马护林站,专门过去给里面的好心人致谢。昨晚一开始给邻居说错地方,邻居给我联系的旦马护林站借宿。也不逗留,接着赶路。还是一路的下坡,沥青路面,不用踩踏车子就走,这才是真正的自行车。海拔一路的快速下降,直到河谷,幅度才开始减缓。一路车多起来了,天气好,又是周末,自驾出来玩的人多。过了白水口,又成沙石路了,而且路况比土塔那一段要差得多,又是石头又是坑坑洼洼。握车把的双臂抖得像帕金森病人,头快颠成脑震荡了。这种路面一直持续到南营水库,再长一点,我和我的车车都会被抖散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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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渴的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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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营水库请人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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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营水库的水比西营多得多,湖边河边玩的人也多。钓鱼的,烧烤的,男人们在喝啤酒,女人们照例在搔首弄姿地拍照。 从南营到城里,竟然一口气骑了一个多小时。沿着金塔西干渠骑下来,原来就到了皇台酒厂大门那儿,我算是知道了。顺祁连大道骑到老婆店里,原地让老婆给我拍照发出去,这叫善始善终。
有朋友说我任性,那当然 。有闲就是任性。 

文章评论

雁儿飞

老兄要疯也得两个人一起疯,一个人不安全吧。

天马翔宇

刘老弟真是咱狱警中的“徐霞客”,老兄为你点赞……好久没见你动静了,原来是在偷着老婆背着朋友一个人备战。不同的是一个在江苏,一个在甘肃,一个用脚量,一个用双轮,只是时间滞后了四百多年…否则,你俩或许能成驴友… 相同点的是都给心情放假,不同点的是老徐是自己给自己放,刘老弟是单位放,蓄力而发,一鸣惊人… 老弟,你真行![em]e179[/em][em]e179[/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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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爱生活的人总是能发现好多有意思的细节,于平凡中发现不平凡的东西[em]e142[/em]

不流泪的鲨鱼

旦马,我工作了10年的地方,土塔到旦马,再到武威,每一段路都记忆犹新!您好了不起!

雪纷纷

户外是一种病,说得好,看来你病得还不轻,都病入膏肓了!独行天下,真的有徐霞客的风范与精神,好令人敬佩呀!

雨馨

独行侠又完成一段美丽的骑行啊!大赞!你拍的照片一直很吸引人的眼球。一路的美景用手机发送到1400369162至微信和qq。可以参加首届“爱天祝”手机摄影大赛,肯定能获奖。

高山流水

把一种爱好坚持到极致,总会收获的更多!一路关注你的骑行,也分享到美景美文,谢谢让大家分享到很多,也是一种精神修炼的过程,也希望你坚持并加油,更加快乐!赞赏!

好长啊,真能写![em]e112[/em]行走过程中的细节,所看所想都写得很清晰,证明还没老[em]e179[/em]

才旦

欢迎到我的故乡做客,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找住的地方,随便谁家杀个[em]e328020[/em]招呼一下还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