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三千里（6）走四方

风尘三千里（6）

走四方

在祁连山的腹地里

第十二天：7月30日野牛沟至张掖 160公里住宾馆

离家近了。
前天快到大冬树垭口的时候，我们这次骑行的总里程满1000公里了。这也是我开始骑行这项运动以来最长的一次，前年骑沙湖是800公里，去年骑青海湖是600公里。我的朋友自由自在说他在地图上画出了我的路线，看上去非常壮观。我在1:1420000的青海省地图上看了一下我的路线，看上去像个C形，基本上穿过了青海省的北部。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我的车轮转一圈是2075mm，一天一天坚持下来，看上去也有很长的一段路，也很可观了。当然跟别人环绕整个中国相比，算不上什么，但我自己还是比较满意。一路上人车平平安安，除了破了四次胎，再没有什么问题。中途也没有休息过，一鼓作气地骑了十几天，感觉再不停歇地骑十几天，也就这样。只要给我时间，环中国也不是什么问题。

告别了小镇，告别了慈祥的回民阿奶，还有那个两眼灼灼放光的小男孩，你把我的变速器扳得一塌糊涂，我们踏上了新的路程。走了11公里，我们向右拐上一条沙土路——好日子结束了。费人、费车、费时间的沙土路开始了，虽然在意料之中，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让人心里不爽。不过也就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很快我就接受现实了，沙土路跟逆风、上坡路一样，都是我骑行过程的一部分。

坑坑洼洼的路面会抵消掉很大一部分动能，骑了一会儿，就浑身潮热。休息一会儿，脱衣服。护膝磨破了腘窝，磨出几个黄豆大的水泡。竟然又来了一个骑行者，追上了我们，年纪不大，大概不到30岁的样子。最吓人的是他车子上驮的行李：前叉上用空腹钢自制了一个前货架，捎着一个四五十公分大小的塑料收纳箱，后货架搭着驮包，上面两个垫子，垫子上面又一个同样大的塑料收纳箱。大家结伴同行，边走边谈。他也是湖北人，从上海出发，已经骑了四个月多了。刚出发的时候有四五个人，到漠河回了几个，后来又走了几个，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现在他要去新疆，打算赶元旦回家。我估计他可能是要骑遍中国的东西南北四极。他那庞杂的行李除了我们也携带了的那些东西，他还带着高压锅等炊具。到张掖的时候，我发现他前面的箱子淅淅沥沥往外流什么，他说可能是清油瓶子破了。呵呵。昨晚他嫌贵没有住店，今天连开水也没有，水杯子水瓶子都是空的，我看到他一路上用空瓶子在溪流里舀水喝。我就给他倒了一瓶茶水，他的饼子也很干，我又给他给了一个油饼子。那油饼子是在野牛沟一个回民老奶奶的店里买的，我这多少年没有吃过那么好的油饼子了，自己家里都做不出那么好的味道。他的后货架一个螺丝也滑丝了，我给了他一根塑料扎带临时对凑一下。不像我们在热水遇到的那个湖北人，他不怎么爱说话，一笑，就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一个人驮着那么多的行李，坚持骑了四个月多，我很佩服他。

世上再烂的路都有人走，野牛沟到肃南，南来北往的车辆还是不少，以外地车居多。路况很差，有些地方过水，有些地方落石。外侧是悬崖，我叫儿子尽量靠里侧走，来车打喇叭了再给他让。十二点多的时候，我们到了山顶。山顶大概是甘青两省的分界，出来十几天，我们要回到甘肃了。我给湖北小伙说我前面见到雪莲和红景天了，他很想看看长什么样。三个人在山顶找，总算找到雪莲。就围着看了看，谁也没有动它，湖北小伙也没有动。

沙土下坡路才叫难骑，刹车捏得手都麻木了，觉得车子要被抖散架。跟大冬树垭口一样的盘山路，只是海拔没有那么高，这个不知名的垭口海拔4000刚出头。下到谷底还是沙土路，一直到一个叫白水泉的地方，才开始有柏油路。本来打算到肃南就休息，还在半山里，同事打来电话，说周日大家要去山里野炊，问我能不能赶回来。到肃南吃了饭，看看时间六点多，就动员儿子继续向张掖进军。告别了湖北小伙儿，两人马不停蹄地往张掖奔。好在一路都是下坡，路也好，速度很快，我们也不怎么休息。过了丹霞地貌景区路口，人多车多起来，天也黑了。我们才放慢速度，好在离张掖也不远了。路旁是高大的杨树，再过去是成片的庄稼地。田里蛙鸣，树上蝉噪，晚风拂面，吹来田野的气息。

沧桑的河西走廊

第十三天：7月31日张掖至丰城堡 100公里住村民家庭旅社

今天早晨七点多才醒来，闹钟好像也没有听见。睡这么迟，真是堕落。大概是昨天熬得太乏了。昨天骑了160公里，是这次出来单日行程最长的一次，而且中间有四五十公里的沙土路，翻了一个海拔4000米的垭口。到张掖吃了宵夜，回到宾馆睡觉时已经午夜一点多了。

路也不好，312国道自从G30高速开通以后，显然就再没有人保养维修了，路面窄也罢了，还坑坑洼洼的。骑惯了青海的好路，真是不能适应咱甘肃的烂路。肃南县城藏在祁连山谷里，到张掖，就走出祁连山，来到河西走廊了。黑河硬是切破山体，从山南面流到山北，浇出一个塞上江南金张掖来。在祁连山里走得越多，我就越是崇敬它，我对朋友说，我越来越爱祁连山了。几天来，我行走在它的腠理，趟过它的血液，抚摸过它的毛发，我以各种方式，尝试着了解它的内心。自然所创造的一切，都是自然的，一棵树，一朵花，都有着它们简单的完美。人类制造的东西，充斥着造作——我们不了解一朵花，也并不了解我们自己。

河西走廊的血脉里，流淌的是丝绸、香料和文化。那些被驱逐的骑兵，那些驽钝了的战马，那些被替代的刀剑，还有日渐矮小的城墙，一天一天在历史的长河里生锈淡化。祁连山目睹这一切，却从不告诉我们什么。采撷的胭脂，涂染了谁的脸颊？还有吗，胡马，远放燕支山下？还有吗，行者踟蹰，饮马长城窟？今天，我也是一名行者，沿着长城走过来，像走进一棵树的年轮，那些风风雨雨的时光，最后只凝结成那么一线淡淡的纹理，纹理中藏着我们所永不能了解的奥秘。
在山丹县城吃了午饭，出了城，312国道路况变得更加糟糕。有些地方因为和G30高速重合，所以干脆没有路了，我们就理直气壮地把车子抬进了高速路上。骑了30公里左右，来到长城博物馆那儿。1999年我们搞劳务那会儿，这里还是一个非常繁华的地方，修车的、开饭馆的有十几家，长城博物馆也在开放，还有讲解员。现在却是一副没落的景象，开着两个饭馆，还有一两家加水的摊点。我们进到一家饭馆里，老板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我叫了好几声，他才呼地一下坐起来，吓了一跳的样子。我们点了两个菜，野蘑菇炒肉和清炒油麦菜。他才转到后面的菜地里去摘菜。茶是用一种什么酸刺的干叶子泡的，据他说有什么保健功效，反正一种古怪的味道，有点喝不惯。野蘑菇看起来是正宗的，不过味道也不见得有多好。又到另一家饭馆买了几个馒头。

       再往前走，就到了那年我们住宿的地方，新河古驿。围墙还在，看起来再矗立一百年也没有问题。围墙上曾经挖开的那个洞门，又被堵上了。过去的人做活就是实在，想方设法往结实里做，现在的人是绞尽脑汁怎么挣钱怎么做。所以我们留给子孙的东西，还是我们的先祖交给我们的那些，我们这几代人，在未来的历史上，将是空白。我们是不孝的子孙，也将是不被怀念的祖先。
        感慨归感慨，脚步还是不能停留。又骑了十四公里，到丰城堡。太阳也快落山了，再往前骑，今晚就找不到住宿的地方了。路边有一家村民开的家庭旅馆，我们就在那里住下了。

第十四天：8月1日丰城堡至武威 140公里全程结束

       继续是坑坑洼洼的路，三十多公里的慢上坡。
       儿子的状态很差，竟然说要搭车到永昌。我问他哪儿不舒服吗，他说没有。很累吗？也不是。那我就搞不懂了。对他这种功亏一篑、晚节不保的念头，一口否决，并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教育。骑一段，等他一会儿；骑一段儿，再等他一会儿。就这样一直坚持到了永昌县城。在路边一个饭馆吃午饭。为了鼓励他，点了他爱吃的清蒸金鳟鱼。然后他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下午就成了我追他。我都是感觉离他有点远了，就停下来等他。他竟然不等我，把我甩了那么远，而我一旦看不见他，就担心他出什么意外。他什么也不管，只图自己跑个痛快，真是没良心。
       下午五点一刻左右，我们经过单位门口。回到家，两人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老婆和她的两个朋友等着给我们接风。全程1500多公里，历时十四天。从祁连山北麓的隔壁，翻越当金山到达柴达木盆地，经过青海湖、默勒草原，再从南坡穿越祁连山，进入河西走廊，花费3000余元。谓之风尘三千里。

独钓寒江雪

风尘三千里（6）

文章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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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是一杯茶

寒江雪

塞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