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青青

我的村庄我的城

 
 文/木子青青
 《一》

    顺着黄土塬一路向西，塬渐渐地消失在眼眸里。塬边的黄土坡被风蚀雨刷得壑壑坎坎，地势渐渐的低了下去。踏着黄土坡下了塬，一条河从谷底穿过，柳树，白杨林后面隐现出几户人家，一个叫蟒沟村的山村就坐落在这里。
   黄土夯成的墙，外面被抹了一层黄泥，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土色的光，就像一幅黄色基调的油画，显得原始，宁静，肃穆。
    是年，春来乍寒，蛋娃就降生在这个冰封一池的小山村。
    蛋娃出生时，折腾得他娘死去活来。
    蛋娃娘怀了蛋娃快十个月的那天晚上，在给猪喂食的时候，感觉身子下坠，肚子一阵阵钻心的疼。蛋娃娘扔下喂食的盆子，哭喊开来，“天杀的，快快快，你儿子要出来了！”蛋娃爹提了个还没系好的裤带，慌慌张张的钻出了茅房，愣愣的站在蛋娃娘面前。
  “天杀的，还不快去叫了翠花婶来。”蛋娃爹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翠花，翠花，快快快！”蛋娃爹一路小跑，一边喊着翠花婶。
    翠花婶听到喊叫，拖着个大肚子身子出了屋。“蛋娃他爹，你咋呼啥呢，是狼把你撵上了吗？”
  “蛋娃娘肚子疼，像是要生了。”
  “快回去撕些麦草，提一笼干净的黄土，还有干净的白布等着，我马上来！”
    蛋娃爹一路趔趄着跑回家，在自家做厨房的窑洞灶火跟前，铺了一层厚厚的麦草，提来一笼黄土，一切准备停当，翠花婶也过来了。摸了摸蛋娃娘的肚子，惊出一身冷汗。

  “这个娃不顺，大概是要逆生，说不定会大出血，大人小孩都没得救。”
    蛋娃爹木讷成一只呆鸡似的，满脸胡茬的嘴里嘟囔着，像蚊子嗡嗡的声音“男娃保娃，女娃保娘。”
    蛋娃娘托着嘶哑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大声叫骂着，“你个天杀的，你就知道自己快活，把老娘往死里整啊！”
    蛋娃娘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憋得像猪肝，嘴唇裂开了一道道口子，血顺着腿流了出来，蛋娃总算是露出了一只小腿，身子却被卡在里面，翠花婶忙乎了半天，汗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头发一缕一缕的耷拉在脸上，不时的用沾满血污的手向后捋着，弄得满头满脸的血水，折腾得自己的肚子也隐隐作痛。蛋娃娘像一只为了护崽和敌人撕咬的精疲力尽的母狼，从刚开始的嚎叫到最后没了声息。翠花婶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快去叫了三婶来！”翠花婶吼了一声。
    三婶是村子里的老接生婆，比翠花婶见识多一些，只是年龄大了以后不常揽这些活了。翠花婶是跟了三婶学的做接生婆的，好在以前接生的都比较顺溜，没有遇到过难产这种事。
    蛋娃爹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一袋烟的功夫，蛋娃爹背着三婶汗流浃背的回来了。三婶看到蛋娃娘气若游丝，只有出得气，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三婶掰开了蛋娃娘的腿看了看说“是个男孩，快拿把剪刀来！”

三婶用剪衣服的剪刀咔嚓一下剪开了蛋娃娘的下身，蛋娃娘哼都没哼一声。等三婶把蛋娃从蛋娃娘的肚子里拽出来，蛋娃娘就再没睁开眼睛。

          《二》

蛋娃自打出生，少了娘，没有奶水喂，身体就很弱，时不时得发热发冷的，蛋娃爹就没黑没明的抱着蛋娃，涮了面糊喂养着，看着蛋娃像猫一样的，心思着喂活喂死也就那么回事了。
    好在前不久翠花婶刚生了一女娃，翠花婶也没奶水，她男人买来一只奶羊，每天挤得羊奶剩余不少，翠花婶可怜蛋娃爹和蛋娃，就把剩下的羊奶给蛋娃吃，渐渐地，蛋娃有了人样子，小胳膊小腿也壮实了起来。
    翠花婶的男人在城里当包工头，家境比蛋娃家好，之前已经有了两个丫头片子，她男人盼着生出一个男娃来接续香火，看到翠花婶又生了一个女娃，头也不回的去了城里。
    蛋娃爹人老实，木讷得就像一个木头疙瘩。村里人都说，三棍打不出一个闷屁来。蛋娃爹只知道没黑没明的做农活种庄稼，他家的庄稼总是比别人家的长得高大茂盛，翠花婶自打生了三女儿，身体渐渐弱了下来，地里的农活干不动，蛋娃爹二话不说，春种，秋收，冬藏，都包揽在身上，没有耽搁一季庄稼。翠花婶看在眼里，总是流露出感激的目光。
    蛋娃爹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着蛋娃。平时翠花婶寻思着蛋娃爹从地头回来，便假装去地里干活，把事先烙好的韭菜鸡蛋饼子提在篮子里，见到蛋娃爹也不言喘就塞进蛋娃爹的怀里。每逢过年过节，翠花婶总是做一些好吃的食物送到蛋娃家。两家人就这样相互帮衬着过日子。
    翠花婶的男人在城里包工程，挣了不少钱。城里的生活灯红酒绿的，那些年轻的轻浮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吸引着男人的眼球，看到像翠花婶男人这样的暴发户，就像一群绿头苍蝇一样围着团团转，整天把个翠花婶男人惹得晕乎乎的，出入饭店酒吧桑拿歌厅，大把大把的花着钞票，一点也不心疼。慢慢的也对翠花婶没了感情，看到翠花婶又生一个女娃，整天就在城里过着快活的日子，一年也回不了几趟家。
                                   《 三》
    蛋娃八岁那年，翠花婶的男人回来领走了大女儿和二女儿，说是要领着去城里接受好的教育 ，留下翠花婶和小女儿殷桃孤女寡母。殷桃比蛋娃小二十八天，出落得明眸皓齿，一条乌黑的辫子及到了腰里。殷桃的眼睛像翠花婶，眼扎毛很长，毛绒绒的，眼珠子很亮，看人总好像带着笑，说话文理文气的。
    蟒沟村有一所村学，一个教书匠，几个孩子。翠花婶把殷桃送了进去，指望着能识点字，出人头地。蛋娃可没那么幸运，八岁那年就给村东头老鳖头家放羊，每天和小伙伴栓狗，面蛋当羊倌，起早贪黑的，不觉就过了五年。
    十三岁的殷桃比其他女孩成熟的早，花布衫罩着的胸脯早早的就鼓起两个小包，身段就如柳枝一样婀娜，好看极了。
    蛋娃每天赶羊出去的时候，就看到殷桃背个花书包去学校，傍晚赶羊回家的时候又和殷桃碰个对面。蛋娃看见殷桃总不开口，倒是殷桃笑眯眯的和他们几个小羊倌打招呼，帮蛋娃他们一起把羊赶回家。
    有天，老师生病，殷桃没去学校，跟上蛋娃几个放羊娃去挖野菜。蛋娃放羊几年，对羊的习性非常熟悉，羊也好像听惯了他的吆喝声，从不钻进地里祸害庄稼，即使个别调皮捣蛋的公羊，也畏惧蛋娃手里的皮鞭，不敢过分惹蛋娃生气。
    春天的山坡上，绿草青青，小黄菊，狗尾巴花，蒲公英遍地都是，羊儿头也不抬，狠劲的撕嚼着刚刚发芽的嫩草。殷桃手提柳条编就的笼，一边挖着野菜，一边问蛋娃：“你有没有官名？”
  “打从出生就叫我蛋娃”蛋娃愣愣的说。
    殷桃咯咯地笑着“这个名字在家叫可以，出门别人会笑话的。”
  “这是我爹给我起的名字，也没办法”蛋娃流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怎么样？”殷桃笑着说。
  “ 好啊！”蛋娃明亮的眸子盯住殷桃。
    殷桃抬起头来，望着蓝天白云，若有所思道：“你姓白，就叫白天云吧。”
  “白天云，真好听！”蛋娃惊奇地看着樱桃，眼睛眨都不眨，看的殷桃脸上都泛起了红晕.
  “有你这么看人的吗？”殷桃狠狠地盯了蛋娃一眼。
    蛋娃兴奋的在草地上翻了几个跟头，甜甜的叫了一声“殷桃你真好看!”
 .  殷桃笑的前呼后仰，咯咯声好像传到了白云里面，山坡上的花草一颤一颤的。
    自那以后，蛋娃就有了一个官名白天云，每逢学校休课，殷桃就跟着蛋娃去山坡上挖野菜玩耍，教蛋娃在草地上写名字，慢慢的也教会了蛋娃认识很多字。蛋娃虽没上过学，人可是很聪明，殷桃教他什么就能记住什么，惹得栓狗，面蛋眼热的不行，跟着也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栓狗，面蛋。
    栓狗，面蛋嚷嚷着要殷桃也给他们起个官名，殷桃说：“栓狗栓狗，长得像狗，尖嘴猴腮，见人就吼！面蛋面蛋，像烂鸡蛋，生在鸡圈，好没眉眼！”殷桃的咯咯声又传到了云天里，花花草草一颤一颤的。

村边的那条河，名叫葫芦河。河水是从苍沟流下来的，由东向西顺着山势转了一个圈，又由西向东流去。河水在空旷的山谷画了一个状如葫芦的圆圈。羊被赶到山坡吃草，蛋娃，栓狗，面蛋就留一人看着羊群，其他两人钻进河里戏耍，三人中数蛋娃水性好，有时蛋娃会在洪水涮出的漩涡里扎猛子，一头下去，几分钟后才露出水面。
    一天午后，殷桃跟蛋娃几个放羊娃在山坡上，村里几个小孩子在河边玩耍，一个小孩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吓得殷桃脸都白了，蛋娃衣服都没顾得脱掉，冲进河里，把小孩救了出来，殷桃看到满身湿漉漉的蛋娃，找了一些柴火，生起火想帮蛋娃烤干衣服，蛋娃就是不肯脱衣服，殷桃和栓狗，面蛋拉扯着脱去蛋娃的上衣，蛋娃死活不脱裤子，不想被三人拉拉扯扯，一下子裤子被脱到了腿弯，原来蛋娃没穿裤衩，光溜溜的身子露了出来，惊得殷桃满脸羞红，背过身去。蛋娃从救了落水孩子后，在小伙伴的心目中俨然一个小英雄，孩子们都愿意听他的话。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