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的微音 (1)……贾柯

个人日记

 

在这嘈嘈切切的世界,驻着极少数孤独而澎湃的灵魂。愿文字,是一场生命的相遇。仅借着阅读的微光,就可以抵达在那懂得的内心。幽谧的光阴里,就这么,一直静静地流淌。写的人,走字如简,读的人,见字如面。

若是一个名字,在另一个人的心里,有了生命的体温,含泪带笑,知寒懂暖,那就不再只是一个符号,而是一种真实而灵动的存在。相见或是不见,时光或是距离,活着或是死亡,又有什么关系?因为懂得,所以相信。

做有温度的人,读有温度的文,遇有温度的事,结有温度的缘。

人间,有多少的挂念与相知,与风月无关,与相见无关啊。有些相遇,有些美好,只为记得,只合收藏。

气息,万物皆备,人与人的辩识也常存这里。它存在何处?寻难见,倒是不经意落下的痕迹,往往只一个眼神,一句微语,一段文字,一首歌曲,隔着千山万水,那气息如磁,就自然地将同类相吸。纵然不言不语,山风吹过时会悄然落下一枝盈袖,有默然的相知,未见的欢喜。

茫茫人海,一场相遇,会是一片绵绵涌流的深海,还是一粒稍纵即逝的泡沫,也许与时间有关,与命运有关,与方式有关。最重要的是心灵完全敞开之后,彼此质地是否真的相契。 

送孩子的路上,有一棵大树,我不知名字。跟一路上的芒果树、榕树、橡皮树都不一样。 年年冬天, 它都会掉得一叶不剩, 满树枯枝。转年三月,突然一天之间,悄发嫩芽,萌出少少的几片新绿。立在树下,抬眼望见,我就感到,春天真的来了。友人啊,你那里呢,北方的春风有没有拂你柔美的发梢?

远方的知已。夜半,想起这几个字。如见寒冬拂晓之前,傍晚之后,路上的孤灯,予人清寒的柔光。一个人的肉眼,一生,会见多少人啊。可是,有谁?隔山隔水,未曾相见,就已深深驻在了心里。莫笑我痴,莫笑我傻。若你见过,一朵花流泪微笑,兀自开放。深信吧,爱过的依然千斛爱,情深的依然万般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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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饶,从新华书店出来,有些怅然,与它盛宴般的商品相比,书籍确实少些。下梯那一刻,迎面一个短发蓝裳的女孩,经过,气息是静的,她手里夹着一本书,紧盯一眼,是《废名小说选》。此时此地,还有人在拾起那个陌生而隽永的名字。一下子,心里那根黯然的弦,有了鸣声,这座城,与前一刻,不再一样。 

那几日在涠洲岛,清晨,下午,黄昏,总有一些时候,会静静地坐在柚子树下,石凳清凉,柚子花香,想起我认识的——爱花爱阅读爱行走爱音乐的姑娘们,她们,在红尘过往里活得清明纯粹,是一朵一朵的莲花。愿意,自己是她们中的一树一枝一朵。

离开涠洲岛之际,心中是愿意再来的,但谁知道明天呢?于是,心下惶惶。走前,蹲在地上,极认真地拾了落下的柚子花,一共七朵,用纸包好,带回了家,一一静卧在我喜爱的七本书里。少年时,我断不肯这样做,觉得矫情。倒是如今,深知生命的有限与仓促,渐对缘里的一瞥,也生出了可昭天地的寸寸相惜。 

若一道菜,可以感觉乡土,一种味,可以重返童年,这餐饭当值得感念了。昨日,与家人在外吃饭,点了一道“”,五邑的乡间野菜,叶上生细刺,入肠,微苦,让我思起成都涩味的“则而根”。当一煲热腾腾的黄蟮饭上桌,几人最心仪的,竟是贴底焦黄的那层锅巴。久违了,亲爱的锅巴,是儿时口里的贪恋啊。

无事常思君。这样的想念,不在言语,不落文字,不曾寄出,不求回应。隐于日常与夜梦的光与影,恰似心底那声最轻幽的叹息,令人低徊不已。 

思念那些静物。一本书,铅笔划过的痕迹,一朵花,萎谢犹存的淡香,一件衣,曾携过年少的相遇……隐去了表情,闭合了声音,甚至,不去立文字,忘了留相片。静默的暗河,隐藏着深情。

工作数年,未曾印过一张名片。大约,社交田地过于清简,那认识的,知道自己是一个女儿,妻子,母亲,朋友,老师,学生,仅凭一个微笑就可以彼此照见。那不认识的,名字是一个没有体温的符号,存不存在,与对方的生命毫无相连。所以,愿做这样的女人,一生省略名片。

初识一友,听说我的专业属人文,生了兴趣,连提三个问题。一问:“什么是男人?”埋头一想,答:“不了解。”二问:“你最喜欢自己的哪篇文章?”顿感昏沉,答:“想不出。”三问:“爱情是一刹那还是永恒?”这是天问啊,答:“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爱情。”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有限。

 
见过与认识,往往隔着天与地。世上行走一回,我见过许多人,许多人见过“”。那么,“”认识谁?谁认识“”?怎样才算真正认识了一个人?在言语与行动中么,言不由衷的话那么泛滥,紧紧相执的手那么短暂。缄默,问心,心却在无限幽谧的深海里。 

缘,如春日遇花。怎样算是爱花呢?是采摘下来,戴在头上,这一刻,为自己的生命添一件美丽的衣裳?还是默然凝视,留得花香共月影,任它枝上尽芳华?问花,花不语。问人,人不同。问心,心不忍。

初夏晚上,监考完毕,走在校园里,一路上呼吸着白玉兰在暗夜里的幽香。来到南国花城,年复一年,经过漫长的磨合期,终是习惯了它悠长的夏季,四季不败的花儿,枝上挂着热带水果的树木。忽而想到,何处是异地,何处是归乡?天地广大,愿在哪里一日,便把心就此安下,尺天寸土可为家。 

交友有道。世界有世界的法则,我有自己刻在心板上的尺度。与人相交,我不问你身处繁华还是乡间。我不参照世界的权力座标,追问你是谁。我不关心你在社会的价格,我关心你生命的价值。我不在乎你外衣是绸是棉,我在意你质地是否纯粹清明。若与你立约,即使整个世界将你遗落,你依然是我一世的友人。

这夜,雨水不息地落着,公园成了一座空城。无月无星行人廖廖,微光斜雨凉风树影,云水一样的空濛。亭子里,有位老人独自弹阮,一人静静地坐他对面,与一只伏在地上的黑蟾蜍,一齐听他弹《深深的海洋》。听着,心中生起温润的欢喜。愿意一夕忽老啊,如果老去是如今夜一样的静谧、优柔、写意。

生活一向简单、节制、规律。近年,因亲人与自己都有疾患,开始感知生命的仓促与脆弱,有了隐隐的危机。今日取舍,琴棋书法都可免去,为了给予所爱的人以关怀,懂得健康的身体是爱的底气。一段时间了,象村上春树一样晨起跑步,不挥霍身体,过素净日子,学习那些晚霞般的老人,缓慢生活,神色端凝。

相识友人中,有人不凡,有人平常;有人幸福,有人不幸;有人极富,有人极贫……人与人之所以可以走近,一则是宿命的际遇,二则是内在的品质。如果一个人不慕权贵,不轻贫民,敬虔日常,为人纯粹,同一片星空之下,气息相同的人,总会有神秘的磁铁遥遥牵引,一路同行。

如同,于万千人中,我懂得与我气息相同的,是谁。于万千水中,我懂得属我的那一杯清欢,是茶。茶如人生的味道,有苦,有甘,有浓,有淡。茶如古老的光阴,缓慢,沉静,优柔,隽永。茶如箱柜的旧裳,舒适,慰贴,温情,绵长。茶如难得的情意,一壶,两盏,凉了,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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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兰圃,偷得浮生半日闲,万事不想,万接不应,只识草木,只观天气。藏身于一把木椅,看黑云流走,雨舞湖面,风过枝叶,几近无人处听得蛙鸟鱼虫之声。在迟滞的光阴里,感觉一个人可以活得象一滴水,无声,无色,无味,无思,来世上一场,只为了消弭于息声的静谧。

谁没有过仓惶无措的时刻?站台上,见一个素衣女人挥手与人作别,忽而夜雨滂沱,众人纷乱如鸟兽散。唯她转身走进雨里,无伞可依,不疾不徐,一步一步走得挺直从容。仿佛,狼狈的是雨而不是她。真的优雅,往往绽放在人间泥泞之时,既便身外乱云飞渡尘染已身,内心依然明澈如初宠辱不惊。 

为什么?一个人总是要等到离开故乡才想起怀念呢。成都,在记忆里,经年不见日光,永远是阴湿的天与地。那样的季侯里,自己可以病上整个冬天。我的青春在故乡,而那青春却是黑白色,象一座苔深的尼姑庵。想,自己之所以在南方从来与霓虹夜色无关,看似安守静谧,也许,不过是故乡心性的延绵。

多年前在故乡念大学的时侯,下雪天,女生们在宿舍里疯魔地手指起舞,为各自的恋人织围巾。一向手笨的自己买来灰色海马线,从头学着名为元宝针的织法,用别人几倍的时间,总算织成一条围巾,围在了远方归来父亲的脖子上。此生只有一个父亲,无论他归不归家,总希望他知道女儿爱他,愿意他时时温暖。

行走一处,总爱观摩那些老建筑,如同靠近一棵老树。不只想从那建筑整体的形态构造与局部的雕梁画柱中寻一些梁思成所言的建筑意,还隐约怀想从残垣断壁废屋寸瓦之间发现一些遗落与残存的痕迹,总相信,每一件蒙尘的旧物里都藏有一滴水的沧海,或许是曾经鲜活的生活日常,或许是暗潮汹涌的隐秘时光。

我怀念它。它只有两岁,最小。一身深棕,并不美丽,遇它独自低头在树下,无人打量,我暗自欢喜它被落下,走向它,我们结伴吧。一照面它就拿头顶我,且一路溜号不走石径偏踏泥泞,还特别嘴馋路边的野草。它的背上,我渡过彩云之南最欢乐的时光。小顽劣中有大安稳,不负我也不负天性,我的,我的,小马。

习惯安静与充盈。几页纸,一本书,一段曲,一碗米,渡白日的光阴。日落之前,爱人与孩子平安归家。与人并无多余的交集,三五友人是心中的月光,清辉中一直流动着温情。叩门声响起,孩子欢呼起身,小伙伴来啦,嬉戏的名字叫童年。放眼世界,观照自己,本是残缺与遗憾。且让生命彼此取暖,为什么不呢?

有些词语细细推敲,红肿之处,艳若桃花。比如看上去很美的:颠倒众生。一个人所摄的容量,身体不过一碗三餐半张床,内心不过三杯两盏一世情。其余的皆在身外,谁颠倒了谁去?不过是粒粒风月浮尘,经不得吹散个清净。与其倾了国倒了城,不如两看不厌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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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世间的景象,只是眼界中的存在?生命,有的生在地头,有的飞在天上,还有的沉在水中。那在水里的,似乎遗落在另一个世界,无声无息里,有冷洌的热度,有荒凉的怒放。也许,有些人间情怀,出走于日光的视线,寂寂地生长,暗自地圆满,如一株沉水花开。 

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也不可能一身同在两处空间,从物理上看时空不可超越,是生命中永远把握不住的伤逝。那么,去爱吧,在爱里体验,回忆,想象。就象一朵花,从亘古到万代,从荒地到天边,绽放都是一瞬间,一次全然地消弭,忘我,沉醉,已近于抵达心灵时空的最久最远。

记忆与遗忘,隔河相望,哪一头更短哪一头更长?哪有只开不谢的花呢?哪有只清不浊的水呢?哪有只欢不苦的情呢?世上,总有那么些痴人站在原处,苦苦地等一场永久的花事。也许,相见不如不见,不见不如怀念,怀念不如遗忘,遗忘不如风烟。 

清晨,第一回身携8倍望远镜,穿行林间观鸟,天气略燥,观识到几种,乌鸫、鹊鸲、珠颈斑鸠,普通翠鸟,另识得草木十余种。听行内人讲观鸟境界:一、等鸟;二、远观;三、听声;四、不养。默然记之,思起庄子记鲁侯养鸟,“以已养鸟”,困生笼中;“以鸟养鸟”,放飞天空。

恋书的感觉近似恋人。今在林中,见到同行之人携工具读物《中国鸟类野外手册》,情不知所起,竟然一见倾心,感觉自己似乎头一回遇书。书已是旧物,主人久读至损,中间细碎笔记,透着不尽的珍爱。借来放在手里触摸婆娑,页页皆喜,下意识中延宕着书的归期,还时一刻真如割爱,说不出,舍不得。

光阴里,谁不是生命的过客?人海中,谁又路过了谁?莫奈画睡莲,直画到告别世界的最后一天,总在想,他是如何在千朵万丛中识出了属他的那一种?情不知所起,问已无意。无论如何,在澄澈的方寸天地,能够有一场静到天荒的相遇,已是难得,不必问来世。

玫瑰有刺,这多象我们生活的世界,且美且殇。寻访的路上,谁不是为了那活色生香溢于怀呢?纵情成欢,不想一低眉还会收下悲伤。是花儿错开还是双手错摘?生命里的花事,大约如四时轮回是冥冥运数,春山绕一程秋水淌一程,惘中怀恋,恋中存惘。 

当人陷入无可抑制的悲伤,不是不爱,不是不在,而是衰败在衰败着,痛苦在痛苦着,消逝在消逝着,一一看见了,人却无能为力。各自的生命之杯,哪怕是苦毒,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抢过来一饮而下。所以,真爱时会开出地母的慈悲,在哀兵归家伤痕累累时,抚慰那命里的苦难,直到用力至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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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件器物都有自己的故事。在博物馆听到这话,觉得真是。物,也是有灵魂的,箱盒只是罩着身体,那前世今生的辗转里载着多少的因缘起合,人与物或相守,或遗落,似朝露滴草,似落日隐没,总是因情生物,睹物思情,情物交融,如影映存。 

爱到最后,也许就成了一种习惯。千般错,可以视而不见,百般好,可以一笑了然。隔窗的灯火再暖,也是与已无干。就这样,一滴一滴的水滴出流年,粥米共度,言语扶携,韶景有时,冬寒有时,而那人如月光一直安在,共守清欢。

世上,有没有一个人,一桩事,可以完全担当一份情感?林黛玉的悲剧,只是因为一场掉包计么?生命,是如此的有限,人性,是如此的残缺。遇见时,莫问是劫是缘;告别时,只合剪断痴缠。

为画一轮日出,一朵睡莲,莫奈在四季晨昏,要经过多少切切的等待与守侯啊。因着敬虔那光阴里的寸寸流变,终于从脉脉不语的光影间,辉映出生命的大美。就象人的情感,如果从不曾经历过千回百转的守望,思念,辗转,无眠,该是多么平滑又多么轻浅啊。

王国维曾言人生有三境界,也许,爱里也有三境界。“欣赏”,人间处处有芳华,能有人懂得,值得感激。“相信”,谁的内心不是一座城堡?当一个人不设防,只因愿意向对方敞开自己。“接纳”,这象深海,拥抱浪花,也拥抱泥沙,最辽阔最柔软的情怀,就在这里。

生活是一所最宽大的学校。愿意,把不好的日子过成平常日子,把平常日子过成好日子,把好日子过成流年里不息的钟声潭影。把命中所遇,内化为感知生命冷暖的棉裳布履,一步一步走过,最后,都是深深地平静。            

有没有一种食物让你想起我?”在这话面前低徊唏嘘。固执地认为,没有分享过同一样食物的情谊算不得什么!回想起,生命里最有情份的儿时伙伴一起在阳光下在灰霾天分享食物的情景,难忘那你一口我一口的韶景,顺着舌尖直贯入肠,象是一场盟约,辗转了几千里的地域与几十年的光阴,味蕾在,不相忘。 

大到极处,是广;小到极处,是满。如果,爱有一颗心,它该象海一样大,大到辽阔,包容,接纳;爱有一双眼,它该象井那么小,小到专注,深情,笃定。谁说深井的青蛙不是领受着一世的福份呢?一日一日,安然地倾听着每一滴沽沽的水声,凝视着每一轮落在井中的水月,任潮汐作身外的背景,不远不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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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坐半晌,岁末将至,想给一年锤下最后一颗钉子,最好是看着向上的,竟捕风般地感到虚无。一直在读书写字,可有时放下书卷后依然感到空洞,与生活相比,纸上人生有时真轻成一根羽毛啊,瑟索得吹弹可破;崔健那首《无能的力量》钻出来了,对生命一一而来的薄脆,无所御寒,只剩只能只有爱,再爱,更爱。                              

人生自是有情痴。对文字的爱,也浓醇也散淡,全然遵从内心的声音,有写的自由,也有不写的自由,就象孩子单纯地爱着沙和水。若哪日失去这份初心,激情,力气,会淡然停笔。不纠结,不痴缠,继续在阅读中与文字相遇,看一树一树地花开,听一季一季地雨落,做一个安静而澎湃的过客。 

世间万般愁,可有一种象乡愁惆怅得那么具体?回故乡,看望亲友之余,最需安慰的是又渴念一年的肠胃。欣喜记下新名字,勾魂面馆,在成都锦里对面,据说味可夺人,心里开始蕴积浓浓的激情,遥想当年那些水泊中摇荡一江芦花的各路兄弟姐妹,投奔梁山时也似这样的向往吧。店家,惟愿风旗袅袅,炊烟待我香。

寒冬,对着一桌热烟升腾的火锅是一大快事。若要的是鸳鸯锅,瞧着更有趣,圆盆,曲线一分为二,好象八卦图,却是一红一白,点着炉火,那红的似欲望经不得烧,沾着油星子哗地就沸起,焰起倾盆的水泡;而那白的却是不愠不火,半晌,数片青叶仍素净地浮着,如有耐性的情意,待至茶渐凉,才舒缓地升起温热。

天生如树随根心驻,若日日是闲日,也懒于做马不停蹄的行者。旅行,与情感、阅读一样的,只求知止,精粹,专注,一年所往两三处阅目入心足矣。大部分光阴,哪也不去,谁也不见,自在地安于一隅,根深情浓度日常,晨昏即是家,是城,是国,愿于眼底心中万千种细若丝发的流变中,悉心默守属已的风华。

不喜 宠物”一词,当回带几条鱼,一只猫,一条狗,一只小鸡,……它们就是朋友了,虽不说话,也有感情,如不能善待,不如不养。现在,家里有了一只黑耳白身的小兔,孩子哭着求着带回家的,白天自己与它安静同在,一段时间因着喂养与作伴,经过时,它识得我的脚步声,我识得它的眼神,有细碎的温馨。                        

谁的生命里,不曾经历过切切的等待?人在这头,命运在那头。等待,漫长如钝刀。侥幸,是尘埃落定前一秒的痴想;沉没,是幸运未临前一秒的绝望。日头升起,万物有时,凡命运的那一杯,纵是倾斜的天与地,愿就此立定,默然领受。

 在一起,这简单的字,给余生。从上苍借来的光阴,似短又长,桃李春风渡,多明媚,不止的,江上有寒雨啊;韶华巧笑兮,多么美,只低了一下眉,怎么抬起头发梢就落下白梅……来吧,所有的日子!光荣的,颓败的,欢喜的,哀愁的,安祥的,仓惶的,爱终将胜过惧怕,只要,过去,现在,将来,我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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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生命重来一回,那些自己曾迷失的过往,绕过去,不跌倒,不迷失,可不可以?不知道,不笃定,但自己肯定不愿重回青春,那颜色只一个灰字,仿佛在惶恐滩头飘摇无着。年轮里,自己象辗转的叶子,一片一片地生长,又一片一片地散落,每一份手心里的爱都是好雪片片,不落别处,说一声珍重,愿一生。

风往哪往儿吹?我不知。韶华时,曾独居一室几年,收束得如同尘世低眉的女尼,没有光荣,没有爱情,甚至没有向往。就这么背井离乡来到南方,数年后,最平静的生活却不求而得。太深的恩,是不言谢的,如将近年夜的深沉,有零星的炮竹声,仿佛鸟鸣山更幽的心境。一切化为日常,就这么静静地流淌,一直。  

深寒,是生命里那些无所依傍的所在,贫病孤独,哪一种苦不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从生到老,人竟象有九条命似的,一次次活过来暖过来,只因那一路困途上总有一束两束小火柴划出丁点微光,哪怕山重水复,只为那遥远的目光不约而来,从冰面穿透到海底,隔岸交集,值得啊,再拼一回力气,边痛边爱下去。

随缘是好。人一生都在旅行,走着走着,开始发现太多的景是看不尽的,体已地放下与持守,是郑重地轻省,是量力地担当。命里,一瞥而逝的,是流星,划过天空一次已足够美;不时相望的,是行星,春风一度桃李开,该来时它总会来;浸入骨血的,是恒星,不说想起,从来不会忘记,不说相聚,永远不离不弃。

口口相传,是最古老的传播方式,与现代传媒排山倒海的广告相比,这声音显得落伍,微小,不禁,可它恳切,诚实,干净,透着亲历骨血的体验,自己那么愿俯首倾听,接纳,相信。比如书籍,一些古董般被深埋却弥足珍贵的名字,顺着三两声耳语,就这么隔山环水地来到自己的案头,澎湃而安静。

隔山隔水,汤水难递。挂念远方的亲人,是从那一地的天气开始。多年来,与母亲通电话,发现几乎每回话题里不变的是:天气。天晴,暴雨,台风,酷热,她对孩子生活之地气温了如指掌,恍若同城。谁说默默地关怀是一场徒劳?片言只语里,藏着冬日里的小泥炉,天还冷,学着母亲当年的样子,还一声:添衣

春愁。见别家的一枝桃花,弃在门外。自家的那枝,从空空一枝无一朵,到现在满地落红不去扫,眼见它一日繁过一日,全开时,就该翻别绪那一页了。心生不舍,年来与家人恬静共度的光阴,有多少映入了它次第层层的花事。微笑着相见,也要微笑着告别,是有些无奈的美好。可有来年?到时,想借春风问一问。

见中医,不似看病,倒似不经意落进古风里。老中医凝神,号脉,沉思,落笔,我疑心,遇见了旧时月色的老诗人,桑叶、桔梗、黄芩、薄荷、甘草、杷叶、勾藤、杏仁……,是一味一味自然天成的古诗,将天地之气,化为苦味,流进心脾。

汉字如日常,容易被忽略它的存在之美。当把一张一张白纸黑字的楷体汉字卡片呈现在孩子面前时,心中有玉生烟,那是文化复苏的气息。一横一竖一点一折一钩一撇一捺,仓颉造字,象形会意,方正之间有流转,多么美!孩子啊,汉字,是滋养我们祖辈、母亲、与你的第一瓢文化之水,莫相忘,莫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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