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山岗

个人日记

 

城门之外那些低矮的山岗(海拔大概不到80米)永远地消失了,如一去不返的河水。世界上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即便是一座小山或一条大流。据说当年山岗上开满漫山的野花,春夏之交的时候,如一只只鸟雀的翅膀。两座山岗一东一西,相距不足半里路,山上的里花颜色却然不同,一片黄,一片白,黄的灿烂如金,白的亮丽如银,花以山命名,城门之内的人们尽管日子过的很拮据,却不缺乏想像力,金雀山,银雀山,于是它们都有了自己的名字。

没有水的山是寂寞的,而山也喜欢把自己的倒影映印在河水之中。春天的河水平静而温柔,如一面新磨的镜子,而在夏天,它又变得相当轻狂,似乎能把山上啃草的水牛冲走。但在多数情况下它相当温和,在每一个清晨或黄昏,随着雀儿的一句叫声,世间的一切事物,河,山,人,云,树……全部被网络在山水的和谐之中。青龙河从山之间缓缓穿过,如若一条婉蜒的游龙。沂河居于东边,水势浩大而广阔,几乎阻隔了两边的世界,对于河那边的事情,人们只能隔水想望,甚至不得不加上自己的想像。古人说“谁谓河广,一苇杭之”,可是,苇从何来?而一根无知的芦苇,又如何承担的了生命之重?人们对于河那边世界是陌生的,那儿有着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人或事,有着不同的风俗和传说,甚至不同的语音和口腔,“十里不同音,五里不同俗”,何况隔着的是一条难以逾越的河流,这些细微的差别,不动声色地改变着人们身体里的基因,也改变着人们的生存形式。“我渴想到河的对岸去。 在那边,好些船只一行儿系在竹杆上。”(泰格尔《新月集.对岸》),对河这边的人来说,对岸可能是他们的天堂。

金雀山迎迓着早晨的第一缕阳光醒来,在晨光里显得金黄灿烂。河水拍打着山脚,发出了海啸一般的声音,河床上的石头由于河水的冲涮,如一颗颗光滑的鹅卵,有的被河水冲到山下,在山脚下暴露着,有的甚至出现在山顶上的沙土和紫色页岩中,一样光滑如卵,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有时候我甚至想,山岗是人们用河床上的沙土人工堆积而成的吧,不然的话,为什么山体中掺杂了大量鹅卵石?中午过后,太阳则在银雀山上收走它的的最后一缕光线,转眼的功夫很快离大地而去。“夕阳像一个守财奴似的,正藏起它的最后的金子。”泰格尔说的这句话,指的差不多就是这种情景。

关于这两座山的名字由来,有不同的说法,有人说金雀、银雀“金阙”、“银阙“的谐音,口口相传,由于时间久了,就成了现在的样子。阙为汉代建筑,像个大城门楼子,可以登高远望。《诗·郑风·子衿》曰:“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说的就是它。汉代多阙,临沂又是古城,在山上建几座像城门楼子的东西不足为奇。当年琅琊王拿五座城池换取一个小小的启阳城,也许就是看上了这里的山和水。“山上旧有王氏书院,系元王佐建,今遗迹不考矣”(临沂县志,山川)。琅琊王氏是临沂的望族,当年大书法家王羲之就从是这儿出走的,可见,山上曾建有王氏书院,并不虚传。几十年前我曾结缘某大院中区一号楼,而它的后面正是大名鼎鼎的《孙子兵法》出土发现地。斯楼在此,而老人们已去,岂不悲哉?

现在,站在临沂最高的楼顶上也看不到它们的存在了,连同那些黄色的或白色的花朵。昔日的汉阙已经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我们根本看不到它们的一砖半瓦。而在上个世纪,残缺的山岗还隐隐存在,人们挖土造宅,侵占,蚕食,剥夺……最终像雷峰塔一样消失了。唯有大地是仁慈的,黄土之下,承载着多少我们未知的东西。一部兵书,一根竹简,一座山,一个人,足以让时间感到永恒。“桃花涧”,多么富有诗性的名字,据说当年从山涧流出来的水都是红色的,流水涔涔,桃花夹岸,何岂美哉!山上的桃花,伴着王氏书院琅琅的读书声,与沉睡千年的汉墓结伴,与经久不衰的兵书故事为伍,成就了一部不朽的历史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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