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二)

个人日记

⊙⒋
      阑珊的梦,总是很辽阔。小舟,荷田,山冈,雨花石,或者白色的鸽群。但梦里少不了一个人,就是自己的夫君。梦见小舟,摇桨的他,会回转过头,微微一笑。梦见荷田,在田里掘藕的男子,背影显得无比宽厚。梦见山冈、雨花石、白色的鸽群,就算是在梦里,自己的手掌也会觉得很温暖,因为再单薄再荒凉的梦里,都至少会有他牵着。
      阑珊想,思念一个人至深,大抵就是如此吧。
      为了学会囚车女人悲恸的哭声,从西边坟场回来的第二天,阑珊就去了青花楼。去青花楼这座镇子唯一一家歌坊,为的是见一名叫艳鞠的歌女。
      艳鞠十岁来到青花楼,在这里受易师傅的指教,学习唱歌。这一唱,就是整整十年。艳鞠生得好看,睫毛黑而浓密,嘴唇上翘,一张杏花脸总是粉红分红的。艳鞠的歌声,也算是这楼里最好的歌人。镇子里许多有钱的男人来这里,往往会为了听艳鞠的歌声而争执不休彼此各出高价。有时候,镇子外边的人风尘仆仆地赶来,也是为了艳鞠的歌声。
      艳鞠从小到大,只伤心过两次。一次是自己父母双亡,一次是易师傅死去。父母双亡是在冬天,天上飞着鹅毛大雪,小艳鞠亲手埋下父母,竟然没有落下一滴眼泪。易师傅是因为欠了人家的钱不还被打死的。艳鞠起初觉得他死得罪有应得,可几天后,想起易师傅曾经对自己的好,却又难过起来。
      听说了艳鞠的这些经历,阑珊禁不住惆怅:“也是一个命苦的女子啊。”
      阑珊等到青花楼的夜市散场,才付了青花楼老板娘钱,和艳鞠相见。第一眼,就被艳鞠端庄淑雅的气质打动了,心想:“一个淹没在风尘中的歌女,竟然生得这般清洒脱俗,一身都是优雅,真是令人赞叹。”
      艳鞠知道阑珊的来意。几天前,镇子一家酒馆里就闹出了动静,说镇子上来了一个相貌清秀的姑娘,唱得一腔好歌。后来大家都在谈,这位姑娘如果和青花楼的艳鞠比一比歌喉,那就有得好戏看了。谁也没想到,这天夜里,阑珊来青花楼,就是为了和艳鞠比一比音嗓。
      艳鞠从红木椅上站起来,嫣然一笑:“我已经了解你的来意了,你唱,我为你抚琴吧。”
      阑珊淡然一笑:“还是你先唱吧,我想听听你这样动人的女子,可以唱出多么委婉的声音。”
      艳鞠点头,唱:
      明月悠悠,对我忧愁;
      忧愁不减,君将去留;
      篝火煌煌,照我兵甲;
      寂寞如霜,征年白发。

      鸿不过沟,燕不归楼;
      连理易断,干戈难修。

      唱得是征夫闺怨。阑珊听完,站起来对着窗外的月光:“请为我抚琴。”
      阑珊的歌声中,含着无限悲凉:

      青城塔  歌柳匣  芳草思归渡人家  一朝回眸  两处天涯  怕怕怕
      少年楼  情却忧  半山走来半山留  鬓发已白  空有簪花  愁愁愁

      听到这歌,艳鞠惊讶地看着阑珊:“你怎么会知道我和他的事情?”
      阑珊看着艳鞠:“他,就是昨天出丧那户人家被火烧死的大少爷吧。”
      艳鞠:“你究竟是什么人?”
      阑珊:“那年春天外出踏青,城塔下面,你和他相遇,两人又同坐了一条渡船,彼此一见倾心。那时候,你恐怕就暗自以身相许了。”
      艳鞠锁眉:“芳草思归渡人家。”
      阑珊:“可你也知道,他是有妻室的。他的妻子,坚决不允许他纳你为妾。那之后,为了和你相见,他就天天来这里听你唱歌。”
      艳鞠:“少年楼,情却忧。”
      阑珊:“只是你没想到,他妻子闹起来,竟然放了火。最后,心爱的人被活活烧死。就像那年你们分别时,他在船上,你却已经上了岸。山水对你来说是静止的,对他来说,却在不停的后退。如今一个生,一个死,才是真正的... ...半山走来半山留。”
      阑珊:“等你老去的时候,该会再想起他吧。只是那时候,他送你的那枚簪再怎么漂亮,也插不上你满头的白发了。”
      听到这儿,艳鞠陡然发出一阵清亮的哭声。艳鞠前半生中死去三个重要的人,父亲母亲还有易师傅,都不曾哭过,听阑珊说了那些话,旧景浮现,生平第一次落下泪水。艳鞠站在窗边,双眼混浊,两行泪水如同破碎的雨线顺着脸颊滑落。当屋内的蜡烛拼命燃烧落下泪水一样的烛浆时,阑珊发现,她的哭声是这样的如歌声一般的委婉。
      这不就是婉转的哭声么?
      阑珊正想说话,还没开口,离她几步之遥的艳鞠忽然拔下了头上的簪子,猛地插破了自己的喉咙。
      死去时,艳鞠睁大双眼,整个世界都在窗外的夜晚中崩塌了下去。谈谈的笑容还未在艳鞠的嘴角消失,可艳鞠想说的话,再没能说出口。
      手掌垂下,滚落在地上的簪花,已经带上了歌喉中的血。
      “她死了。婉转的歌声,我也学不到了。”囚车女人行刑的前一天,阑珊去看了看女人,说:“你说过,会告诉我如何哭出悲恸的哭声。”
       女人站在囚牢里,放肆地一笑:“那个贱歌女真的死了,真的死了吗?”
       阑珊:“你不知道,她心里有多爱他——现在,你该告诉我秘诀了吧。”
       女人冷笑,瞪大眼睛羞辱般看着阑珊:“我只是利用你罢了,哭声,哪儿会有什么秘诀。”
       说完,又放肆地尖笑。
       阑珊离开木香镇前,站在女人的刑场外,看着女人凶狠的目光,想起艳鞠的容貌,心中不自觉地难过起来。阑珊心中有愧,她觉得自己太自私,为了哭声,是自己害死了艳鞠。
       离开刑场的时候,心里反复问着,在这个世界上,爱一个人,恨一个人,有多少分别呢?爱一个人,太汹涌,也许也会恨,或者,会因为别的人而生恨。这样的爱,实在太悲惨了。
       阑珊望着前方,又看了看身后的镇子,踏上寻找丈夫的路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终点。心中一时感到绝望,双眼一疼,萧索的脸上落下了眼泪。
       这时候,路边的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走了出来,看着阑珊,微微一笑,说:“姑娘,往北走,走去半兽山吧,到那里去,也许能找到你要找的人。”
⊙⒌
       这一天艳阳正高,路边的一家小酒馆里,店小二见没人来打酒,就趴在店外的桌子上打起了瞌睡。店小二睡的正香时,走到这里来的阑珊将包袱放在了桌子上,轻轻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店小二醒来,揉揉眼睛,看着阑珊:“姑娘打酒?”
       阑珊摆摆手,指着前方,说:“我是想问问,这条路走完,就是半兽山么?”
       店小二有些吃惊:“姑娘要去半兽山?”
       阑珊点了点头。
       “姑娘我劝你小心,那里可是狈架家族人的山头,弄不好,是要没命的。半兽山上曾抓过一个男人,谁也不知是死是活呢。”
       阑珊听到“男人”两个字,想了想,文店小二讨了一杯清水,继续上路了。
       半兽山的傍晚深幽而诡异,透过交错的乌黑的枝桠往灰色的天空看去,阑珊只觉得心里有一阵长长的压抑。树林中,来往飞行的虫鸟不断发出此起彼伏的鸣叫,将整个傍晚烘衬得异样阴冷。
       阑珊慢慢地往山上走去。脚步跌撞起来的时候,阑珊的眼前渐渐朦胧成了一片厚厚的灰暗。
       阑珊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醒啦?”阑珊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满脸胡须的男人。
       阑珊看着男人:“这里是...?”
       “半兽山的牢洞。”男人笑了笑。
       “牢洞?”阑珊不明白。
        “就是囚牢。被抓上山,想走出去。可就难了。”
        “这是...狈架族人的地方?”
        男人点了点头,然后脸对脸看着阑珊,十分严肃地说:“记住想出去,必须记住一条:永远不要忘记自己是人。”
        阑珊皱了皱眉。
        男人接着说:“狈架族人不是彻底的人,他们的兽性没有褪掉。在这里待久了,是会北他们同化的。如果你被同化了,忘记了自己是人,那你就永远都出不去了。”
        阑珊听了,站起来,走到牢洞的木栅栏后面,痴痴地看着栅栏前那条有着微微火光的蜿蜒如蛇腹的道路,一脸凄凉的神色,静静地对身后的男人说:“谢谢。”
        男人看着阑珊,微微一笑,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阑珊,你呢?”
         “扶疆。”
         “你被抓上来多久了,扶疆。”
        “三年多了。”
        “三年?这么久,还没有被同化?”
        “只要你记得你是人,就不会被同化。”
        “三年,已经死心了吧。外面的世界都变样了。”
        “不,三年,我刚好达到目的。”男人扶疆说完,正视阑珊转过身来后一脸疑惑的表情,问:“阑珊,你想出去么?你想出去,我就带你出去。”
        阑珊看着扶疆,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狈架族人之所以没有杀掉扶疆,是因为他做的一手好饭。当扶疆问阑珊你会什么的时候,阑珊说:“我会唱歌。”
        扶疆想了想,说:“那你就给狈架人唱歌吧,否则,他们哪天不高兴了,说不定就把你杀了。你唱歌,也许能够让狈架人高兴。”
        真如扶疆猜想的那样,阑珊的歌声的确救了阑珊的命。狈架人听到阑珊的歌声时,便决定让她活下来。在这几百年来一直生存在半兽山上的族人听来,阑珊的歌声实在是美妙无比。而阑珊唱歌的时候,会将目光投往这些族人的身上,如扶疆所说,一般人看来,这些族人真如同一只只未能进化的野兽。他们穿着兽皮,喝山泉,吃虎肉,用的器皿都是些粗燥打磨过的石头。说起话来粗声粗气,有时候常常无端愤怒的咆哮。阑珊想,当外面的世界战火纷飞或者歌舞升平或者改朝换代的时候,不知道这样一群族人,在这座寂寞的山上,究竟干些什么。阑珊又想,这些人在山上,又是怎么样想象山外的世界的呢。
       有时候,歌唱完了,阑珊就被允许和扶疆坐下来一起吃东西。吃着吃着,扶疆就会将谁谁谁指给阑珊看,说:“我记得那个人,当时我被抓来的时候,他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如今,他已经忘记自己是个人了。”
       有一点,阑珊不明白,那就是如果狈架人自古就住在半兽山上的话,为什么他们会说外面人说的话呢。扶疆笑了笑,喝了一口汤,说:“看来你对早年的传说一无所知呀。”
       阑珊看着扶疆:“传说?”
       扶疆:“据说,狈架人的祖先是几百年以前一个朝代的达官贵人,为了修仙,于是带领亲眷到了这座山上,而仙没有修成,却因为这座山的灵性被困在了这座山上,再也无法出去。就这样,最早的狈架人就形成了。后来,山上人和从山下抓来的人繁衍后代,慢慢与世隔绝,也慢慢地回归于兽性。”
       阑珊苦笑了一下:“真是悲哀,也许在山下,还有那连野兽也不如的人。而狈架人,只是不想和人世喧嚣染上尘埃,反倒被认做了野兽。”
       扶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据说,最早时候那个贵人留下来的宝藏还在这座山中呢。”
      阑珊惊诧地看着扶疆:“这就是你的目的,对么?”
      扶疆微微笑一下,回答说:“对,三年了,这就是我的目的。”
      那天夜晚,扶疆终于将自己三年的努力展示给了阑珊。阑珊看了,大吃一惊。
       夜幕降临之后,坐在牢洞理的扶疆敲醒了打盹的阑珊,从牢洞后的墙上抽下了一块黑色的砖,仰起头,说:“这些砖应该是几百年前留下的,看见上面那些砖了么?你学我,小心点,把它们一块块的抽下来放好,我们就可以进入另一个世界。”
       阑珊照做后,才看见到砖的后面,是一个长长的路道。
       扶疆点起火,走在前面:“我偶然发现了这个秘密,看到墙面上的图案后,才确定,这条路应该就是通往埋藏宝藏的地方。而且,没猜错的话,这条路还可以离开这山,所以,你想出去,阑珊,我可以带你出去。”
       阑珊一路看着墙壁上的图案,问:“这些图案是上面意思?”
       扶疆:“一部分是族人猎野兽的画面,一部分是星辰和月亮,只有一幅图画显得最突兀。”
       说着,扶疆指到一处墙壁:“在这儿。”
        阑珊走近一看,发现那幅图和周围图案唯一的区别,就是很大刻得很深。图案其实很简单,没上面特别,刻的是一片云雨,下着大雨,而雨下面的族人,都在抱头逃窜。
        阑珊笑了笑:“也许是用来记录天气的图案吧。”
        路的尽头,是一块冰冷的漆黑的墙壁。扶疆用火对着墙壁,说:“这墙壁我差不多快大通了,虽然看上翘很牢固,实际上,只要再花七八天,我们就能看到惊心动魄的东西了。”
        “你是说宝藏吧。”阑珊冷谈地问。
         “是宝藏,是一生都花不完的宝藏。”扶疆看着阑珊,得意地笑出声来。
⊙⒍
         第二天,半兽山的牢洞理又抓进来了一个人。令阑珊惊讶的是,这次抓进来的,竟然是个小孩子。
         孩子叫芮真,是个小女孩,睫毛修长,圆圆的脸,双眸无比清澈。见到阑珊的第一眼,芮真微微一笑,说:“没想到,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芮真身上有一种不属于小孩子的气息,说起话来也是别有一种味道。阑珊看着她的时候,她对阑珊爱理不理。扶疆看着芮真,说:“小姑娘,你这样的脾气,说不定明天就让狈架人杀了。你最好找点能讨他们喜欢的事情做做,否则到时候,死都来不及。”
         芮真不高兴地看着扶疆,耸了耸圆圆的小鼻子,“哼”了一声,说:“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扶疆没有想到,芮真会拿讲笑话给狈架人来保护自己不遭受伤害。每天吃完饭,狈架族人都会围在周围听芮真讲笑话。其实,芮真讲的一些笑话并不好笑,可族人们听的津津有味。阑珊想,或许他们在这山上枯燥得太久了,所以俗世里一些炎凉的画面到了耳朵里,也能逗出几分乐趣。
         有时候,阑珊坐在一旁听芮真给狈架族人讲笑话的时候,自己先是跟着大家一笑,紧接着,又会偷偷落下泪来。
         阑珊在这山上已经停留了半个月了。阑珊想到自己的夫君,一想,便是心痛。阑珊仿佛觉得,自己是站在大雾弥漫的海面上,向一个未知的彼岸狠狠眺望。夫君的容颜已如同一盏火光暗淡的宫灯,在雾气背后显得越来越隐约,只差一点就要消失了。阑珊知道,牵动着自己和夫君之间的那一点,就是沉沉的爱。阑珊还知道,这辈子,自己心里纵有千般爱,也只能驶向他一人了。
         阑珊如舟,那男人是她一生的河岸。阑珊正拼命向岸边划去。
         就在扶疆说的那面墙壁快打通的时候,狈架族人中的一个族人在吃饭的时候突然死去了。族人中的巫医检查过后,查出了饭中的毒药。狈架族人看着做饭的扶疆,集体愤怒了。
         扶疆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狈架族人用绳子捆绑了起来,悬挂在了岩洞中。
         狈架族人把扶疆吊在洞中抽打,每打一下都问他为什么下毒。扶疆不停的挣扎哭喊,说不是自己下的毒药。可族人中没有谁相信。三天后,扶疆在岩洞理,因为饥饿和伤痛,活活被吊死了。
         扶疆死的那天夜晚,芮真坐在牢洞理对阑珊说:“活该,谁叫他想杀我。”
         阑珊疑惑地看着芮真:“扶疆他...他想杀你,为什么?”
         这时候,芮真挽起手腕处的衣袖,亮出手腕上一块红色的羽毛形状异样的印记,说:“你知道这个么?”
         阑珊摇了摇头。
         芮真妖媚的一笑,说:“我是娲洗族的人。”
         阑珊:“娲洗?”
         芮真:“是具有强大灵气的一族。可以看透别人的心思,而且比许多人都聪明,并且会好几种灵术。但是,付出的代价,却是一辈子身体都无法长大。我们永远都是孩童的身躯。其实,我已经是女人了。你还记得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么?”
         阑珊想起那句话,才知道芮真的意思。芮真看着她略微吃惊的表情,笑着说:“我感觉到扶疆要杀我了。正想该怎么对付他呢,他自己到找上门来了。也是他命差,正好碰上了不该碰上的事情。”
        原来,芮真是娲洗一族的事情,在扶疆不小心看到芮真手上那块印记时,扶疆就知道了。当时,扶疆求了芮真,希望芮真能用灵术探测一下宝藏的确切位置是不是在那条路道的墙壁后面,免得徒劳一场。芮真笑了笑,说:“我喜欢收集一些别人的记忆,你要是愿意给我,我就帮你。”
        扶疆心想,一些琐碎的记忆不算什么,就答应了芮真。但没有预料到,就是因为这样,才丢了性命。
        下毒的人不是扶疆,而是一个狈架族人。狈架族人吃饭,碗都是自己打磨的。每人都有专属的石碗。那人下毒给自己所憎恨的狈架族人时,扶疆看见了。当扶疆正要把有毒的那碗饭替换丢掉时,芮真剥走了扶疆知道饭里有毒这段记忆。送饭的时候,扶疆看着饭碗,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忘记了碗里有毒。就这样,吃饭的狈架族人死了,而正中下毒者下怀,扶疆为自己顶替了一切罪名。
        芮真说这些,得意的一笑,说:“你放心,扶疆死了,还有我呢。墙壁就快打通了,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阑珊听了,心里忐忑不安。她越来越觉得这趟路走得是无比艰辛了。
        芮真和阑珊,白天,一个继续讲笑话,一个继续唱歌,晚上,两个女子就一起锤砸那堵快要倒塌的墙壁。几天后,墙壁终于被两人打通了。
        这天夜里,半兽山的夜空漆黑无比,山上的数目浓浓得黏成了一团,虫鸟的鸣叫一如既往地把半兽山烘衬得诡异。没有月光,山上数目也看不见。阑珊想,自己在这山中待了这么久,已经是好多个夜晚不曾见着月亮了。
        芮真看了看木栅栏前面灯火昏暗的路道,仔细听了听外边的动静,然后转过头来看着阑珊,说:“我们可以走了。”
        阑珊心潮汹涌,激动地握了握拳头,深吸一口气,对芮真笑了笑。
        等这一刻,阑珊已经等了很久了。
        阑珊和芮真各自拿着小火走在扶疆发觉的路道里两个人的面容被闪闪的火光照得光影错杂。阑珊心悸地走着,心里不断祈祷千万不要出任何意外。而芮真的脸上,则是一脸的从容。
        来到墙面前,芮真用手戳了戳墙面,上面便掉了不少石渣下来。芮真露出孩子般狡黠的笑容,扭过头看着阑珊:“我们把墙一点点抽垮,就可以出去了。我拿灵术探测过,通过这堵墙,在多走一小段,就是一个大山坡,沿着山坡往下走,就是外面的世界。”
        阑珊抽出墙面的碎石头时,芮真却又去看路道两旁墙面上的图案,一边看,一边说:“其实这些图案挺有意思的,特别是这幅最显眼的下雨图,刻得生动有趣。”
        阑珊一心想快点出去,哪里会理财芮真呢。
        墙面,是阑珊一个人抽跨的。阑珊和芮真跨过碎石,继续走了一段,随即感觉到不一样的气息,芮真叫着“就快自由了”的时候,阑珊的心都颤抖了。
        就在量人走在大山坡上准备往下跑的时候,半兽山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口哨,接着,山头上亮起了几把火把。
        更多的火把闪现了出来,伴随而来的,是夜空下狈架族人野兽般的愤怒的嚎叫。
        芮真慌张地看着阑珊,说:“不好,我们被发现了。”
         两人正快速奔跑起来,芮真脚下却被石头绊了一下。身体随着脚一扭,人便摔倒了。阑珊惊慌地看着山后跟随过来的火把和一阵阵涌向自己如野兽嘶嚎般的叫喊,又看了看芮真,定了定神,把手伸向了芮真。
         芮真若有所动的看着阑珊:“傻子,别管我了,你管我,你也跑不了了,抓回去,我们得的死。”
          阑珊什么也没说,将芮真一只手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扶着芮真走了起来。
         这时候,芮真忽然看了一眼阑珊,问:“你会苦么?非常厉害地哭。”
         “哭?”阑珊不解。
         “还记得那幅最显眼的画么?云朵下雨,狈架族人抱头逃窜。我想,那是在说,他们害怕哭声。”芮真说话时,眼中带着肯定。
         阑珊想了想,想起自己在木香镇的最后一天因为没学会悲恸的哭声和婉转的哭声而绝望地哭过,于是闭上双眼,念起自己寻找夫君的这趟出行,心中酸楚涌上来,又绝望地哭了。
         当阑珊绝望的哭声震撼山冈时,所有的火把都消失了,所有野兽一样的呼叫都听不见了。
         芮真看着阑珊,如释重负地一笑,说:“最好的宝藏,莫过于自由了。”      

文章评论

卢娜

阿莉!什么事儿找我?要快点说啊…… 我得去画室来着的,速度速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