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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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月    的    歉    疚


        三十年前的此刻,我们一行乘坐的国际航班波音707,从北京出发,向西,向西。由于夜航,机舱内灯光柔软,温湿度舒爽,轻音乐把我们送入万米高空的梦乡。突然机翼震颤,机身一抖,我们惊醒了。机上的播音及时用平和、低缓的语气说:地面山口风大,
航班飞行正常,请旅客们安静休息。
        啊!山口,海拨五千多米的红其拉甫山口 。我们已经飞出国门,航行在邻国巴基斯坦上空,飞向巴国最大的海滨城市卡拉奇国际机场。着陆加油后,向西飞越阿拉伯海,直航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
        此时我的思维清晰,已经在夜间飞行的四个多小时里,祖国的大西北竟然与我悄无声息地错过,“秦时明月汉时关”的大西北,“西出阳关无故人”的大西北,成为我生命画卷中最广漠的一片留白。
        常常,我梦中的驼铃声声,胡杨蓬勃坚韧······我曾经想在天山脚下的草原上去学会骑马,在大漠戈壁滩寻找五色宝石;我也想去听《花儿与少年》的弦子,去看哈萨克老人驯养猎鹰。大西北是我一生的思念,走不进去的故园。
        最能深刻感动我的,是1964年我国第一颗原子弹,试验成功。从此在异域的中国人扬眉吐气,不再卑躬屈膝 。罗布泊上空那颗巨大的蘑菇云,是中国人最值得骄傲的印记。可是,罗布泊又欠下我的思念,在罗布泊进行科考的彭加木无影无踪了,连一张纸片也没留下。两千年前的“马革裹尸”词句还在,你却在那死亡之漠成了让我们揪心的悬疑,再也回不到亲人身边的孤魂。
        二十多年前,我的几位武汉地质大学石油系的教师朋友们,自愿报名去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我问孙教授:你们去寻找孤独?他说:不,我们去勘探石油。也正是这些石油人,把茫茫大荒漠建设成一片片绿洲。
        我们在慢慢老去,大西北正年轻。如今,天路通了,航班通了,而我的血管逐渐堵塞了。前些年,我常在黄山上看迎客松,庐山观瀑布,武夷山下九曲溪里漂流竹筏;却未曾见过昆仑山的雄伟,祁连山的烽火狼烟。也惯看湘江、赣江、富春江边的杏花春雨,草长莺飞;却不能想象黄河、渭水、塔里木河的长河落日,大漠孤烟。还听熟了寒山寺、灵隐寺、普陀寺的晨钟暮鼓,禅音缭绕;却没有真真闻到羌笛怨柳,驼铃叮噹。常常吟诵柳永的杨柳岸晓风残月,李煜的雕栏玉砌应犹在;而忘却了岑参、高适的烽烟滚滚,战马嘶鸣。唐诗中的边塞离我越来越远。
        而今我白发苍苍,思绪干涸,大西北更是辽远的空白。我在内地城市,高楼如林的巷道里踽踽独行,蜗居残年。挤进北窗的风越来越瘦,泊在南窗的月光更觉惨淡,聚在人行道树叶上的尘埃渴望暴雨冲刷,不断撞击耳膜的噪声日夜不息,令人难
安。唯有大西北“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是我心中的惦念和宁静。
        若能许我孤身一往,你补我一笔留白,我还你百年歉疚。


                                                                 (2013年7月8日夜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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