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微微凉

　提出搬出去住的，是你。同学们说你家是什么暴发户、有钱人。你知道我会犹豫，因此告诉我房租和其他一切开销，都不需要我出一分钱。但是你不太了解的是，我必须和你分担，当然前提是我决定和你一起住。而我很贫苦，我兼职得到的工资连我每月看画展都不够。
　　那段时间，晚上我们自习完直接走出校门，在并不宽敞却整洁的房间过夜。老实说我是个很难适应陌生的人，却奇迹般很快适应了你，适应了这张洁白干净的床。
　　也第一次这么适应自己吧。我们的生活有条不紊，周末的你改了睡懒觉的习惯，当我睡到天昏地暗，睁开眼睛，便看见摆在床头的美食，听到卧室外你在菜板上生硬笨拙地切菜的声音。
　　有一天，我醒得比你早，轻手轻脚起床想自己动手做我们的早餐，刚穿上拖鞋，听到你说：“早饭在茶几上。”
　　我惊讶地转过头看着你背对着我、从毛毯里露出的白皙的肩膀。
　　“我以为你没起来呢。”
　　你转过身，手揉着眼，说：“做完才发现起得太早，困死了。”
　　突然没了吃饭的心，提起毛毯把你的肩膀捂上。

　　我一直相信，你有世界上最温暖的双手。安静的夜，街头的雨还在浠浠沥沥地下，我们躲藏在柔软的毛毯下说着小故事。我疑惑于你总是趁这种时候连带说几篇鬼怪传说，而你疑惑于无论怎样营造气氛我都不会怕。
　　当我说给你听我自创的鬼故事，你会自觉地揪着毯子把身子包严。
　　或许我在冰冷中待久了，说出的话、伸出的手都透着寒气，而你，身体里总有取之不尽的温暖，把鬼故事讲成了笑话，面带严肃却显得滑稽，做饭烧开水换灯泡收拾东西总是显得异常的手忙脚乱。
　　我像个地主，经常数落你这里没收拾好那里没打点好，但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你过了十几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生活，现在开始学着照顾别人总需要个过程。
　　我第一次想要改变自己，为你改变懒散的性格，能赶在你起床前起床，为你准备好出行所需的必需品。
　　晚上告诉你，明天我做早餐，结果第二天清晨，我假装在做梦故意把你踢下床，我眯着眼睛看着赤脚的你抓了抓头发，困倦地站起来，只穿了条内裤就走出卧室开始厨房工作。
　　这时的我睁开眼望向窗外微明的晨曦，两只手像双浆，在巨大舒适的床上划着。

　　我从来没有过过这么美好的生活，亲爱的你知不知道，我可以随时亲你一口，直到你额头上出现浅浅一圈红。
　　这些你当然是不知道的，你甚至看不穿我手腕的伤痕，我不告诉你我的过去你就不会问，虽然我知道当助学金名单公布时，全校人都能隐约看见我的背影。
　　去年寒假，你带我到你生活的城市，住在充满你童年身影的卧室，从你家那扇窗望下去，陌生的街景、陌生的人流。我想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凡是能脱离那段苦难记忆的方式，精神上的、身体上的，我都愿意去尝试，我想我早已拥有足够的胆量。你悄悄走到我身后，轻轻围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的左肩上，望着我所望的一切。那一刻，身后的你就是我的翅膀。
　　你要伴我飞下去。

　　和你爸爸妈妈在一起，我会自觉不自然，虽然他们只知道我是你的朋友，因此对我非常客气。我们坐在客厅看春节联欢晚会，唯独坐在我身边的你心不在焉，拿着几张报纸漫不经心地翻着，隔个几秒瞟我一眼，趁你爸妈笑的不亦乐乎，抬高报纸作掩护给我一个短暂的吻。这时的你紧张的厉害，我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不想被这样的小冒险断送掉。
　　不过，庆幸伯父伯母并没注意。
　　你没有回答我，伸手指着远空明显说：“我们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本来我已经被迷惑进你的幸福谎话中，侧身的时候无意瞥见角落里安静摆放的天竺葵在晚风中颤动着冬眠了的叶片。

　　我不愿想这些了，我头疼。从超市买回来的面包我一片也没动，呆呆地坐在空荡无声的寝室里，豪爽地吞下几片药，连水都不必喝。
　　我直接用手指擦了擦镜子上的尘埃，想要收回时，像能看见时光从指间轻易滑过。我始终不敢抬起这面小镜子，即使它小到连我的脸都照不全。像是那晚，我找了个“太冷”的借口就站起来离开屋顶，你跟在我后面，我想或许你能看出什么，我走到你家楼梯走道边的大镜子前突然停下脚步，仔细端详了下冻红了的鼻子。
　　真有那么冷吗？其实没有。你当然能看出我为什么懦弱到红了鼻子，只是你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存在于离我很近的后面。
　　镜子里的你有些模糊。
　　里面，两个男孩。
　　我从小就活在风中，既然你有着它永远不可能具备的、能让我心甘情愿留下的魔法。但是我想，整个世界也不会因为你而改变把，我们始终是我们，渺小的我们。
　　这段日子的我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笼罩着，根本无从顾及其他，脑子里只有你、我们、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更久，甚至没有完整的自己。也根本无法去思考，我们为什么会爱上对方。有时候我想知道答案，在你一觉醒来、在你喝了点酒后、在你任何一次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我装作很专心的样子听你说完你朋友的事情，突然问：“你爱我什么？”
　　你总是被问到哑然。
　　我和大多数人一样，明白爱一个人并不需要特别的理由，只是狠不知足地想要多了解对方一点点，了解我们之间徇烂到眼花缭乱、令人失去理智的感情。
　　哑然之后你聪明地回问：那你爱我什么？
　　你的话刚停好我感觉我们是在对峙，因为不安全感不信任感的作祟在互相拷问。请原谅我的敏感，在长久的教化下名生出多疑的性格，我也会为你改掉的。
　　那时起，我答应自己再也不需要答案，不需要各种各样能令我感觉一时幸福的温存话语，我试着去相信眼前的你，相信我们的每一天，去相信身边有你的温度，即使整个世界都充斥着谎言，即使这只是个扭曲的错觉，不过我相信自己，相信我的感觉是真的。
　　我们抱着大罐大罐的可乐彼此安静地坐在光影流转的空旷电影院。就这样简单地存在，抓着爆米花一个接一个往嘴里送。
　　银幕上的亚历山大说：就为了这场爱情，死得像个傻瓜。

　　诺大的地下迷宫是我们的天空，你坐上来往左的列车，我往右，我们驶往各自的终点，然后走出地铁站，沿着马路往回走，看最终我们会在哪里会和、需要多长时间能走到一起。
　　我路过一家小吃店，犯了嘴馋，索性停下站在店前等你。过了大概四十分钟，远远看见走到天桥下面的你便兴高采烈地招收。你看见我，笑了笑，又立即像受了委屈的小猫，喃喃咕咕责怪我的不是。
　　我去郊外写生，你也大清早起床陪我一起去，飞鸟在荒凉的天空越过，在空旷的草场上我们一起玩过了时的小游戏。你背对着我站在前方，我在后面悄悄朝你走近，你随时回头，我随时停止前进。
　　这个游戏似乎是你不擅长的，因为你的动作总是很迟缓。你一直都在输，直到你说我站在前方。可是即使我们互换了位置、你还要求我只能回三次头，我一样在第一次回头就能捕捉到你还未来得及落地的脚步。
　　你又输了。
　　回去的路上，我告诉你这里面的秘密。你听得一本正经。
　　“我带了一面小镜子。”
　　你傻傻笑着，一把圈住我的脖子。
　　亲爱的，那天我没有告诉你，当我在你身后看着你的背影，知道这里只有我们，我们不需要飞翔到遥远太空，我们已经有两个人的星球了。

　　寝室里安静到可怕，我趴在桌上摆弄着火车票。我不知道我是哪一天决定要回去的，那个我曾无数次发誓去遗忘的家。
　　点了一根烟，拔下充电完毕的手机，给安夜发了条短信。她回信息说想和我一起吃顿饭。

　　狭小的餐厅人来人往，这让我很不自在。坐在对面的安夜向我一个劲地说着她新交的男朋友这里好那里好，我是无心听了，目光一直望向在红木桌上伸展开的手掌。
　　安夜说了很多，我能从她清亮的音调里得知她的幸福。她撩了撩头发忽然问我：“你最近好不好”
　　我低头不语。
　　“身体还好吗？”她也低下头，想要看到我的眼睛。
　　我缺乏耐心地抬起头：“好得不得了。很多事都快要忘记了，少了很多负担。”
　　她似乎很担心地正坐起来。
　　就餐的时候，我随便问了句：“欧小铮是什么时候走的？”
　　安夜停了手上的筷子，又迅速装作没听见。
　　“你知不知道欧小铮是多久走的？”我又问了一遍。
　　“你是问……他去哪？你是问他多久前回的家，还是……”
　　“回家……”
　　安夜木木地盯着我。

　　和安夜相识是在那家喧嚣的酒吧。有一阵子我只能靠酒缓解难过。很多烦恼一涌而来的时候，去酒吧大醉一场，虽然我不喜欢催吐的刺激气味，但我不愿再想莫些事的时候，可以借用它暂停记忆。
　　吃完饭，和安夜又到了酒吧。她熟练地换上工作服。
　　喝着从她涂着亮红指甲的手上递来的酒，捂着耳朵不愿把嘈杂的乐声连带灌进身体。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欧小铮会很好的，你也要很好的，知道吗？”
　　这天晚上只记得她的这句话。
　　我好什么了？他好就行了，我喜欢他好，比我好。没了他，我还是我，只是像被偷了钱的旅人，生活只是又回到了以前，或者越来越不如从前，不过我还是我，我当然会好好过下去的。
　　我晃悠悠地倚着寝室门，掏钥匙狼狈地开门，我责怪自己连开个门都这么不顺利。一进寝室，便扑倒在床上。
　　我现在就想知道姓欧的到底好不好！我就不相信他过得比我好！他那么潇洒说走就走，他凭什么？我在他眼里是什么？凭什么？
　　想到这，眼泪又要不争气地溢出来，我呼哧喘着气，咬着牙不放它流下来。

　　半夜头疼得厉害，手摸了摸脸上快结霜的泪啧，神游般地坐起来，一把掀翻堆叠在桌上的物品，它们哐哐当当摔在地上，随后是整个世界冰冷的寂静无声。
　　我双手缠着胸，卷缩在床的角落，望着黑暗里的满眼黑色。
　　我不想再吃药了，也不想再抽烟了，我要把它们戒掉，像戒掉你那样。

　　我忘记问安夜为什么不回我前天发的短信。我想或许是她觉得没有回复的必要了，这件事我和她说过很多次，她已经烦了。
　　室友不理我了，即使我对待他们总是狠小心，开始也相处得不错，只是欧小铮每次来寝室找我，我总能感觉到他们怪异的目光。
　　我以为大大咧咧的你没有注意过，但当我告诉你“下次打个电话找我就行了”，你却第一次不问为什么。
　　后来我才发现，整个学院都开始传言我们的坏消息。你也应该早就注意到了把。
　　正因为傻傻的你开始了解这件事的惨重性，才会有那天的到来把。

　　一直以来都不喜欢气球，鼓鼓嚷嚷却非常脆弱，脆弱过后是一片幻觉的消失，因为它的身体里只有空气，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
　　我们注定得不到祝福，它永远是孤单的星球，我和你抵挡不住任何杂质的介入。
　　感情都假。

　　第一天，我站在画室里看着你和一个女生亲密无间地走出校门。第二天，她站在教学院前等了你很长时间，这时的你在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去银行办点业务，挂掉电话后二十分钟，你出现在她身边。第三天，还是你和她。
　　第四天，我和你们在食堂撞了个正着，我很自然地看了看你转移视线的眼睛，提高领口挡住嘴，大步走开了。
　　我想，或许你厌倦了这一切，这样算是给我一个交代了。
　　我不会缠着你询问理由，我相信我的感觉，你始终是娇生惯养的，这就是你选择结束的方式。虽然我斩钉截铁为你改掉了缺点，但你却不够坚定，还要在我身上实践你的性格。
　　你给我打了很多电话，发了无数条短信，但是我任性地关了机。我尽量减少外出，防止和你们碰面，强迫自己到了明天就不再想今天。
　　只是我始终是不稳定的生物体，早上可以当做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晚上却想狠狠教训你一顿。
　　你有了新伴侣，那我呢？我们在一起这么久，现在你说这都是错觉，我该相信吗？现在，你走了，却给我留下一地残局，要我一个人去之后的几天，我都表现得异常平静。直到有次遇见安夜，她告诉我，你几乎每天晚上都在酒吧喝闷酒熬到凌晨。安夜劝不动，你的女朋友也劝不动。政教处贴出的通告批评，你的名字光荣上榜，迟到旷课、校外打架种种。
　　一天我在上课，你的女朋友主动来找我，她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应该帮你。
　　感情就要好聚好散，痛恨当中理不断的纠缠。虽然我始终觉得我们之间不公平，我以为你总是容易比我快乐，只是，这种时候的你，让我觉得自己想像你的累赘，我不想这样的。
　　我给你发了短信，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我在我们常走的线路等你。深夜的地铁空荡得出奇。我见到你后，也没有招手。当你走到我面前，我隐约可以看见你眼中的血丝。
　　很想骂你个傻东西。
　　我们静静地说了很久的话，只是每当你提到我们的从前，我就刻意躲闪。
　　“我不想再缠着你的，只是希望你好好生活。”我说。
　　你一句话也没说，低头看着鞋在地砖上划。这时的我却突然朝你吼：“你算个什么东西？找了个女人作掩饰、当挡箭牌，你把我看成什么？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你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直接说就行了！你直接告诉我就行了、你这么做想告诉别人什么？想告诉我什么……”
　　吼完我一甩手便要走，你捡起我落在地上的围巾，走上前要拉住我，我气氛到不行，一拳打开你伸出的手。
　　那是那双时常出现在我梦境中最温暖的手啊！
　　这一刻我从未有过的突然安静，呆呆地盯着你平和的表情。你走上前，帮我把围巾围上。

　　我早已无法发现外面的世界已是皑皑白雪。我们走在昏黄的路灯下，孤单的街角静谧无声。
　　我用手接住雪花，下不完的雨都变成了雪，它们在天堂一刻都待不得，因为他们卑微。上天总是要放逐它们，因此在流放的时候，它们才会披上华丽的外衣，这是对它们的弥补。
　　我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指上的雪迅速融化。任何的任何总有坠地的一天，只是没有人会接住它们，因为既然接住了，也留不住。
　　我勇敢地看着你的侧脸被路灯照得耀眼。
　　我停下脚步，微笑着面对你。你默契地走到前方路口站定。你精神饱满地说：“这次我只回一次头，一定要你书！”
　　我的眼睛里有一阵暖暖的东西要坠下来，一如满天储蔵的雨水，亲爱的，我在今天决定见你时就已经输了，我还是懦弱的我、脆弱的我、一切一切你眼中那个深深爱着你的我。你要谅解我的词穷，依然是那句话，以后有你没你我不知道，我只在乎现在的你，身边的你，此时站在我前方、背对着我的你。
　　我迟迟不想像以往那样提步向你悄悄走去，我希望时间能暂停一小下，让我能牢牢记住你的背影。
　　但是我们活在现实里。
　　在这里，雨水变不了流云，雨水要坠地，它们没有生命，它们只在坠落的过程中出生和死亡。
　　看着你的背影，我想对你说些什么，但是哽咽了。为什么我们离得这么近，我却觉得中间有段无法逾越的悬崖。
　　我朝你走去，当你得意于发现我的动静，将要使用你唯一一次回头的机会时，我望着你转过来看向我的双眼，很坚定地大步走去，一步也不停。当你得意地大笑道：“被我发现了！你输了！”时，我早已不能思想，无所谓输赢，只想径直走向你，大步大步走向你。
　　我一把把你抱住。

　　全世界的假，因为你是唯一的真。
　　以前反反复复对自己说，我要让自己记住。
　　因为你，我才对明天有了向往，冰冷麻木的身体有了温度。
　　我们轻松下来，躺在洁白的大床上，像奔波了很久很久。
　　“我和我爸妈说了我们的事。”
　　我掀开被角，目瞪口呆望着你。
　　“他们不能接受。”
　　“你不能这么做的！，我……”
　　“放心把，他们骂完我就没事了，再不解气就打一顿咯，”
　　我一句话都无从出口。虽然明白你要为我们的将来拼命了，但这时的我却第一次产生了抵触和退缩的情绪。
　　我说：“我们自己知道就够了，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生活”
　　“不可能的，空气里有无数的眼睛，你应该很清楚。”
　　我以为你从未考虑这些，原来我错了。你和我一样用心控制这段感情，只是方式不一样。只要是感情，就会被牵涉和介入。你勇敢地要走出去，而我只想在里面死守。
　　也是从这时开始，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会因为越来越多的事而变味。我们竭尽全力避免这些话题，但当学院老师也会对我们指手画脚、那个她质问你为什么心不在她身上、你的父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越不过这些坎。
　　我一直希望我们能在自己的世界继续平静地生活，但或许是我太贪心了。
　　你告诉我，凡事都有代价。只是，我不习惯这样的方式，我受够了豪无止境的喧嚣，我还在娘胎十，我爸妈就在争吵，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好不容易飞出牢笼来到远方，上天好不容易施舍给我如此真切和唯一的温暖，却还是如此短暂，我想，它的生命或许早已消失了，我们的这张壳一旦彻底暴露，里面看着充实的内核会瞬间化为空气。
　　现在又怎样呢？气球上扎了扎，在慢慢漏气，我们只是在等待它干瘪的那一天。虽然不能迅速消逝，但这压抑的过程让人更痛苦。
　　亲爱的你，我知道你的难过，知道你的辛苦，知道你为了我学会独立，不再伸手向家里要钱，开始自食其力。如果可以计算付出的话，你付出的比我多，我欠了你更多，我想把你失去的都还给你，趁我现在还能做到。
　　给伯父伯母打了电话，还没开口就听见你妈妈尖锐的声音“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怎么可以把小铮带坏”，在他们冷冰冰的话语前，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勇敢，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向他们承偌我会离开你的。
　　我设计了一切能想到的办法，只想做到让一切回归最初。没有那个该死的的阴雨天，没有元旦在酒吧的狂欢，没有你的那把伞，没有这个没有那个。但是现在也才发现，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切都发生了。我改变不了过去，也无力扭转局势。
　　但是我更不想任凭它发展。因为你的幸福和未来在我手上。而我，一辈子也得不到想要的。

　　在七月，那天早上，天气不太好，积压已久的雨水哗啦啦倾泻下来。
　　我起得比你早，提前准备好了面包牛奶。然后叫醒你去上课，我递给你那把伞。光线被乌云遮挡，照不进房间，伞上的天蓝色变得郁郁沉沉。
　　“一起又？”
　“我今天没课”我收拾着餐盘回答你。
　　你点了点头，站在门口换鞋，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
　　“小铮。”
　　你扭头望向我，我一时手足无措。“记得带伞……”
　　你笑了笑，抓起了那把伞。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像我这种从来不带伞的人居然会提醒别人带伞。
　　“还有，书！带书！”说着就去卧室给你找。
　　“带上了。”你拿起几本教材在胸前晃了晃。
　　我总觉得还有什么落下了，有什么没准备好，一时有记不起来。要看你打开们准备出去。
　　“小铮！”
　　你转过头。
　　每次直视着你的眼睛都会忘记自己想说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瞬间的犹豫之后，我走到你面前，吻了你。
　
　　你离开后，满屋子只有潮湿的死寂。我在沙发上对着黑糊糊的电视机发了好一会呆。窗外的雨下得小了，滴落在遮阳棚上发出嗒嗒嗒嗒的琐碎声音。
　　我望了望手腕上浅浅的疤痕。
　　它们是我长久以来选择逃避的方式，但是都没有效果。今天，我想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我在地板上铺上旧毛毯，抽了片刮胡刀片，往手腕上轻轻一抹。
　　我能感觉喷涌而出的鲜血被毛毯吸干的细微响动，我尽量不去看它，静静地坐下。
　　我永远都如此卑微，既飞不出去，又一无所获，我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悄然地来，悄然地离开。小时候作这种尝试时，一直希望有人能留念我，现在，我不知道，着或许是我回报的方式。这是我爱你的证据。
　当我产生眩晕，眼前出现你清新的笑脸。
　　我能让一切的不愉快停止，只希望你能继续好好生活。
　
　　世界总是千奇百怪的摸样，你必须适应它。
　　寝室里的蟑螂在冬天非常活跃，钻进丢弃在地上的塑料袋里，产生怪异的响动。
　　看了看生锈了的表，又是一天黎明。我站起来，把一地凌乱收拾干净。弯下腰才发现自己靠着冰冷的墙壁烦恼了一晚上，很疼很疼。我始终是最笨的，明知道收拾麻烦，当初还要乱发脾气。
　　到了时间，我就浩无不舍地离开这个地方。怀揣着那张我不想多看一眼的火车票，直面那个空无的家。对于一些虚无，我学会了面对，去改造它。
　　春运期间的火车站人潮汹涌。在候车大厅，我找不到空着的座位。盯着显示屏，众多城市的名字在闪动。
　　我会渐渐学会适应任何一座城市，虽然心里只有一个最想去的地方。

　　望着火车窗外迅速飞转的景色，突然想给安夜打个电话。想想还是算了。发了条短信：我想去找欧小铮。
　　电话响起，安夜打来的
　　“你想做什么？你现在在哪？”
　　“我在火车上，已经快到第二个站了。”安夜似乎狠焦急的声音，我问她，“你最近有和小铮联系吗？”
　　安夜沉默了好一阵，说：“以前的事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好不好？你受的已经够多了，何苦这样……”
　　听到安夜硬咽了的声音，我笑着问道：“我受什么了？你哭啦？”
　　“没，没有……只是不忍心看着你现在这样……”
　　“我过得很好啊，很多事都忘记了，所……”
　　“忘记就好，把它统统忘记，不要再想了好不好。”
　　“放心我好了。你还没说呢，你和小铮还有联系没？”
　　安夜突然问我：“你还记得你为什么是现在的票吗？”
　　“怎么了？我不想和寝室里的一起走”
　　“票是我帮你买的，因为你在药物治疗阶段，还需要定期去检查。”
　　听到这，我意识到什么，耳朵里满是哄哄的声音。
　　“你有没有把药带上？”
　　“啊，忘寝室了。等等，那是维生素，不是药物，我身体很好……”
　　“你在骗自己！那是精神铺助药。你在下一站下，我去找你！你这个样子哪里也不能去！”
　　“我很好！我真的很好！别为我担心好吗？我不是小孩子！”
　　“不行你到了下一站就给我下！听到没？我………”
　　没等她说完，我便暴躁不安地按下结束键。接着她又打来，索性关了机。翻出罐头，扳开盖的时候被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手指，鲜红的血从伤口间灵巧地钻出来。我掏出卫生纸去擦，却是轻轻的刺疼，把手指含在嘴里，舌尖舔到丝丝的血腥味，突然想吐。
　　在火车狭小的卫生间静静呆了会儿，抬起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里面的我不像我，一点都不像。我伸手抚了抚冰凉的镜面，指尖没有沾上灰尘。
　　走出来，看见全车人漠然的面孔，突然想起了室友当着很多人的面对我的奚落和嘲讽，“他是那个gay那个变态。”这样的话一直在我身后存在。想起了整个学院由我引起的轩然**，想起了那个她站在角落抽泣到颤抖、充满怨恨地瞪向我，想起你妈妈冲进学校指着我的鼻子谩骂、你爸爸冲上来给我的那一耳光………
　　我发了狂般拿起手机开机，赶快给安夜打电话。
　　“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你把那些都忘记了！”
　　“我现在只想知道姓欧的那家伙在哪？”
　　“你平静点好不好！你放松一点……”
　　“他现在在哪？他人呢？快说！”
　　“你们已经不在一起了，他已经离开你了，你们已经划清界限了。”
　　“我只想知道他在哪！”
　　“他死了……”
　　“你说什么？”
　　“欧小铮已经死了！你一直假装自己忘记了，去年七月二十……”
　
　　地铁大街教师空屋子……我找遍了，我都找遍了！我想我需要多一点的时间，再给我多一点时间，我就可以找到你存在的痕迹、
  　自私的我被你发现了。我始终是自私的，我是晦涩的，傻傻的你不知道，正是因为我的心里只装着你，才会作出这样的决定。不想和你一起去作无谓的争取，只想为你创造一个新的未来。
　　笑着笑着，眼泪就滚落下来。
　　此刻躺在床上的我很幸福。如果我还有力气，一定踢你去准备晚餐。只是趁我现在还没有后悔这一切的决定。
　　“我们分手把。”我说
　　你呆住了，看着我伪装出的一脸平静。隔了很久你才说：“你知道这不可能，因为我们……”
　　“未来不在我们手上。”
　　你驺着眉，想要咆哮着去反驳，却强制自己保持安静。
　　很多个小时后，你吻了吻我的额头，睡在我的左边。
　　我们没有再说话。我只知道你很安静地倚着我的身体，要陪伴我到黄昏日落。

　　当我醒来，艰难地支撑起身体。
　　身边的你沉沉地睡着，像刚经历完非常漫长的旅途。我知道你很累了我又不断给你制造麻烦。我喊着你的名字，你装作没听见，就那样悄无声息、轻轻闭着眼。
　　我看到你的左手手腕上一道深深的殷红。
　　雪白的床单染成了红色，轻微透着你身体里的温度。
　　我虚弱到说不出话，满脸的泪水没力气擦去。
　　未来在我们手上。我的未来在你手上，拯救我或者毁灭我。
　　时间凝固在此刻，惨淡的光线在我心里留下一片无限延长的凄凉，像被卷进漩涡，像丢失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