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翁

       在邻村高中二年半（原来是夏季毕业改成秋季毕业），那个提倡学生“头上长角身上长刺”，交白卷是英雄的时期，我也学了不少知识，得益于我遇到了好老师，就像初中我的老师郭耀程(字光前)、李珊在逆流中教我们学文化一样，王东山、杨鸿印等老师想方设法使我们提高知识和技能水平。其间邓的复出曾给想继续求学的同学信心和鼓舞。好梦不长，很快又被定性为右倾翻案风。继续上学的梦想破灭了。我又回到本村（那时称生产大队）务农。到这一年的秋天，即一九七三年的秋天我儿时要好的同村同学介绍我与他一块到邯郸火车站养路工段当副业工，开始了我第一次的外出打工。当时的心情是非常愉悦的，要当“工人”了，好像自己比别的同龄人优越了许多。农村的孩子能外出当“工人”是人人都十分盼望的啊！
       记得我母亲给我包好铺盖卷儿，还带了几十斤玉米面，与西岗村的副业队结伙拉着排子车往邯郸去，当天下午半晌时到邯郸长湖桥南边一个叫小北堡的村子，在常工长的亲戚家住下。十几个人挤在一间房子里，年长的、心眼多的或霸气的睡炕上，像我这样年龄小社会阅历少霸气不起来的，就在地上铺了些胡乱找来的干草、纸板一类的东西当“床”。第二天天还没亮，因为我们没有钟表，更谈不上有手表，只能听说是五点多，起来吃饭。饭后步行往邯郸火车站走，养路工区一工段在京广铁路北地道桥往北一公里的地方，到那里时还没八点，在工段的院子里等了一会儿，人家铁路上的人上班了。我们十几个副业工站在那里，听介绍铁路上的人，有王班长，李副班长，小王。还有一位上年纪的人，后来听说本是火车站副站长因运动下放劳动。
      八点上班，十二点下班，我们各自带了干粮，工段有伙房管给溜热。中午下班后吃干粮喝白开水，下午一点半上班，五点半下班。把工具交到库房后，步行回小北堡。到那里天就黑了。凭按你交面粉的种类和斤数发的饭票吃饭。饭票分粗粮、细粮，玉米面是粗粮，白面是细粮。日复一日的打工开始了。
       我们的工作叫铁路养护，道轨的空间里 填充着石子，刮风和火车通过留到里边的尘土会影响排水，火车通过时碾压会导致枕木沉降。利用火车通过的间隙，用小挠钩将石子扒出，用叉子或筛子把石子与泥土分离，枕木有沉降时还要用千斤顶将道轨支起来，用镐头往枕木下打石子，他们叫打镐，打镐对我来说是最拿人的活了，十八岁的我身体单薄，细高个力气小，在生产队劳动时间短，也没掌握多少劳动技能。双手举起镐头就感觉很压手。打镐时两人一组同时打填一根枕木，相对而站，一个站在道轨的里边，一个站在道轨的外边，靠道轨一侧的手握镐把头的一端，另一只手在前。根据所站位置改变握镐架势，时左时右，镐头较沉还需要左右架势，在枕木与枕木之间有限空间里，要求有力准确地用镐头把石子打填到枕木的底下。哎呀！设身处地想想吧，对像我这样连一种架势都不熟练力气又不大的人来说，该是多难啊！“笨家伙”的“头衔”我可戴了好久。当把镐头举起打向水泥枕木空间时，稍有错前错后，不是打在前方的另一根枕木上就是打在跟前的枕木上，水泥枕木与镐头的撞击震的手疼胳膊麻，副业工不发劳保用品，没手套，手很快就起泡了。在粗糙的镐把挤压下，燎泡破裂后的疼啊！难以言状，没人会体谅你，也不允许停下来不干活的。虽然农村的孩子耐苦，但以前没有经过这样的情况呀！
      除打镐外，还有抬枕木、抬钢轨、支垫。抬枕木或钢轨是用专用的卡子，根据道轨的长度，几个人和抬，两人两人相向面对抬一根杠子，侧身前行，都用前进方向后侧的肩膀，和打镐相似，得经常变换左右肩膀，需要有从不适应到适应的过程。没抬过东西的肩膀猛的负重，除了疼还有不习惯，别扭。这个适应的过程对我也是不小的锻炼。支垫是为了调整两股道轨的高低，在道轨与枕木之间增减垫片，根据技术人员的标记，先在固定道轨的螺丝上涂机油，再用加长套管的扳手将螺丝松开一定程度，用千斤顶把道轨支起，按标记增减垫片的厚度。“支垫”的工作过程也使我知道：用力松动或拧紧螺丝时，为防止栽倒受伤，不能往前推，要往后拉扳手加长管。虽然吃了不少的苦头，也提高了劳动技能，在未知数的工资的“鼓励”下还是想努力干好的，不然有随时被辞退的危险。
     几天过去了，手上的燎泡由破裂后的嫩肉渐渐地有痂了，心中暗暗劝告自己，等磨出茧子就好了。没等手上磨出茧子，痂又揭破了。 这一天，工段安排我们几个码枕木。在附道上原来用的是木头枕木，更换为水泥枕木后，换下来的木头枕木可能就不用了，需要码垛。虽然木头枕木在使用前是用沥青侵过的，时间久了也腐朽和劈裂，枕木上有沥青泥土木刺，要用手直接抬，不但泡痂蹭掉了，手心又增加了血道儿和木刺。痂痕和血道儿淋着黄水儿，木刺一挨就疼，又不能不干，忍着吧！在那里也有被人扔掉的破手套、破布，这些成了我们的免费“劳保用品”，可惜，由于我反映迟钝和经验不足，连破手套、破布一也没轮着我捡到。
      苦难可以提高人的观察、思维、应变能力。当别的同伴找到“劳保用品”，我没有找到时，我心里的那个懊悔，那个恨自己愚蠢的心情，真是无法表达。站在完全自私或为了自保的立场上想，我为啥就没有看到有破手套呢，甚至连一块破布也没捡到呢？我为啥就那么笨呢？悔过恨过以后，又想，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只要你观察，你思维，办法是会有的，纸板、废纸，不也可以垫手的吗！当我的手实在疼的顶不住的时候，我就捡些纸质一类的东西垫在手里，就这么干了一天。够呛啊!不但手疼，累的也不轻。
      从小北堡到养路工区，到现在我仍不知道有多远，六点多走，步行到那里就快八点了，足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吧，半个多月过去了，有给队长说的上话的，常常反应路远，人累，长时间受不了。没几天，我们搬“家”了。这里离干活的地方 近些，在铁路西庞村东头，是新盖的房，还没有做灰渣房顶，跟在小北堡一样，炕上地上都躺人，从庞村驻地有半个多小时就到工区了。是近，可受罪的事很快就来了，房漏偏遇连阴天，真是的，住房没做硬化顶，不能不漏雨水，一连三四天的连阴雨，满屋子都漏透了，连炕洞里也湿了。除有塑料布的外被子、衣服全淋湿了，天气也不暖和了，到了晚上，你看什么样子的都有有站着的，有实在困靠在墙上迷糊的，有坐在较干的砖头爬在自己的膝盖上发困的，嗨，不一一说了。我这回长心眼了，炕洞可能不很湿吧？钻进去看看吧，嗨，也是湿的，心思白费了。
     一天一天，就这样三个月过去了，天气冷了，上冻了，不能再清渣了，要裁人了，我回家了。第一次外出打工结束了，我学到了一些劳动技能，我领会了社会中的人情冷暖，我初偿了人生的艰辛，锻炼了我的体质，开阔了我的视野，提高了我的思想境界，磨练了我的意志，增强了我的毅力，使我比以前坚强。我的人生虽然不辉煌，我说：我能有今天受益于我幼儿和青少年时期的经历。
     到春节前，同去的同学亲戚捎口信叫到西岗村算工资。去了才知道一天五块钱，我也领到了四百多块钱。要知道那时的四百块要比现在的四千都顶用的，回家把钱交给父母，虽没见他们有多高兴，但我知道父母肯定很看重这些钱，我去打工时，我母亲把全家仅有的几块钱都给了我，生产队不分红他们在家没有一分钱，现在想来，都不敢想象是怎么过来的。我挣钱了，能为父母分担负担了，我多少有了些自豪，有了点信心。我还要想法找人找关系去打工。但这个愿望在以后的几年里没能实现。只有在生产队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