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米 有人说，早晨，一推开窗，阳光就洒进来了，太沮丧了。 听了，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阳光是那样好的东西，阳光少年，阳光心境……作画、摄影，更是离不开。日本作家东山魁夷这样形容：“沐浴着初夏的阳光，它长成了一片明亮剔透的嫩叶。”而没有阳光时，“它的绿色不知不觉间竟变成了疲惫的色调。不久呈黄色，又变成茶色，耷拉在冷雨之中。” 阳光是那样好的东西，给万物涂抹上神奇的色彩，会有人不喜欢？有。 德国摄影师伯恩·贝歇和希拉·贝歇夫妇不拍风花雪月，说那本来就是美的东西，不需要复制了。他们的拍摄对象很特别：水塔、煤仓、卷扬机、粉碎机、石灰窑、谷物升降机、鼓风机、钢铁厂……那些即将消逝的工业印记，已经被拍摄了40年。 这种拍摄在起初是少人关注的，一个灰蒙蒙的旧工厂，美在哪里？直到数十年后的今天，那些影像才日益显现出逼人的信服力，被业界称之为“工业考古学家”。 忌讳阳光的，就是贝歇夫妇。往往，好不容易拿到拍摄许可，好不容易移开了一切碍事的物品，好不容易摸清工厂的情况、找好理想的拍摄角度，却遭遇了阳光灿烂。 曾经我被人指点，拍照片其实是拍光线，有阳光在场，啥都好看起来。可是却听见贝歇夫妇说，要等待阴天，有时要等一周以上。 阴天的作品不会更漂亮，却会更真实、更清楚、更精确，直到每个细节，连一颗螺丝钉都能用肉眼辨别。 阳光的涂抹，就像化妆品，使得对象美丽却失实。 如果以天气来喻心情，没有人会青睐阴天的。晴天通透艳丽朗朗乾坤，雨天淅淅沥沥缠绵委婉，风天裙裾飘飘充满动感，雪天晶莹剔透如童话世界，阴天呢？只有寂寞阴郁。 贝歇夫妇启发我懂得阴天，在平淡无奇的心情和日子里，看清生活的模样。 （摘自《莫小米文集》，上海远东出版社出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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