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羞草

回到家中已有几天了。

这些天都在家中沉睡，睡醒就翻翻相片，想写点什么，又无从下手。自己是个蛮随性的人，有时随性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变被动了。如果任由在贵州的记忆慢慢远去，逐渐淡忘在本里最初的感动，怕若干年后会后悔。算了，不纠结了，想到什么就先记下来吧。

初到本里，村里为支教队员准备的接风宴。

不少人问我这么短时间的支教，能对贫困地区的孩子们有什么影响。我和队友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有人说，我们到本里去的最大作用，就是给那里的孩子们送去物资，并且通过家访建立学生档案，为家庭贫困的学生寻求资助者。我不喜欢这样的解释，太过物质的意义会刺痛每一个热爱本里的队员的心。

想当初参加支教队面试的时候，面试官问我能给孩子们带来什么，我的回答是温暖。短短15天的支教过程，我不指望能够教给孩子们很多的知识，只是希望能够通过我对他们的关心，让他们感受到温暖。他们不是孤独的守望者，还有我们陪着。对的，精神的力量。如果他们能够因为我而在他们的人生中有一点点不同，那我的心愿就达成了。

我本不是喜欢和小孩子玩的人，但是在那短短的十多天里，我学着怎么和小孩子交流、玩耍，竟也触发了那么深的感情。虽然在其他年级也有上过课，但是对六年级的那帮学生，就是满心的喜欢，我的心太窄，装不下那么多。虽然他们有时也会让我气恼、沮丧，可到最后，还是会让人不舍。要离开的前两天，几个女孩子晚上到学校来找我们，让我们闭上眼睛。我们以为她们是想变出什么新奇的小礼物，却得到她们轻轻的吻，这比什么礼物都让我们欣慰。还有木辉和安坤两个男孩子，最后一天晚上，说要我们陪他们玩。我们三个班主任以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还没有洗澡为借口想拒绝他们，那两个个子还没我们高的傻孩子，竟然跑去帮我们抬了洗澡水来。哎，我们是不想在最后和你们接触太多，怕一不小心，就舍不得说再见了。你们傻孩子，竟然不明白！

 玻璃童话在上课。

8月22日

写总结的事又被我拖了两天。该死的对某些事不痛不痒的毛病！

今天看到两个队友写的东西，自己一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先分享着以表关注。对晶的文章，尤有感触。

“木辉，我们班最调皮的小霸王，总是穿着黄色的球服，居然他的字却比一般女生的都要工整，我去教室后面听课，竟是他笑着给我捎来一张椅子，去瞭望台的路上，他还自告奋勇去给后面迷路的人引路，看不出来那么好动的男生竟然有那样细心，安静的一面，庆幸发现了这样的秘密。
  丛梅，是个最最正宗的侗族姑娘，始终盼盘着那种有点复杂的发髻，穿着蓝底绣花边的侗衣，很害羞，和她一直没说上话，有次放学后终于有机会和她打了会羽毛球，她仍旧文静，话不多，却喜欢贴着我身边时，牵着我的衣角，去瞭望台的时候，看我没有扎头发，就悄悄的递了她的黑色皮圈给我。
  还有翠萍，那个朴实漂亮的女孩，当她拉我到一旁，细心地给我戴上她自编的手链时，那小手的温度，突然让我找到了当姐姐的快乐和荣幸。”

如果没有用心注视，怎么能发现这些羽毛般纤细的心灵呢？
今天，无意间翻看去年本里支教队的视频，无意间发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那是我们六年级的孩子两年前的青涩模样。那批女生，大多穿着妈妈做的侗衣，乖巧地站着。顽皮的运娥，没有穿侗衣，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玩具狗，那时的班主任一定很喜欢她吧！晶疼爱的丛梅还没把发髻盘起，更显可人。柳最爱的小正太骑在一位队员的肩上，傻乎乎地笑，长得还比较孩子气……

那段视频里，我还试图找到那个据说和我长得很像的队友……第一次在教室后面维持纪律，安坤偷偷递纸条给我，说我和去年的班主任WJ老师好像。我心里一阵暖——一位只教过15天书的老师，如果能让学生那么记挂，那么她一定走进了学生的心。可后来，当安坤在家访路上对我和柳说出“你们都是骗人的”这句话，我的心就凉了。他说：“第一年，XXX老师说不会忘了我们，结果还不是忘了？第二年，WJ老师走的时候说第二年会来的，可是也没有来！”我和柳对视，无语数秒，只得为之前的队友找理由去安慰孩子们。（领队@祥子&AFRB：我知道说这些可能不利于团结，我没有责备谁的意思，只是想让领队提醒下一届的队友，我们穿越1500公里并不仅仅为了和那里的孩子发生感情，更不是去扮演一个慷慨的施与者的角色。 如果不能保证实现诺言，请不要轻易许诺。那里的孩子善良而敏感，真的伤不起。）孩子们总是很容易就捕捉到离别的氛围，回来后，安坤、庭玉两个小保镖大概说不出舍不得的话，就要求我们许诺一辈子和他们保持联系。我和柳深深知道这个承诺之重，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坚定地伸出小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小狗，帮你守门口”，说定了！嗯。

 这里的孩子都喝水龙龙头流出的水，而且只有在老师用水时才能喝上。

8月24日

凌晨一点，接到翠萍的电话。还以为有什么急事，问她，她说：我想你们了。熬夜熬到麻木的我，心瞬间融化了。哎，一趟本里之行，欠了好多的感情债啊！

回家一个星期，每次和妈妈聊天，不到3句话就会提到本里的事情，才明白无论我怎样淡化，这段记忆是会永远驻扎在我脑子里了。

 吃饭前先唱队歌。

再看看孩子们在我临走前写给我的信，既暖心，又虐心。好多孩子都问我们明年还来不来，我、晶、柳都明白，由于明年有实习的安排，我们仨都不可能再回去了。不敢给他们希望，只好先残忍地断了他们的念想。

光凡这个朴实的女孩子，说没有什么送给我们，就默写了一首我教给他们的《元日》。

林倩，平时没有太主动和我们一起，但是还是写了封信让我们三个班主任下一次来到她家吃她煮的菜，走的时候，还死死拉着我胳膊流眼泪。

明璐，这个安静、勤奋又极有气质的女孩子，在信中写道：“每当我听到你的叫声和哭声，仿佛我懂得你在想什么……老师，有的时候，我感觉好想要你的一个拥抱，可我想不可能吧！算了，我该知足了……”我好后悔，后悔在离开之前不先看了那封信，后悔在上车前没有给静静站在角落的明璐一个拥抱，我明明能给的……

还有安坤，经过几次谈心，终于向我敞开心扉的他，在离别之前向我暗示想要我的帽子做纪念。想到还有很多孩子想要这份纪念品，我没有答应他，为的是保持公平。可在车开动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不过是一顶帽子，我都舍不得给他，他一定又伤了一次心吧。安坤，你在怪我吗？

老队员夏如哥在走的前一晚让我们把该做的做了，免得留下遗憾。我也想这样，可最终还是带着对明璐和安坤的愧疚回来了。没办法，就让我带着这份亏欠感，好好地记住你们，期待可以重逢补偿你们的那一天吧。

最后，亲爱的本里的队友们，不写你们了。该幸福的幸福，要藏小秘密的藏好，大家什么时候想聚在一起都可以，共同怀念我们的锅巴、土豆、北瓜、“旋转”、宿舍、露天浴室和七夕激情之夜，甚至那催我们起床的《走进黔东南》和考验我们承受极限的厕所都可以怀念。最不敢想的是本里的那帮孩子，就怕一离别，就是永别。不敢说再见，只能在心底默默说着——我还会回来的。

 本里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