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

                   梦 里 老 家 （二）

    十岁那年，我离开了出生的乡村小街，举家搬迁到了镇上。在这里我度过了我的儿童和少年，在迈开青春的脚步不久又离开了那里。

    江汉平原湖泊密布，河流纵横。小镇的街道就是建立在几条河流之上。从镇上到市里的公路在镇东头将一个湖泊一分为二，沿着贯穿北边湖泊的一条小河向东平行而去，两湖便成了集镇和乡村的分水岭，两湖以西是集镇，两湖以东就是乡村。我家就在靠南边湖泊的乡村这边。屋前是一望无垠的田野，屋后过马路是一条小河和被公路分开的宽阔的湖泊。河湖岸边栽满了杨柳树。杨柳树是江汉平原最普遍的树种，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就足以说明柳树树强盛的生命力和普及率。春天，翠绿柳树枝条随风起舞，似婀娜多姿的少女，柳絮穿树似雪飞，又似撒花的天女。杨树则挂满了种子，一串一串的似鞭炮，像伟岸的男子在为柳树的表演喝彩；似一串串的千纸鹤，祝福着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幸福安康。我喜欢屋前开阔的视野：春有菜花连天际，夏有绿浪映眼底，秋有稻浪随风舞，冬有白雪铺满地。以至让一只野兔忽视了我们的存在，掉以轻心地误入民宅，一失足成千古恨，成了我们餐桌上的美味佳肴；我喜欢这里的宁静：尤其是春耕时节，“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屋内只有蜜蜂飞舞的嗡嗡声响，屋外鸡鸣一两声，更显村子的幽静；我喜欢屋后小河和湖水的清澈，除了雨季，很多地方清澈见底，微风轻拂，水面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似少女的眼睛明眸善睐。直到一九九二年，大哥不幸去世了。母亲说，大哥在世时曾说屋里有点恐惧。母亲是一个唯心的人，将大哥的不幸归纳成房子的风水。其实江汉平原的房子那时候都是平房，低矮幽深，加上那时我们兄妹都已外出工作了，屋里空荡荡的，自然就有一种阴森的感觉了。也许是母亲睹物思人，老来伤子心疼的缘故吧。为了让母亲换个环境，我们同意将房子卖掉了。从此我再也没有进那个家了，只是在梦里还在那里。

    沿着屋后的公路向东走两公里多路，过屋后流经那里的小河上的一座小桥就到了村小学，我在这里度过了两年的小学时光。小桥是混凝土结构的，是这里唯一的风景。桥面下是向上弧形的网状桥梁，横跨两岸，再通过弧形网状桥梁上的一些竖梁支撑着桥面。组成弧形网状桥梁的小梁每段大约三十公分宽，两米长。午休的时候，我们便到这里玩耍，胆大的同学爬上睡觉。看着身下流过的河水，沐浴着穿桥而过的河风，清爽异常。无限风光在险峰，也时常有小朋友得意忘形掉进水里。河水清澈，河床上长满了茂密的水草，在河水的梳理下整齐有序地倒向一边，像一层绿绒绒的长绒地毯，像少女飘柔顺滑的秀发。也零星有一些不屈服流水梳理的水草飘忽在水中，是游动的鳗鱼一样轻盈，是少女腰间随风飘舞的裙带醒目。我们时常通过这条“地毯”走回家，脚下时而溅起一些泥土，浑浊了地毯，在流水的清理下，“地毯”还是那样的清净。走在这里一股清凉从脚底流向心头。后来教育改革，乡村小学合并，这所小学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光荣下岗了。如今校舍拆除了，周围建满了农村别墅式的小洋楼，只有这块土依然保留着，载满了树木，郁郁葱葱。也许是人们对这块土地上曾经有过事情的留念，也许是人们对这所小学的尊重！

    从我家屋后过马路，再过一条小桥，就是镇中学，中学建在小河和湖畔，两面环水，青砖红瓦的校舍掩映在一片郁郁葱葱之中。 我在这里读完几年中学。我当时很叛离，以致现在也不可理喻，但我依然很留恋这里的一切，因为这里有几位让我终生受益的良师益友，他们影像了我的人生，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我忘不了我的化学老师。他是一位老牌名校的大学生，矮矮胖胖，一看就是学者风范。他学识渊博，讲课风趣幽默，一堂课几乎都是在笑声中度过。我现在的说话和思维方式就是深受影响。每次考试完，他便把一堆考卷交给我，要我拿回家阅卷。所以我对化学很感兴趣，成绩也在班上名列前茅。我永远记得我的班主任老师。他是我的语文老师，身材不高，神采奕奕，性情暴躁，时常批评人，全班同学敬而畏之。我早自习迟到，他多少次我家里，把我从被窝中拉醒。我上课爱讲小话，但和女生泾渭分明。他便把我安排到中间的座位，周围布了两圈女生，害得我每次进出座位都得对平时不屑一顾的女生低三下四。没隔多久，我按耐不住寂寞，突出重围，让老师生气了，只是我那时没能理解老师的良苦用心，不知老师是否还在责怪我的无知。我的作文写得并不好，他总是表扬我，还把我的作文当范文讲，经常鼓励我写文章。后来我出去读书了，他多次找到我父亲，要我回去复读，说我是个可造之才。只是我心知肚明，天生不是老师说的那块料，让老师枉费心血。我忘不了我的英语老师，在我心中她即是我老师，也是我姐姐。那时她刚从师范毕业。有一篇课文的女主人叫“玛蒂尔德”，我们一帮调皮的同学就叫她“玛蒂尔德”了。她很漂亮，圆脸，大眼睛，修长的身材，披肩的长发，时常出现在学校的各种场所，是学校一个亮丽的风景。她很关心我，经常找我谈心。我的英语成绩很差，她主动要求每天晚上给我补课。只可惜我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朽也，成绩很稳定，一直在全班倒数之列。我记得一次上体育课，我的眼睛被一位同学不小心碰了，她立刻跑过来，把我带到办公室，拿出毛巾给我擦拭伤口，上药，并不断说着一些关心的话。在她给我擦拭眼睛的时候，我时常看看她，是那么的漂亮，是那么的亲切，那种情景已深深留在我记忆里，成了幸福的源泉。此后，我再也没有见到他们，他们的形象时常在我脑海里浮现，仿佛就在昨天。我常想去看看他们，但无颜见江东父老。因为我辜负了他们对我的希望，当同学们捷报频传让老师倍感欣慰时，我让老师等得花儿也谢了。但愿有一天我能实现我的人生理想，给老师一份安慰，但愿老师能等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