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

                    我 的 心 中 不 能 没 有 你

    自从父母去世后，我就很少回老家了，有事回去也是来去匆匆，很少在那里留宿。这次为二哥装修房子，才有机会在老家住一段时间。

    走在路上，触景生情，思绪就像脱缰的野马，穿越了时空的隧道，把我带到了从前。江汉平原的村子都是一条直线向两头延伸的，一户挨着一户，有的一个村的几个组连在一起，走在这里根本分不清到了哪个组。去外婆家的这个村就是这样。从镇上出来，到外婆家的路是一条沿着村子后面向西的泥土路。路边靠村子的一侧是每家每户栽种的茂密的树林，另一侧是一条小河，河边栽满了杨柳树，走到这里就是穿梭在树林形成的隧道里。外婆家基本就在这条隧道的西头。 我喜欢到外婆家，除了可以吃一些可口的饭菜，还可以见到表哥表姐们。当然我也惦记着外婆家屋后的那颗桃树。我去外婆家，有时候也是冲着这颗桃树去的。我不仅喜欢三月份去，因为我喜欢桃花的美丽芳菲，但我更喜欢七月去，因为七月是成熟的季节，对我来说是收获的季节。江汉平原本地的桃树品种是七月桃。这种桃生长期长，从三月开花坐果到七月上旬桃子都很小，只有经过七月的一夜暴风骤雨，桃子膨长很多，就像炸玉米花一样，快得让桃树的果肉组织来不及应付而开裂。只要用手一掰，桃就分成了两半，核便掉了下来，这时的桃清脆香甜。每到这个季节，外婆便叫舅妈和表哥表姐们给我们送很多，说是桃树的收成一家一半。有时我到外婆家，外婆便拿出洗脸用的搪瓷面盆，用葫芦做成的水瓢在水缸里舀半盆清水，然后用竹竿给我从树上打下个大成熟的桃子。有时让我爬上树，站在树枝上打下长在树顶上平时打不到的成熟的桃子，放在盆里洗洗就吃。这种桃子的味道让我回味无穷，现在似乎已难觅踪迹。

    走着想着，忽然下起了豆大的雨珠，倏倏地落在身上，一阵凉意。雨点把我从过去拉回到了现实，正想找个地方躲躲，抬头一看，不知不觉已经快到外婆家了。在离外婆家约二十多米远的地方，我看见舅妈正向屋里走去。舅妈似乎有灵感似地扭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向屋里走去。没走几步，又佝偻着腰，抬起头，像猴子望月的动作那样又看了我一次，这次比先前看的时间长了一点，似乎疑虑此时的亲眼所见，又若无其事地走进屋里。我赶紧走过去，走到屋里距离舅妈已近在咫尺，舅妈才看清了我，惊奇地叫了一声我的乳名。瞬间，我的泪水就像放开闸门的洪水迅速充满了眼内。我不敢看舅妈一眼，只是抚摸了一下舅妈已经瘦小的肩膀，径直朝屋后走去。此时我已经泪流满面了。我快速把舅妈丢在身后，是不想让舅妈看到我在掉泪。我没有理会舅妈的言语，是我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哭泣是我唯一能表达情感的方式。我迅速掏出纸巾，佯装擦拭着面部的汗水，实际是在竭力堵住奔流不息的泪水。尽管我巧妙掩饰，还是没有躲过舅妈的眼睛。舅妈面色沉重，声音略带颤抖且低沉得近乎自言自语地说：“你看到我就像看到你母亲”。其实舅妈只说对了一半，舅妈在我心里即是舅妈，也是母亲，因为是舅妈帮助我母亲把我抚养大。我小时候，父亲被打成反革命分子，全家人由城镇户口下放到农村，家里只有母亲和大哥是劳动力，养活着家里七口人。舅妈家有六个子女，最大的是表哥，再是四个女儿，最小的是表弟，劳动力多，还有外公外婆帮忙，条件自然比我们家好。所以我们家都是靠舅妈一家帮助。我永远记得，我们家盖房子时，舅妈和舅伯带着表哥表姐们，自带生活地为我们帮忙；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们家的后门坏了，舅妈和舅伯把自己家的一根树干在黑夜抬到了我们家，做了一块门。我想那棵树至少二百多斤，他们在黑夜抬了几公里的路，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直到后来我读书才懂了，是爱的力量，是亲情的力量！所以我对舅妈一家情感很深。以前我经常回去看看，给点钱。舅妈和舅伯逢人就说我比他们的孩子还好，舅伯去世的时候我哭了好久。后来，我兵败如山倒，忙于生计的奔波，看望舅妈的次数少了。如今，舅妈的眼睛已经失去光华，肩膀已没有那样宽厚有力，腰杆也没有那样坚硬挺拔了，还在力所能及地为后代劳作。拉着舅妈长满老茧的手，一股暖流流进了我的心里……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表嫂饭做好了。一般不喜欢在别人家里吃饭的我此时有一股强烈的吃饭的欲望。这里的环境虽然没有我家里的干净整洁，碗筷没有我家里的洁净明亮，但我依然吃得那么香，因为这不是我家胜似是我家!

    告别舅妈和表哥表嫂准备回镇上，他们把我送到屋外，又聊了好久，我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直到我再次告别。当我走了好远，回头看时，他们还在原处目送着我。我知道此时舅妈的心情。母亲在世时常说“只有藤连瓜，没有瓜连藤”。我知道舅妈的心一直连着我，其实我的心也一直连着舅妈和他们一家人。

    回到镇上，我已走得汗流浃背，但我觉得外婆家不远，因为它一直在我心里！我的心中不能没有外婆家，如果没有，我的人生就少了一段美好的回忆！

                                                           写于二零一一年八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