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的太阳花

又到年末，老S几次邀我去凤翔县城。凤翔又名雍城，是春秋战国时期老秦人的故都，大秦帝国就是从这里发迹的。最近，我一直在读孙浩辉先生的长篇巨著《大秦帝国》，对秦朝的历史有了些许兴趣。游览凤翔，不失为一个记忆历史的好办法。

车子还没开出小区的停车场，老S新买的监测仪就开始高声地为我们报告它监测到的各种信息。为安全起见，我曾建议老S装一部行车记录仪，可老S硬是贪图便宜，装了个容GPS、行车记录和监测三项功能为一体的仪器。

“今天的天气……”；

“前方200米处有测速……”；

“已经监测到一个KS波段……”。

可时间一长，高分贝的声音就变成了噪音，吵得人心发慌，脑子发懵，精心下载的乐曲也无法静下心欣赏。

“你让它闭嘴或者小点声”，我受不了了。

“我还没学会咋让它小声”，无奈中，老S拔掉了仪器的电插头。

将近中午12点，我们到达了凤翔县城。几年前，老 S在这里工作过，比较熟悉县城的路况，就驾车沿着城里的几条主街道为我进行介绍。从车窗往外看，凤翔县城和陕西其他的县镇也没多大的区别，映入眼帘的也不过是些高低不一的楼房、或宽或窄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而已。

老S领我进了一家极不起眼的小饭馆，饭馆不大，被隔成两间，里面一小间是操作间，外间摆了八张长条桌，桌上照例摆着辣椒、盐罐，一瓣瓣扒散的大蒜放在一个竹编小笼里。墙面虽有些发黑，可已有四桌客人在吃饭，可见生意还是不错的。老S一进门，直接走到操作间门口，并回头招呼我：“快来看，羊汤大饼是这样做的”。

其实，羊汤大饼和羊肉泡馍的做法基本相同，只不过大饼被切成了宽窄如韭叶的条状。没多久，老板娘就将做好的一碗羊汤大饼端了上来。大肚皮的我头一回剩饭了，因为这不是一碗羊汤大饼，是一盆！凤翔人真真儿是实在。

我一直认为，到一个新地方，如果没有去过那里的菜市场，就不算去过那里。于是，我们步行来到了县城一角的一个菜市场，卖蔬菜、豆腐、水果的摊子和各种杂货的店铺一个挨着一个，远处几扇猪肉被铁钩吊着卖的店铺吸引了我。

小时候，因父亲工作的关系，我们一家在丹凤过春节。离年关越来越近时，小脚母亲带我赶几里山路，到县城的集市买肉。那时我见到的猪肉也是用铁钩钩着，吊在木架上卖的，那被吊起的一扇扇猪肉以及店家身上油脂麻花的围裙，都让我记忆深刻，多年后再看着眼前这一幕，一股莫名的酸楚竟涌上心头。

“你从来都没到过酒厂吧？今天让你也长长见识”，老S的主要目的，就是要买酒。

凤翔又是西凤酒的发源地，古时，西凤酒又被称为“秦酒”。酒厂就坐落在离县城十几里路的柳林镇，转眼就到了。真是应了“酒香不怕巷子深”那句话，还没下车，就闻到了四处弥漫的酒糟味道。来到酒厂门前，老S如同进了自家庭院，熟练地在门口营业部交钱，买酒桶，旋风般冲进了酒厂。

我只好独自一人，循着浓烈的酒糟味，走到离大门最近的一排平房门前。原来这是生产车间，里面几个工人正在用锨，将摊在地上锯末似的东西，铲进地下一个方口的坑里。

“这坑下面是做什么的呢？”我好奇的想进去看个究竟。可这时工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抬眼看着我，那眼神儿仿佛要把我钉在地上，我便再也挪不动步子了。

老S找到了卖酒的品酒师老黄，招呼我一起进入酒库。喏大的酒库黑黢黢、冷飕飕，仅靠着门外透进来的光亮，我看清了身边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大酒罐。

老黄和老S熟人般聊着家常，边将大罐里的原浆酒徐徐灌入老S拿来的酒桶里，阵阵的酒香弥漫在空中，让人陶醉。五十多岁的老黄是安徽人，已经在酒厂干了二十多年了，是酒厂的品酒师，酒量极大，据说没人敢和他拼酒。

清水般的酒，却有着神奇的魔力。有人喝了，成了诗仙，有人喝了，却成了墙根的烂泥。古人云：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饮酒不醉最为高，贪色不迷成英豪。但愿S们能够真正了解中华酒文化的真谛。

到了凤翔，不能不去据说是老秦人“天下一统”思想的发源地——灵山。

灵山又叫灵鹫山，因秦穆公在此狩猎时，遇见灵鹫鸟而得此名。居于灵山之巅的净慧寺，建于唐德宗二年，历时一千二百余年，历经沧桑之变，毁而重修。灵山有梅子岭、舍身崖、看柏树、牛犊泉以及寺内的铁佛、大锅、卧佛、老母亭八处名景。

这天不是阴历初一、十五的法会，也不是旅游的旺季，游人也三三两两，所以，寺庙内外显得格外安静。因香客少，院外许多排列整齐的货架都用各色塑料薄膜封了，辛苦了一年的商家也想趁此偷个闲。

即便是“窝冬”的季节，寺外还是有七八个勤劳的女人们站在一起热情地兜售她们的香裱，我们请了高香，正要朝前走，一行七八个男人从寺庙侧面的一条小路走了出来，他们边走边嘻嘻哈哈笑着，每人脖子上都系着一根红布条，人人脸上都写满了快乐。

还没走上寺庙的台阶，一位微矮、微胖、肤色略黑、身着佛家衣饰的中年男人从侧面疾步朝我们走来，他一把拉住老S的衣袖，低声道：“你停一下，我跟你说几句话”。我和老S愣住了，停住了脚步。

“你要发财，而且有贵人相助……”还没有等我们缓过神，他就急匆匆说了一堆话。

“谢谢了，谢谢” 我笑着对那人说道，拉起老S就走。

可老S却一副受用的模样，十分不情愿挪步，大有想听听自己靠什么发大财，有哪里的贵人相助的意思。

“你一个退休老汉，就把自己当自己的贵人吧”，我推着老S朝前走，再回头，那相面的人已经闪走不见了。

走进净慧寺，我虔诚地向众佛菩萨敬香，默默祈祷：“请保佑我的家人都康健”。忽听得身后一位年轻的女孩轻轻地念叨：“保佑妈妈的病好了吧”，我又向菩萨祈祷，保佑这个女孩子的妈妈病都好了吧。

站在灵山顶上，眼前的大地温柔地起伏着，放眼望去，但见黄色和绿色，甚而夹着灰色、白色的房子，在无穷的苍穹下，静如一个沉睡的巨人，以它特有的气息，预示着来年的生机。

“我给你都照下来了，保证不错的”，老S兴奋的把相机递给我。翻看着老S照的像，当着众佛菩萨面，我是硬撑着没背过气。几乎每张照片里，亮相的都是我的后脑勺，好容易找到一张有我前脸的照片，里面的我也如蚂蚁王般大，即便是熟识我的人也会将我认成画面里的路人甲。

前段日子，老S咬牙跺脚发誓要去当拍客，我因他有这样的远大理想而感动，想给他买架单反，如今，买单反的钱算是省下了。

老S曾夸口，凤翔的路闭着眼睛都能走，我们走进了村村相通的村公路，却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乡党，凤翔的高速路口往哪走？”老S只好停下车询问过往的路人，每一个被问路的村民都会停下脚步或者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到车前告诉我们路线。

我们在出行的路上遇到的人和事，就跟每一个在街上走着的人举目所见的一样普通，说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是，佛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那一个个与我交换过的粲然微笑，一句句平淡的对话，一张张活生生的脸孔，叫我如何能在回忆里抹去他们。

                            羊汤大饼
                          吊起卖肉的店铺

                           老豆腐好吃极了

                            脚下生风的老S

                          目的达到，喜笑颜开的老S

                         不是我没脸见佛菩萨，实在是那人照相的水平太差

                                            灵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