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

文摘

 晚上11点,宋军找我。

他问:“在日照?”

我说:“是的,路过,晚上到的,明早走。”

他说:“出来喝酒!”

我问:“你不值班?”

他说:“值,无所谓。”

我问:“去哪?”

他说:“老地方。”

我说:“行!”

其实,我已经躺下了,这两天也有些累,喝的也有点多,整天昏沉沉的,但是宋军喊我,我还是要给这个面子的,因为当年他是我领导,后来电信重组,他考进了公务员,貌似直接当上了领导,也是个人才,奇葩。

过去,他是占主动的。

如今,反过来了。

因为,他是我读者了。

酒越喝越多,就吹上了牛B,讲述一下我这些年认识的大佬们,各个领域都有咱读者,特别是日照这个地方,各个口都有咱的读者,而且是从上到下,办个什么事不是易如反掌吗?

隔壁桌也有个懂懂?

一看就喝的有点多了,在那里拍着大腿说:“在青岛,没有我摆不平的事。”

我最讨厌张牙舞爪的人,你们来我们日照旅游,还这么嚣张?

我跟宋军说:“哥,我让隔壁闭嘴,你信不信?”

宋军急忙说:“别,别,别,我信,我真信!”

原本喝的够晕乎了,宋军又要了两扎啤酒,又喝上了,隔壁在吹他的宝马X1性能好……

人家说人家的吧,咱当笑话听听就是了,什么能跑进5秒,他就是能跑过法拉利又与咱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咱就见不得人家吹牛,吹得太离谱了,吹给不懂车的人听,你那宝马还是2.0T低功率版的,咋就吹上天呢?

越看他越不顺眼!

天太热,宋军一头汗,我去把空调风口调整了一下,让吹我们桌。

我刚坐下,隔壁那小子又给掰回去了。

我接着站起来,又给掰过来了。

他又给掰回去了。

我火了,指着他:“我就说一次,你给我掰好。”

宋军急忙抱住我,朝人家解释:“别在意,他喝的有点多了。”

我挣脱开:“我没喝多,就是看他不顺眼。”

那小子,真的不吹了,低着头,没去掰,他女朋友站起来给掰的……

我一看,他没威风了,就嘲讽了他两句:开个破车别得瑟,搞得跟个法拉利似的,我的捷达还是V8的呢,甩你的破车几条街。

不喝了,走了。

宋军真不像男人,我在前面走,他跑回去给人家道歉,又是低头又是哈腰的。我们喊了个代驾,先送我,后送他。

宋军说:“有句俗语,穷人乍富、直腰挺肚,你何必跟他较真呢? 不值当的。”

我说:“我看那SB不顺眼,吹得太过分了。”

宋军说:“别介意,就当没听到。”

我说:“关键是我听到了。”

宋军说:“要保护好自己,万一对方拿个酒瓶子砸你头上呢?”

我说:“他要真敢,不等他起身,我已经让他爬不起来了。”

宋军说:“不值当的,对不?”

我说:“你别怕,在这里,没有咱摆不平的事。”

宋军说:“我信,我真信。”

早上醒来,总觉得前天晚上发生了一些故事,但是就记不起来了,断片了,我给宋军打电话,问他咋回事?

他说:“哪有什么故事,喝了酒,我就把你送回去了。”

我问:“我是不是跟人打架了?我胳膊上咋有划痕?”

他说:“没有呀!”

我说:“千万别给你添什么麻烦。”

他说:“真没有,中午一起吃饭吧。”

我说:“喊着孙伟。”

他说:“孙伟不行了。”

我问:“下台了?”

他说:“见面说吧!”

我说:“我们去吃川菜吧,我过去接你,让你感受一下风驰电掣的感觉。”

他问:“你捷达改V8了?”

我说:“没有啊,原来的发动机,刷了功率而已,原来想改过V6,就是迈腾3.0的那款发动机,但是需要改的东西太多了,差不多能买辆捷达了,没改。”

他说:“噢!”

接上宋军,他刚上车就问了我一个问题:“昨天你说认识X局?”

我问:“他不是调走了吗?”

他说:“2013年就调走了。”

我问:“需要我帮忙?”

他说:“一点小事。”

我说:“我跟他一面之缘,一起吃过饭,提我名字,他可能记不住。”

他说:“我表弟,姨妈家的,在村里干主任,因为一点小事,跟村民动手了,被拘留了,我的意思是你若是有渠道,就帮着问问,看看咋回事?是不是有其它的案情?”

我说:“宋哥,我真办不了,其实我谁都不认识。”

他说:“没事,我只是问问。”

我说:“现在社会多透明呀,哪需要找关系呀?找关系也白搭,谁敢递条子?”

他说:“在位的肯定不敢过问,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跟X局熟悉的话,他可以帮着打个招呼,他不在本地了,反而更好办了。”

我说:“我说跟他称兄道弟,那是吹牛B的话,其实人家压根不认识我。”

他说:“你帮着问问吧,该花多少钱,你尽管放心,不会让大家白忙活。”

我说:“我真办不了,你现在就是让我去送礼,我都不知道应该送给谁,说白了,咱就是平民老百姓,能有啥本事?王林能量大吧?关键时刻他就显现出来其原形了,就是平民老百姓,我现在看王林都觉得挺可怜的,被抓进去了,老婆没有一点社会能力捞他,哪是什么贵,充其量是诈富而已,一旦财富没了,就归位了。”

他问:“弟弟,你平时写文章用手机还是电脑?”

我说:“电脑,我平均每年要用坏一个笔记本,我上个月刚买了一个华硕的笔记本,键盘已经被我敲坏了。”

他说:“你嫂子去韩国,带回来一个苹果笔记本,我们家都不会用,我觉得你肯定能用上,一会走的时候,你捎着。”

我说:“我不要,我媳妇有。”

他说:“你写文章用的。”

我说:“真不用。”

他说:“你别想多了,不是求你办事,事办不办都无所谓,只是我和你嫂子的一点心意,早上你嫂子还说,要不要喊你到家里来吃饭,又怕你吃不习惯。”

我说:“真不用。”

中午一起吃饭,点了一份酸菜鱼,鱼真大,所以我们就点了这么一个菜,也没点米饭,真好吃……

我说:“宋哥,前两年,我很膨胀,感觉自己无所不能,每当这么想的时候,我就去坐次火车,感受一下人挤人,为什么要感受这个呢?我们在人海里,很是渺小,我们没有什么所谓的高能量,每个人的能量都是相仿的,谁也别吹牛B。”

他说:“董,今天我表弟的那个事,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你别往心里去。”

我说:“我能办,就会告诉你,办不了,我也要告诉你,我的确办不了,别说是我,就是范冰冰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一介戏子而已,我算个毛啊?/从南非回来的时候,我们从北京坐高铁回山东,在北京车站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北京的繁华与我们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会因为我们的存在而更牛B吗?会因为我们的离去而黯然失色吗?不会!北京的繁华与我们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我们总是高估自己了,每当别人问我们在哪里的时候,我们很自豪地说,我们在北京定居,难道这就牛B了?北京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有关系!”

他说:“你要这么说,你们村与你也没有关系?”

我说:“对,我活着,我们村这样,我死了,我们村依然这样,不改不变,我们不属于任何地方,任何地方也不属于我们,我们只是独立的个体而已,我可以说纽约是我的,也可以说南极洲是我的,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是我们全人类的,我是人类不?那么就属于我的,但是它又不属于全人类,人死光了,它不在了吗?依然在。”

他说:“一件小事,咋牵扯出这么多理论?”

我说:“我只是表达了一个观点,我们是渺小的,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他说:“一会,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孙伟吧。”

我问:“他咋了?”

他说:“肝癌,晚期了。”

我说:“他不到40吧?”

他说:“41。”

我说:“他太能喝酒了,一天两场,给人的感觉风光无限,其实糟蹋了自己的身体。”

他说:“干接待,咋可能不喝酒呢?”

到了医院,见到了孙伟,真跟个老头似的了,牙齿还掉了几颗,头发也稀疏了,完全没了当年万人迷的感觉,想当年,多少妹妹围着他……

如今,妹妹没了,只剩亲娘了。

亲娘守在床前伺候他,跑前跑后的,也是一脸疲倦,看到我们来了,她出去了,不打扰我们聊天。

宋军在这里坐了一会,也走了,我送宋军到电梯口。

他说:“一会我把电脑给送到酒店,你去前台拿就行了。”

我说:“真不要。”

他急忙关上电梯,走了。

孙伟、宋军和我,原本都是同事,孙伟官最大,办公室主任,负责日常接待之类的,整天都很忙,我们三个怎么凑到一起的呢?

当时,我们三个经常一起值夜班,而且又喜欢喝点小酒,自然成了狐朋狗友,后来我跟孙伟关系不好了,是因为我喜欢的妹妹主动去追孙伟了,而且俩人还一起出入过,被我看到了。

这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是最大的耻辱。

今天,看到孙伟这个样,哪有什么仇恨了,哪有什么厌恶了,蛮可怜他的,其实也是可怜我自己,因为进了这个病房,我觉得躺在床上的不是孙伟,而是我。

孙伟捅了我一拳:“你小子牛B了。”

我说:“一点都不牛B。”

他说:“你哪年进的公司?03?”

我说:“04年。”

他说:“一眨眼,10年过去了,真快。”

我说:“你还记得咱去六路找小姐不?咱三个人喝多了,小姐问:你们三个是一起呢?还是一个一个来?结果把咱三个吓跑了。”

他说:“那时,你就是个孩子。”

我说:“你病了,阿姨受累了。”

他说:“董,好好孝顺父母,我动完手术的时候,是我爸和我妈把我从推车上抬到床上的,我妈跟我说的时候,我眼泪哗哗的。”

我说:“等你出院,好好孝顺。”

他说:“我特别羡慕孤儿,因为他们没有父母,即便自己有个三长两短,不至于惹人伤心,如今我要是走了,就如同拿刀子挖俩老人的心,一刀一刀的,凌迟。”

我说:“你这么壮,死不了。”

他说:“不是悲观,肝癌不是别的,除非换肝,但是那是痴心妄想,没希望了,我把《非诚勿扰》看了至少10遍,就是李香山说的那句话:这是我的命,来找我了。”

我问:“跟嫂子关系缓和了没?”

他说:“缓和了,人病了,没锐气了,想谁都觉得心里暖暖的,想我和你嫂子刚认识的时候,我们去拍婚纱照的时候,全是美好的,我做过这么多对不起你嫂子的事,我特别内疚,我跟你嫂子说,我突然走了,对不起你们娘俩,原本可以携手到老,让你做一个光彩的贵太太,而如今不行了,我走了,你只能再找个人屈嫁了,可能还要受气,以后没人疼你了,我想疼,疼不了了。”

孙伟哭得呜呜的……

我说:“嫂子很爱你的。”

他说:“是真爱,她晚上过来值班,早上去上班,床位紧张,她就趴在我腿上睡一会,还要设上闹钟,生怕错过了换药,我说我不困,一天到晚睡觉,让她休息一会,我自己就能盯着,她不同意,非让我休息。”

我说:“越是这样,你越要好好的。”

他说:“上次丽丽来,我让她帮我买了本《此生未完成》,我觉得就是写的我,你看我过去是什么作息?哪天不是喝得醉熏熏的,整天熬夜,喝了酒又喜欢出去玩,一切都是我自己作的业,去年我体重都到了260斤。”

我说:“现在瘦了。”

他说:“瘦了100多斤,也没吃减肥药。”

我说:“回家,我要减肥。”

他说:“董,你就要把自己想象成癌症晚期,否则你总是给自己找借口,若是我现在能跑步,我从早跑到晚我都不嫌累,你想想,咱死了,其实谁都对不起,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孩子,对不起媳妇,我看过你写的那个出车祸死亡的文章,我觉得写的不对,你把媳妇写成了冷血动物,认为她拿着赔偿款就走了,去过好日子去了,你咋没想想,人家原本可以一婚到老的,现在成了二婚?原本老公是80后,现在只能找个70后甚至60后,你咋不想想这个?你对不起人家!”

我问:“苗苗读初中了吧?”

他说:“明年高考了,我一说自己不行了,她就哭,抱着我哭,全家哭,其实哭也没用,事已如此,还能咋着?我跟她说:姑娘,你周末的时候,就来采访采访爸爸,爸爸把从小到大的故事讲给你听,你给我记下来,写写,留着讲给你孩子听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姥爷,但是应该要知道姥爷的故事。”

我问:“受于娟启发?”

他说:“也不完全是。人临死的时候,才会反思人生,想想我给社会留下了啥?不是假大空的那种贡献,人都想留下一笔,我要跟你似的会写,我就写写自己的故事,给子女和外人一些启发。”

我说:“没用,于娟死了,她说熬夜不好,可是大家依然在熬夜,她说吃肉不好,可是大家依然在吃肉,她说新装修的房子不好,可是大家依然在住。”

他说:“董,我跟你讲,人都说临死了怕死,我真不怕,生死其实是小事,死就跟睡觉似的,真要死的时候是觉察不到的,也没有痛苦可言,真正让人痛苦的其实是我们内心的牵挂,不甘心,我舍不得女儿,舍不得老人,舍不得老婆,现在在我看来,什么都是小事,我只希望有一天,我能骑着自行车驮着父亲去看看海,就跟电影似的,我小的时候,我们家住石臼,我父亲周末就骑自行车驮着我和哥哥去海边玩,每当迷糊的时候,这个场景就出来了,每当这个场景出来,我就使劲想睁开眼,因为我总觉得仿佛是放电影,放到这个镜头,就剧终了。”

我说:“别想多了,出院后,好好陪陪他们。”

他说:“我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若是不动手术,我跟常人没啥区别,我可以陪陪他们,带他们走走,然后我再走了,也甘心了。现在动了手术,我太虚弱了,什么都动不了,但是我觉得也是好事,就是让所有人有个心理预期,知道我要走了,他们不至于突然那么难过,也好也坏,另外刚开始的时候,我怕死,特别怕,恐惧,医生说手术是有希望的,那么我就做,若是现在,我就不会做了,我甚至想就这么平静地走了,在妈妈的怀抱里,跟个孩子似的,我也不希望他们哭,我真的不希望,我希望有缘分,我再做他们的儿女。”

我说:“瞎说啥呀,跟电影台词似的。”

他说:“董,我跟你讲,我有病了,躺在这里了,我再去回味一些电影台词,太经典了,那都是过来人写的剧本,战争片你看过没?大兵临死的时候,喊的都是:妈妈。”

我说:“《拯救大兵瑞恩》那个里面有类似的场景,最后的确喊的都是:妈妈!”

他说:“好好疼媳妇,野花再香,也是人家的,你病了,没人愿意靠前。”

我说:“丽丽不是来看你了吗?”

他说:“象征性的而已!”

我说:“我见过她,当营业厅主管了。”

他说:“都是过去了。”

我说:“阿姨太累了,咋不请个护工?”

他说:“她说不累,想陪着我,她说在家总是乱想,怕我出了意外,一定要陪在我身边,我初中毕业读的中专,从读中专开始,我就搬到外面去了,接近20年,我没跟父母在一起过,我生病以后,才天天在一起,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类似的感觉,当你看妈妈的脸的时候,特别特别的陌生,甚至从来没有主动拉过妈妈的手,拉的时候,都很紧张。”

我说:“你要安抚好孩子的心情,别让她影响高考。”

他说:“我写过遗嘱给她,让她送爷爷奶奶一直到走,像对待自己的父母一样对待爷爷奶奶,替父亲承担起应有的责任。另外,母亲改嫁以后,要主动喊对方为爸爸,别喊叔叔,不要有敌意,因为他担负起了父亲的责任,会参加你的婚礼,站在父亲的位置,还会为你照顾你的孩子,他就是我的化身,你要像爱我一样爱他。我姑娘听了这些,哭着说不,我跟她说,孩子,你必须要认真听爸爸说的每一句话,这是爸爸思考了很久的,爸爸最不舍的人就是你,但是爸爸必须走了,爸爸只希望有人照顾你,谁照顾你,都是恩人,你要把所有的爱,包括对爸爸的思念都投入到他身上。”

我说:“你这是大爱,我就做不到。”

他说:“因为,你没有站在我的角度。你儿子才两三岁,假如你媳妇改嫁了,你儿子就是靠人家养起来的,你不应该感恩吗?难道你希望他流浪街头?做个小和尚?当个小乞丐?”

我说:“明白了。”

他说:“到了我这个地步,什么吃醋啊,嫉妒呀,都没有了,很平静地看待这个世界,就如同坐在沙滩看日出、骑在山头看日落那般心情,我不考虑赚钱,不考虑穿衣打扮,不考虑争风吃醋,不考虑出名求利,只是平静地看着一个个的老去。”

我问:“有没有遗憾?”

他说:“以前,后悔娶了你嫂子,也后悔没多赚点钱,现在这些都不遗憾了,更多的遗憾是自己不够好,我是说个人修行、品行,没有发光发热,没有给孩子留下太好的印象,也没有做好榜样。董,你一定要听我一句劝,少喝酒,少会客,安心地陪陪家人,平时多照镜子,让自己变得越来越优秀,关键在于个人修行。”

我问:“手术花了不少钱吧?”

他说:“单位不是跟平安联合搞过业务吗?当时给每个员工投了大病险,否则整个家也就瘫了。”

我问:“哥,平时疼不?”

他说:“动完手术第一个晚上,我嗷嗷的喊了一个晚上,整个楼都能听到,要不是手脚都被他们捆住了,我非要从楼上跳下去,你永远理解不了那种痛,撕心裂肺,你仔细想想这四个字,就是那种感觉。”

我问:“若是重新来过呢?”

他说:“我会把饮食和健身当任务分派下去,让父母、老婆、孩子和我自己严格执行,人很脆弱。”

我问:“牙齿咋掉了?”

他说:“在楼梯上晕倒了,磕的。”

我问:“单位上来的人多吗?”

他说:“老同事,基本上都调走了,董,我跟你这么讲吧,你可以看看普通人的葬礼,就是家人参加,朋友都很少。”

我说:“农村是。”

他说:“城里人,也是,只有一些领导或者德高望重的人才会开追悼会。”

我说:“其实,你说的这个事,我写过一个专题,当时我回家参加一个大爷的葬礼,我就在想这个问题,若是现在的我突然死去,谁会参加我的葬礼呢?其实仔细想想,就是老家那群亲戚。”

他说:“对!”

我说:“这么一想,突然觉得好悲观,你体检没检查出来吗?”

他说:“白搭,我每半年体检一次,没检查出来。”

我说:“我略表心意,你收下。”

他说:“我不希望这样,你能来,我特别开心,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正常人看待,我要了钱又有什么用呢?”

我问:“单位的房子,你卖了?”

他说:“没有,去年挂到了240万,人家出到220万,我没卖,今年着急卖,170万都没人要,越急了,越白搭,这些事我不操心了,我都已经嘱咐好了,房子卖了给姑娘做嫁妆的,谁也别拿,剩下的两套房子给你嫂子。”

我说:“也许有奇迹出现呢?”

他说:“我自己都想明白了,不需要奇迹了。”

我问:“坐牢与生病,你选哪个?”

他说:“其实,我倒是盼着我不是生病了,而是被判了无期徒刑,至少还可以看到姑娘长大成人,什么面子之类的,我一点都不在意,人的期望值是没有底限的,可以无限低,就如同花100万可以让我多活一年,你说我活还是不活?肯定活!”

我问:“有没有找过偏方?”

他说:“以前报纸广告,我从来不信,自从生了病,报纸上凡是关于肿瘤的药,我吃了个遍,没有小十万,也差不多了,我知道是白搭,但是至少买了个希望。”

希望,真好。

怪不得刘永好的饲料品牌叫: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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