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雍

那年
那年……
如果没记错的话
应该是腊月二十八
单位开始放假过春节
我稍做收拾
简单得很
掂起个手提包
就准备回家了
因为头一年参加工作
除了兜里刚发的几个工资钱
什么也没有
不像别人大包小包
倒也利索


走出区政府大门
猛丁给风雪呛了一口
压了压帽子
继续往外冲
一领导却追着叫我
小杜，小杜，等等，
把这小妹儿带上
她也要回丹桂
刚好和你一路
有个伴


谁啊？这是
看身架儿倒是很不错
等她一拉下雪白的围巾
露出红苹果一样红润美丽的脸
我就掩嘴葫芦笑起来
噢，是你啊，
认识，认识
你姓陈
你妈姓王
你爸喜欢看武侠书
偶尔打打大贰（长牌）……
她好看的笑着
指我
我也认识你
你老汉儿，我们街上打铁那个杜老师……
你大学毕业了？
工作了？
哈哈，都这么了解呢


其实，我们之前没正式睹过面
更不要说交谈了
我只知道她们家姊妹三朵金花
差不多一般大
都很漂亮很漂亮的
路上偶尔见着
心想能娶个做媳妇儿
该多好啊
家伙！今天竟然撞上了


她穿着黄色的
翻毛牛皮鞋
脚底下却好笑的
横七竖八的绑着稻草绳
我知道这是防滑用的
老家雪凌大
叫桐油凌
一不小心
哧喇滑出去老远
要不，就摔个仰巴叉
四脚朝天
摸着屁股
哎哟妈的直喊疼


正好笑着呢
本人就来了个现场直播
前后劈腿
那直的
绝对在一条线上
就是差点没把胯撕破
把她笑的
珠花乱颤
粉臀直摇
怎么知道粉臀的
鬼知道啊
看她粉脸生春的呗


开始我走得很快很快
把她拉下一大截
又站着等她
第二次？还是第三次追上来
我迈开大步又要走
她拉着了我的衣袖
我看看她
她定定的看着我
我又看看她拉着我衣袖的手
想起一个词儿：红酥手
心里呻吟了一声
倾刻化作柔柔的一汪纯水
她白我几眼
说：走那么快干嘛
看把你吃了阿
说说话不好吗
经过交谈
得知她刚被安排在县法院工作
这次是到我们区法庭送个文件
顺便就回家过年


现在想起来
当时的情景简直就是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冰雪天地之间
仿佛就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我还傻傻的
一本正经的对她朗诵着
我那些自以为很美
其实狗屁不通的
所谓的诗
难得她那么认真的听
有一两次，还走到前面来
眼睛明亮明亮的
那么崇拜的看着我
她问我的理想
我说如果可以
我想当个好官
再就是写两本书


区政府到丹桂
全走公路的话
三十来华里
不超过四十里地儿
正常也就走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顶天了
记得当时到丹桂街上
已经下午两点了
早上八点
下午两点
什么概念？
一、二、三……六个小时？
六打六个小时呃？
不知道她家人质疑的时候，
她怎么解释的？
路滑，
走得慢？
其实我们也没故意逗留
还抄了截小路呢


我一直没想明白
她怎么就敢跟我走小路呢
那荒山野岭的
还要经过一大片森林
暗无天日
而且，越往丹桂走
气候越来越暖和
公路的积雪就薄，
甚至没有
不时有拉煤的拖拉机，小四轮跑过
人走过
安全啊
不过，四溅的泥浆躲都躲不过
很讨厌的


途中经过一道坎
太滑溜了
怎么也走不上去
我蹲下
意思让坐肩膀上
把她举上去
很是犹豫忸怩了一阵子
才一咬牙坐在我一侧肩膀上
起
让抓住高粱枯蔸，
往上用劲
她臀部再推一把
可不就上去了
她回头那么的看着我
我……只有尴尬的
两只手望来望去
其实，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
那么复杂耶


后来又过一石板桥
那些人也是
好事都做了
就不能做彻底点
这么窄，这么窄的
这次她倒没犹豫
直接伸手给我握着
两个人侧着一步儿一步儿趱
一步儿一步儿趱啊
终于胆战心惊的走了过来
到头了，
猛地如释轻重的一跳
转身想给我个拥抱
却硬生生忍着了
脸憋的就像张大红纸。


到丹桂最后要下一道坡
下完坡就到丹桂街上了
她就到家了
她却停了下来
我不解的望着她
她咬咬嘴唇
说问一个问题
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这个，这个……我抓抓后脑勺
随缘，
随缘喽
她眼里露出一丝失望
到街上了
她拉我去她家
说休息一天再走
不知怎么的
我生死不去
回去后又和她姐来一回
说她家饭好了
她爸她妈叫我去吃饭
还是没去
这次，她一摔辫子就走了
头也没回


再次见面
已是好几年后了
那是法院开庭审理一桩刑事案件
我做被告代理人
她做书记员
也是冬天腊月头
她还是那样的漂亮
还是围着雪白的围巾


在法庭上
我引经据典
有理有据
慷慨成词
把公诉人驳斥的理屈词穷
脸红脖子粗
姓蒋的审判长愤怒的摔案卷
说我一派胡言
要对我采取措施
好在两个陪审员和她仗义执言
不然，看那形式
审判长要捆我一索索儿
司法拘留我几天
是小菜一碟


辩护当然失败了
被代理人遭到了重判
这就是我没有社会世故啊
总以为老子有理走遍天下呢
回到家，我把报考律师的书籍，资料
一把火烧了
同时烧掉的
还有我对中国司法的美好愿景


后来在街上碰见她
她说我的辩护词
私底下法院的人
都说很精彩
很佩服
但是当时的社会现实就是这样
县政法委早就定调了
重判
这就是走个过场
人家受害人亲滴滴的姑爷
是副县长呢
还能说什么呢
我只有摇头苦笑
这就是当时中国的司法现实
以政代法
以言代法


以后就离开家乡
再没见过她了
今天，听歌《美丽相遇》
就想起美丽的她
想起那次和她美丽的相遇
就啰啰嗦嗦写下这些文字
她早该为人母亲
早当上法官了吧
她一定一定
还是我心目中的那么红润
那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