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 倒 马帮百期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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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二坡,留心着点啊!”

   还没等王大脑袋话音落地,张二坡“啪”的一声就从房梁上滚落下来了。

   正值暑伏天,白花花的大太阳无情的向马镇射来万支热毒箭,知了在树枝上拼了命的高歌,似乎把大槐树当做了《好声音》的舞台,梦想着力挫群雄。正在马镇“马半街”家盖房的泥瓦匠,个个赤膊上阵,脖子上挂着的擦汗布,都湿透了,滴滴答答掉着汗水珠儿。

                          

                             (二)

 

   说起镇,方圆几十里,名气可是不小的。因为镇有两个名气响当当的人物。镇子有一条东西走向的老街,镇东头是家,当家人叫东来,是远近有名的财主,祖上是山西晋中人,清末年间,东来的爷爷南下经商,到镇后,看中这块风水宝地,就在此定居下来,做烟草生意,马家人丁兴旺,祖系庞大,经三代人的积累,发展壮大,逐渐的马家的势力占据了马镇老街东半截,形成了以马家为中心的“马家帮”简称“马帮”人送外号“马半街。西边的半条街是酒窖陈,顾名思义,陈家世代酿酒为生,据说陈家用古法酿酒,有祖上的秘方,世代相传,陈家酿造的酒,十里飘香,远近闻名。逐渐的“陈家帮”的名号也就响彻马镇。传说当年乾隆爷下江南的时候路过此地,远远闻到一股醉人的酒香,就派人去探问,得知此地有酒坊,于是就亲自去品尝,当乾隆爷饮下一杯后,赞道天下竟有这般佳酿,遂即兴赋诗一首:杏花村外镇有,卖的羽扇换美酒。李白狂歌陈家眠,想复此间醉八斗。此事也无人去考证真伪,但有一点是真的,陈家的酒的确不同一般。这二位大财东彼此互相照应,男娶女嫁,互相通婚,关系盘根错节,代代友好,堪为典范。有了这二位大财东,镇的名气自然就大了,镇周边的闲散劳力、匠人,不是在半街家做烟丝,就是在酒窖陈家制酒。在家和陈家,除了制烟、酿酒的大师傅、零工伙计,瓦匠、木匠等匠人也是不可少的。别说是筑造新房,就是马家和陈家各千余间旧房的治漏、疏通等修缮的零碎活儿,也需得有几个技艺好的泥瓦匠精心维护。

算张二坡的命大,丈余高的房梁上掉下来,阎王楞是没收了他去,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没醒,张二坡的母亲都快要哭死了,第四天醒来后,就不停的说胡话。请了郎中看,除了右腿骨折,没有发现其他的毛病。张二坡在床上将息了三月,能下床走动了,只是右腿略微有点瘸。张二坡做泥瓦匠都快三年多了,飞檐走壁谈不上,但爬高走低的定是轻车熟路的,好端端的怎么会掉下来呢。后来据目击人说,张二坡当时就像中了魔障似得,双眼直愣,半张着嘴,嘴角似乎流着口水,刚要叫他留心时,忽然就栽下来了。但更有传闻说,张二坡当时爬在房梁上正对马家二小姐闺房的窗户,因为天热马家二小姐只穿着粉红的肚兜站在窗户前透风,正好张二坡就看见了。后来此事传的更加邪乎了。马家二小姐的那扇窗户就被一张精致的竹席给封死了,断了多少人无穷无尽的念想!

要说张二坡喜欢的女人,还真是马家二小姐。

喜欢马家二小姐的男人在马镇多的是,都是些狼,眼珠子发绿,可张二坡就一直在暗中监视着。谁背后说她的不是,张二坡就会用刀子割掉他家柿树上的一圈儿皮,让树慢慢枯死,当然这些二小姐是不知道。有一次,和张二坡一块儿做泥瓦匠的刘四癞看见马家二小姐下轿子,就说古代的绿林好汉相中漂亮的女子就抢了去,当压寨夫人,要是我也当了土匪,一准会抢她的去做我的娘子,这话让张二坡很不爱听,狠狠地瞪了刘四癞一眼,丢下一句话:就你那癞蛤蟆样?你敢抢,我立刻报官去,奶奶滴怂屌样儿。

自从二坡瘸了以后,他的婚事就成了家人最头痛的问题,父母到处张罗,可谁家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瘸子呢,尽管二坡的右腿是稍微有一点点的瘸,走起路来微微有点颠。但毕竟是身有残疾,不能和正常人比的。越是找不到女人,二坡越是着急,越是想念女人。如今二坡都二十三岁了,再找不到女人就注定打光棍了。二坡一想到这些就心绪败坏,恨自己当初为何没有摔死。

                        (三)

 

“二坡,你真看见马家二小姐的奶子了”和他一块儿做活的工匠们,一有空闲的时候,就不停的追问。这些臭男人,平时看惯了蓬头垢面的村妇,对于大户人家的二小姐,兴趣异常的浓厚,时不时地讲些荤味儿十足的段子,解解繁重劳作的困乏,张二坡听了这些不堪入耳的荤话,似乎觉得干活更有劲了。尤其是那些结过婚的男人,嘴上就更不把门了,说陈家二姨太比马家四姨太更风骚更淫荡,理由是陈家二姨太的旗袍开叉比马家四姨太高出一寸多,这个二坡还真的没注意过,他的心思也不在她们身上,说的最多的还是关于马家二小姐,甚至还争论二小姐的内裤是不是也和肚兜一样是粉红色的。

“你们别问了,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不论是别人追问也罢插科打诨也罢,二坡嘴里出来的永远是这句话。二坡心里是明白的,这种事,岂能让别人知道,最最要紧的是不能让马家知道。

然而,在夜里,二坡总是梦到那一抹挥之不去的粉红,那抹粉红弥漫了他的整个梦境,整个身体,包裹着他,浸淫着他,缠绕着他,几乎要窒息。他想挣扎、想大声的呼喊,可是,他的身体好像脱离了,如同一把没放电池的遥控器,任凭你输入各种指令,他依然纹丝不动。他慌乱了。渐渐的,粉红淡了,如轻雾飘渺而去。眼前却看见一对像水蜜桃一样嫩白圆润的乳,二坡迫不及待伸手过去,触到蜜桃的刹那,他好像被电击了似得,浑身酥麻,痉挛、抽搐。他的手慢慢的试探着握住那颗白里透红的蜜桃,顷刻一股强大的暖流直冲上来,他无法控制,慌乱的抱紧女人水润的身子,自己裆下的硬物慌不择路的就顶了进去,曾经在他脑海里想象过无数的男女之事,无师自通,做的酣畅淋漓,在阵阵眩晕过后,二坡真切的感觉到自己踩着粉红色的轻云飘飘的飞起来了。早晨醒来,发现内裤湿了一大片,一股腥臊味。

二坡很少跟人说话了,他的心思别人自然也无法知晓。

人们发现,二坡干起活来更加卖力,更加用心了,瓦匠活也干得越来越熟稔,越来越漂亮精致了。无论是放灰线、打地基、砌砖、架大梁、嵌屋瓦,还是盘灶台、铺地砖,每一道工序做的都有板有眼,细致入微。工友们无不对他竖起大拇指,就连他一贯颇为挑剔的师傅,也在背后称赞:

”二坡这孩子,心思灵活,将来能成个好瓦匠“

到后来,对于盖房修屋的前期规划和砖瓦木料的预算他也了如指掌,在泥瓦匠这个行业,他已经处于一流的高水准了。谁家要盖房了,都要请他去预算一下,需要多少砖瓦、多少木料,通过他的精细预算,大多能给业主省下可观的费用了,于是雇请他的人就越来越多了,但是他哪儿也不去,只在马家干活,一些粗重的力气活也无需他亲自去做,他大多的时候是指挥着别人去做,别人实在做不了的一些精细活儿,就得他自己亲自动手了——拿漏,就是这样的活儿。拿漏是件极具挑战的高技术活儿,须得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力、超强的耐心,心浮气躁的马大哈可做不了这桩事。在千万片屋瓦当中,准确的找到损坏的那一片,说是大海捞针虽然有点夸大,但把海改成湖还是恰当的。马家的产业占据半条街,新屋老房千余间,今天坏个窗,明天掉片瓦是常事儿。每到雨季,光是拿漏这桩事儿,就让马家颇为头疼,屋瓦漏雨若没及时发现,拿漏堵孔,淋湿了上好的烟草,发霉变味儿,那损失可就大了去了,为此马半街对拿漏的事儿颇为重视。

 

                        (四)

一天,张二坡活儿不多,又下着雨,二坡正在屋子里喝茶,马家的大管家秦礼急匆匆的赶来了。

“二坡,老爷叫你快去看看,东边的老库房漏雨了,糟践了不少烟叶,老爷正着急呢!”

“哎!秦管家,拿漏的事儿不是一直刘麻子干着嘛,怎地找我来了”二坡诧异的问道。

“你可别提刘麻子了,你不知道他爱灌二两马尿吗,现在醉的横倒竖卧的,哪敢让他上房顶去拿漏啊,这不老爷着急,让我来叫你去看看,别磨蹭了,你快走一步吧!”

张二坡匆匆地跟着秦管家,冒雨赶到马家仓库,远远看见马东来站在仓库门前,背着手,来回踱步。

“东家,您找我”张二坡上前跟马东来打了个招呼。

“别啰嗦了,赶快上去看看吧,雨越下越大。”

张二坡没敢再言语,立刻跑进库房,抬头看看屋顶,找出漏雨的位置,然后走到墙根,开始踱方步,默默地记住步数,然后架起梯子,爬到屋顶,根据用脚步丈量的数据,开始查找漏雨的大体位置,这一步是拿漏的关键,如同打靶,找准靶心,再开枪,才能打中。锁定范围后,就逐片查看圈定范围内的屋瓦,逐片查找过去,很快就发现一块屋瓦有一条明显的裂缝,他麻利地更换了屋瓦,又把查找的范围放大,不放过任何细微的疏漏,仔细捋了一遍屋瓦,确定没问题了,然后,让人舀一瓢水来,泼在了刚才更换的屋瓦上,叮嘱下面的人,去库房看看,以前漏雨的地方是否还漏雨,通过测试,证明他的拿漏是成功的。才扶着梯子缓缓地爬下来。这些马东来都看在眼里。

“东家,没事了,保准不会再漏了!”

马东来没有接张二坡的话,背着手,踱步而去。

过了几天,张二坡正在干活,秦管家笑着走过来。

“二坡啊!你小子走好运了。”

“秦大管家,我们这些粗人哪敢盼啥好运?”

“这不,东家看你干活麻利,心思细密,让你专门负责家里、厂房仓库所有房屋的修缮维护,所有的泥瓦匠、木匠、铁匠都归你管。还有更重要的一桩事交给你亲自做,就是拿漏。”

“秦管家,你可别取笑我了,我哪有那本事啊!”

“这么说,你是不想干喽!那我回禀老爷去了,就说二坡不愿干”说着就假装挪步要走。

“啊呀!秦管家,别急着啊,要是真的,能给东家干活,我自然是欢喜的很。”二坡尽力的抑制自己心里的喜悦。

“那还有假?得了,刚才过来的时候二小姐唤我有事,得赶紧走,今晚上你得请我喝两杯”秦管家说完,笑着走了。

 

                          (五)

马东来的确是个人物,虽然是个大财主,但为人处世还是极有章法的,他一眼看中的张二坡,的确眼力独到。张二坡也没有辜负马东来,干活更加用心卖力了。

“二坡,二小姐的屋子有几处漏雨,老爷叫你明天上午去看看。”秦管家没等二坡回话就急匆匆的走了。

张二坡一听到”二小姐“这三个字,不知怎滴,打了一个激灵,心底猛地一阵哆嗦,似乎眼前又出现了那一抹令人眩晕的粉红。自从那次在固定屋梁的时候看见二小姐的那抹粉红肚兜,就对二小姐更加多了一份莫名的眷恋,马镇很多人请他去做泥瓦匠,他都不去,他不愿离开马家,虽然他在马家干活也很难看到二小姐,但总觉得在二小姐家干活,感觉上离二小姐更近了。这份亲近让他干起活来不觉得累,有使不完得劲。

“小五子,你扛着梯子跟我去拿漏。”张二坡交代完活计,就叫了“小五子”跟他去二小姐的屋子。

越走得近,二坡的心跳的越快,拐过那条长长的走廊,远远的,二坡就看见一个衣着华美的女子站在走廊的尽头,乌溜溜的黑头发,耳边垂着两根小辫子,一只碧绿的玉簪横在发髻上,上身一件粉色镶花边的长衫,裙子很长似乎要坠到地面了。他心跳的越来越快了,走路的步子都有些乱,他不敢抬头看了。

“你就是张二坡啊!你看看我屋子,西头第二根椽子和檩条之间,还有东头往北些,第四根椽子哪儿,有漏雨。你赶快去看看吧!”二小姐一边说着,一边指给二坡看,可二坡哪里敢抬头看啊,二小姐说完就走了。二坡这是第一次离二小姐那么近,第一次听到二小姐说话的声音,他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好听的声音,如同仙乐一样,二小姐也如同仙女一样。

二坡让“小五子”架起梯子,爬上屋顶,仔细查验屋瓦,很快就找到了漏雨的地方,是有两片屋瓦断裂开了,很快就换好了,换好以后,他又把几片不整齐的屋瓦揭开,重新整理。马家是大户人家,盖房都用的是上好的原料,马家的屋子都盖了两层屋瓦,掀开两层屋瓦,椽子上还着一层望砖。一般拿漏时是不需要动那层望砖的。可不知怎地,二坡的手探了过去,摩挲着望砖,忽然扭过头去,看见“小五子”在下面墙角揩鼻涕,就喊了他一声:“小五子,你去给我找几片新瓦来。”

看着小五子走远,按在望砖上的手有些颤栗起来,眼前又浮现出那一抹令人眩晕的粉红色肚兜。一股强大的力量涌了上来,他再也控制不住了,像做贼似得轻轻地揭开望砖他俯下身子看,可屋子里太暗了,什么也看不见过了好一阵眼睛渐渐适应了屋子里光线,才看见里面有一张精致的雕花宁式床,他看见床上似乎放着二小姐的粉红肚兜在靠窗户的地方,放着一张梳妆台,嵌着一面大镜子。西面的墙壁上挂着一把精巧的琵琶,还有一副画,画面好像是一株傲雪怒放的梅花。梳妆台旁边是一个书架,上面整齐的摆放着书籍。二坡心想,二小姐每天就在这里看书写字累了就弹弹琵琶。他怕被人看见,赶紧把望砖盖上。定了定心神,去查看其他两处漏雨的地方,毛病都一样,都是屋瓦断裂,二坡有些狐疑起来,屋瓦断裂,应是重物敲击所致,但这么高的屋顶,是什么物件撞裂屋瓦的呢?他想不明白,但那天的活做得格外用心,揭每一片屋瓦,似乎就像揭去二小姐的衣服一样让他分外激动,他轻拿轻放,小心翼翼,他怕稍微一用力,会弄痛二小姐。

好几天了,二坡一直沉浸在莫名的喜悦当中,一次次的回味着二小姐仙乐般的声音,长衫上的花纹、乌黑的头发和玉簪儿。晚上总能梦到二小姐的粉红肚兜还有那对水蜜桃般鲜嫩的奶子,早晨醒来,内裤总是湿一大片。

可是没过二个月,秦管家又来找他了。

“二坡,怎么回事儿啊,二小姐的屋子又漏了”秦管家手里拿着长长的烟枪,喷了一口烟,似乎有些责怪二坡似得。

“上月不是刚修好的嘛,怎么又漏了呢?”

二坡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难道是上次干活疏忽了,遗漏了开裂的屋瓦?这不应该啊,给二小姐的屋子拿漏,他分外用心的,比平时细致多了,怎么会又漏雨呢!想不通。

第二天一早,二坡一个人扛梯子爬上来了二小姐的屋顶,把先去拿漏过的地方有仔细的查验了一遍,没发现问题,但他还是认真地把屋瓦梳理了一遍,就在梳理最后一片瓦的时候,忽然听到屋子里传来轻微的琵琶声来。二坡一下子激动起来,难道是二小姐在屋子里面吗,按理说,确定要拿漏的屋子,里面的女眷都要回避的。他四周看看没有人,就轻轻地揭开了那片屋瓦,贴上去一看,果然看见二小姐坐在床边弹琵琶,此时,二小姐的琵琶突然停住了,二小姐缓缓的抬起头来,和二坡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二坡忽然觉得自己的脑袋被木棍猛的一击,天旋地转起来,差点从屋顶滚下来。他正准备逃离,看见二小姐食指对着樱桃小口吹了一下,是在示意他不愿出声,别慌张,二坡这才惊魂甫定。看见她举手松开自己的拔下头发上的碧绿发钗缓缓的散开那瀑布一样的长发,顺着肩滑落在背上,她轻轻褪去披在肩头的罗衫,露出白萝卜一样的胳膊和粉红的肚兜,接着那一抹粉红,轻轻地从她身上落下来。胸前那对水蜜桃般鲜嫩的奶子,和二坡梦中的一模一样,它们那样嫩白和娇羞,她的手指顺着小腹慢慢的滑过,粉红色的底裤随之跌落在脚踝二坡看见了总是在梦中出现的修长的玉腿和微微上翘的圆臀,还有女人最私密的花园。二坡被二小姐的举动彻底的怔住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发生的一切,难道是他做了一个白日梦吗?

二小姐的表情严肃而庄严,不像是轻浮放荡的举动,展示给二坡的不仅仅是赤裸的酮体,还有那颗炽热的心,二坡似乎渐渐的明白了些什么。等她做完了这一切,她重新穿戴好衣服和手饰,面带羞涩的微笑,轻轻向他一摆手,示意他离去。她不再看他,轻轻的走了。似乎是一出戏,演完了,谢幕了。

 

                     (六)

    这些年,马镇是太平的。二小姐也一直没有嫁人,拼死抵抗了他父亲的数次逼嫁,后来马东来也就不怎么管了。

这个躲在深山里的镇子,日本人的枪炮没有打过来,国民党的枪炮也没有打过来。日本人被打跑了,投降了。蒋委员长也跑去台湾当总统了。这个时候,共产党来了,劳苦大众当家做主了。

新中国、新社会、新风气。马镇开始有变化了,突然之间,张二坡、小五子、刘四癞这些穷人受人尊敬了,因为他们的阶级成分好,祖上三代甚至五代人都是穷苦老百姓,典型的贫农,是被压迫被剥削的对象,如今翻身了,当贫农,光荣啊!骄傲啊!有人开心骄傲,当然也有人很不开心很懊恼。此人不是别人,就是在马镇赫赫有名的酒窖陈和马半街。专门剥削压迫工人的万恶的资本家,比恶霸地主还可恨,在旧社会他们专门剥削压榨穷人,他们是是人上人,妻妾成群,锦衣玉食,过着皇帝般的好日子。如今的新社会,他们就是任人踩在脚下的恶棍、罪人,人人得而唾弃之!家庭成分能决定每个人的前途和命运。家庭成分不好的人犹如被一道无形的紧箍咒制约着处处低人一等。

镇东头和镇西头分别架起了两只高音大喇叭,每天都广播着来自首都的声音,慢慢的这个镇子也沸腾起来了。

“打到走资派、资本家马东来!”

“打到走资派、资本家陈清泉!”

“打到资本家,没收一切似有财产!”

“斗私批修、资本家还我们的血汗钱!”

~~~~

    早晨,太阳出来了。空气格外的湿润和清新,夜里下过小雨,马镇的街上还湿漉漉的,一轮红日把马镇的秋天的早晨照耀得明亮透彻。按照县委的指示,马镇学校的礼堂已经做了重新布置。四边墙上贴满领袖头像和标语口号,中间主席台已经整齐的摆好了桌子,军绿色毯子铺在桌子上,每个桌位前竖着一只大搪瓷缸子,上面写着鲜红的毛体字“为人民服务”。礼堂里面,人头攒动,马镇的男女老少,济济一堂,都来听听县委领导传达最高指示。大喇叭里传来恶狠狠的女高音:“清一清,算一算”伴随着嘹亮的“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歌声,震的张二坡脑袋嗡嗡响。

“来了,来了。”军用大卡车载着五花大绑的“万恶资本家”“坏地主”“投机倒把分子”,排气管里冒着黑烟,嗬兹、嗬兹的缓缓开过了。“三反五反”以来,到处都在没收地主资本家的财产,下场好一点的,顶多是“公私合营”然后慢慢的吞并,不好的,就干脆没收充公,这些“黑五类”统统逮捕关押,交代完问题,坐牢的坐牢,下放改造的改造。今天拉来的这些“黑五类”都是前天夜里逮到的一批。马镇的名人“马半街”“酒窖陈”也在劫难逃,被麻绳捆绑的结结实实。排着队,站到了主席台前,县里的领导也在主席台就坐,用手指敲了敲麦克风,清了清嗓子。宣布了最高指示,党中央对没收资本家财产的指示文件,还有“三反五反”的工作要求,最后宣布:逮捕马镇“官僚资本家”马东来和陈清泉,没收全部财产、包括房屋、耕地。

 

                        (七)

从这以后,张二坡再也没有看见马东来。其实张二坡一直觉得马东来这个东家还是很好的,对他们这些做工的人向来是很照顾的,从没有克扣过他们的工钱,更不会打骂雇工,逢年过节的总还能发点油啊面啊,尤其那年他从屋梁上摔下来,正好马东来看见了,急忙让人把他抬到新买的洋汽车上,吩咐司机赶快去看大夫。如今看见年过半百的马东来,两鬓微白,遭了这般劫难,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马家偌大的一番家业没了,偌大的一个家族就散了。三上三代的心血就此消散殆尽。好在他的两个儿子都在国外读书了,家里剩下的就只有他的正房夫人和两个姨太太了,还有一直不肯嫁人的二小姐,这是二坡最关心的事。

“吆!这不是资本家的阔小姐吗,今儿个怎么淘起粪坑了”

“二小姐,你细皮嫩肉的,怎么干这等粗活儿呢!真是的”

二小姐低着头,不言语,眼眶的泪水直打转转。二坡每每听到这些风凉话,心里就像猫爪了一样难受。按照县里的要求,二小姐必须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改造、教育,悔过自新重新做人。就安排去淘厕所,挑粪。这些活儿对一个经常下地干活的农民来说,真的不算啥,可是对于一个娇生惯养富家千马来说,无疑是一件极其繁重的活儿。阵阵的恶臭,远远的闻见就让人头晕,何况近前去掏粪。第一天干活,二小姐双手就磨出了水泡,碰一下,针扎似得疼。可是粪没淘多少,生产队长对她的干活的进度很是不满,命令他今天必须把粪坑淘干净了,否则按消极怠工处理。所有这些二坡都看在眼里,可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可如今阶级斗争年代,他和二小姐的地位来了一个大扭转,而今他是贫农,成分好,社会地位高,受人尊敬。相反,二小姐是地主资本家的狗崽子,是专政的对象,改造的对象,遭人白眼,受人歧视。划清界限,黑白分明,如今二小姐就如同一坨臭死,人人避之不及,不能对“阶级敌人”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那样会被人揪出来批斗的,说你革命立场不稳。

二坡吃过晚饭后就早早的躺下了,干了一天的活,他也累的不轻。但虽然躺下了,可他不敢睡着,怕一觉睡到天亮耽误了正经事,躺了一个时辰,他看天黑下来了,就披了褂子,悄悄的出去了。

秋天的夜,已经有几分凉意了,路边的草丛里,各种虫子在不停的唧唧,偶尔参杂几声青蛙的叫声,半轮上弦月,静静的挂西边的天空,二坡远远的就看见二小姐还在粪坑边淘粪,动作是那样的生疏、笨拙,二坡心里一阵钻心的疼痛。刚要快步跑过去,突然看见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晃过来,二坡定睛一眼,是生产队长,估计是喝完酒回家,他看见二小姐在掏粪,就头重脚轻的颠了过去,用手指着骂道:

“臭~~臭地~~主、臭~~资本家的狗~~崽子,臭破鞋,好好~~给我改~~造啊!”嘴里的话含混不清,骂骂咧咧的扭头走了。二坡悄悄的爬在路边的草丛里,不敢出声,看着队长从他身边走过,就在地上抓起一块湿泥巴,对准了生产对准的后背,卯足了劲甩了出去,“啪!”打中了队长的后脑勺,只听得“哎幺”一声,队长猛的一个激灵,酒醒了似得,摸了摸脑袋,不知怎么回事,回头瞧瞧,什么也没看到,狐疑着晃悠而去,二坡差点笑出来。

二坡在草丛里爬了一会儿,远远的听到几声狗叫,估计是队长到家了,他看看四周没人,赶快爬了起来,几个箭步就窜到了粪坑边,倒是把二小姐惊得差点叫出声来,以为又来什么歹人了,她一看是二坡,低了头,一声不吭,二坡从二小姐手中抢过粪勺,碰到了她的手,疼的哇了一声,急忙把手缩回去。二坡扯过二小姐的手,一看,细嫩的小手,掌心里全是脓疱,有的破了,还往外渗着血水,二坡的心抽出了一下,痛惜的泪水夺眶而出,滴在了二小姐的手心,二坡撩起自己的衣襟,飞速的撕下一根布条,小心翼翼的敷在了二小姐的手上,然后把身上的褂子剥了下来,铺在田埂上,示意二小姐坐在哪儿休息。二坡挥开膀子干起活来。半片月牙渐渐的升高了,朦胧的月色如同薄雾,笼罩着马镇,远处的蛙声近处的虫鸣声偶尔几声狗叫,互相交织着,奏着自然和谐的乐章。不到半个钟点,活就干完了。二坡直起腰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长舒一口气,这时才觉得有点累了。

这时,二小姐也站了起来,把衣服递给二坡。低着头双手摆弄着自己的衣角,想要说什么,迟疑了一下,转身默默的走了。二坡远远的跟在后面,看着二小姐宽大的粗布衣裤,并不合身,走起路来显得很别扭。二小姐从小到大一直穿的绫罗绸缎,哪穿过这些粗布衣服啊,而今,世事都颠倒了,二坡心里想,等有空去县城,给二小姐买块花布,做一身合体的衣服。二小姐快到家门口时,回过头来停住,二坡也远远站住了,朦胧的月色正照着二小姐的脸,虽然头发有些散乱,可也掩盖不住那份天生的俊俏,明亮的眸子奕奕有光,二小姐一只手伸进衣服里面,摸索了几下,二坡看见二小姐手里多了一件东西,因为隔着距离,又加上是夜里,他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二小姐把手里的东西轻轻的放在地上,转身迅速的蹩进屋子。咣当一声,关上了屋门。

二坡急忙走过去一看,地上放着的竟是那抹让他如痴如醉,无数次占据着他的梦境的粉红肚兜。忽然体内一股热浪直逼二坡的头顶,心快要从胸腔跳出来了。一把抓起那抹粉红,塞进怀里,顿时他感觉怀里象揣了一团火似得,在他衣服内燃烧起来,机会他窒息,他喘着粗气,飞也似得逃回家里。紧紧的抱着肚兜,沉沉的睡去。以前的梦再一次的出现了。

 

                       (八)

生产队里,永远都有干不完的活,趁着没人的时候,二坡偷偷的给二小姐干着活,并且教二小姐各种农具的使用技巧,慢慢的,二小姐也掌握了一些劳作技巧。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久了,人们发现二坡对二小姐的关心异于常人,甚至有人看见二坡和二小姐在树林里面亲嘴。风言风语的,传的乱七八糟。二坡不理会这些,但村支书找他谈话了,要他务必看清形势,坚定自己的阶级立场,和阶级敌人保持距离划清界限。

“二坡啊,你可不能和马家二小姐走的太近了,她家的成分太高,和咱门不当户不对的,她是地主资本家的狗崽子,咱可是根正苗红的贫农哦”二坡的父亲苦口婆心的劝着说

“我都快三十了,不找她,我这辈子就打光棍了”二坡埋怨道。

“就是打光棍,我也不能让你找她,你找了她,以后我们家还能在世人面前抬得起头吗”二坡的父亲狠狠的撂下这句话,嘴里叼着长烟斗,牵着牛出去了。

冬去春来,又开始了一年当中最忙的春耕了。

文章评论

與你同行

小说故事简短,精彩空间不够大。遗憾的是缺了一个题目

雪峰心寒

[em]e120[/em] [em]e113[/em] [em]e128[/em] 疯子真能转啊,这转来转去,转到马帮里来了。厉害

冰点

这才是小说,精彩。[em]e179[/em]

冰点

如果不是附加了后面那段调侃,感觉真人真事一样,引人入胜。

凌寒

二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亲嘴亲来的?[em]e113[/em]

雨竹柃

百期征文,让大家想象力大涨,一个比一个了得![em]e113[/em]

红梅

[em]e113[/em] 有意思的故事!耐看![em]e160[/em]

梦笔生花

看到最后才品出味来 笨 疯子的文字 绝[em]e179[/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