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 ——星月诗话精品之55

星月诗话精品

作者: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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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过这个小山包,再走过一片水草地,就到了他的秘密基地。他已经隐约能够看见那块三角形的大石块,这块石头的侧视图就是三角形。最长的一边贴在地面,其实是一个面贴在地面,另两面都是斜面。可以躺在石头上面无限地遐想,墨涵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这里回顾从前。他总是害怕自己忘记自己是谁,他在这里藏了一个秘密,一个让自己懊悔不已的秘密。他脚步沉重地走过去,从那颗高大的松树洞里掏出一个铁盒子。他有些不忍打开来看,他仰起头看茂密的枝叶透进来的阳光,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颓废地靠着树干坐下来,怀里抱着那个铁盒子。一滴泪从他闭着的眼中挤出来,一滴晶莹的泪珠。
  闭着眼睛的墨涵思绪飘得很快。风把远处的流水声捎进了他的耳朵里,好像清凌凌的水流漫过了他的心,一波一波地冲刷他的灵魂。
  三年前,他就在不远的镇子里下了火车,漫无目的地走向这里。那时候他躺在三角石上,第一次感觉背井离乡的滋味,饥饿难耐。他从衣袋里翻出在火车上买的面包,狠狠地咬了一口。没想到,在家乡横行一条街的他,竟落得如此下场。如果他没有狠狠地拿台球杆砸向那个富家子弟的头,现在他该在做什么呢?也许和哥儿几个正在喝酒泡妞,或者打牌挑杆……
  他直了直僵硬的身体,向远处眺望,从这里,能看见不远处的公路。这里很偏僻,行人很少。也许再走一段路应该有村庄。他得想办法找个地方过夜,说不定还能在这里找个工作,避避风头,如果那小子真的死在了他的台球杆下,这辈子注定回不去了,还要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当时看见那小子满脸血污地倒下去的时候,他慌了,大凡摸了摸那个富家子弟的脉搏,半天吐出一句,好像死了。
  他怕了,自己杀人了!杀人了!第一个想法就是逃,来不及多想,他迅速地离开了现场,直奔家里。
  母亲正在做晚饭,看见他回来高兴地马上迎了上去,他顾不得和母亲说话,伸手就把母亲拨了一个趔趄,直奔母亲的卧室,把藏在箱子底一只破袜子里的钱全掏了出来,母亲扑过去,拼命地和他抢。他用尽力气吼了一声:“我杀了人!快放开我,我要逃!你想让你儿子蹲大牢吗?”
  母亲愣在那里,傻了一样,等他收拾完走出家门的时候,母亲疯了一般地跑出来,死死抓住他,泣不成声地说:“我们去自首!儿子,我们去自首……”
  他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此时才看到母亲的头发大半都已经白了,没有光泽,他又看了看母亲的脸和死死抓住他的手,难舍难离的滋味涌上心头,原来自己是那么的依恋着母亲。
  他闻到了菜烧焦的味道。他用力掰开母亲的手,用极低的声音说:“妈!菜烧焦了!等儿子回来,好好孝敬您!”那一刻他居然有了生离死别的感觉,有不知名的东西充斥他的眼眶,他仓惶离去……
  他又狠狠咬了一口面包,面包屑粘在嘴唇上,他不想去擦。他觉得无比得孤独,便向公路望去。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在这个行人极少的公路上,她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像是下凡的仙子,轻轻盈盈地迈着步子。他甚至想她一定是哼着什么好听的曲子,这要是平时,也许他会过去搭讪,可此时处于孤独和恐惧,觉得这女子竟给了他一种近似于家的温暖。他笑了,心想这女子也许是圣女,洗涤人罪恶灵魂的圣女。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起来,就听见呼救声,恍神间不知道从哪窜出三个小伙子,他们正拖着那个穿白连衣裙的姑娘,企图拖进公路下面的灌木丛里。墨涵扔了面包,抓起一块石头,飞速地跑了过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救下那个圣女……
  那三个小伙子看见墨涵跑来,其中有一个好像是他们的头,向前迎了过来,用手指着墨涵,凶狠地说:“你小子要是识趣,咱哥几个一起享受,你要是……啊……”他倒了,墨涵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抡起石头就给放倒了,那小子满脸血污,昏倒在地上。
  墨涵又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他看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满脸是血的人,想起了那个倒在自己台球杆下的富家子弟,他的脑子顿时空了,只觉得有无数个拳头砸在他的身上。
  他看见了蓝天,蓝的水汪汪的,有脚狠狠地踢在他的身上。他似乎还听见了呼救声飘飘荡荡,直飘到那蓝天之上。他看见了母亲的白发,干枯的手,他听见了哀求声那是母亲哀求父亲不要离开她们母子。他似乎看见了父亲狠狠地踢了母亲一脚,他感到那一脚是踢在自己的身上,疼得他难以呼吸……之后是黑黑的夜幕。
  当墨涵醒来的时候,他第一眼看见的是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坐在他的床边,正用棉签蘸了水,润湿他干裂的唇。看见他醒过来,脸上顿时堆起了笑容,声音很轻柔地传来:“你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墨涵傻愣地看着她,这样近的距离看她。这是梦还是自己死了,一定是自己恶贯满盈遭了报应!原来死并不是很痛苦,突然间觉得很轻松,以后不用东躲西藏的地过日子了,来生再还母亲的养育之恩吧,想到母亲他心里闷闷的,而且以后不再孤单,有圣女陪他,想到这儿,他浅浅地扯动唇角:“我们一起死了?”
  “死了?咯咯……你受伤了,你现在是在村里的卫生所里,过几天就会好的,谢谢你救了我……”
  下面的话墨涵没有听进去,这时候他才看见,白色连衣裙多处是脏污,她的头发很乱,脸上是苍白的疲倦,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急切的地问道:“你……他们把你怎么了?”
  女孩被他突来的动作羞红了脸,身体向后靠了一下,却没打算抽回手臂,头深深的地埋在胸前,但还是可以看见她红透的脸颊。
  墨涵这才觉得自己很失礼,急忙松开了手,女孩慢慢抬起头,脸上还有未退的红霞。墨涵这次才看清了女孩的脸,长相其实很一般,但不知从哪里来的吸引人目光的气质,个子应该不会太高,估计也就到他的肩膀,单眼皮,眼睛不大不小,皮肤不白不黑,额头还有几个痘痘。就突然想起母亲蒸的鸡蛋羹,每次端上来都能看见几个小坑,但是总让他馋得流口水,对!她是鸡蛋羹一样的女孩……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女孩立即站起来喊了一声:“刘婶,他醒了!”被唤作刘婶的人走过来,看了看他,嗓门很大的地问:“小伙子,饿不饿?大婶给你弄点吃的!”也没等墨涵回答,就去准备饭了。
  墨涵动了一下,浑身都在痛,才发现前胸、后背、胳膊腿到处是伤痕,虽然没有危及生命,动一下全身的骨头都在疼。他想起了那个被自己用石头砸的满脸血污的人,心里就不免恐慌起来。他不敢问白色连衣裙,他怕那个人被自己打死了,短短的几天里就杀了两个人,那该是多么重的罪啊……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墨涵勉强吃了点面,连衣裙递给他一杯水,端着杯子的手抖得厉害,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刘大婶急忙去开了门,墨涵用眼角的余光,扫见来人穿着派出所的民警的制服。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抖的得杯子里的水洒了出来。女孩看见他这样,急忙走过去,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他如梦方醒地说:“我的头好疼!”女孩把手轻柔地搭在他的肩上,轻轻地将他放倒在床上。转身拿了条毛巾,帮他拭去脸上的汗珠。那动作极其的温柔,象大太阳底下突然吹来的丝丝凉风,让人顿时少了许多烦躁,多了几分惬意。她又用手轻触他的额头,她的手很柔软,好像小时候妈妈新作的棉袄,让人在惊喜中感到温暖,他轻轻的地瞌上了眼睛。
  民警在询问女孩当时的情形,并且走过来看了看墨涵的伤势,啧啧出声:“小伙子伤得不轻啊,真是好样的!现在这样的小青年可不多了!”墨涵此时的心里好像漾开了一朵白莲花,白得象圣女的连衣裙。大概从初中毕业后就没有人再夸奖过他,那些无休止的说教总是萦绕在耳边,使他心烦得很,尤其是母亲,每次见到他都是没完没了的教育。他一气之下天天在外面混,很少回家。有时喝多了或者玩累了才回去,也总是躺下就睡觉,偶尔也有惦记母亲的时候。但大多数是在看见父亲领着他的第二任妻子和孩子时,他才会想起母亲一个人孤零零的,总是一个人在灯下做着活计,那时候他似乎能感觉到母亲盼他回家的心情。现在想起来,母亲总说:“儿啊,你是妈妈唯一的希望,你要给妈妈争气啊!不要再混下去了……”这些话,那时候听在他的耳朵里,只会烦上加烦。现在才知道母亲的这些唠叨是她一生的渴求和呼唤。
  墨涵一直闭着眼睛听她们说话,也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了这个女孩叫媛媛,还知道了那个被自己用石头砸了的人,并没有大碍。当时另两个流氓看见自己的头头被打了,也顾不上媛媛了,冲过去就把愣神的墨涵一顿毒打。媛媛一边喊救命,一边哀求他们不要再打了。幸好村上的几个在城里打工的村民回村,救下了已经昏迷的墨涵和惊慌失措的媛媛,并且报了案。
  民警临走问媛媛,墨涵的姓名,媛媛说:“他现在睡着了,等醒了再问吧!”媛媛送走了民警。这时候墨涵又开始惊慌,如果媛媛问他姓名,他该怎么回答,他是杀人犯,怕是早就通缉了,怎么能说真实姓名呢,不说真实姓名又觉得欺骗媛媛心里不是滋味,想到这儿,墨涵从心里骂了自己:妈的!撒个谎还这么费劲,民警夸了两句就成好人了!
  这时候,媛媛突然开腔:“别装了,你都没睡着,闭着眼睛干什么?想做好事不留名吗?”
  “留名?名?……”墨涵睁开眼睛疑惑的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不能说吗?”媛媛歪着头看他,样子很俏皮。
  “我的名字?你原来不认识我吗?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啊!好痛!”墨涵捂着头,佯装很痛的样子。媛媛慌了,大声喊着刘大婶,并毫不犹豫的地把墨涵抱在怀里,喃喃地说“我们不想了,不想了……”墨涵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钻进了他的鼻孔里,飘进了他的心里,他忘记了所有的纠结,好像躺在温温热热的水中央,飘啊荡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竟真地睡去了,梦里都是不知名的花香。
  墨涵就这样留在了村里,住在刘大婶家。养病期间,几乎全村的人都来看过他,因为他救了唯一一个愿意留在村里教学的老师——媛媛。他成了全村人的恩人,孩子们送来了一面锦旗,上面写着几个大字——见义勇为真英雄。很多时候墨涵真的忘记了自己是谁,因为所有的人都不敢再问他的名字,认为他在救媛媛老师的时候,受的伤造成了他的失忆。媛媛因为他是南方口音,给他取名——方南。对!他现在已经不是墨涵了,是方南!
  这个村子并不富裕,有点能力的人都已经离开了,没有能力的男人出去打工,女人在家带孩子侍奉老人,田地并不是很多,穷山僻壤,但让墨涵感觉前所未有的温暖。
  自从墨涵成了全村人敬仰的人之后,他整个人全变了。穿着老乡送来的旧衣裳,剔了个小平头,衣着虽然土里土气的,却一点也没有掩盖他的帅气,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他都和和气气的地交谈,谁家有重活他都会去帮忙。有子女不在身边的老人,他总会帮着多做些活计。哪家做个换样的饭菜一准记着喊他过去,没事的时候,他就靠在学校唯一的一间教室的墙上,听媛媛讲课。有一次被媛媛发现了,她害羞的得不敢看他。他特别喜欢看媛媛脸红的样子,她和他从前看过的女孩不一样,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太寂寞还是喜欢上了媛媛,她的一颦一笑都牵住了他的心。听刘大婶说,媛媛的父亲在城里是做官的。有一次和父亲来这里,她见孩子们在街上打闹,没有学可上,就毅然不顾家人的反对,来这里教孩子。她从来没有城里人的娇气,住在学校破旧的宿舍里。冬天冷得要命,夏天蚊虫叮咬,但她始终坚持着,还帮学生们买书买本。谁家的孩子不去上学,她就一遍一遍的地去劝说,也受了不少委屈。有小道消息说因为她来这里教书,城里的对象也黄了。
  二
  墨涵从靠着的树干上直起身来。风从他的脸膛吹过,一双眼睛不知道看向何方,远处的村庄已经能看见炊烟袅袅,正是晌午。家家都开始做饭了,媛媛这时候怕是等着自己回去吃饭,可是这一会儿他不想回去。就算回去也是方南,不是墨涵。水声依旧被风捎来,可以看见水面反射出的阳光,一闪一闪像是洒在水中的亮片,虚虚实实的让人分不清真假。
  也许只有呆在自己的秘密基地,他才能知道自己是谁。
  一晃三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三年里,他从一个小混混变成一个大家敬仰的人。多少次他想告诉媛媛,告诉她曾经的方南是个怎样的恶徒,不孝敬母亲,天天在街上混,打架斗殴,吃喝嫖赌……甚至还杀了人。
  每次看见媛媛那纯真的笑脸和忙忙碌碌的身影,他就说不出口。如今他已经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却怕看到媛媛那失望的表情。可是事情早晚要真相大白,难道他能以方南的身份活一辈子吗?欺骗媛媛一辈子吗?他怕给不了媛媛幸福,却要毁了她的一生。
  唉……墨涵长叹一声,站起来走向三角石,然后躺在上面。看透过密密树叶之上的蓝天,他似乎隐隐约约看见媛媛红红的脸蛋。含水一样的眸子,甚至额头的小痘痘,在他的眼里都是美。他总是偷偷在媛媛的身后突然抓住她的马尾辫,她总会娇嗔地追打他。他竟十分受用她把小手轻拍在他肩头的感觉,不轻不重的,他顺势把她拉进怀里,就这样抱着,他常常在内心取笑自己,就这样抱着竟然没有一点非分之想,只想这样一直抱下去,有她在自己的怀里,感觉无比的踏实……
  北方的冬天是极冷的,一场雪接着一场雪,初见雪时墨涵欣喜若狂,哪里见过这样纷纷扬扬的大雪,站在雪中张开双臂,任雪花落在仰起的脸上,冰凉凉的,他似乎忘记了大自然给予的那些美好,如今他象刚出生的婴儿,用力的吸吮着空气中的丝丝甜蜜。媛媛站在他的身后,眼前这个身材挺拔,仰头张开双臂的方南,像是正义的化身,在她的眼中极速的放大,那坚实的后背,让她想伸出手环抱他的腰,把头轻轻靠上去,好让彼此温暖彼此幸福……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墨涵突然转身问,打断了媛媛的遐想,她顿时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好像心底的秘密被揭穿,羞涩的急忙低下了头,嘴里小声说着:“没有,没,没想什么啊……”声音越来越小……
  墨涵向她走过来,她听到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心跳立即加速起来,身体不由的向后退着,她这个动作,让墨涵心里很受伤,他停下了脚步,尴尬的咳了两声说:“我们堆雪人吧?”媛媛倏地抬起头看着他,心里竟觉得空落落的,墨涵这时候已经蹲下身在堆雪了,他怕她看见他失落的眼神,故作潇洒兴奋的堆着雪,媛媛也被他感染了,两个人在雪中嬉闹着……
  当墨涵用冬储的胡萝卜给雪人装上鼻子的时候,一个孩子急喘吁吁地跑来,喊着:老师,老师,二丫从山上滚下去了,我们找不到她……媛媛急忙扶住他:“别慌,把事情说清楚!别怕!老师在!”墨涵听出媛媛的声音再抖。
  原来每逢周末,稍大点的孩子都会去山里拾柴,要翻过一座山,那里有一片桦树林,孩子们就捡些枯枝,捆成捆背回来当作烧材,二丫背着柴翻山回来的时候,脚下滑了滚下山去,等孩子们跑到山下,却不见了二丫的踪影,二丫从小就跟着奶奶,爸妈去了城里打工,一去就没回来过,祖孙二人日子过的很清苦,奶奶年岁大了。孩子们很懂事,没有把二丫丢失的消息告诉二丫奶奶,而是先来找媛媛老师。
  墨涵和媛媛一商量,墨涵先去山里找,媛媛去找村里冬季回家的几个壮汉子,临走媛媛给墨涵拿了件棉衣,嘱咐他要小心,别把自己弄丢了……墨涵看着像个小媳妇似地媛媛,心里顿时升腾起温暖,拍了拍媛媛的肩头说:“你这么唠叨,老了怎么办?”说完转身走出了门。
  等墨涵走远了,媛媛才回过味来,老了?老了以后还会在一起吗?他是要和自己到白头吗?……哎呀!现在不是想这问题的时候,找孩子要紧,媛媛急忙也收拾了停当向门外奔去。
  墨涵来到山下的时候,雪更大了,他怕孩子躺在哪里,雪这么大,一会功夫就会被掩盖,那就更难找了,他冒着大风雪一边前行一边呼喊,时间在一点点流淌……
  天快黑了,几个人还是没有找到二丫,墨涵劝媛媛回村里去,他是心疼了,媛媛一边哭一边找,这样下去,孩子没找到,她也会病倒的,村里的几个壮汉也劝她回去,媛媛不肯回去,最后是墨涵没好气地说:“你跟着就是累赘,我们还得照顾你。你走得那么慢,我们都不敢放开步子。”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墨涵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从来没用这样的口气和媛媛说过话,媛媛走了,他心里五味杂陈。
  后来,墨涵找到了二丫。原来二丫掉进了一个坑里,这个坑很深,她爬不上来,喊声也都淹没在了风雪中,后来嗓子喊哑了,她把围巾绑在树枝上高高举出坑外,墨涵隐约看见有红色的东西在晃动,奔过去,救出了二丫,这时候雪更大了,俩个人竟迷了方向,转不出来了。
  天黑下来了,村里的几个壮汉,悻悻地回到了村里,媛媛奔出来,没有看到二丫,也没有看到墨涵,疯了似得向山里跑,几个人把他拽住,她哭求着放开她,但是谁会放开她呢?
  这个夜晚,村里炸开了锅,二丫的奶奶已经哭得昏过去了几回。刘大婶煮了面,给几位壮汉,暖暖身子,还盼着他们提着灯继续进山里找人。媛媛目光呆滞的看着一个地方,不哭不闹,安静得有点怕人。正当壮汉们准备再次出发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声:回来了,方南回来了,还有二丫。这声音像是一声春雷,震开了所有人的笑脸。
  墨涵看到了村里的灯光,才找了回来,他把媛媛临走给他的棉袄穿在了二丫身上,背着二丫,不知道走了多少冤枉路,当他快走到刘大婶家的时候,无数束光射过来,不知道谁抱走了背上的孩子,几个壮汉把他抬了起来,人们顿时欢腾起来,他再次成了村里人心中的英雄。
  “方南!”带着哭腔的喊声,让一切安静下来,墨涵被放下来,看着不远处奔过来的媛媛,还来不及说话,她的小拳头就捶在了他的胸脯上,一下一下捶疼了他的心,捶醉了他的情,他任由她捶着,任由她捶累了把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胸膛上……人们悄悄散了去,没有人在去惊扰他们沉浸的梦幻……
  北方的春天来的迟,冰雪也才融化。打工的男人们已经离开了家,妇女们开始忙活着耕种。这时候墨涵很忙。刘大婶是个寡妇,无儿无女,人却是很善良,就指望着这点地挣点口粮。他一直在刘大婶家吃住,自然像是刘大婶的儿子,重活他都抢着干,对一个城里的人来说,农活是很辛苦的。墨涵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做得有板有眼的。
  寒假结束了,媛媛又回到了村里,两个人都饱含了思念,但是谁也不说出口,只有再见时的喜悦,在各自心里徜徉。刘大婶看见二人有说不完的话,那个亲密劲让六婶看了不禁打趣道:媛媛,你就嫁给我们家方南吧,我正好多了个儿子,又讨个好儿媳!这话一出口,媛媛的脸红到了脖子,转身就走开了。墨涵的心当时就冷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知道他自己配不上媛媛,但是自己却没有来由地把她放在了心里,怎么也挥之不去。那一晚他失眠了,想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可惜没有后悔药,他最后干脆想到,不管将来怎么样,现在要好好做人,要好好爱自己,才能爱别人,哪怕只是媛媛的朋友,也要配得上她。
  第二天,墨涵去学校帮着修理桌椅。
  媛媛在改作业,一看见他来了,就红着脸说:“你吃过饭了吗?”墨涵看了看她说:“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感冒了?”扔下工具就走过去摸她的额头,媛媛的脸更红了,墨涵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缩回手的时候,媛媛低下了头,墨涵开口道:“你别介意刘大婶说的话,她是开玩笑的,我哪能配得上你呢!”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媛媛急了似得说。早就忘记了刚才脸红的事。
  “难道我配得上你吗?”墨涵想开个小玩笑,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
  “那当然了!”谁知媛媛竟不假思索的地说了这么一句。
  四目相对,墨涵看见她眸子里的自己,这个人不是墨涵是方南,对!是方南!他脱口而出:“我喜欢你!”说完就后悔了,昨晚才想好的要做媛媛的朋友,怎么一时竟说出了口。
  “你……你取笑我!”媛媛生气的地扔下手中的笔就向门外走去,墨涵一个健步奔过去,抓住了媛媛的手臂:“我说的是真心话,第一次看见你,你就已经是我心里的天使了。但是我知道我一个失忆的人,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没有权利追求你,你那么高尚,那么善良!我只有默默地喜欢你的份。你不要生气,你可以假装不知道,但不要不理我!好吗?”墨涵说的是心里话,他宁愿去默默地爱着媛媛,也不想自己去毁了她的一生。他的心此时很痛,第一次觉得对自己深爱的人无法承诺的痛,顿时觉得心里空空的,无所依赖。自己象一片绿叶,硬生生被揪了下来,扔进了河里,被水浸泡得满满的情感,却不能抒发,只能随波逐流……可是为什么自己觉得在漂浮中,有人托起他,放进温湿的土里,洒了阳光在他的胸膛,一直蔓延……蔓延……生了根发了芽!
  媛媛轻轻揽住墨涵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胸前,流下了眼泪。她感觉方南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穷山僻壤,每日做着农活,心疼的无以复加。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的心早就给了方南,只是在等,等墨涵的追求……
  两个人相爱的消息在村子里传开,这是个好消息。对村子里的人来说,如果方南永远想不起自己是谁,他们会在这里结婚,那样媛媛就可以永远留在村里了。自那以后每个周末媛媛都回城里,都在网上帮墨涵找亲人派出所的民警来问过几回,到了村委会就给打发回去了,毕竟墨涵是村里人心中的英雄。墨涵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惴惴不安,又想南北这么多人哪那么容易找到呢,母亲也不上网,一时半会是寻不到的,现在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吧!
  媛媛在村里给他找了份差事,跟着村东头的张铁匠学手艺。张铁匠一口答应了,也非常尽心的教他,慢慢的墨涵竟喜欢上了这个职业。看着自己亲手做的水壶啊,面盆啊,还有修好的那些农具等等,心里有了充实的感觉。那时候母亲常常说:你学业无成,学个手艺也行啊!不要天天混了!如今想来真是悔不该当初啊!所以墨涵更加卖力了。
  媛媛的父母知道了她和一个失忆的人谈恋爱的事。他们苦口婆心的劝媛媛,媛媛却始终坚持要和方南在一起。一日,媛媛的父母驱车来到铁匠铺。墨涵正挥汗如雨的做着活计,见来人穿着就知道不是村里人,忙上前招呼,以为过路讨水喝的,忙着端茶倒水。媛媛的父母看着孩子也很善良,长相又好,心里也有点喜欢这个小伙子了。但这毕竟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啊!媛媛的父亲开口说:“小伙子,别忙乎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媛媛的父亲,这是她母亲。我们来看看你!”墨涵哪经过这事啊,有点慌了,他知道这是早晚要来的事,有些事情必须面对。他上前给两人续了茶说:“伯父伯母好,我是方南!媛媛的男朋友!”他坐在了他们的对面,等着训话。
  “我知道你救过我女儿,也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眼看你们都到了结婚的年龄了,你连个户口都没有,你们怎么登记结婚啊?这先不说,就说你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拿什么养活她啊?”媛媛的母亲语气生硬地说。
  “我觉得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两个人不能光靠着相爱过日子,我想你也一定想给媛媛幸福的生活,但是你觉得自己能给她幸福吗?当然这也不是包办婚姻的时代,但我们也就只有一个女儿,我们也希望她幸福!”媛媛的父亲语重心长地说。
  墨涵想过无数回要见她父母的情形,却没有想过是这样的场面。这个时候他忘记了自己是墨涵,忘记了所有的过去,他是方南,爱着媛媛的方南,媛媛爱着的方南。
  “伯父伯母的话我懂,可是,如果我因为你们的话就放弃了对媛媛的爱,你们觉得我该怎么去做?”这一句话把对面的两人问愣了,怎么回答呢?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如果我真的就这样放弃对媛媛的爱,那是我此生最痛的事情,因为我知道媛媛会和我一样难过。我除了要努力赚钱,努力做一个她心目中的男人之外,我决不会轻易放弃我们的感情,除非她放弃我!”墨涵斩钉截铁地说。
  “你认为你有能力养活她吗?”媛媛的母亲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问道。
  “我有,我今天是这样,不一定永远是这样,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爱她,我现在这样说,永远会这样说!”墨涵更加坚定了自己爱媛媛的心。
  送走了媛媛的父母,他长舒了一口气。想到媛媛的父亲拍着他的肩膀说:“小伙子,好好干,就看你的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啊!”媛媛的母亲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也觉得墨涵是真的很爱媛媛的,就算要拆散他们,想在方南这里打主意恐怕行不通。
  看着渐渐远去的车影,车后滚滚的尘烟渐渐消散,就像刚才自己的豪言壮语变得苍白无力,他颓废地坐下来。此时他才想起他是墨涵,不是方南,自己是杀人犯啊,怎么能给媛媛幸福啊,想到这里他恨不能死掉,这样留给媛媛的只有想念,没有牵挂。
  傍晚的时候媛媛来叫他回去吃饭的时候,见她开开心心的样子,也就没有提她父母来的事情。站在那里看她收拾着杂乱的成品和半成品,一会的功夫小手就占满了油污,他的心沉了。是啊!自己怎么能给她幸福,难道只靠白铁加工吗?小小的村落人并不多,生意冷清,虽然张师傅每月都给他工资,也是少的可怜,甚至连一个像样的礼物都不能给她,还谈什么给她幸福呢?虽然他知道媛媛想要的幸福是和自己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可那不是生活的全部,真的爱上一个人,就想给她幸福,为她倾其一生,一生?自己的一生还有多久呢?说不准哪天锒铛入狱,媛媛该怎么办呢?他的心揪疼着,暗下决心一定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做些什么,来赎自己的罪,也要对得起媛媛。
  和媛媛走回去的时候,他一直看着她,总也看不够。媛媛一边讲着学校里孩子的事情,一边甩着胳膊,时不时拢一下耳边的碎发,就这样简单的动作却令墨涵心动。在他的眼里媛媛是纯情的,是温柔的,是他的一切温暖,甚至是他的生命。
  刘大婶早就等着这一对,回来吃饭。自从墨涵和媛媛相爱之后,这个家有了欢声笑语。刘大婶白捡一个儿子,又懂事又能干,天天合不拢嘴,脏活累活墨涵都抢着做完了。虽然每天都很累,但是他觉得生活很充实,不知道是环境改变了他,还是因为爱情甘心情愿地做个好人,现在想起过去的自己,肠子都悔青了。如今不能在母亲身边行孝,把刘大婶当作自己母亲一样的来孝顺,多少心里得些安慰。吃罢饭,刘大婶拿出自己给墨涵做的鞋让他试试,墨涵穿在脚上,心里却流泪。那鞋又舒服又合脚,他高兴得在屋子里走了几圈,一直夸刘大婶的手真巧。媛媛看着他高兴的像个孩子,说:“这种鞋,在市面上要很贵的,现在手工制品都很贵呢!”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墨涵走过去坐下来很认真地问:“真的吗?很贵吗?有多贵?”媛媛笑着说:“怎么,你还想给大婶钱不成?要一百多块呢!”墨涵没有说话,手放在下巴上来回摸索着,突然眼睛一亮,兴奋地说:“有了,我们把村里的妇女集中起来做手工鞋,手工棉衣,我们可以赚大钱啊!”
  “可以吗?”媛媛疑惑的看着他说。
  “我们付一点定金给她们,在家呆着也是呆着,有钱赚谁不干呢?你说是不是大婶?”墨涵在征求刘大婶的意见。刘大婶想了想说:“我去找找看,也许能行!”
  自那以后,墨涵真的做起了手工鞋的生意。十几天收购一次,跑趟城里。村里的妇女们坐在炕头上聊着天,做着活计,有时候墨涵也买点小零食给她们。能挣钱,她们一个个乐呵呵的。墨涵对进城很抵触,为此他把胡子故意留的很长,帽檐压的很低,见到穿制服就绕道,甚至见了饭店门口的保安心都不踏实,渐渐地对这行生意有了很多心得,也去别村订购手工鞋,生意做得还是蛮好的。很多时候他都在想,虽然过去无法更改,只有好好把握现在,和媛媛在一起的日子里,他能做的只是用实际行动来爱她。如果真的有一天他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心理压力,他会将过去告诉媛媛,听凭她的发落,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三
  铁匠张师傅揽了一批活,师徒二人忙的不亦乐乎,终于在一个周末做完了。天还早,他想去学校接媛媛,因为太忙,两个人好久没有一起牵手散散步了。虽然媛媛每天都过来看他,他总是忙得顾不上和她说话。上次去城里给她买的白色连衣裙,还没有机会送给她。他喜欢看她穿白色连衣裙的样子,原来那一件媛媛再也没有穿过,怕是那日的事情有了阴影。他这样想着,已经来到学校门口,看见一辆轿车停在那里,这车不是媛媛父亲的车?那辆车他是认识的,会是谁呢?他没有多想就走了进去。因为今天是周末,媛媛会在宿舍里,他直奔宿舍而去,宿舍的门开着,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走近一些声音便清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这里到底有什么好的?你竟不顾我们的感情非要留在这里!”墨涵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媛媛为了留在这里,和他大学的男友分手了,想必他又放不下媛媛。是啊!媛媛这么好的姑娘谁能不爱呢?半天没有听到媛媛的回答,他完全可以想象媛媛此时的表情,一定是低着头,一副受欺负的样子。墨涵想也没想就一步跨了进去,他的突然出现,让媛媛不知所措地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他。墨涵知道媛媛此时怕他误会,他走过去笑着说:“来客人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这句话表达了他和媛媛非同一般的关系,同时以主人自居。他打量了一下站在一旁的男人,一身很时尚的名牌休闲装,戴着眼镜很斯文,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墨涵主动伸出手,却发现自己满手油污,急忙在工作服上蹭了两下。很客气地说:“不好意思,刚干完活,还没来得及洗手呢!”对方也伸出手很有礼貌地说:“你好,我是媛媛的男朋友陆锋!”这句话他是故意说的,说给墨涵听的。这话却把媛媛吓得站了起来。墨涵能感觉到媛媛紧张的心跳,和夹在二人中间的难堪。墨涵走过去也不顾手上身上的油污,直接把媛媛揽在自己的臂膀下,笑着说:“是的,我知道你是媛媛的前男友,非常欢迎你来这里看她!媛媛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待客。走,我们回大婶家,我陪你喝两杯!”
  此时的媛媛在他的臂弯下,才找回自己的思绪,生怕他会误会自己。原来他是这样的懂得自己,幸福感油然而生,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呢?爱一个懂自己的人是多么不容易,她不由自主地向他的怀里靠了靠,这个举动扎了陆锋的眼。
  原本因为媛媛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很生气,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认为媛媛是个没有上进心,一个土包子,分了就分了,可是媛媛的母亲前几天找过他。希望他们能和好,能把媛媛弄回城里来。陆锋自然喜欢有媛媛父亲这个靠山,所以他决定来说服媛媛。没成想她在这里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而且还在他的面前秀恩爱。
  他当即就失去了理智,指着墨涵对媛媛说:“他就是你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的理由?档次也太低了点吧!”
  墨涵刚要动,媛媛向前一步挣脱了他的怀抱:“是的,他就是理由,还有这里的每一个孩子!”
  “别唱高调了?你在这里能得到什么?”陆锋满脸愤怒地质问媛媛,再次用手指着墨涵:“他能给你幸福吗?我真是不懂你和一个农民怎么会有爱情?”
  媛媛被他这句话气得双肩颤抖。看在墨涵的眼里,却疼在心里,他叹了一口气很平静地说:“陆锋,我看在你是媛媛前男友的份上,今天就放过你,但是我要告诉你,不能给她幸福的是你,你知道媛媛要的幸福是什么吗?你不知道!你以为穿金戴银住豪宅是她要的幸福吗?你以为高级化妆品名牌服装是她要的幸福吗?都不是!我现在告诉你!她是看到别人幸福自己才幸福的人。你我都不配拥有她的爱,但是我和你的分别是,我在努力做到这一点,而你已经没机会了!”
  他不知道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媛媛早已泪流满面,就在陆锋想着怎么回话的时候,媛媛却转身扑在了墨涵的怀里,激动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直流到墨涵的心里……
  此时躺在三角石的墨涵就在想,自己也是无法让媛媛幸福的。一个杀人犯有什么资格谈幸福,他拿了母亲的钱,不管不顾地抛弃了一切,包括他的罪行,包括疼他爱他的母亲。
  他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摞钞票,这是那日他抢的母亲的血汗钱,虽然早已经补齐,却不能亲手还给她。他很想偷偷地回家一趟,哪怕远远地看一眼母亲也好,这样的想法随着事业渐渐有成而越来越强烈。他靠在三角石上,闭着眼睛静静地听远处飘来的流水声,中间夹杂着几声鸟鸣,风轻柔地拂过他的脸,却拂不掉他心中的慌乱。
  厂房建好的那一天,刘大婶说是时候该和媛媛办喜事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媛媛羞涩地看着他,虽然媛媛也有几次暗示他,他也只能装傻。有时候他也自私地想给媛媛留下一个孩子,给母亲留下一个孙子,然后自己去自首。可是每一次他都在关键时刻停住,他绝不能伤害媛媛——这个他愿意用生命去爱的女子,这个改变了他命运的女子,他下定决心不再隐瞒下去,自己的罪行就要自己承担,也只有这样才证明他是真的爱着媛媛。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太阳已经偏西,他看了一眼盒子里的钱,盖好后向着村子走去……
  到村口的时候,远远的看见媛媛穿着他买给她的白色连衣裙在村口等他。在夕阳的余晖里宛若仙子一般,脱俗得如水中的荷花。他快步走过去,抱住她的腰,轻柔地在她耳边说:“媛媛!我爱你!”时间静止了。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拥抱着,双双沉静在这爱的氛围里……墨涵想让媛媛知道他真真切切地爱她,她让他从一个丑陋的蛹蜕变成蝶,他展翅飞舞,体会到了阳光的温暖,花一样散发香气的美好生活。他爱她,很爱很爱!
  很久之后,两个人才牵着手向刘大婶家走去。墨涵对媛媛说:“吃过饭,我有话和你说。”
  “嗯!”媛媛沉浸在幸福中,她等着他求婚已经等了很久了。
  “着火了……着火了……”村子里有人急切地喊,安静的村子里顿时象开了锅一样,呼叫声,孩子哭声,狗吠声……
  乱七八糟的声音把沐浴在爱河里的墨涵和媛媛惊得飞跑起来。媛媛一边跑一边说:“那是二毛家,他妈妈还在地里没有回来,你快去地里找二毛妈妈,你跑得快……”话还没说完,墨涵已经改了方向朝二毛家地的方向跑去,还没有忘记回头喊了一嗓子:“你要小心啊!”飞也似得跑远了。
  当墨涵找到二毛妈妈赶回来的时候,火势已经不能挽回。浓烟滚滚,火苗在半空跳着欢快的舞蹈,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墨涵的心就越慌乱,比逃离家乡的时候还要慌乱无助。他加快了步伐,他听到了,他听到了人们正喊着:媛媛老师……媛媛老师……那声音震碎了他的心,恐惧占满了他的胸腔,呼吸都觉得疼起来,他怕靠近,腿有些发颤……
  刘大婶看见墨涵一把抓住他:“孩子,媛媛进去救二毛了,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恐怕……”刘大婶不敢再说下去。
  “别慌!不会有事的!”他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安慰大婶还是在安慰自己。他迅速跑过去抓过二毛家晾在外面的一条棉被,整个浸没在院子里的水缸里,捞出来披在身上,这时候所有的人挡住了他的路。他来不及思考直直地跪了下去,哭喊着:“求求你们!求求你们……”那声音充满了祈求和坚定,人们让开了一条道,他冲进了火里……
  当墨涵睁开眼睛,周围是静静的白色,死了?一定是死了!是怎么死的呢?他想到媛媛,一骨碌爬起来,后背的疼让他扯了一下唇角。门开了,媛媛走进来,看见墨涵跪在床上那惊慌的样子,急忙跑过去扶着他:“你受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快趴下!”语气愠怒却充满了关切。
  “我们没死?”墨涵脱口问道。
  “说什么胡话,你现在是在镇上的医院,是你把我和二毛救出来的,你忘了?”媛媛伸手整理他的头发,动作很轻柔,墨涵伸手抓住了媛媛的手腕,又把她的手合在自己的掌心里,满眼含情的看着她。媛媛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弄红了脸,害羞地低下了头。
  “媛媛,我有话要和你说!再不说我会憋疯的!”墨涵在知道自己没有死的那一刻开始,就决心要把一切告诉媛媛,还有什么比死更可怕呢?
  “傻瓜,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媛媛抬起头很认真地说。
  “不,你不知道,关于我的过去,你不知道,我欺骗了你。我是个……”杀人犯这几个字被媛媛打断了。
  “墨涵!你是墨涵!”墨涵直愣愣的看着媛媛,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难道自己说梦话了吗?不会,他没有说梦话的习惯,他满眼的疑惑,媛媛却扑哧一声笑了。
  “你?怎么会知道?……”墨涵的声音越来越小。
  “其实……”
  “你听我说媛媛,你不要说话,我必须告诉你,是你让我知道了人生的价值,我不能再欺骗你了。我会扛起我的罪行,我杀了人,我去自首,我爱你,但你一定要知道,是因为爱你我才要去自首,你要幸福!你一定要幸福……”他用力把媛媛拥进怀里,力道很大,似乎想把她镶进自己的身体里,很久之后,他猛然的推开了媛媛,也顾不上身上的伤,下床就要走。
  “你去哪?”媛媛急了似地上前抓住他。
  “媛媛!”他抚摸着媛媛的脸,疼惜地说:“我去自首,你要保重!”此刻的墨涵是轻松的。背负太久已经成伤,如今他终于说出真相。虽然已经没有未来,但是他觉得只有这样做,才是对得起媛媛,对得起母亲。
  “傻瓜,你又没杀人,自什么首啊?”媛媛把一头雾水的墨涵扶回床上:“你来的第二年,我就找到了你的母亲,你母亲为了能让你好好做人,我们商量好先不告诉你,那个人并没有死,只是昏过去了,你母亲偷偷来看过你几次,见你越来越优秀,她老人家别提多高兴了,她很想你,我等这一天很久……唔……”她的话都含进了墨涵炙热的唇里。
  墨涵终于踏上了回家的火车,身边是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媛媛,背包里还有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铁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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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人的一生,有时候会受到偶然因素的极大地影响。这篇小说通过对主人公墨涵命运的描写,让我们看到一个人尽管有再大的缺点也不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有时候真的会奇迹般地发生变化,重新做人。墨涵本是个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人,因为打球与人发生口角,用球杆把对方打得满脸血污,他以为出人命了,便不顾母亲的哀求带钱逃了出来。恰巧在他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看到有三个人要非礼一个女孩子,他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结果虽然把那几个人的头目打伤,最终也让对方给打伤。好在有回村的人路过,给救了下来。他救的人是一位主动到村里来教书的老师,全村了的人都把他当英雄看待,从此,他开始了另外一种生活。许是受他救的那位老师媛媛的影响,他变得勤奋善良能干了,也开始了与媛媛关系越来越好的经历。后来,墨涵又救了砍柴落山的二丫,在村里的形象更高大起来,与媛媛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再后来,二毛家着火了,又是墨涵把二毛和去火里救二毛的媛媛救了出来。这时候墨涵想把一直压在心底的真相说出来,不料媛媛早已知道,到这个时候谜底才揭开,原来一开始用球杆打得满脸血污的那人只是昏了过去。最后墨涵终于带碰上媛媛一起回家。这中间还穿插了媛媛的父母来看墨涵和媛媛原来的男友来看媛媛,通过这两段插叙更好地塑造了零点正蜕变的墨涵和心地善良的媛媛的形象。故事情节曲折,写作手法灵活,人物形象丰满,是一篇成功之作。【编辑:快乐永远】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403300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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