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渐行渐远的江南农耕文化
个人日记
渐行渐远的江南农耕文化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提起江南的农耕文化,我们的脑海中总是会闪现出晋代大诗人陶渊明《归园田居》中的诗句,诗中描述着悠然闲暇的农家生活,让人感受到一派美妙的江南山乡田园牧歌景色,从中也展示了江南农耕文化中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朴生活。
江南的金华汤溪古时属“吴越”交界之地,江南稻米文化在这里得以尽情展现,古井、栈道、草棚、民居、老牛,这一切都颇有古风韵味。而在汤溪寺平古村的农耕文化展示厅中,陈列着的推车、木犁、水车、石臼等物件,每一件都展现着吴越农耕文化的精髓,也拉近了我们与农耕文明的距离。看着这些古农家俱,许多乡村的记忆随即浮上心头。
农耕是我们祖先的立足之本,中华民族的发展史就是一部农业文明发展史。早在7000前年,长江中下游一带就有种植水稻的历史。而农业文明的出现和进步,又是同农具和农村生活用品的进步和发展紧密相连的。汤溪地处吴、越交界,吃有鱼米,穿有桑麻。几千年来,勤劳智慧的汤溪人,创造了灿烂的江南农耕文明,与此对应的生产和生活用具集中体现了先人们的聪明才智。然而,随着历史的变迁,科技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这些生产工具、生活用具已被现代文明取而代之,有些趋于失传甚至消亡。寺平古村农耕文化展示厅中辟有专门的生产生活用具陈列馆,我们可以一睹先人们耕作中使用过的各种生产、生活用具,从中领略古人简陋、古朴、又不失聪慧的生活片断。
推车、稻桶、蓑衣、木犁、水车、石磨、杆秤……曾经伴随着农家生活一年四季的古老农具,如今静静地躺在寺平古村的农耕文化展示厅中,接受着游人的观瞻和鉴赏。这些曾经被农人视同“宝贝”的物件,随着岁月的推移,今时今日已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如今的农村娃儿,大部分已经说不出这些古农家俱的名称和用途了,他们只能用惊奇的眼光,掠过这一堆略显笨拙的物件,眼神中似乎带着轻蔑和不屑。但人们决不会想到,就是这堆简陋的农具,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乡民。尽管这些略带沧桑的农具沉默地缩在墙角边或旮旯里,任凭蛛网和尘埃布满全身,但这些曾经让农人引以为豪的古农家俱,已经真真切切被边缘化了,只有饱经风霜的老农,偶尔有目光投向他们时,眼里才会闪耀着亲切的光芒。
中国是一个农耕文化积淀深厚的国家,农具的使用甚至可以追朔到数千年之前,老祖宗们从自然社会中,通过劳动和进化,让身边的石器、木料、铁块,铸造成一件件称手可用的农具,以便从事农业生产和方便日常生活。这些制作粗陋的石器制品或竹木制品,尽管工艺简单,构造粗略,但每一件物品都展示着先人的智慧和技能,这是中国五千年来文明进程的阶梯,透过这些古农家俱,我们仿佛可以品尝到远古文化的乳汁,哺育着一代又一代后人。
农田劳作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人类在生产生活中,也创造了许多精细的劳动工具。其中四大件“犁、耙、耕、耖”是农家最普遍的物件,还有斧、锯、锄、叉、粪筐、扁担和铁锨,少一样都不行。平时,农人把这些物件视同宝贝,每一次使用过后,都会仔细擦洗,刮净沾在上面的泥巴,然后放回到家中的角落里。家境富庶人家,还会备制水车、风车、稻桶等大件农具,但大件农具一般只在农忙时使用,平时用不到,所以,很多农家都会几户人家合用一件,轮换使用,既提高了利用率,又节省了农业成本。
从独轮车、辘轳井、牛笼头,到小轿车、饮水机、拖拉机,从隔壁阿婆的三寸金莲到邻家小妹的高跟皮鞋,从古代农村孩子学习用的沙盘、毛笔、煤油灯,到现在孩子上学用的录音笔、复读机、计算器……时代发展的脚步,让我们真切感受到科技发展带来的福音。当我们享受着现代文明的同时,内心深处是否会忆及曾经在岁月风霜中伴随我们的父辈生生不息的古农家俱?虽然这些古老农具在现实生活中已经难得一见,有的甚至早已销声匿迹,农耕用品和农村生活物品,只能在乡村文化礼堂的陈列室里摆放着,成了每个乡村发展进程中的小小缩影。只有当人们观瞻这些古老物件时,那些久违的农村生活画面,才会偶然跳进人们的脑海,扶犁春耕、水磨舂米、背桶打麦、生炉造饭,男耕女织的田园牧歌式生活,渐渐凝固成了乡村一个遥远的梦幻。
哲人说过,劳动创造了人类社会。人类社会的发展、进步,无一离得开劳动,而几乎所有的劳动过程都是驾驭一种工具的过程。古农家俱作为劳动的必备产物,也是社会文明进程中必不可缺的产物。农具的变迁,更是时代进步的象征,人类从“刀耕火种”原始生活到“电子信息”的现代文明,经历了数千年的风雨洗礼,劳动工具也在不断得科学化、合理化。数百上千年的光阴流逝中,虽然一些古农家具比如斧头、镰刀等,从它的发明直到今天也未曾有什么“面目全非”的更改,但农业机械化的进程,却让更多的古农家俱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虽然新石器时期的石镰、石斧,和我们已经相当遥远,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江南农村,许多家庭使用的古农家俱,依然沿袭着数百上千年前的风格,人们使用的劳动工具,可以说和远古时代一脉相承。在时下一些偏远的小山村里,古老的农具或许还在被人们使用着。记得小时候,我们在老家还能看到用来碾米的水碓机房。机房外是一个两人多高的木制大轮,借助流水的冲力滚动,木轮滚动牵引着机房内转动一个硕大的磨盘,随着磨盘旋转,又拉扯着六七根粗壮的石柱在石臼内上下撞击,人们只要把谷物放入石臼内,经过长时间的撞击,稻谷便会脱壳变成白哗哗的大米,经风车吹扬后,便可入锅烧饭。幼年时我们不懂这是古人借助水流冲击引发的杆杠原理,只是觉得新奇好玩。后来,学了物理知识,才发现,原来我们的先祖,早就将物理知识应用到现实生活中了。后来,机器碾米的产生,村边的水碓机房拆除了,水碓就成了一个影子,定格在童年的梦幻中。
而今,当我们再一次看到这些作为农耕文化展品陈列着的古农家俱,内心便会油然产生“一派怡人的田园风光”,夹杂着泥土气息的饭菜香气仿佛都能飘进我们的鼻腔……尽管衣不蔽体的田园生活早已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和安静,但古老农具骨子里那种与人类丰厚情感之间的联系,依然萦绕在我们心头而挥之不去。
江南历来都是鱼米之乡,雨水充沛,物产丰足,农业生产也因此一直占据着农耕生活的主导地位。每当春天来临,步入江南乡村的任何一个角落,我们都会看到“牵牛扶犁”的情景。头顶竹笠、身着蓑衣的老农,一手扶犁把,一手压犁辕,腰弯如弓,足探泥底,胳膊上青筋暴起,脸颊上汗珠滴落,汗水在日色的照射上,闪着晶莹的光泽,身后翻起的波浪型泥垄,像一幅水墨画,构略出老农、木犁、牛牯组成的剪影。
中国农民以其坚毅、勤勉的性格,以及对古老农具的深深依恋,伴随着沧桑岁月前行的。这是对延续数千年来农耕文化的见证与写照。千百年来,每家每户都在各自的土地上朝耕暮耘,春种秋收,苦乐年华中生生不息,这是乡野亘古不变的风俗,乡村余韵也因此久久绵延。而老农、木犁、牛牯,牵拉着中国农耕文明历史,风霜雨雪,一路风尘,从公元前五世纪到廿一世纪,从未间停,从未歇息,日起日落中,直到把青丝拉成白霜,把绿嫩拉成绯黄,在沧桑岁月中拉出了农耕文化的辉煌。
随着近几年农家乐乡村旅游业的兴起,在许多古村、古镇、古民居中,古农家俱虽然已经退出了农耕劳作的历史舞台,但又被当作展品、古董堂而皇之地陈列着,成为后人忆古思前的象征,曾经在农村家家必备的竹笠、蓑衣,如今也成了稀罕物用以展出了。从这些古老的农具身上,我们仿佛可以隐约地听到来自泥土深层的叹息,可以嗅到来自农人脊梁上汗水的味道,可以看到田园中青草和稻谷色泽,我们的父老乡亲与镰刀、犁耙、水车等农具打了一辈子交道,而今只能作为一种怀念,把它们放进历史的陈列室中。
记得小时候,我的外婆家就有一具石磨,巨石厚重,木架粗壮,平时静静地安放在堂屋的角落里。这具石磨是由两片经过刻镂的巨石上下相叠而成,石匠在磨芯锻着不同的纹路,上扇有两个磨眼儿、中间一个磨脐儿,下扇只有一个磨铀,与上扇的磨脐儿套在一起,中间以圆轴为芯推拉旋转,石磨就能转动,以便将豆粒、米麦等农产品磨成粉状,这是乡村人农副产品加工过程中的一道工序,也是农家生活由原始到半原始,再到现代文明的演变过程中形成的独特工艺,虽然粗陋简单,但构造合理,使用便捷。
外婆家的石磨是几户兄弟共用的产物,一年之中几乎使用率不高,只有在腊月年底,家家户户都要磨制豆腐时,石磨才会显得忙碌开来。农人把浸泡过的豆粒,依次添加到石磨上。这时候,男人用强劲的双臂,推动着石磨的拉杆,随着石磨转动,豆浆便从出口处哗哗流进木桶中。当时,我们还是小孩,静静地躺在被窝里,聆听着石磨转动的“咯吱——咯吱——”声,在年关将近,如同一曲悠扬的歌,伴随我的童年。
石磨启用于新石器时代,一直沿续使用到上世纪90年代初。在江南一带小山村里,至今仍有一些乡民使用石磨磨豆浆做豆腐,也用于碾面粉。但大多数乡村,石磨已经被小钢磨所替代,先进的机械设备更新了古老的传统工艺,被用了几千年的石磨,最终就变成了院里的铺路石,只有石磨上雕刻着的纹路,依然清晰地诉说着岁月忧伤……
江南稻米文化哺育了一代又一代勤劳朴实的华夏儿女在这片富庶的土地上的辛勤耕作,农田、老牛、木犁,便是千百年来江南稻米文化永恒的主题。农耕文化见证着江南一带人民繁衍生息、劳动创造的历史,又在启迪整个中华民族飞速发展、引领科技未来。一件件几乎被人遗忘的农耕器具的汇集,让遗落在田间地头的历史陈迹再次鲜活起来,让后来人触景生情去感受穿越时光的记忆带来的温馨,继而带着观望历史积淀的眼光去探求江南农耕文化的精髓。
“小孩盼过年,大人盼种田。”农耕文化作为江南民众长期劳作中产生的历史积淀,已经深深地在农人的心中打下烙印。田园牧歌是他们内心深处最悠扬的乐章,深耕细作是他们必备的生存手段,生生不息是他们注入一辈子心血的家族延续。随着现代文明的渗透超越,朴实无华但略显笨拙的农耕模式渐渐退出了乡村历史舞台,古老的农耕文化被机声轰鸣所替代,让如今的80后、90后、00后们感到陌生和遥远。古农家俱变成古董宝物,成为许多地方经济社会协调发展的新卖点,这也许仅仅是人类社会文明进步中的一抹淡淡忧伤吧。渐渐离我们远去的江南农耕文化,成了人们心中一抹渐行渐远的乡村记忆,成了人们追逐远古思情的深深怀念……
文章评论
居里山人
农耕曾经,而今记忆,将来何寻?
深水鱼
太有才了,再也没机会砍柴了。
李丰庭
我想起了一句歌词“毛主席,最最亲,领导咱们闹翻身,建立人民共和国,我的哥们呀,幸福生活到如今哪哎嘿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