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浅忆四合院》及其它刊《巴中文学》
蔓儿散文集
散文随笔《浅忆四合院》及诗歌一组刊《巴中文学》。谢杨通老师选编!资料留存。
2015年第二期目录:
《巴中文学》2015年第二期目录
附原文
《浅忆四合院》/巴中伊蔓儿/曹茵
一个难得的暑期。本月除了做好宝贝的高级保姆外,终于可以真正闲下来。前两天给父亲打电话,问他身体可好?在家忙不?巴城有史以来首次在本校操场举行大型亚洲群星演唱会,想尽一点女儿的孝心,购买几张票来,与宝贝带他老人家去体验那种热闹喜庆场景及音乐带给人的美妙意韵,使人的精神世界得到一次更新与洗礼,犒劳辛苦了一辈子的父亲。而他却说诸事繁多,听说要花钱买票就更犹疑了,宝贝也说他对演唱会不感兴趣,只好作罢。
通话结束之际,父亲特意提醒说,大叔家快娶媳妇了,问我回不回。我说,既是娘家人,定是要回的。可近日暴雨不断,泥稀路烂,好不容易天放晴了,却听侄儿说,上次他放假回去,路上堵了好些个时辰。这还没上车呢,一听便晕了。回老家赶车需一两个时钟车程,却是少回。一是山路弯弯,左右两边皆是峭壁绝崖,身在车里颠簸不已,心便早早半空悬起;二是交通不便且堵塞,到得镇上还得转车,面包车坐不上,还得打摩的。娘家住大山脚下,就算摩的也无法直抵,还得步行,几经辗转,身心俱疲。
少时童年,繁星点点,撒满幽谷山涧。听百鸟争鸣,溪流清唱。看百花竞放,捻香自芳。送日落迎晨曦,任岁月茬箭,月影花移,四季更替在一个又一个轮回里。在如此天然合成清幽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相信我是宁静而耐得住寂寞的。更不至于贪恋城市繁华,只是不愿受那份洋罪罢了。工作期间没时间回去,放假期间却是给自己找种种理由拒绝回去,想父母亲人就一个电话,或让他们到城里来聚一下,可他们农事缠身,哪有时间来闲耍?
城市久居的我,若无事可做,平常也是大街懒得出,两耳不闻窗外事。喜欢蜗在家里,在心拟的日程表上按部就班,细数光阴,摆渡年轮。每日晨起,将房间梳理得像小女人温馨浪漫、清爽而宁静的情怀,来迎接一日之晨曦,消融一季之光影。独对日子,何谈孤寂?看看电视,即使不为了解社会动态,关心时事政治或国家大事,只为将杯中白开一样平常而淡泊的日子,揉入一息艺术化的情志。一盏清茶,一弦古筝,一页书本,细细品茗,也足以抚慰一颗尘世浮燥的身心,让灵魂得到安宁。一场心灵之旅的游览,也可使精神世界收获丰盈与饱满。服装店铺、空间、博客是一个个美不胜收的景点,不动步也可以这家进那家出,毫无阻拦,随性自然而不疲烦。每一个心灵空间便是一个精彩纷呈的百花园,每一个文字的呈现,便是一朵魂花的永久初绽。那种美的体验,只能意会,岂可言传?
听到父亲的声音,一个激灵触及神经。心尖划过一丝责怨,我岂能在自己精神乐园独自陶然?一路走来,故乡,其实你恰似我的嫁妆,一直在我心底深藏,我并未将您丢弃在来时的路上。你是我在这个尘世越走越深的忧伤,就像我那些舍不了回不去又拾不起的青春妙曼时光。岁月厚重,纠结成网,重楼深锁在四合院的门房与庭堂。在无数的梦里抑或每一个清醒的意识里,我总是心驰神往穿梭于被你牵肠的方向。那大山深处隐匿着我穷乡僻壤,却山清水秀、四季如春的故乡,生息着生我养我育我的热土和我至真至善的亲人们!那被巴毛草、野菊花和苦情菜覆盖着故乡的幽幽小径沉默着蹦蹦跳跳无忧无虑的童年,岁月的深水湾潜藏着青春年少几多憧憬的梦幻和初逢的爱恋。走了那么久,走了那么远,无论走了多少年,我也光着脚丫,乐此不疲沉溺在记忆的浅水滩静静洗浣,让那些亲历的片断一次次翻新,一次次展颜......
由于自小与养生生活在一起,那是一种深入血脉骨髓的难以割舍的亲情。在内心深层,自然与亲生相隔厚厚的冰层,这让奶奶费了很多唇舌,细述我自从盘古开天辟地的经历,与四合院如何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在我出尘两天,养父母就当宝样的把我从彼岸抱过来,入住在这个黄泥青瓦的四合大杂院,院子里大体住着五户老人,女儿大了便出嫁,儿子成家分支后十一户人家,最鼎盛的时候是三十多口人。山里山外,山上山下隶属一个村,那时候的村子里,有好些比我们那个四合院更大,住着更多的人。
我自幼生长起来的四合院住着的都是我的长辈们,他们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年复一年的过着日出而做,日落而归的田园生活,时常看到他们陀螺一样旋转的身影,从四合院唯一的大门进进出出,出出进进。男人们犁铧水响、肩挑背磨干的完全是强体力的活。女人们除了带孩子、收拾家务、眷养家禽外,还要协同男人荷挑锄担,并在田间进行手工劳作。他们一生,从未好好吃喝玩乐过,却依然无法逃脱落后与贫穷。
有一对外姓的年老夫妇,住着四合院里爷爷奶奶的正房和公共的厅堂,像是切断了四合院古老的筋骨脉络脊梁。听父辈说,都因上辈成分不好被强行划分给别人。这家人是从外界搬来的,霸占了我们家族的房子。像是凭空给四合院里的人及四合院的心尖上插上一枚钉子,而这枚钉子又不能随意拔出,只能任其在身体直至肌里格格不入的合二为一。那个男人四季病怏怏的,他夫人倒是能干得很,他们一生没有子嗣,抱养了一个她的侄子,大了又被要了回去。雨天上学的时候,那个男孩很坏,总在野草丛生的羊肠小道上,安上长短不一的一枚三根的童针刺(家乡的一种植物),光脚丫的大人孩子,时不时的被扎到鲜血淋漓。后来,那个男人病逝了,女人将他们住过的两间房拆得零零散散便嫁出了四合院。四合院也自此感染风寒,种下了走向破败零落的局面。
祖辈自迁徒四合院以来,我们一大家入住进门左半边。分家后的爷爷奶奶与叔叔姑姑一起住上房,父母带着我们住下房,依然显得拥护不堪。父母几经扩展与改建,楼上楼下多出了好些间。在我们姐弟仨上中小学那一年,年轻的母亲便劳累成疾,一病不起,永远离开了我们,也决别了共四合院的苦乐悲喜及朝朝夕夕。自我记事起,奶奶就患气喘,常年吃药。我们姐妹却喜欢和奶奶挤在一起。冬天,她常年躺在被窝里,因此被窝时常都是热乎乎、暖融融的,温暖了我们一个又一个童年和冬季;夏天,她总是用蒲扇不停地扇,清凉了无数个夏天,也清凉了我们无数个童年!在这期间,有诸多悲喜剧仍在四合院同台公演。随着成长的脚步,叔叔成家,生养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姑姑与我们姐妹俩陆续出嫁成家,且有了自己的孩子。长年患病的奶奶,也永久作别了四合院。父亲为我们娶了后妈,带着未成年的弟弟最终与爷爷叔叔先后搬出了四合院,各自住进了与四合院比邻的独门独院。
大爷和他两个儿子,住在另一个正屋的两间。老大近三十了才结婚,找了位大字不识一个,矮小却很嘴碎的女人。常常像天要下雨地阴暗着脸,善与人发生口角之争,尤其是对大爷不孝顺。后来他们一家也陆续搬出四合院,老人八十多岁时离世,相较四合院离去的老人,也算高龄。
二爷二婆是一对慈祥善和的老人,待我们家人如同亲生。听爸妈说,他们偶有不便带我,常托付给他们。在我记忆的碎片里,我们院七八个孩子,常手握一把弯月似的小镰刀,背着小背篓,飞舞着羊角辫,蹦蹦跳跳追随在二婆和婶子们的身前身后,漫山遍野去割伐猪牛草、拾柴禾。幼小的心灵雕刻着她们朴素勤劳的身影,朴实和善的面庞,我始终心存感激,却来不及报答,二爷二婆相继永远离开了我们,也绝别了四合院数十年如一日的一往深情。两位叔叔也各自修房造屋,搬出了破落不堪的四合院。他们的孩子,幼时的玩伴,这些年都天南海北各自为生,难得相见。大弟已成家立业,小弟婚事在即。
幺爷幺婆是一对刁钻刻薄而昗顽不化的老人。父亲给我们小姐妹买了蓝色的衣裙,那个年代的人,何曾见过女孩穿裙子?不觉大为希奇,以此为话题,在四合院说长道短兼并含沙射影了很长时间。他们一家五口,一女两男,幺爷脾气古怪暴虐,时常打骂家人,老婆和孩子都是在他的长期镇压下,过着敢怒而不敢言的憋屈日子。幺婆一只手受过伤又没衔接好,不能自如弯曲,做事也不利落,脸上长满了坑坑洼洼的麻子。幺爷时常便用她的生理缺陷数落她、咬牙切齿骂她“麻婆娘”!也许这句恶毒的话,最解他前世三生累积成山的心头之恨。他女儿,不曾上过一天学,不识一个字,因此赶集过街也不会算帐。因为她的愚昧无知,在四合院闹了不少笑话。出嫁后的她,听说很少回四合院的娘家,我也很多年不曾见过她了。两个小叔子,自小上学回家就得帮着做家务,若放学晚了,在远远的山顶上,便会听到其父扯开嗓子掘挖祖宗来开骂。如今叔叔们成家了,幺爷幺婆也因病而逝,只有他们的子嗣还坚守着四合院几间老屋遗址,四合院才不至于完全在这个尘世走失。
少时最喜雨天,细雨蒙蒙,远山近树都笼上一层薄雾轻纱,如梦似幻,恍然置身人间仙境。雨大了,全院的人都不用出工,大家就可以过两天休闲。二爷最喜欢一边吧嗒着一管叶子烟,一边吞云吐雾地讲鬼故事,且讲的活灵活现。到了夜间胆小的人都不敢步出四合院,小孩子将整个都蜷缩进父母的臂弯,腿脚不敢下到地面。年轻的男子们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连打打牌。女人们总是坐在自家门前,或聚在一团。身边摆放着针线篓,两手缝缝补补、穿针引线,嘴上东家长西家短。我却喜欢看那雨滴自檐上滑落,每一滴檐水似珍珠般晶莹剔透,每一滴檐水滴下相对的青石,都有如小碗大的印痕,这都是千年檐水滴落的痕迹。我想:这便是滴水穿石的神话演绎吧!奶奶曾说,祖先教训那些不孝顺的媳妇就会说,屋檐水滴现窝窝!意思是说你不孝敬我,你的孩子也同样不孝敬你的说法。听那滴溚的檐雨声,像饮泣,若催眠,似交响,或发呆,或遐思,或看书认字,无一不是件最愉悦最美妙的事。
很多时候我总是想,在乡村,一个人来到世上,在巴掌那么大的地方活了几十年,最后逝去。活着没有留下什么,死去更没有留下什么。即使是墓碑上的名字,也很快会被岁月风化被雨水洗涮。时间在埋藏肉身的同时,也就埋藏了一生。我总是有几分忧郁,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曾让我质疑,当然更多的是带给我的优柔与脆弱。在这个尘世之上,生命可以有多种形式。泥土之外的生命,可以用精神来铭记和延续,一个人可以活得超越肉体意义上的生命。但在我的乡村,生命却是如此平凡庸常的千篇一律。活过了,死去了,埋葬在生息过的土地上,那个山坳便是四合院所有人的最终归宿,一堆没有符号的泥土,至多作为提醒血脉传递的一种存在。然后一晃就是若干年,一晃就是再没有谁记住谁了。如同自己,节气想起母亲,便买点薄纸冥币写上名字,在城中河坝点燃焚烧,眼见缕缕青烟袅袅升起,这就是对她的感恩与铭记?尤其是七月十五的日子,城中河坝就成了焚烧场,人影幢幢,星火点点,烟雾辽绕,纸味浓烈,人们都懒得到坟头,这样简便又快捷,一副释然的心态,这就是生者对死者的膜拜与虔诚?
也总会时常想起四合院里的人,揣摩他们的灵魂与内心,他们在泥土上生,在泥土下息,他们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去,他们一生的行程,空间有着怎样的悲欢苦乐?曾经,这样的心结一直成为我无比怀念他们的缘由。而我,也企图从那份怀念中找寻出四合院里那些生命的影像与质地来。
四合院一对对祖先,孕育了一个浩荡家族的生命,形同我的母亲。他们的生命短暂而又平凡,连同一个家族的疼痛,连同四合院本身,决绝地消逝在了亲人们的眼眸尽头,隐匿于村野边缘的地平线。时间不断地制造秘密,在时间之上,人的一生,就这样终结,成为后世的忧伤。
(全文共4453字)
2010.7.20落笔于巴城天辰公寓
2015.3.28修订于广花
文章评论
伊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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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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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翔的駱駝
祝贺
伊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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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蔓儿
@{uin:1142611971,nick:追梦人} [em]e177[/em][em]e176[/em]好了没?
伊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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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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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
祝贺蔓儿散文随笔《浅忆四合院》及诗歌一组刊《巴中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