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

杨峰从王城回来之后，一直很消沉，江敏约她到后窗咖啡店喝咖啡，她也没有去。她心里很乱，她也知道表姐会给自己更添乱。她现在忽然不再奢望爱情了，想忘记一切投入到工作中去。眼下李厅长想利用国庆节期，搞一次基层干警座谈会，听取一下基层警察的意见，了解一下他们的工作生活情况。每个地市分三个指标，明确规定由一线警察同志来，无需领导陪同。这样的指标，既有省厅指定的，也有各个地市自己报送的。省厅指定指标时，杨峰参与了，开始时她想给王城制订俩个指标，若是能有三个会更好。虽然情感上有点冷了，但是见见或许有新的收获吧。但是方案报到厅长那里之后，就给否决了：一个地市只有一个指定指标。经过左右权衡，杨峰把名单上写上了贾浅的名字。

当印有平原省公安厅大红字的超大信封被机要员取回所里时，全所都知道了：贾浅不简单啊。信封里是一封省厅的邀请函！

当祝贺的人还没有散去，贾浅就接到杨峰的电话：“呵呵，占用你的假期，让你来参加座谈会，没有劳务费，没有纪念品，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别到时候后悔啊。”杨峰笑着说，“这样挺好的。后悔什么。”贾浅的平静似乎出乎了杨峰的意料。

“啊，是，是挺好的，可是其他地市的同志有人提议，想让发点纪念品，或组织去附近的景区转转，觉得既然是开会，索性组织与会的同志出去散散心，基层同志难得到省城里来啊。”杨峰说。

“这样的提议不好。”贾浅没有丝毫犹豫地说。

“为什么？”杨峰问。

“若是有纪念品，或组织旅游，那与会的人员就有被收买的嫌疑，他们再谈出的意见还会真实吗？即使发起言来，也有所顾及的。不会讲真实的情况。”贾浅说。

“呵呵，也是，贾浅，你说的真好，有道理。呵呵，谁要是再提类似的意见，我就拿你的话回复他。谢谢你啊。”杨峰开心地笑着说。

穿上崭新的制服，贾浅第一次走进省厅的大门。执勤的武警战士抬起白手套的手掌拦住他，要他出示证件。贾浅拿出了邀请函，武警战士看了一眼，又指向值班室，让他去登记。在查验了警官证之后，贾浅进了省厅办公大楼。大厅的电子屏上显示：基层情况座谈会议在三楼多功能会议室。

从楼梯上去朝西一转，从一个小门进去，里面就是一个可以容纳五六十人的长方形会议室。正前方的投影屏幕上写着：基层情况座谈会

门口摆放着签到本，杨峰正在会议室里调试话筒，见贾浅进来只是点一下头，并没有多说话。显然她与很多与会人员都认识，不断地有人给她打招呼，她依然只是点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会议室中央是一张非常大的长方形桌子，除了靠围着桌子摆椅子外，俩边靠墙也摆着椅子。迎门是桌子的中端，迎面，摆着一把黑色的真皮靠背沙发椅子。这时候一个看着年轻，但脱发很厉害的中年人端着一个茶杯，健步走了进来，把茶杯朝那个位子前面一放，小声对一个工作人员说了什么。其他人立即朝门口看去：原来李厅长来了。李厅长微笑着，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点头示意。他笑的很自然，很友善，没有丝毫的做作。李厅长自然坐在那张真皮沙发椅上，其他人赶紧落座。端茶杯的中年人坐在李厅长身边，拿着笔记本。见众人已经坐好，秘书小声说：“李厅长，开始吧？”李厅长微笑着点了一下头。秘书示意主持会议的同志开始！

主持会议大概是办公室的一个副主任，他拿起话筒说：“今天的座谈会现在开始，我先介绍一下与会的领导。这是咱们省厅的李厅长，省厅第一常务副厅长，主管人事。”

“停！你介绍我干什么？要介绍也先介绍客人啊。”李厅长制止住了。

“对，对，先介绍客人，还是李厅长想的周到。”主任急忙改口说。主任介绍到每一个人时，这个人都站起来给在场的人点头示意。李厅长则会赞许的一笑！当介绍到贾浅时，李厅长眼睛一亮说：“啊，你就是小贾同志啊，我听小杨说过你的，你对基层公安的工作生活状态，尤其是精神压力方面，很有见解。我跟宣传处的同志说过啦，要在这方面好好的研究一下，做好宣传工作。”会场上所有人员的目光一下子全部集中到贾浅脸上，顿时贾浅的脸红了。

“前段时间，我们系统刚做过一次人事调整和职务晋升，基层同志有什么建议没有？特别是建设性的，我很想听。”

厅长一放话，座谈会就算真正开始了，领导要听建议，尤其是建设性的建议。但是职务晋升这个事有点特殊，甚至是敏感的。谁也不愿意轻易开口。说好了未必是功，但是说错了一定是过。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会场上一时寂静无声了。

因为自己刚入警不久，这次晋升似乎与自己关系不大，自己坐岸观火洞察秋毫，也算是有点感慨的。见当前竟然冷场了，就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手。李厅长看到了，急忙了点头微笑鼓励说：“小贾，你就第一个说吧。”

“我说说吧，要是说的不对，请领导多批评。”贾浅调整了一下思绪说。

“不要有什么顾虑，今天李厅长就是来听意见的。你尽管大胆地说。”厅长秘书及时鼓励说。

“我感觉当前的晋升方法是有问题的。各个单位级别不一样，人的晋升空间就不一样。即使能力接近，差异也会很大。例如在县局，最高的级别是正科，也就是说如果你入警时分配到县局工作，干到退休，能力即使很强，也很有可能是个主任科员。而在市局呢，主任科员几乎是4年一晋升，符合条件的都可以。而在省厅呢，或许副处调研员也是4年一晋升。单位级别的高低直接就决定了个人的晋升空间，这对个人工作能力来说，是不公平的。”贾浅说。

“呵呵，小贾的意见很好啊，不过这个问题有点大了，恐怕不是我所能解决的。呵呵，继续谈下去，很好。”李厅长鼓励说。

“晋升时搞民主测评，搞考试，有点劳民伤财，容易让同志们产生一些其他的想法。”贾浅说。

“同志们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呢？说说。”李厅长说，并示意秘书记下来。

“似乎到了晋升关键时刻，平时的工作成绩都不重要了。你要拼命去拉票，去复习考试。若厅长有时间可以去问问，一到晋升时，我单位附近的饭店都被订满了，有人一天要去好几摊饭局。不去吧，直接得罪人。去吧，投票时会左右为难，影响同志们的团结。既然我们政治部门和人事部门，年年都有考核，次次都有测评，为何到了晋升时，还需要搞这些呢？若是需要这些，那政治部门和人事部门的考核测评的意义何在呢？”贾浅直言不讳地说。

李厅长的表情很凝重，他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几条。

贾浅还想谈谈基层公安干警的心理健康问题，尤其是天天与在押犯人打交道的看守所警察，几乎每个人都存在或多或少的问题。

但是李厅长的讲话打断了他。李厅长轻微地咳了一声，会场立即安静下来：“嗯，很好，小贾的提议很好，很有新意。用制度设计来通畅同志们的晋升渠道，我喜欢听尖锐的意见，更喜欢听具有建设性的意见，我为什么要提建设性？啊，同志们，光说问题，谁都能说出一大堆，大家都会说问题，越说越消沉。所以我喜欢听建设性的意见，问题也讲了，解决问题的方法也说了。这不是批评发泄，这是认真负责任的态度！会议之后，让宣教部门发一期简报，专门就这个问题，好好地讨论一下。”他说着话时，秘书时不时地点着头，不停地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贾浅一直在等，他想等厅长讲完之后接着讲，但是没机会了，厅长说完之后，看了秘书一眼，秘书立即心领神会地站了起来说：“好，除了贾浅同志的建议，各位还有什么好的建议？（稍做停顿，无人搭腔）好，今天的会议开的非常成功，很有成效，今天开了个好头，李厅长上午还有个会。”

厅长站起来摆摆手说：“抱歉，我先走一步，大家接着好好地谈。”

厅长走了，这会议还能继续开吗？大家都明白：领导不在，说也白说，与其白说，不如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