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种爱情续)5

个人日记

[26]林启正(三)
  林启正(三)     江心遥和两个朋友开着一辆陆虎越野车去青藏地区旅游了,已经走了一个星期。
江心遥也喜欢越野车,这点他俩倒挺像。心遥出发时,他在家门前送她。她穿着一件V领无袖T恤,长长的头发梳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带着一副大大的黑超墨镜,几乎遮住了半个脸。
“Ken,I’mready.”心遥坐在高高的驾驶座上,手握方向盘,兴奋地说。
他笑。心遥现在的样子,好像一个英姿飒爽的女战士。
“Ok,goahead.”他向心遥挥手。
下午的时候,他正在参加一个投资谈判,所有人的手机都关闭了。心遥打了电话过来,助手拿着他的手机进谈判室找他,他要她晚上十点以后再打回来。
晚上十点半,他刚进家门,心遥的电话来了。
心遥告诉他,她们的越野车轮胎磨损很厉害,备胎不够用,让他安排人去给她送备胎。
电话里,心遥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说着她旅行中的见闻。西藏的天空蓝得耀眼,在香港看不到那样的蓝天;布达拉宫很雄伟,她看到好多人在布达拉宫前磕长头;她和同伴去逛了很多寺庙,那些庙有的已有千年的历史;在青海的一个庙里,老喇嘛送了她一串漂亮的佛珠,一眼看上去就很有灵气;她又收集了好几幅精美的唐卡和几尊佛像;高原的紫外线真是强烈,她的皮肤被晒出了高原红,她现在的样子像个村姑……
他耐心地听着,不时地附和几声。心遥心情很兴奋,他却是越来越意兴阑珊……
“Ken,这里有一间寺庙要进行修缮,我们捐一些钱好不好?”她问他。
“你决定就好。”他说。
兴奋的心遥许是意识到时间很晚了,不再说下去。通常情况下,他是个好听众。
“Goodnight.”心遥跟他道晚安。
“Goodnight,haveagooddream.”他也跟她道晚安。
挂断电话,他抬手看了看表,荧光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多。虽然用的座机,他的耳朵还是“嗡嗡”作响,很不舒服,听筒都热得有些烫手。
一天艰苦冗长的谈判,他很累,却不太想睡,于是拧亮夜灯,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
白天的喧嚣过后,是夜晚深深的寂寞。
前些日子,他在哈佛读书时的同学调任某跨国公司总部设在香港的亚洲区总裁,他和心遥尽地主之谊,请老同学吃中华料理的顶级菜品潮州菜。
他这位老同学读书时与他同是棒球队的成员,两人关系很好。而且这位老兄对中国文化极有兴趣,经常拿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向他讨教。可惜小学毕业就出国的他,对自己祖国的传统文化其实也是一知半解,这让当年的他很惭愧。
席间宾主尽欢。中途心遥离席接电话,他的老美同学一派美式作风,毫不掩饰对心遥的欣赏,对他说:“Ken,你的太太很可爱。”
他望着心遥的背影,笑笑说:“对,她很可爱。”
他和心遥之间,很和平,很友好。俩人从未红过脸,吵过架,婚姻生活能做到这一点不是很好吗?
可是为什么,寂寞总是像鬼魅一样缠绕着他。工作忙起来的时候不觉得,夜深人静时,独自一人时,孤单和寂寞总是在悄然间不期而至,就像今天晚上。
客厅里视野很好。云层很薄,月亮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照射进来,大房子空荡荡的安静极了。香港人说“屋大人少是鬼屋”,他们家算是屋大人少的典型。他和心遥彼此见菲佣的机会倒比见对方的机会多一些。
他徐徐地抽着烟,轻烟在他的头顶袅袅上升。烟雾弥漫中,他好像看到了心遥那张可能被晒得红红的天真无邪的笑脸。
追求心遥,娶心遥,从一开始就是刻意的—这种思想是见不得光的,是暧昧的、歉疚的。心遥原来是有着过人的机敏的,自己是不是应该感谢心遥的教养和宽容大度,她不像寻常人家听闻老公出轨的女人那样,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她给他留足了面子。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到羞愧?是他先追求的心遥,又背叛了她。应该迷途知返,像当年努力喜欢上心遥一样,再努力地爱上她。娶了心遥却不能够放开心怀跟她相处,以至于真诚地把感情放进夫妻关系内,或许是对心遥极大的不公平。她都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但是,他悲哀地发现,他可以宠她,照顾她,却爱不起来了。经过了邹雨,他知道“由俭如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句话对于感情同样适用。邹雨在他的心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心遥填补不了。心遥是很可爱,可是他和她心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茶几上有一本书,是心遥的,她平常爱看什么书其实他并不太了解。他拿起书随意地翻阅着,一句话跳入他的眼帘“大凡成功的男人,都可以把自己的工作、家庭和生活经营得很好。所谓幸福指数,包括五种元素:人际关系、事业、家庭、夫妻、经济。我们可以去问一问有钱的人,就会知道他们的人生不一定幸福。”他合上书,向后靠在沙发上,重重地吐出一口烟雾,陷入了沉思。
来香港快两年了,为了公司,他是满世界地跑,可谓劳心劳力。工作,拼命地工作,为江家,为林家赚更多的钱,这是他对自己最低的要求。这两年公司业绩不错,两家老人十分满意,他也在工作中获得了很大的成就感。心遥是上天入海满世界地旅游探险猎奇,还要满世界地筹集善款,再把这些善款分发到全世界那些需要它们的人手中。她的兴趣总是花样翻新,层出不穷。难得的是,她对佛像的迷恋居然保持了两年之久还没熄灭。两个月前,她在北京白塔寺见到那上万尊神态各异的精美佛像后,回到香港就对他说她要到地球上最后一片显现真实面貌的青藏高原,去最正宗的藏传佛教圣地看最美的佛像。对她的一切行为,他从来都是由着她去,绝不阻拦。她开心,他也乐见其成。
没有牵绊,没有指责,互不干涉,彼此给于对方最大的自由—他们之间一直就是这种相处方式,谁也没试图改变过破坏过。
他成功吗?幸福吗?他自问着,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他安排员工坐飞机去给心遥送备胎。
晚上七点,他正将车开进车库,他难得能在这个时候回家。将车停好,目光停留在驾驶室前面的那个护身符上,忽忽地就怔住了。
他蓦地记起,今天是邹雨的生日。
当初邹雨律师事务所被选为致林法律顾问的时候上报人员资料,他特别留意了邹雨的生日。去年邹雨生日的前夕,他偶然间看到那款杜佛手表,鬼使神差地就拔不动脚步了。在那块表跟前站了半天,到底还是买了下来,锁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香港的街头,他心疼地怨恨着这个女人。第二天在办公室里,想着邹雨摩挲着他的照片时脸上露出的那一丝笑容,他的胸中涌起强烈的不甘,心里升起了一股恍惚的、渺茫的希望,下决心赶到机场托人把那块表送给了邹雨。他没有勇气上前,远远地看着邹雨顺着那人指点的方向急切寻找他的模样,她知道是他!—哪怕能永远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也好!刹那间,一种难舍难分的情感充盈在他的体腔内,他几乎不能自已地要跑上前,然后不顾一切地把她紧紧地拥在怀中。
邹雨明媚的笑脸闪现在他的脑海里,她三十岁了。
半年多了,他艰难地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想起邹雨。很多次午夜梦回,他都忽然像听到邹雨对他说的话“启正,以后我会努力地过我自己的日子,你也要健健康康地生活”“希望你一切都是好好的”。那种梦中被唤醒短暂的迷糊不清后,他清楚地知道其实这种刻意的自控,是因为自己实在是忘不了她。
他与邹雨的情缘,真的不能弥补了。—他越来越能了解邹雨的心。
他拿过那个护身符,认真地看。一面是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另一面是“福慧增长”四个字。
他一直把它放在驾驶室的前面,心遥有一次看到了问他:“Ken,是谁送给你的护身符?”
“一个朋友。”他淡淡地答。
有一点他能肯定的是,自己没能做到邹雨希望的护身符上那四个字的要求。
晚上八点,心遥打回了电话,告诉他备胎已收到。他其实已经知道了,员工已经在第一时间向他报告。
回家这么早,他还真是不习惯,不知道要干什么好。坐在沙发上,他按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转换着频道,电视节目百无聊赖,他喜欢的体育频道是一群娱乐明星嘻嘻哈哈地做着体育问答,实在无趣。他又按了一下遥控器的下翻键,好像是一部日剧或是韩剧。室内设计师到一处别墅里丈量现场,助手模样的人说:“哇,好大好漂亮的房子哦。”
设计师不以为然的表情,“房子好有什么用处。住在房子里的老婆好才是天堂,否则便是地狱。”又说:“一边装修大房子,一边为了房子打架的夫妻多的是。”
他的心“突”地一跳,很难受很难受。关上电视机,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上,烟雾又在他的头顶缭绕。
今夜,他格外思念邹雨。
一支烟尚未抽完,他捻熄了烟,起身去了书房。打开电脑,从硬盘D卷下调出那些照片,一张一张,从头到尾,反复地看。
看着邹雨嘴上沾着咖啡泡沫的可爱样子,他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这个天然美质的女人,宛如明媚的春风,拂动着他的缕缕情思。他还记得那天的情形,那种美妙的感觉即使时隔那么久也依然没被冲淡。
这一个暑热天,离邹雨生产的日子还有不到一个月。
[27]第 27 章
  第 27 章     九个月的孕期如同坐云霄飞车,漫长又短暂。越来越接近迎接新生命的时刻,除了紧张兴奋,也越来越忐忑不安,担忧与日俱增。
邹天放暑假来到了我身边,整日围着我转来转去。我知道他的意图,这样的邹天让我感动。做好了入院前的所有准备,金猪宝宝太多,医院床位紧张,我提前半个多月申请到了一间单人病房,白天呆在家里,晚上住在医院。
“小天,你这个做舅舅的给起个名字吧。”有一天我说。
“起什么名呢?”邹天坐在沙发上,拿着笔在纸上划来划去,对这个光荣又神圣的任务极其认真。
我看着邹天苦恼的样子不禁笑了。
“别起那些太文气的名字。就起个贱名吧,不是说贱名好养吗?”我坐到他旁边。
邹天和我展开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铁蛋、铁柱、铜锁、地瓜、土豆、木耳、木头、石头……,能想象出的贱名列了半张纸。当“狗剩”这个名字迸出脑海的时候,我终于忍俊不禁。
“姐,就叫石头吧,挺好听的。”邹天一锤定音。
是啊,这个孩子注定要和别人不一样,他真得像块石头又硬又顽强才行。
七月流火,神圣的一刻到了。月末的一天早晨,我忽然小腹剧痛,马上被推进了待产室。几个小时后,一个体重7斤,身长52公分的健康男婴带着宏亮的哭声呱呱坠地。
那真是人间极致的生产之痛啊,是我和宝宝共同经历的一场战斗。痛得几欲昏厥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任何人,只想拼尽全力将宝宝安全地带到这个陌生又未知的世界。
在产房门口把孩子接出来的,是保姆。邹天不敢抱那么小的婴儿,这是我后来知道的。
被送回病房后,我已虚弱到没有力气讲话。昏昏欲睡间,护士抱来了小家伙。
“邹雨对吧?抱抱你的小宝贝,是个小帅哥哦。”护士将孩子放在我身上,那柔软的小生命立即热乎乎地偎依到了我的胸前。
“真的吗?”朝思暮想的人终于出现,我奋力睁开眼睛,不太相信地看着那又红又皱眉毛细细淡淡的小家伙。
“真的。我来产科一年了,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小男孩。等长开了你就知道了。”
小家伙的眼睛看到我的时候,好像张开了一下。
“你可要抱好,以后最少二十几年你就得为他活了。”护士笑着说。
我,忽然就哭了。
这个柔软温暖的小人儿是我后半生永远的牵挂,我的所有行为我所有的努力都得围绕着他进行。
我深知,我的第二次人生从今天开始了。
“邹姐,别哭,月子里哭会落下眼病。”保姆劝我,把纸巾递过来。
我赶紧眨着眼,把眼泪用力地眨了回去。
我出院了。新手妈妈的忙乱、手足无措和疲惫是显而易见的,我慌慌张张、战战兢兢、如饥似渴地学习着能够学到的一切东西。但是对着这个柔弱的小生命,我却还是肩膀僵硬、全身紧张到诚惶诚恐。
小石头出生半个月了,换尿布、洗澡、喂奶这些新手妈妈需要掌握的基本技能我总算能够熟练掌握。
这个宝宝不算是个能闹人的孩子,晚上除了尿湿了,饿了时会哭几声,换上干净的尿布,吃饱喝足会马上睡去。但是养育孩子怎么可能不受罪?偶尔他也会有该睡不睡的时候,必须抱着,放下就哭;有时不仅要抱着,嘴里还要哼唱着催眠曲,不停地走来走去,直把人累到人困马乏。
这会儿,小石头睡了,窗外来了一场迅猛的大雨。望着织成一片的雨幕,想补眠的我却睡不着,心情无端地低落起来,继而眼里盈满了泪。
邹天进来送水,被我的样子吓住了:“姐,你怎么啦?”
眼泪控制不住地簌簌而落,我抽泣着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
邹天束手无策地说:“姐,你别哭,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夏天的雨来势迅猛,去势也同样迅猛。雨停了,我的眼泪也止住了。小石头依然在熟睡,恬静的睡颜让人安心。
我颇觉意外。我真的是压力太大了吗?好像又不是。比起孕期中曾有过的无措和迷茫,现在的我心态是坚定的。
下午,瑜伽馆的孙姐来看我。我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想向人倾诉的欲望,也不忌讳在外人面前肆无忌惮地暴露自己的软弱。也许我压抑的情绪急于找一个出口,而与我有着相同际遇又成了朋友的孙姐是最佳对象。
“邹雨,要照我说吧,你可能是压力太大,有一点产后抑郁。我生完孩子后也有一段时间动不动就想哭。”她思忖着说:“你出月子后一定要去做高温瑜伽,多到户外活动,晒晒太阳,这是我前两天刚在报纸上看到的。说到底,情绪最终还是要靠自己调节,千万别像我老公那样钻牛角尖。”
孙姐走了,送她的邹天回来后对我却越发地殷勤起来。
“姐,你喝不喝水”“姐,你吃不吃东西”“姐,你睡一会儿吧”,我心生奇怪,问道:“小天,你怎么啦,这么勤快?”
“你朋友说你有产后抑郁的倾向,让我多关心你。”
我这才意识到,我把自己弄得太紧绷了,已经影响到了家人,自己却完全不知道。
孩子对大人有很好的直觉,我这种焦虑也会影响他。我不能,虽然没有爸爸,我也希望他长大后有很好的个性,还有开朗和乐观的心态。父母为人处事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会决定孩子看待事物的态度。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要尽量表现出乐观一面,传递给孩子。
坚强,也许是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当天晚上,小石头睡了之后。
放了水,滴了香精油,把自己泡进水里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真的好累好累,已经疲劳轰炸到了极点。很放松地在水里泡了很久,上个面膜,保养一下身体,突然觉得整个人舒服精神了很多。然后,灯光下,我拿出一本心经,仔仔细细地抄写了十几遍,这是那位大学老师教我的。对于佛法,我并不能透彻了解,但是,我得承认,抄写心经能平复心情的浮躁郁闷。当我回去陪小石头睡觉的时候,心中舒服、安静又明亮,是我最好的状态。
暑热已渐渐散尽,邹天要开学了。返校前,我把他叫到了我的房间。
“姐,什么事这么严肃?”
“小天,我有一个想法,也许假期满后我就不回去了。姐这两年挣的不少,本来想给你买一套稍微像样的房子结婚用,但是留在这里就要重新开始,这几年恐怕要吃老本,帮不了你太多,你得自己多努力了。如果我不回去,我现在那套房子你将来的媳妇要是不嫌弃,可以当婚房用。”
“姐,你不要老是操心我的房子问题。要是没房子就不嫁,这样的女人我不要。”邹天发狠道。
我笑笑,没说话。
“姐,我还是希望你能回省城。你不能为了躲那个人,把自己一辈子放逐在这里,连事业也不要了。”邹天诚恳地说。
是啊,我也想回去,那个城市我已经生活了十一年。可是所里和致林的关系,让我不愿多想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姐,我们家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还要离这么远。而且,你回去我也可以多帮你啊,大不了我不和我那些学生踢球就是了。我一星期就几节课,也不需要坐班。”
望着比我高出整整一个头的邹天,他神情严肃,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带着他玩耍的情景。他长大了,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好,我再考虑一下。”我答应他。
小石头一天一个样子的长大。他长开了,真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男孩。大而明亮的眼睛,胖胖粉嫩的小脸,小胳膊小腿肉嘟嘟的像是白白的藕节。他很爱笑,只要一逗,就会“咯咯”地笑个不停,那么纯真灿烂的笑容,有时让我和保姆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把他抱在怀里,心中一阵阵的柔情翻滚。
“没有孩子的女人,她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对于这句话,现在的我是深信不疑。
趁小石头睡着的时候,我经常去做高温瑜伽。十月怀胎让我身心俱疲,我需要放松,需要恢复元气。在调息的过程中,我的脑海中偶尔会浮现出小石头可爱的小脸,其它的,除了老师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想,我的身心似乎被放空了,有要重新出发的感觉。
佛经、热瑜伽,的确对心灵的帮助很大,抑郁疲劳的感觉已真真正正地离我远去,少了欲望和浮躁,多了一份安静与坚定,我的情绪是平和甜美的,而且,居然瘦下来不少。
秋去冬来,我的假期要满了。恰逢一家规模很大的律师事务所在报上公开招聘律师,我试着将简历投了出去,当然,隐瞒了我为致林服务的经历。谈了两次,基本已敲定。遗憾的是这个所的特长是刑事案件,而这不是我的专长,我也没有案源基础。
这一天,我和保姆正带着小石头打疫苗。
手机响了,是高展旗。
社区防疫站里人声嘈杂,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我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接起了手机。
“喂。”
“邹雨,怎么样了,你的假期快到了吧?”
他倒是记得清楚。
“我知道。不过,老高,我有点不太想回去了。”
“真的假的?”高展旗狐疑地问。
“真的。”
“放着一年几十万不挣,邹雨,你在搞什么鬼?”
“我能搞什么鬼?主要是这么长时间没干活,觉得有点对不住郑主任,就这么回去享受,感觉好像白吃白喝,有点过意不去。”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话一出口,我马上后悔了,高展旗该不会以为我是想让郑主任开口请我回去吧。天啊,这可不是我的本意。
“我天天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着你回来,结果你给我来这么一下子。你要是不在所里,我还有什么干劲啊?你都不知道我多想你吗?”高展旗抱怨着,还是一副油嘴滑舌的腔调。
我笑。该轮到小石头打疫苗了,“老高,我在外面有点事,回头再打给你。”我简短结束了我们的通话。
果然,回到家里,水还没喝上一口,手机开始唱歌。从包里摸出手机,郑主任!
心里有点埋怨高展旗,他的嘴巴总是这么快吗?
“主任,你好。”我恭敬地对着话筒说道。
“小邹啊,小高都跟我说了。你呢,完全不必有顾虑,你和小高是我的左膀右臂,你不在所里的这一段时间,我发现想培养个像你一样能干,又让我信得过的人还是不太容易的。所以没事了就抓紧时间回来上班吧,回来好好卖力不就行了。你不在,小高工作起来已经没精打采了,要是你真不回来,他还不得给我撂挑子吗。”临了临了,郑主任还不忘拿我和高展旗说事儿。
一时间,我的心里充满了矛盾和犹疑。对于郑主任的赞美和赏识,我该感恩吧。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保留一年职位还诚心邀请你回去,一味推辞,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
可是,我有害怕回去的理由。
“小邹?……”
“郑主任……’’
“小邹啊,小高有没有跟你说你那个徒弟捅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娄子,害得所里差一点失去两个顾问单位?”
我愧疚极了。
我的心软了,在电话里对郑主任表了态:“主任,如果你不嫌我白吃白喝,我过几天就回去。”
“这就对了嘛。需不需要所里派辆车接你?”
“不用不用。”我赶紧谢绝。
所以说,生活永远不会按人的主观意愿去发生和发展,很多事情的发生完全不在人力可控制范围之内。
回省城的头一天晚上,东西都已收拾妥当。就要离开了,心里有着莫名的兴奋。
已经晚上八点,平日里已入睡的小石头仿佛也感染了我的兴奋,精神虎虎的不肯睡觉。我抱着他,亲亲那肉乎乎的小脸蛋,看着他黑亮的大眼睛说:“石头,明天我们回我们自己的家好不好?”
小家伙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搞不懂他的妈妈在说什么。
儿子,对不起哦,你的爸爸很有钱,妈妈却只能让你跟着我过苦日子。不过妈妈向你保证,妈妈一定会比以前更加认真努力地工作,争取让你过得好一点。我们两个,一定要健康快乐地生活。我在心里对着可爱的儿子说着抱歉,下着保证。
[28]第 28 章
  第 28 章     车子驶入省城宽阔的马路。我望着窗外那熟悉的却已然有些陌生的街道,竟然有了乡下孩子第一次进城的感觉,新鲜、好奇,又期待、兴奋和隐隐的不安。
车子终于停到了楼下。钻出车外,贪婪地呼吸着冬日暖阳下新鲜的空气,我闻到了属于家的味道。
我的心里,终究还是想回来的。
在家休息了两天,我销假上班了。到郑主任那里寒暄过,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高展旗推门进来了。
“哈哈,美女,你总算回来了。”高展旗大笑着,夸张地张开了双臂,“这次可以拥抱一下了吧?”
我笑着往后躲,“你小心被你女朋友看见拿刀砍你。”好久不见这个家伙,如今乍一见到,我也很高兴。
“这你大可不必为我担心,我的女朋友哪个不是乖乖听话的。”高展旗开始吹牛。
我笑,打趣道:“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高展旗的眼光却还肆无忌惮地在我全身上下流连。
“你看什么?”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邹雨,你好像胖了一点哦,不过,更有味道了。”
我赶紧打断他:“所里业务怎么样?”转身坐回了办公桌前。
高展旗也坐到了我对面:“总起来还不错。你那个徒弟责任心还是差点,惹了点麻烦,顾问单位很生气,害得我和郑主任不知费了多少劲,才将合约保留住。老郑老是长吁短叹,说现在律师一抓一大把,真正的好律师就那么几个。看来我们俩很荣幸地被郑主任列为好律师之列。”高展期咧着嘴笑起来,“所里又请了两个新律师,郑主任总嫌他们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你没看到吗?”
是有两个我没见过的新面孔。
“哎呀,你不知道,我是真想你呀。”高展旗夸张叹气,“这两天到你家去玩吧。”
“再过些天吧,家里现在乱糟糟的。”我搪塞道。
他迟早都会知道的,能拖几天是几天,我心想。
此后的几天,我忙着拜访原先的老客户,还要翻阅堆积如山的案卷。我的徒弟,应该是上进的小伙子,却能粗心大意到把资料弄丢,直让我摇头。
家里离所里不远,可以上班摸鱼回家给小石头喂奶。现在儿子是我心头最大的牵挂,只好对不住郑主任了。
很快我就发现,问题来了。
一个月后,我坐在法庭上,为我服务的那家汽车贸易公司打起了官司。一年多前我们去非洲大使馆签的那一千七百万美金的汽车出口合同,公司托关系优先退了税,出口代理公司却压着一千多万的退税款不付,协商未果,终于进入了法律程序。
代理合同是我签的,条款清晰明确,事实清楚。已经十一点了,对方律师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那些牵强的理由,有一个法官居然开始闭目养神,我无奈地打起精神应付着对方的胡搅蛮缠。九点开的庭,我心急如焚,记挂着家里的儿子,他该饿了。
就在这时,我觉得胸前有点潮湿,一低头,发现黑色的羊绒衫湿了一块一元硬币那么大的地方
我尴尬起来,偷眼瞄瞄周围的人,似乎没人注意到我。
冗长的庭审终于结束了,我方胜诉。我穿上大衣,冲到卫生间,把自己收拾好,才算安下心来。
用凉水拍打着脸,让自己因为沉闷的庭审而发涨的脑袋清醒过来:怎么办?
该给儿子断奶了。
这就是偷偷摸摸生下孩子,咬着牙做一个单亲妈妈的必然后果吗?既不能全心全意地照顾孩子,也不能全情地投入工作。
我有些感伤,觉得对不起儿子。
像所有离乳期的婴儿一样,断奶的过程很困难。小石头不停地哭闹,他已经长出了两颗小小的下牙,要么含着奶瓶咬着玩,要么干脆吐出来。我难过得想流泪,束手无策,几欲放弃。上网查了过来人的经验,用一根干净的热毛巾滴满乳汁包住奶瓶,小家伙许是饿坏了,许是热毛巾上散发的妈妈的味道吸引了他,终于肯吸吮奶瓶了,看到小家伙咕嘟咕嘟大口喝着,瓶中的奶液一点点减少,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养育一个孩子要付出这么多的心力,现在才更知道母亲的不易,如果她还活着,我会比以前更知道如何孝敬她,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当然,单亲妈妈的艰辛还远远不止这些,这是后话。
案子虽然赢了,却赢得没有任何意义。一千多万的真金白银,能够执行的只有那家代理公司在几个门头售卖的一些外贸尾单儿童内衣,一年的时间,富丽堂皇的代理公司已经成了一个空壳。那日,我出门办事,经过一个在建的楼盘,褐红的大字,开发商正是这家代理公司的母公司,省城的机械进出口集团。仅仅我知道的,省城的两家五星级酒店、一间赫赫有名的珠宝公司都属于这家母公司,同一个法人代表,但是却不能执行母公司的财产。真是泄气啊,为这样没有意义的胜诉。
回到办公室,我心不在焉地喝着茶,脑海中却还在想着那个楼盘。张总说代理公司欠那些下海外贸业务员的退税款有好几亿,敢于打官司的却只有我的顾问单位。会不会有一些优质资产被隐匿,怎么查找这些资产呢?
突然灵光一闪,死马当成活马医好了,总得试一试。我打通了李大哥的手机,省里的外贸中心并不在省城。
寒暄几句我进入了正题。
“李大哥,你是从省机械进出口公司下来的吧?跟省城的机械进出口集团熟不熟?”
“怎么不熟?太熟了。我在省外贸做部门经理的时候,省城还没有自营进出口权,只是为省公司组织货源的二级公司,他们现在的两个老总当年经常来求我给他们派单子。不过,人家现在是大老板了,我只是个体户。你问这个有事吗?”
我将案情简略地说了一下,请李大哥帮忙从内部了解一下公司的情况。
听完我的介绍,李大哥在电话那边沉吟半晌,说:“我帮你打听一下。做外贸的赚的就是退税,一千多万确实不是小数目。我下海的头几年也是找别人代理,吃过这样的亏,到现在还有二百多万退税款要不回来。”
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一通电话,竟然使这个案件柳暗花明。
那家进出口公司的副总与老总各有来路,积怨已深,在老总将国有资产逐步蚕食的过程中,副总完全被摒弃在利益之外,二人已势同水火。副总透露的信息,代理公司在北京的三四环之间有一处物业,时价已经超过了两千多万。
事不宜迟,我马上与顾问单位取得了联系。他们也不含糊,托了人,以空前绝后的高速度办好了强制执行程序,第二天一早,我和张总以及法院执行局的人员已经坐在了飞往北京的飞机上。
一到北京,一行人即紧锣密鼓地展开工作。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个人都被亢奋的情绪包围着,胜利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下午四点,我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邹姐,石头发烧了,还拉肚子,怎么办?”保姆恐慌的声音从话筒传来。
我的心直直地往下坠。
“小杨,你慢点说,石头发烧多少度?拉了几次?”我强自命令自己镇定下来。
“我刚刚量的,三十八度五,下午已经拉了四次了。”保姆说。
三十八度五,那不是高烧?我的心揪紧着害怕起来。
那么小的孩子正在受罪,他的妈妈却离他几千里之遥。我心焦似火,只恨自己□乏术,不能够马上插上翅膀飞回儿子的身边照顾他。怎么办?邹天去外地开研讨会了,谁能帮我呢?
低头思忖片刻,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拨高展旗的手机。
“老高,你在哪儿?”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很自然。
“在所里。怎么,才一天不到就想我啦?”
“别开玩笑。老高,我现在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咱俩谁跟谁,说吧,什么忙?”
“你现在到我家里,拉上我家的保姆到市立医院去。”
“哎,邹雨,你家什么时候请保姆了?”高展旗诧异。
“先别问了,等我回去再说吧。”我挂断了电话。
接着打家里的电话,我脑中努力搜索着从网上得来的信息,嘱咐着保姆多带几片尿布、纸巾,拿好毯子、水、奶粉,带够钱,确认她都一一记下,才略感安心。
然而身在北京的我还是心神不宁,担忧儿子。晚上十点半,我坐最晚班的飞机回到了家里。
这么晚了,小石头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哭闹,圆乎乎的小脸因为脱水瘦了一圈,头上打针的地方被剃去了一片头发,露出了白花花的头皮,显得格外突兀。眼泪流了下来,我心疼地抱起他,柔声哄着:“石头乖哦,妈妈回来了,妈妈爱你。”也许是我的怀抱让他安心,石头的哭闹声渐渐小了下来。
我抱着儿子踱到厨房,问正在吃饭的保姆:“医生怎么说的?”
“说是肠胃型感冒。”
“怎么会突然感冒?你们去什么地方了吗?”我问。
“上午小区文化站里有一些老太太歌咏比赛,我抱着石头去看了。对不起,邹姐。”保姆内疚地说。
“算了。以后千万别去公共场合了,冬天感冒的人多。”我心疼儿子,也不忍过分苛责她,只好轻描淡写地说。
“好,我知道了。邹姐,你累了早点休息吧,晚上我来照顾石头。”保姆有这个好处,知道主动找活干。
“不用了,我来照顾他。我明天一早就要走,明天一天还得全靠你,你今天好好休息吧。”
半夜,退烧针作用一过,石头又开始发烧了。我喂他吃下药,用酒精擦拭着他小小的身体,不间断地量着他的体温,一直折腾到三点钟,小石头睡安稳了,我才闭上眼睛,眯了一觉。
早上五点半,测着小石头的体温还算正常,我叫醒保姆,把所有的注意事项向她叮嘱一遍,留下高展旗的电话,然后出了门。
也许是太过忧心和焦虑儿子,也许是太过疲劳,从不知晕机为何物的我,竟然在飞机刚刚爬升时就晕机了。离家时匆忙吃下的几块饼干开始发酵,胃里翻江倒海,我急忙抽出塞在前排座椅后面的呕吐袋,吐了个一塌糊涂。
疲惫地将头靠在舷窗上,闭上眼睛,想起了林启正送我去北京的那次旅程,我坐在差不多相同的位置上,他帮我拎电脑包。启正,我真的很想你,如果你在我的身边我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29]第 29 章
  第 29 章     到了北京和工作伙伴会和,虽然头疼欲裂,却还要打起精神投入工作。
许是家乡的阴冷和北京的干燥寒冷夹击,到了下午,我浑身发冷,我知道自己发烧了。
现在的我没有资格生病,我希望自己能快点好起来。到了附近的医院,验了血,女医生说:“血相很高,这一次感冒很厉害,吃药拖上十天半个月再来打点滴的人不少。你是吃药还是打点滴?”
现在医生都让病人自己拿主意吗?我昏昏沉沉地想着。拖上十天半个月?我可生不起这病。
“打点滴。”我说。
我和儿子,远隔几千里,母子俩齐齐生平第一次输液。坐在输液室冰冷的椅子上,我记挂着儿子,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小杨,石头好点了没有?”
“你放心吧,邹姐。石头已经不发烧了,拉肚子也好了很多,医生说明天再打一针就差不多了。”
我担忧的心终于舒展开来,嘱咐道:“一定要多给他喝水,睡觉别捂着他。”
而我,许是平时连药都极少吃的缘故,输了两次液,又变回精神抖擞的样子了。
工作非常顺利。就在我们即将办完查封手续时,老家传来捷报:一千多万的退税款已经到帐。
这消息像强心针,让所有的人精神大振,兴奋异常的张总当即请我们大吃一顿,转而又请所有人享受坐头等舱返程的礼遇。
头等舱里只有寥寥几个人,我坐在张总的旁边。飞机已经平稳地飞行在万米高空,大家轻松地聊着天。张总若有所思地说:“邹律师,每一行都有自己的专业知识。其实当时注册一间离岸公司就解决了进出口权的问题,完全不需要找人代理,可惜我们刚开始做外贸的时候,什么也不懂。”
“你们现在也很不错啊,才一年时间进出口公司都那么大规模了。”我由衷地说。
张总郑重地对我说:“邹律师,这一次你居功至伟。我和公司都要好好谢谢你。”
“其实完全不关我的事。”我谦虚地说:“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朋友帮的忙。”没必要说得太多吧,我深怕给李大哥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那也得你有心啊。”张总忽然很感慨:“邹律师,不瞒你说,几年前,我们公司在外地有一次黑道讨债的经历,对方也找了黑道,那次经历惊心动魄,我现在想起来还感到后怕。这次的事,我也曾经想过用黑道讨债,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唯一感到庆幸的是他们良心还没坏到家,没扣我们的货款,接近两亿啊。”
我赞同地点头。
“邹律师,原先跟你们所定的提成是多少?”张总突然问我。
我不知为什么他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奇怪地看向他。
“从你那天打电话给我,我就在想,如果这次退税款能够执行回来,除了给所里的照付,公司还要对你进行特别奖励。”
“特别奖励?”
“对,你看50万怎么样?”
50万?我吓了一跳。
“我为了追回这笔钱,已经层层找人,找到了省里的一个领导。能不能帮忙,帮多大忙,都很没把握。事情还没办成,已经付出了不少成本。按照我的想法,能要回100万,付出900万的成本也好过颗粒无收。但是在我心里对这笔退税款其实已经自认倒霉,不报什么希望了,就当我们白干了两个月。现在事情这么顺利,我反倒感觉像是意外之财,白捡的一样。”张总笑着问我,“你有没有过类似这样的经历?”
“有啊。我有一次就是以为钱包丢了,几天后又找到了,感觉好像又挣了一笔钱,赶紧去花掉。”我笑道。
“呵呵”,张总笑了起来,“所以说,你肯定能够了解我现在的心情。我给你的还不到我承诺给别人的一个零头,你做了份外的事,这是你应该得的,所以你不需要感到不好意思。”
这突如其来的天大的馅饼让我惊呆了。
人的成功总是有原因的。张总的豪爽与实在我以前已经有所认识,见他如此诚恳,我想自己也没必要假模假样的推辞。一时间,我心情大好,忙说:“谢谢张总的大方,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还有,邹律师,我们公司虽然是搞重型车的,对轿车在行的员工也不少,以后你要是想买车,尽管找我,我保证让你买上一辆性价比最高的车。”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哈哈地笑起来。
刚回来,就打了一个漂亮仗,对所里算是老兵立新功,自己也颇有斩获。我盘算着,邹天的房子,儿子的教育费用……,不由得心情愉悦。
回到家中,小石头刚刚睡醒。几天不见了,我想他想到发疯。看到儿子因为腹泻快速瘦下去的小脸又开始恢复往日的圆润,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看到我,居然没有哭,小嘴就咧了开来,幸福和温情瞬间将我的心充盈。我开心地将他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小家伙长大了,已经可以吃蛋黄和水果泥了。我用小勺刮着苹果泥,一口一口地喂到儿子的小嘴巴里,一边喂一边不厌其烦地告诉他:“苹果”。这人间美味让小家伙很是享受,时不时伸出可爱的小舌头舔舔小嘴巴,好像意犹未尽的样子,那副馋相逗得我和保姆哈哈大笑。看着儿子天使般可爱的脸蛋,我所有的辛劳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第二天早晨。
刚把办公桌擦拭干净,坐到桌前,高展旗推门进来了,还“咔嗒”一声落了锁。
我坐正身子,望着他。从决定拨打他电话的那一刻,我就在想象着,甚至是怀着一颗赴死的心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林启正的儿子?”高展旗开门见山。
“对。”我没有回避。
“怪不得,邹雨,我老觉得不对劲。看你去相亲,我才没往这方面想。原来你还真是在搞鬼。”高展旗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什么时候又开始的?”高展旗继续刨根问底。
“没有开始。”我缓缓地答。
“没有开始?什么意思?”高展旗瞪大了眼睛,“那你们?……我明白了,上次去三亚的时候?”
这样隐私的问题让我难堪。我打断他:“老高……”
高展旗却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林启正知道吗?”
我瞥他一眼,淡淡地说:“他知道我还找你干什么?”
高展旗难以置信地说:“邹雨,你真是疯得无药可救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拖拉着一个孩子,你将来怎么嫁人?“
“这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的想法改变了。以后我要是相亲,没有离过婚的不要,离婚带孩子的最好,这样我们就扯平了。”我故作轻松地打哈哈。
“严肃点,我跟你说正经的。”高展旗拉下脸来,我难得见到他这副模样。
“其实也没什么。以后能嫁得出去就嫁,嫁不出去就和儿子一起过。我现在过得很快乐。”我认真地、平静地说。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事情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邹雨,不是我吓唬你,你儿子长得像你的地方少,像他爹的地方多。你能把他藏一辈子吗?”
高展旗总是能一针见血戳到我的痛处,我默然不语。
“你知道我那天去医院看到谁了吗?”
“谁?”我心里陡然一惊。
“告诉你吧,第二天我带着你家保姆去医院,碰到林启正的助手傅哥也带着他的孩子去看病,他盯着你儿子看了好几眼。”
我的心直直地往下落,怎么会这么巧?但我努力表现得泰然自若。
“你们说什么了吗?”
“他问我是谁的孩子,我怎么说?只好说是亲戚家的。”
这么快就体会到心惊胆颤的滋味,我回来是不是真的错了?
我站起身来,眼望向窗外,那座天桥上,行人在寒风中来去匆匆。许久,我缓缓地回头,望着高展旗,幽幽地说:“老高,郑主任打电话给我,我觉得很对不起所里才回来的。现在看来,也许我的决定是错误的。你知道吗,如果郑主任不打那个电话,我真的不打算回来了,事务所都找好了。”
高展旗愣住了。
我振作起情绪,说:“老高,我们不谈这个问题了。我应该好好谢谢你,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有什么用?你还不是宁肯为那个人吃那么多苦,也从来不肯考虑我一下?”高展旗瞪我。
我尴尬地笑了:“怎么没有用?我不是第一个想到你帮忙?”然后真诚地说:“中午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吧,这次真的要好好谢谢你。”
“算了,你也挺不容易的。”高展旗站起身,摇着头,叹着气,走了出去。
我心里一酸,眼眶一热,只好使劲睁着眼睛,希望赶快把雾气蒸发掉。
马上就要过年了,请客送礼,联络感情,手头的业务也要继续做,我忙得不可开交。
而可爱的小石头,却是让人一天天看到他长大的痕迹了。他的上牙床也开始长牙,牙龈痒痒地“嘟噜嘟噜”吐口水;他会坐了,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握着小摇铃晃来晃去,那自得其乐的可爱样子,让邹天每次都忍不住轻刮那漂亮的小鼻头,大呼“姐,你看石头多可爱,笑眯眯地简直像个小弥勒佛”。
小家伙想说话了,经常无意识地发出“妈妈妈妈”这样的叠音,每当这时,我都会夸张地答应一声“哎”,然后再夸张地回叫他“石头”,母子俩乐此不疲地玩着唤名游戏。
小石头的出生让我知道,拥有儿女对女人来说是多大的福气。在为孩子付出的辛苦和疲累中,我满满地收获着儿子成长带给我的幸福和喜悦,也安然承受着自己正渐渐老去的失落。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宣告着2008年的春节到了。
[30]第 30 章
  第 30 章     吃过大年初一的早饭,我和邹天带着小石头,在寒风中站了好久,总算等来一辆空驶的出租车,往启福寺奔去。
这种时候才知道拥有私家车的好处。我把着小石头的胳膊一边唱歌,一边思忖着,也许真的需要买一辆车了。
“小天,你有空上网研究一下车吧,我们争取五一前买车。等春天到了,咱们可以开车带石头出去玩。”我对邹天说。
这是生平第一次正月初一去寺庙,没料到,离启福寺还有一站地的路程,出租车就陷入车流里动弹不得。在车里等了几分钟,见状况毫无改善的迹象,邹天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一会儿,邹天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姐,我们还是下车步行吧,前面塞得纹丝不动。”
我们将小石头放在婴儿车上。虽然太阳出来了,但是有风,还是很冷,我仔细地检查他的帽子、围巾,还给他带上小手套。确保万无一失后,我蹲下身子,平视着他漂亮的大眼睛,温柔地对他说:“石头,妈妈和舅舅带你去烧香好不好?”
小家伙仿佛听懂了似的,高兴地“啊啊”叫着,还不停地用戴着手套的小手拍打着婴儿车的扶手。我忍不住笑了,连日的暴风雪,只能呆在家里,小同志大概是闷坏了,如今乍一上街,看到这么多的车和人,眼睛明显不够用,兴奋极了。谁说不是呢,连高展旗都说这样阴沉沉的天气如果继续下去,他都要得抑郁症了。
一路说笑着走到山门前,天啊,我真不知道,正月初一来寺院祈福的人居然有这么多。香客简直如过江之鲫,就连乞丐都比平日多了好几倍。见到几个乞丐向我们围过来,邹天忙把准备好的零钱分发给他们。见到那几个乞丐心满意足离开的样子,忽然间,我的脑海里就跳出了当初江心遥准备发放百元大钞时被我强行拖走的情形,不禁哑然失笑。这两年自己觉得赚得不少,可还是做不到像她那样慷慨大方,底气不足啊。没办法,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我摇摇头,甩掉满脑子的遐想,与邹天推着小石头进到了第一层大殿。
如果说,山门前的人流让我吃惊,眼前的阵势简直让我大惊失色。院子里几无立锥之地,每一盏燃香的油灯前挤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巨大的香炉里燃烧着冲天的大火。警察站在凳子上,举着喇叭不断提醒着人们不要拥挤,可是无济于事。所有的香客们只能将点燃的香火高举过头顶,不断听到有人因为新衣服被别人的香灰烫到而低骂。一边拜佛一边骂人,我不禁轻笑。原以为烧香拜佛只是老太太们热衷的,放眼望去,年轻人绝对是主力军,带着孩子甚至推着婴儿车的也不在少数。
“小天,你带石头到角落里去,千万别被人挤着。”我叮嘱邹天。
供香客们跪拜的垫子前是一排排耐心等候跪拜的人们。天气太冷,石头不能在外面呆得太久,我望望那黑压压的人群,稍加思索,跪在了冰冷的地上,虔诚地祷告:大慈大悲的佛祖、菩萨啊,请你们保佑我的儿子健康平安地长大,保佑我的弟弟事业顺利,早日成家立业。
和邹天排除万难,终于将石头带到了第三层大殿。大殿前有一个明代的香炉,以前来这里时经常看到香客们手放到香炉上然后拍打自己的身体,据说这样有强身健体的作用。我兴致勃勃地挤进人群中,双手贴在被香火烘得滚烫的香炉上,快速跑到小石头跟前把他的小身体拍打一遍,又怂恿邹天:“小天,你也去摸一下香炉嘛,听说能带来好运,还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我就不用了吧。”邹天不置可否。
“去吧去吧,既然已经来了,大过年的。”我还是不放弃。
看邹天心不在焉摸香炉的样子,我暗笑在心里。这家伙,好歹也该听说过心诚则灵吧。
大殿的前面,有一串长长的队伍,心下好奇,向人打听,原来是在请吉祥灯。吉祥灯?我第一次听说,抬眼望去,大殿门楣下挂满了灯笼。原来从除夕夜到现在,已经有那么多的人把自己对未来的心愿通过一盏小小的灯笼传递了出去。
我站到了队伍中。小小的灯笼,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大红的底子,蓝黄相间的图案,这三原色组合在一起居然也可以这么美丽。交上钱,在即时贴的“佛光普照吉祥如意”的空白处写下石头、邹天和我的名字,然后认真地贴在灯笼上,交给了师父。
师父提着灯笼转身欲走,我心中一动,叫住他,补交上五十元钱,这一次我在空白处填上了“林启正”。
那张俊逸的脸出现在脑海中,我轻扯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是我儿子的父亲,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他能过得幸福、开心。
仰头看着师父用长长的竹竿将我供的四只吉祥灯笼挂在了大殿门楣下,汇入了红黄蓝的海洋中。一阵风吹过来,数千只灯笼相互碰撞,在风中摇摆起舞,那场面蔚为壮观。
我的心愿将在这佛门清净之地悬挂很长时间,但愿佛光真的能照耀到我的亲人和我爱过的人,希望他们能够健康快乐地生活。
我心满意足地笑了,转身准备离去,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我扭头,竟然看到了欧阳部长微笑的脸。
“邹律师,过年好。”欧阳部长笑眯眯地向我伸出了手。
“部长你好,过年好。”我来不及反应地顺着欧阳部长说着过年话。
“邹律师,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到你。”欧阳部长说。
“是啊,真的很巧。”我也笑着说,心里却紧张起来。
“部长也过来烧香祈福吗?”我和欧阳部长寒暄。
“是啊,这不是姑娘今年要高考了吗,一家人今天过来拜一拜,心诚则灵嘛。”然后指着身旁微胖的中年妇女向我介绍:“这是我爱人,”又指着女孩儿,“我女儿。”
“你们好。”我甜甜地笑着向他们打招呼,看着那一身灵气、亭亭玉立的少女,我笑着对欧阳部长说:“部长这么能干,女儿一定没问题的。”
“呵呵呵”,欧阳部长笑出声来,“谢谢,希望借你的吉言。”
“邹律师,就你一个人来的吗?”欧阳问我。
“对。”我答,却觉得欧阳部长话里有话,有点忐忑不安。他应该没发现邹天和石头吧?人这么多,我好几次都差点和邹天走散。他只见过邹天一面,那天的场合那么乱,说不定他根本不认识邹天,小石头捂得那么严实……
告别欧阳,我径自走到了启福寺最后面的经堂,紧张的心稍微放松了下来。
这世界说大就大,说小就小,我自问着,自己能永远这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吗?算了,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也许早晚有一天我要面对这个问题,只希望这一天晚一点到来。
这里正在举行点莲花灯的活动。偌大的经堂里,放着庄严的佛教音乐,数千上万只小小的莲花灯跳动着火苗,安静、庄严、美丽,让人心中顿生崇敬。我虔诚地为每一个人祷告,然后供了五只灯,为邹天、小石头、自己、林启正,还有邹月。这些是我以前不曾做过的,但是有了儿子,一切不同了。
走出山门,新春祈福的人们还在络绎不绝地赶来。小石头坐累了,邹天抱着他等在外面。我将儿子接过来,看着他的大眼睛,还是精神奕奕的样子。深深地吸进一口清凉的空气,抬头望望天空,久违的太阳已将连日暴风雪所造成的阴霾驱散,天空湛蓝湛蓝,像什么?对,WINDOWS桌面系统上的那种蓝,让我有触目惊心的感觉,几朵白云点缀其上,是那样明净、辽阔、深远,让人感到宁静和安详。
真美啊,真希望自己的心境能够像天空一样开阔一点,心灵能再自由一点,对人对事更宽厚和包容一点。
邹雨啊,你要努力做一个幸福的妈妈,一个热爱生命的妈妈,才能让儿子成为一个幸福的有健全人格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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