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种爱情续)8

个人日记

第 40 章     几天以后,王明辉回来了。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他还在机场,我没有答应他一起吃晚餐的邀约。我谎称自己这两天很忙,等他倒过时差来再见面。
几天的时间,沧桑巨变。两个人以婚姻为目的而相识,王明辉毕竟和我以前相亲的男人不太一样。虽然只有几次见面,感觉像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
我考虑很久,花了几千块钱给他儿子买了礼物。到了见面的那天,我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在收款台交了押金。我不能再欠他的人情,这顿饭理应由我来请。
还有一刻钟的时候,王明辉到了。看到我,他很讶异,“你早来了吗?”
“没有,我也是刚到。”我撒谎。
“怎么样,欧洲之行颇丰吧?”我笑着问。
“托你的吉言,成绩还不错。”其时,全球性的金融危机还未全面爆发,但据他所讲,很多外贸企业自07年下半年开始订单减少,不过他分管的集团外贸业务倒没有受到影响,订单多到做不过来。我听着为他感到高兴。
“对了,这条丝巾送给你。”他把手里拎着的一个小纸袋递给我,“我不太会买东西,同去的女同事推荐我买的,说是送丝巾你应该可以接受。大家都狂买LV的包,我本来也想买一只送你,但是我怕把你吓跑了。”
我认出了HERMES的LOGO,一时间心态复杂,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实在。
沉吟片刻后,我问:“王明辉,唐慧介绍我们认识,应该没有告诉你我有个儿子,难道你不介意吗?”
他认真地看着我,说:“怎么说呢?刚听你讲,是吓了一跳。”
“所以,你三天后才打电话给我?”我心下了然,在我所有的相亲对象中,王明辉是最晚约我的一位。”
“也不完全是,我出了一趟短差。”
“你真的不介意吗?”
“我想过了,我虽然混出了一点成绩,也只不过是个农民的儿子,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自己有一个十五岁的儿子,正处在青春叛逆期,像你这么优秀的女人如果愿意做他的继母,我应该知足。”他淡淡地说。
他的坦诚和谦卑让我动容。我不禁笑起来:“王明辉,你从哪里看出我优秀了,我们只不过见了几次面。”
“邹雨,我觉得你身上有一股安静的力量,我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时候,隔着屏幕就感觉到了。”
他的话让我无奈地笑了:“王明辉,我没想到你除了会做副总裁,还会看相。”
王明辉得意地笑了,双手交抱,靠在椅子上:“我是学过蚂蚁相。有一次我们老同学聚会,聊起了唐慧的新搭档,我开玩笑说,她得加紧努力,否则她的饭碗会被你抢去。”王明辉望着我笑说,“邹雨,你不觉得你快要抢了唐慧的风头了吗?”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唐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我只是个嘉宾主持人而已。”我摇头,不能认同他的观点。
王明辉接下来的话让我惊讶,我这才知道,原来所谓的相亲竟然是他刻意的安排。
“实话告诉你吧,是我托唐慧帮我们牵线的。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但是你看不看得上我,我就没把握了。”王明辉说道。
最艰难的时刻来到了,我思索着要怎样说才能尽量不伤害到他。
深吸一口气,我字斟句酌说道:“王明辉,唐慧不知多少次在我面前夸你,这些日子以来的接触让我确信她的话是真的。我很佩服你,靠自己的努力能做出今天的成绩来。刚才我跟你说到我儿子的事情,当年,我和他的爸爸是迫不得已分开的。现在,他的爸爸回来了,我希望在他成长的岁月里,能有亲生父亲的陪伴,你能了解吗?”
王明辉定定地看着我,眼神渐渐地黯淡下来。
“这就是你电话里说要跟我讲的事情吗?”他缓缓地问。
“对。”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失去这个认识不长感觉却像老朋友一样的人,我多少也有点难过。
王明辉没再言语,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这是我们认识以来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抽烟。
许久之后,他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说:“邹雨,我离婚十年了,经历无数次相亲,好不容易有一个让我心动的女人,结果……”,他吁一口气,“算了,姻缘是上天注定的,我无法强求。”
看着他落寞的表情,我真诚地说:“王明辉,如果能够跟你做朋友,会是我的福气。”心里也明白这样尴尬的关系做朋友实在是很难。
说着,我把为他儿子买的礼物拿了出来,说:“王明辉,这是我买来送给你儿子的礼物,你一定要收下。还有,”我拿起那个丝巾纸袋,“这条丝巾我不能收。像你这么优秀的男人,一定会找到一个好女人的,说不定这个女人很快就会出现了。”
王明辉“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邹雨,你是月老吗?这么笃定。”
看着他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我的心情也轻松起来。
结帐的时候,王明辉抢着买单,因为我已交上了押金,所以款台只收我的钱。俩人离开餐厅的时候,王明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邹雨,你也太打击我的男性尊严了。吃顿饭就欠了我很多人情吗,看来你爱上的男人非得很强悍才能罩得住你。”
人生的际遇真的很奇妙。以后的日子里,因为另外一个女人,王明辉成了我和林启正的好朋友。
接触的逐渐增多,我发现他真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他很幽默风趣,听他说话有如沐春风之感,心情总是能不自觉地飞扬起来;他心地仁厚,宽容大度,而且有一副极其聪明的大脑。偶尔会想,如果林启正不回来,我或许会慢慢喜欢上他,虽然我可能永远也没办法像爱林启正那样再去爱另一个男人,毕竟相亲得来的爱情不需要刻骨铭心,能够彼此欣赏包容已属不易。但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深有浅、有善有恶,王明辉和高展旗是我最好的两个男性朋友,他和高展旗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人。我庆幸上天给了我和王明辉这样一份难得的善缘。
[41]第 41 章
  第 41 章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充分见识到了林启正惊人的工作效率。
和王明辉见面的第二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接到了林启正的电话。
“现在可不可以下班?我去接你。”
“你当老板的都是这么鼓励员工摸鱼的吗?”我开玩笑,不过还是在几分钟后收拾停当,满心欢喜地坐上了他的车。
“我们去哪里?”趁他帮我扣安全带的时候,我问他。
“去了就知道了。”他微微一笑,卖起了关子。
车子在市区左拐右转,终于来到了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停在了一栋白色的花园洋房前。
从车窗里向外望去,尽是一栋栋漂亮的别墅,我忽然反应过来。
“启正,这是……”
“对,这就是我们的新家。”
下了车,只见白色的洋房在夕阳下泛着褐红色的光泽。
“启正,我在省城住了这么多年,怎么从来也不知道闹市区还有这么个地方?”我望望四周,纳闷地问。
“你不知道的地方肯定不止这一处,以后我会带你去。进去看看吧。”他拥着我进入了院子。
当我站在一楼空旷的大厅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很虚幻的感觉。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会住上这么好的房子,这样的房子真的是属于我的吗?
“怎么了?”林启正好像看出了我的不安,关切地问。
“没什么,只是忽然有一种很不切实际的感觉。自从你回来到现在,我都感觉像是做梦,很怕睡一觉起来,一切又都没有了。”
“你到现在对我还这么没信心吗?”他的表情多少有些受伤。
“不是。”我摇摇头,转换情绪,笑着说:“太大太奢侈了。我刚才在想,我们是否真的需要这么大的房子?光收拾卫生就要累死人。”
“当然需要,收拾卫生可以请人帮忙,我可不想让你变成专职清洁工人。”
这是一栋三层的别墅。他牵着我的手,从一楼看到了三楼,又从三楼看到了一楼,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看。最后站到院子里的时候,他热切地问我:“喜欢不喜欢?”
我望着他满心期待的样子,点点头。这样的房子谁不喜欢啊。我竭力想象着房子装修好了以后的模样,却是怎么也想象不出。我最喜欢的就是那个大厨房,有人说,厨房是女人在家庭里最主要的活动领域。站在那个厨房门口的时候,就想起美食节目中那些漂亮的厨房,全身做大厨的细胞似乎都跃跃欲试。
“可是,你不是说,这样的房子住起来不舒服吗?”我打趣道。
“一个人住当然不舒服,一家人住就不一样了,小孩子应该有大一点的活动空间。”他说,“而且,你不会只打算给我生一个儿子吧,至少还得给我生一个女儿吧。”他望着我,眼里是浓浓的笑意。
我被他看得红了脸,赶紧转移话题,“这么大院子你打算怎么布置?”院子里只铺着草坪,好像略显单调。
“这个工作就交给你了,你想怎么美化就怎么美化。”他说。
“这样啊,”我有心逗一逗他,手搭凉棚,做思忖状,“我一直就想过田园式的生活,索性就开辟成菜园好了。”
“菜园?”他惊讶地瞪大眼睛。
“对呀,”我憋着笑,“现在的蔬菜不是农药就是激素,我们自己种菜,方便又卫生,绝对的绿色食品。”
“也对,”他赞同地点点头,“就搞一个菜园,我下班后还可以回家种菜。”
“真的?你不怕你朋友笑话?”这回换我瞪大了眼睛。
“有什么关系?这是我们自己的家。”他不以为然地说,“有的老板不是去养猪了吗?我种菜有什么不可以?不过邹雨,这么大的院子,种出来的菜吃不完,我们俩恐怕要推着小车上街卖菜。”
他话音未落,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也笑。林启正推着小车卖菜?那个画面想起来都觉得滑稽。
笑完,我看到他掏出了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一时有些怔忡。捏在他手上的那张银行卡,我记忆犹新。
“现在可以花我的钱了吧?”他低头,深深地注视着我的眼睛。
“启正,这张卡你一直没用过吗?”我望着他,有些黯然。
“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习惯。其实前几天我还在想,或许我应该把这笔钱捐出去了。看到它就会想起你,放在身边只是难受而已。”他淡淡地说。
往事历历地在心底走过:在北京,我赌气伸手向他要卡,又泄气地还给他,再像拿着一块烫手山芋似的战战兢兢地存到银行里,最后让高展旗还给他后,高展旗回来对我说的那句“终于让我看到他被打败的样子”,一时间,辛酸和喜悦同时在心头凝聚。
“设计师我已经请好了,他会跟你联系,其它的事情就交给我。你要是看到什么好的家居装饰品就买下来,不要舍不得花钱。”他说着,拿着银行卡的手就一直伸在我的面前。
以前,我是那么地抗拒花他的钱。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一把将他手上的银行卡扯了过来,“拿来啦,你放心,我保证给你花得一分不剩。”
听到我的话,他开心地笑了起来,那个可爱的酒窝又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望着夕阳下他开怀的笑脸,我百感交集。也许对他而言,我真的是“独一无二”的女人。这是他这次回来对我说的。
接下来,我花了十几天的时间用来看平面图,和设计师沟通,每一个细节的处理,每一件家具、每一盏灯具、每一只餐具、每一件家居饰品的选择,我都花费了巨大的心思和无比的热情。我不是一个对生活有多高要求的女人,但是我可不想外表那么漂亮的房子,内里却因为我的粗糙而成了暴殄天物。当投入了我心思和热情的房子全部装修和布置完毕,我满意极了。每一株绿植,每一件摆设、每一种颜色,都让这栋房子处处充满了温馨和舒适。连林启正也赞不绝口地说:“这才像是过日子的房子。”
至于那个大大的庭院,当然没有真的改造成菜园。我请了一个老园丁,在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朵,也栽上了桃树、石榴、柿子树,安装了滑梯和秋千。两个月后,花团锦簇的庭院引来了啁鸣的小鸟、飞舞的蜂蝶,还有恼人的蚊虫。洋溢着大自然气息的院子让我因为这个小区太过安静,儿子没有办法像原来那样经常到广场上热闹的遗憾减轻了许多。
不过,我还是将院子的一角一块十平方米大的地方,开辟成了菜园,那实际是我为小石头开辟的实验园。我与林启正带着他将种子撒下,一起浇水,他对大自然的神奇还懵懵懂懂,但是大眼睛里闪烁的兴奋和好奇让我和林启正快乐和感动。嫩绿的小苗苗破土而出时,林启正抱着小石头蹲在嫩芽前指点着,我为那戴着遮阳帽神气活现的爷儿俩拍了一组照片。
我心中盘算着,要把小石头各个时期的照片精选,贴在家里的走廊上,名字就叫成长之路。
这一段时间,要做的事情繁杂、琐碎,忙碌又辛苦,但是新的生活让我们的心里充满了快乐和向往。
某一天,林启正出差回来的晚上,我们逗着小石头玩耍的时候,他忽然无比清晰地叫了一声“爸爸”,林启正愣住了,望着小石头居然没有任何回应。
“启正,儿子在叫你,赶快答应啊。”
我看着小石头可爱又似乎带着期待和失落的小脸,再看看那呆愣的爸爸,赶紧捅一捅他。
我了解他此时的感受,也许他的心里比我第一次听到小石头叫“妈妈”更加震撼和感慨万千。
林启正大梦初醒,把小石头高高地举过头顶,在地板上一圈一圈地旋转起来。小石头兴奋地在空中踢着小腿,在一屋子的欢笑声中,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泪光。
“家对我而言,不再只是睡觉的地方。有你和儿子在的地方,才是我真正的家。”那天晚上,他搂着我,对我说。
林启正和江心遥分手了。江心遥终不是寻常的女人,因为她的关系,他与她,江家和林家没有闹到惊天动地。他对江心遥心怀歉疚,签了一份优厚的离婚协议给她。
林董正式交棒了。林启正对我说,他对继承致林的家业已没有当初的热情,他自己在外面也有产业投资,如果可以的话,他宁肯去好好经营自己的事业。但是,他的身体里流淌着林家的血液,无法逃避身为林家子孙的责任。时势所逼,他接过了致林的重担。
致林和江家合并的那一部分,暂时没有分离完毕,林启正还需要经常跑香港,非常辛苦。
两个多月后,我的头发刚刚长到可以盘起一个最简单的新娘发型,一袭简单至极的纯白抹胸蕾丝花边婚纱,我再度披上了嫁衣。
[42]番外(一)
  番外(一)     清明节的清晨,林启正载着邹雨早早就来到了他母亲的墓园。
有心爱的女人陪自己去看母亲,是他多年以来的愿望。自他回国后,清明节、母亲的忌日,这些总是让人心生思念和哀怨的日子,都是他烧一张自己的照片给母亲看。他想,母亲一定很孤独,像他一样的孤独。
今年他的心境不一样了,他想带邹雨去看母亲,他相信母亲天上有灵,会喜欢这个善良开朗的未来媳妇的。
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头天晚上,邹雨就说:“启正,我们明天一起去拜祭你妈妈好不好?”
他闻言一愣,随即被邹雨的善解人意感动。
林启正母亲的墓园背山面水,是块绝佳的风水宝地。俩人把带来的鲜花和祭品奉上,跪拜完毕,并肩坐在墓前。
邹雨仔细端详着墓碑上照片中的女人。她温婉秀丽,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忧伤。林启正从外貌上看显然像他母亲的地方更多。
林启正望着母亲的墓碑,老半天没说话。邹雨不忍打扰他,就让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吧。他在沙滩上烧照片的那一幕还那么清晰地留在她的记忆里。
过了好久,林启正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启正,刚才在想什么?”邹雨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他触景伤情。
“邹雨,你知道吗?”林启正将邹雨揽了过去,“过去,我一直执着地认为掌管致林的家业就是完成母亲的期许。而林家太复杂,为了战胜林启重,为了早日达成目标,我忘了我母亲的苦,我甚至出卖了自己的婚姻。最后才发现拼死以求的东西往往是虚幻的,付出的代价高昂,我没有任何快乐可言。也伤害了你,伤害了江心遥。我母亲天上有灵,不知道会不会原谅我?”
“那是你从小的理想啊。有多少人早早就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平庸地生活,你能坚持也很不容易。”邹雨反过来开解他。
听到邹雨的话,他将目光转回到她身上,眼里的温柔渐渐放大。这就是她曾经让他又疼又爱又气又恨的原因吧。
“我刚才承诺我母亲,从今以后,我绝不会让我的妻儿受她和我曾经受过的苦。可惜,我走了很多弯路,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幸亏你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要不然我还是会感到难过。”邹雨轻轻地说。
“不准再这样说,跟以前比起来,我相信我母亲一定更希望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他看着她内疚的模样,心疼起来。
邹雨转头望林启正,他的表情很诚恳。她脑中一闪,忽然想起了傅哥对她说的话。
林启正在为新家选址,他说买车对于邹雨是当务之急。他想给她买一辆好一点的车,可是她不想招摇。
“那就以安全性为第一,这件事听我的,好吗?”他跟邹雨商量。
在试乘过邹雨驾驶的车后,林启正摇头叹气道:“邹雨,你的技术现在根本没办法上路。”
邹雨心虚,刚才要不是林启正在旁边坐镇指挥,她差一点刮了别人的车,考出驾照好几年了,可是几乎没上过路,手生得很。
“我可能没有多少时间训练你,这段时间让傅哥陪你练手。”他果断地做着决定,“你什么时候能上路得由我说了算。”
听到他的话,她瞪了他一眼,这个人,怎么越来越霸道。心里又有点甜,林启正说得对,自己只上过几次路,开的是高展旗的车,每次开不出几百米,那个小气的家伙就大呼小叫地直嚷嚷,生怕她撞了他的宝贝车。
昨天傅哥在陪她练车的过程中,忽然真诚地说:“邹律师,我真为你和林总感到高兴。”
“也要谢谢你啊,没有你我和他走不到今天。”邹雨由衷地说道。
“林总变了很多,连欧阳都说现在跟林总开会感觉很不一样了。”傅哥感慨。
“是吗,他以前对员工很苛刻吗?”邹雨问着,想起林启正曾说过他从来不骂下属,除了那次被林启重惹毛了大发雷霆被她撞到。
“那倒不是。其实林总很照顾员工,只是他确实不是一个能和员工打成一片的老板。确切点应该说,林总对工作要求很严格,在工作上糊弄他是不行的,所以大家有时战战兢兢的。”
“真的吗?”她想着,说是不骂人,原来还是给人这样大的压力。
“是啊。我跟林总这么多年,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林总的胸怀比以前开阔,志向也比以前更高远,这都是你的功劳。”傅哥由衷地说。
傅哥的话回响在耳边,现在又听到林启正这样讲,她从不知道,她可以对一个人造成这样大的影响。也许是前世注定的缘分吧,命运中百转千回后,所幸他们依旧相爱。
“启正,我想单独跟你妈妈说几句话。”邹雨认真地拜托他。
林启正闻言,深深地望了邹雨一眼,起身离开了。
他和她都是没有母亲的人了,自己的母亲去世后,她才有体会,亲子之间的感情也许是世界上最深厚、最绵远的感情,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楚是难以言表的。
可是对于母亲而言,留下唯一的儿子在世界上,就算是一个精神抑郁的女人,在理智残存的时候,也会舍不得放不下吧,她暗暗地揣测着。
生命是如此脆弱,只是精神的压力就足以把人摧毁。她也曾经有过莫名其妙哭泣的忧郁时刻,她庆幸自己走出来了,而且还活得那么带劲。
您的儿子还是很坚强的,我会好好照顾他,您放心吧。她默默地对着照片中的人说道。
山谷的风呼呼地吹响,好像将她的心声传递给了逝去的人。
陆虎强劲的动力果然是狂野又安全,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三个小时后,俩人回到了邹雨的老家。
太长时间没有回来了,墓地周围长满了杂草。俩人拜祭完邹雨的父母和邹月,林启正不管邹雨的阻拦,帮着邹雨将墓地周围的杂草拔干净,然后静静地坐在地上。
他们带了邹月最喜欢的花,这个多愁善感的姑娘就爱伤春悲秋,一朵花、一棵草都能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望着照片上邹月微笑的清秀迷离的眼睛,邹雨的心疼痛着轻喟一声。
她和这个小三岁的妹妹,性格差异太大,自小就玩不到一起,尤其是上中学后,总是一个毕业,一个入校,俩人沟通的机会更少,她结婚后,邹月住在家里,黏糊左辉好像比黏糊她更多。
父母给了他们同样的爱,她想不通,为什么邹月的性格是那样敏感多疑,她的自怜自艾,甚至怨天尤人在长大成人后成了母亲最大的心病,进入社会的磨练并没有让她的心胸开阔,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爱钻牛角尖,动辄以生命来对抗生活中的不如意。
此刻邹雨回想着邹月的偏执个性,悲伤涌上心头。邹月,我忽略了你,欺瞒了你,对不起你,你要怎么惩罚我,姐都没意见。可是生命是父母赋予我们的,你随意剥夺,是对父母最大的不孝。
自己也曾经抑郁过,邹雨默默地想着:就算有家人的再多关心,要想走出绝望,终归还是要靠自己。只要活下来,只要在自己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候还保有心里的那份坚强,就会化险为夷,柳暗花明,就会在绝望中看到希望重生。可是一念之差决定了生死,邹雨在心中叹息。
林启正表情肃穆地看着邹月的遗像,仿佛听到了邹雨心中的叹息,他将她轻轻地揽过来,让她靠在他的肩上。
“对不起,邹雨。”他歉疚地说。
邹雨抬头朝他笑了笑,说:“我没事。”
“那时候,我只一味地强求你爱我,自私地完全没有体察到你的困难,没有真正地为你做过什么。如果我能帮帮你,或许你母亲不会那么快就离开人世。”
邹雨缓缓地摇头,“不关你的事。”以她当时的心态,以他们俩当时的状态,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向林启正求助的,就算他出手相助,她都不会接受。她不愿被他的金钱和帮助套牢。
“还有,如果我处理得好一点,至少邹月说不定还能活着。那时我只想着赶回来,陪在你身边。”他内疚地说。
林启正的话勾起了她的回忆,心里一时唏嘘不已。她和他,到底是怎样的兜兜转转,纠缠不清啊。
“可是,现在想起来,对江心遥真的不公平。”脑海中浮现出他穿过人群走向她时那从容妥贴的样子,时至今日依然感动却也有丝丝的负罪感。
他沉默了,深邃悠远的眼神望向了远处的青山。
许久,他回头,缓缓地说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有意无意地做着自己其实最痛恨的事,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江心遥。有时想,大自然在演绎着一种平衡,我做错了事,该受惩罚,所以,我不能埋怨。”
听着他的话,邹雨的心生生地疼了起来。她不想再让他自责,于是转换话题,“启正,有人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跟前世的因缘有关。大抵是报恩的少,抱怨的多,所以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你相信吗?”
他仔细地想了想,赞同地点头,“有道理。”
“从小到大,我好像和每一个人都相处得很好。可就是和自己的妹妹是这样的结局,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姐妹俩之间是怎样的因缘?”她摇头苦笑。
照片里的邹月还在微笑。如果她还活着,不知道会不会过得很好?她敏感多疑又纤细的个性会不会在生活中屡屡受挫?她有没有好福气能找到一个真心包容无限重视她的爱人?
山风呼啸着吹乱了她的头发,没有答案。林启正只把她搂得更紧。
“启正,邹月死后,我读了一些哲学和宗教上关于生命和生死的书。记得好像是叔本华有一段话,大意是说,我们在年轻的时候,静坐在生活面前,好像小孩静坐在尚未拉开的舞台帷幕前,对即将上演的一切,充满了幸福和热切的期待。幸运的是,我们实际上并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对那些确实会发生什么的人来说,孩子们就像那些天真的罪犯一样,被判处的并非死罪而是继续活着,但他们自己还不知道等待着的惩罚将是什么。”邹雨缓缓说着。
“你还是不能放下吗?”林启正忧伤的眼神望向邹雨。
“不,”邹雨摇头,“你这次回来,也给了我很多启发。你能放下仇恨和执着,让我想起一个作家说,每一个成年人都是劫后余生。我早就放下了,现在和以后的我,只想好好生活。”
“邹雨,你也变了好多。”听着邹雨娓娓道来,林启正转头对他说。
“是吗?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她淡淡一笑。
“像我的老师。”他亲昵地揉一揉她的头发。
果真应了清明时节雨纷纷的话,天空中,忽然飘起了细细的雨丝,不一会儿就将俩人的头发打湿。
“邹雨,我本来不想说,但我还是要说。我会做一个让你可以依靠终生的男人,今天,我向两个母亲保证。”他郑重地握住了她的手。
“以后我会陪你回来看他们。”
“好。”一股暖流从她的心底流过,她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失态,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俩人起身,向长眠在这里的亲人告别。
往山下走的时候,雨似乎有越来越大的意思,他们没有带雨具。林启正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邹雨身上,自己只穿一件衬衣。
“不行啦,你会感冒。”山上的风大,邹雨急着要把外套重新披在他身上。
“我没事。”他阻止她。
“那我们一起遮雨。”邹雨固执地说着,林启正无法,只好把衣服遮在俩人头上,一人扯着一只衣袖,快速地向山下走去。他有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把大部分的衣服都给了邹雨,到了车跟前的时候,邹雨才发现,他的大半个身子都已经被雨淋得湿透。
[43]番外(二)
  番外(二)     清明时节一过,几场雨落下,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大街上的树更绿,花更漂亮。
林启正依旧是忙得不可开交,江家和林家的资产分离正在进行,他还要担当新房装修的采购工和监工,非常辛苦。而邹雨也致力于她的庭院美化工作,两个人是忙并快乐着。
这天下班后,俩人结伴来看房子。装修工作已近尾声,站在已能看出大致的新房子里,邹雨打量着、思忖着,这项工作如果交给她,恐怕要干上一年半载,现在林启正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几乎完成了大半。不愧是干这一行的,她心中赞叹。
“感觉怎么样?”林启正观察着邹雨的表情,心里有了底,笑眯眯地问。
“好极了,出乎我的想象。”邹雨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
“启正,等装修全部结束,我要给你发一个大大的勋章。”邹雨一本正经地说:“勋章上要写一行字,‘特颁此勋章,以表彰林启正同志在房屋装修工作中的突出贡献’。”她边说边在林启正的脖子到胸口上比划起来。
林启正忍俊不住,笑了起来。邹雨的脑袋在他眼前晃啊晃,真是可爱。
止住了笑,他正色道:“你不用急着给我发勋章,我只是给房子搭个架子,如何把家里布置得美仑美奂,就要看你了。这个工作一点也不比我的工作轻松。所以嘛,军功章里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他轻轻拍拍邹雨的脸。
看着林启正轻松的神态,邹雨也笑了,想起了他前几天说过的话。他希望有一个幸福的family,一家人住在一个漂亮的house里,过美满的life,这个目标的达成是断然少不了她这个女主人的。这些日子,她已经相中了一些家居用品,交出了很多定金。单等装修队伍一撤,就可以将那些东西运进来了。到时候,他们的家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她的脑海中展开了无限的遐想。
院子里的滑梯和秋千架已经安好,前些日子栽种下的花也争奇斗艳,芬芳扑鼻,就连邹雨为小石头开辟的实验园里,那些速生蔬菜都已经长得青葱碧绿,水灵新嫩。她想,等到秋天的时候,小石头一岁多了,她可以带他把胡萝卜种子撒进地里,让小石头亲眼看着他喜欢吃的胡萝卜是如何长成的。
站在生机盎然的庭院里,俩人都感到心情舒畅,林启正含笑看一眼邹雨,揶揄地说:“邹雨,你幸亏没有把院子全开辟成菜园,否则菜多得会泛滥成灾。”
邹雨笑。当初说要开菜园,只是开玩笑,她怎么可能把本来可以精致的生活过得那么粗糙。不过,这个美丽的庭院也有坏处,她看到那些花花草草、小池塘里悠闲地游来游去的鱼儿,有时会有马放南山解甲归田的想法。天生的操心劳碌命,当个侍花弄草的全职太太会怎样?她想象不出来会有那一天。
“邹雨,五一节我带你们去旅游好不好?”林启正兴致勃勃地提议。
去旅游?真好啊!时至今日,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一同出游,而且是一家三口,光是想想心头就雀跃不已。可是……,这些日子一直在为新房子忙碌,她差点将这件事给忘了。
“不行啊,启正,我去不了。我的法学博士课程五一期间最后一次集中授课。”她失望地望着林启正。
法学博士?林启正一怔,盯着邹雨看。她最艰难困苦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还要让她离乡背井。这份遗憾和悔恨永远也无法弥补,此时此刻,疼痛又真实地噬咬着他的心。
“邹雨,为什么那么艰难还要读书?”扶着她的肩膀,他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他知道寂寞的滋味,并且极力抗拒过寂寞的感觉,他无法想象她如何度过那段伤心失意的时光。
“我怕自己无所事事,会胡思乱想,所以报了好几门课程,好让自己没时间去想不开心的事,还有没时间去想你。”邹雨表情淡然,轻描淡写地说着那段时间的挣扎。
邹雨淡淡的语气里,听不出抱怨、哀伤,林启正知道她只是不想让他自责,可是她经历的委屈和苦痛,是他永远也无法感同身受的。
“对不起,让你吃了这么多苦。”他心疼地抚上了她的脸。
“我经常想,欢喜做,就要甘愿受,你不用自责,我没有怨过你。”邹雨反过来安慰他。
林启正的心悸动起来,他动容地看着心爱的女人。生活的磨练和岁月的洗礼没有让她的真诚减少一分一毫,原先那倔强迷惘的神情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容和淡定。做了母亲的邹雨,身材依旧苗条,但是他知道她纤细的身体里有一颗多么强大的心。她像灿烂的阳光照亮了他灰暗的生命,他庆幸自己最终抓住了这缕阳光,让她只为自己停留。
略一思量,他做了决定。
“那我陪你去,我们就来个短途旅游好了。”
“真的吗?”邹雨惊喜,又有些不相信地问。
“当然。”林启正微笑地说,反正只要有邹雨在,任何地方对他而言都是天堂,“你就安心上课,我来带儿子”。
“你带儿子?”邹雨给他一个不以为然的眼神。
“别瞧不起我,我会让你刮目相看。”他不服气。
虽然错过了小石头最初的时光,不过儿子跟他还是很亲,现在小家伙最喜欢的就是被爸爸举高高。到时父子俩应该相处愉快,他乐观地想着。
“问问邹天,想不想一起去?”
话一出口,林启正自觉问了一个傻气的问题。他是想带他们一起出去,不过热恋中的人谁不想享受二人世界。
缘分说来就来,邹天恋爱了。女朋友也是大学老师,俩人在一次研讨会上一见钟情,正在热恋之中,最近连家都很少回,让邹雨既高兴又失落。
邹雨闻言噗哧笑了出来,“他啊,怕是不想让我们当他的电灯泡吧。我就让你单独做一次小跟班好了。”她轻拍他的脸颊。
林启正笑。笑完,像想起什么似的,说:“不行哦,邹雨。我只是个硕士,你都已经是博士了。那我岂不是要再读一个博士,才能和你平起平坐?”他逗邹雨。
“没错,所以呢,要懂得尊师重道。在学历高的人面前,学历低的人不能表现得太张狂。”邹雨得意洋洋地说着,可能自己都觉得好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个明媚的笑容像一缕阳光直射入他的心底,他的心暖暖地轻盈起来。她得意的样子实在好玩,他也控制不住地开怀大笑起来。
以后的五一小长假,白天邹雨在学校上课,林启正独自开车带着小石头去玩。小石头已经可以牵着一只手走上一段路,摇摇摆摆地像只小鸭子,可爱极了。这长相奇像,英俊漂亮的父子俩引来了奇高的回头率。小石头从来没看过这么多的人和光景,大眼睛东张西望明显不够用,林启正心里高兴不已。
高兴过后,麻烦来了,小石头才九个月大,要吃要喝,要拉要尿,哭哭笑笑,尽管邹雨将注意事项都列明纸上,只不过一个上午,他就手忙脚乱,焦头烂额。
看邹雨平常照顾孩子好像并不费力,小石头很少哭闹,当初他坚持不带保姆出来,想过一个纯粹的三人行的二人世界,多一个外人怪不自在的。邹雨无奈摇头说“你会后悔的”,他现在明白了。
邹雨孤单一人异乡异地孕育孩子,又独自抚养孩子的艰辛,他如何能够体会到?林启正对于邹雨的感情,除了爱,还多了敬。她像一条安静的河流,散发着爱和柔和的力量,滋润了他干涸的无法爱人的心灵。
下午,保姆坐车赶了过来。吃过晚饭,林启正开车,邹雨指路,来到了当年她怀儿子时租住的房子。
窗帘全都换了,应该有新的人家住进去了。
再次来到自己人生最孤独时住过的地方,邹雨以为自己会睹物伤情,会难过,会哀怨,甚至会哭泣,但她奇怪自己的心里居然很平静。她淡淡地说着零零碎碎的往事,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曾经的孤单无助寂寞迷茫就这样云淡风轻过去了。
一股强烈的渴望自林启正的心底升起,小石头就是出生在这间房子里。
“邹雨,如果可以,我真想去看看你们当年生活的地方。”
可是毕竟是太唐突了。他只能在楼下仰望着那几扇窗户,听着邹雨的娓娓叙说,从她的叙说中去感受那段他永远错过了的时光。
这里还有邹雨的两个好朋友,做外贸的李大哥和瑜伽馆的老板娘孙姐。听着她讲述与他们的结缘,林启正感慨,邹雨的心是柔软的,永远心存善念、对人真诚,她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走到哪里都有朋友。他让邹雨联系他们,他想做东请他们吃饭,感谢他们对邹雨的帮助。不巧的是,李大旅游去了。
长假的第二天晚上,邹雨抱着小石头来到了瑜伽馆。
她和孙姐,已经快半年不见了。俩人经常护发短信问候,就在今年情人节那天,孙姐还发了一个由许多个“爱”组成的金字塔型的“爱被爱被爱包围”的短信给她,她当时看着那个短信一直乐,这是两个失婚女人的自我安慰吗?没想到一个多月后,林启正就回来了。
刚走进瑜伽馆,眼尖的孙姐一眼就看到了她,冲过来一把就拥住了邹雨和她怀中的小石头。这个偶尔爱说个黄段子的女人,还是这样热情似火,邹雨灵光一闪,她忽然想起了王明辉。
临别时,邹雨问孙姐:“找着合适的人了吗?”
“没有。女人四十豆腐渣,我快到年龄了。哈哈。”孙姐开玩笑。
“我认识一个很不错的男人,我觉得会跟你合得来,不过那个人在省城。”邹雨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这不是瞎胡闹吗?
“这一年相了多少次亲了,我都疲沓了。不过,要是真的对我好,让我嫁到月球上也行啊。”孙姐打哈哈,一边还刮一刮小石头可爱的小鼻头,“对不对呀,儿子?”
“那就好,别忘了你说的话啊!”邹雨怕孙姐反悔似的,再确认一遍。
这是邹雨第一次张罗这种事。看来钱钟书说得对,当媒婆确实是女人的一大欲望,还未开始行动,她已经在想象有可能事成之后的成就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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