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跟我聊聊好吗?
个人日记
从未经历过如此难熬的监考。
2005年7月,一个太阳似火的下午,我走进了初三班的物理考场,执行为期两个小时的监考任务。
听说到初三监考,而且是考物理,好多同事都很暧昧地笑了。我不认为然,认为监考就是监考,不会有什么新花样。监了二十年考了,难道连监考都不会?
我轻松地抱着卷子走进考场。预备铃响过,可考场上依然乱哄哄的。我镇定地走上讲台,环视了一下教室,用眼神告诉学生:该考试了,请坐好!一部分学生坐直,静静地望着我;可一部分仍在东张西望,大声喧哗。我有点不痛快,但外表仍保持着惯有的镇静,严肃地开了口:“考试马上开始了,请同学们收拾好东西,做好准备!”我故意说得很严肃,话里带着一种勿庸置疑的坚决。
更多的学生停止了说话,可教室一角的三两个却无动于衷。更使我没想到的是,他们中的一个竟然晃着身子大嚷:“用土话说,普通话我们听不懂!”你竟然说不懂普通话,简直是存心找茬。我不愉快地想着,随即不客气地说道:“我用普通话执行的是国家规定,你不满意,可以在考试结束后找校长反映。现在,要考试了,请遵守考试纪律,请尊重监考老师,也请尊重你自己!”说这话时,我的声音很大,带着点儿火药味,我知道自己有点怒了。
说话的学生看苗头不对,闭了嘴;找茬的伸了舌头,也低下了头。我乘机赶快发完了卷子。
我刚松了一口气,想到讲台上坐一坐,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没想到的事情又发生了:那个捣乱的学生要交卷。
我走到这个学生的跟前,看了看他的卷子。选择题已做完,ABCD整齐地排列在卷子上。填空题、计算题,空白一片。看着这张等于是白卷的卷子,又看看它的主人一张英俊却又充满稚气的脸,一丝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可怜的孩子,你这样做,自己知道有多么可悲吗?你自己知道你将面临的是什么吗?
这样想着,心里生出了几分柔情。我拿出一张纸,写道:“你这样考试,将来能毕业吗?”他一见乐了,马上写道:“我已经三次没参加考试了,不在乎这一次。”写完,抬头盯着我,脸上带着几分羞涩,挺可爱。但这种羞涩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倔强,几分放荡不羁。看着他的样子,我心里有点痛,马上拿起笔又写道:“没有知识将来怎么办?”
“没办法,拿笔感觉比拿杠铃还要沉!”
“想到将来做什么吗?”
“我要当杀手!”
“当杀手?!”
“是的,老师!”
我们的学生竟然要当杀手,而且就这样轻、这样肆无忌惮地说了出来。我心里一凛,突然感到了作为一个教师的耻辱和悲哀:我们的教育,竟是这样的苍白,这样的不堪一击。天天喊“不求人人成材,但求个个成人”,可这里竟有一个要当杀手的,并且不认为耻,不认为错。他的话如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打在了我的脸上。我有些茫然无措了。
学生盯着我,眼睛一眨不眨的,大概他在观察我的反应吧?我镇定一下,又写道:
“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不知道!不过无所谓。”
“不,孩子,有所谓!”
“为什么?”
“你想,你很快要毕业,要走上社会,要成家,要有自己的孩子,是吧?”“没有想过。”
“试着想一下,这就在眼前。”
“也是!”
“你当杀手就要杀人,杀人就要偿命,知道吧?”
“那又怎么样?”
“你希望自己没有爸爸吗?”
“谁希望啊!”
“是啊,你去偿命,你的孩子将失去父亲,爱你的父母将失去儿子,这样多难过啊!”
“也是,老师,那我不当杀手了!”他说得那么轻松,依然是一脸的天真,稚气……
“老师,跟我聊聊好吗?”我正与这个学生聊得起劲,后面一个缺着一个手指的男孩递过了一张纸条。
于是,我一边监考,一边与这两个学生你来我往地聊了起来。在这场特殊的交谈中,我知道了他们是班上的“两大金刚”,同学谁也不敢惹他们,课堂常常被他们闹得鸡犬不宁,他们引以为荣。我尽我所能,开导他们,说服他们,力求使他们变得稍好一些。
两小时的考试转眼过去了,收卷时,他们竟对我些恋恋不舍,问我为什么不给他们上课。我答应可以做他们的朋友。
后来,他们果然成了我的朋友。晚上自习,有的老师值日,他们极尽捣乱之能事,可见了我,总是羞涩地笑笑,低下头看书了。
最后一次看到他们,是在学校的走廊上。听说他们犯了错误,正准备接受处分。看到他们,心情有些沉重,怕他们不好意思,正准备低头走过,没想到,他们抬起头,齐齐地喊了一声“老师好!”
“老师好!”接受处分时喊一声“老师好”。我何德何能,承受了如何高的待遇啊!这一声“老师好”,如重锤强烈地撞击着我的心灵。
“老师,跟我聊聊好吗?”多么简单的要求。仔细回想,我们又何曾满足过学生这么简单的要求呢?高高在上的命令,空调乏味的说教,我们是给了他们很多,但真正俯下身子与学生开诚布公的聊天,积极地关注他们的心灵,关爱他们的生活,我们又做了多少呢?“蹲下来与学生说话,俯下身子与学生沟通”,我们该如何做到呢?我反思着。
“老师,跟我聊聊好吗?”它已成了我的座右铭。
文章评论